清黎捶着腿暗暗叫苦,往月黎香肩上靠:“阿姐你任职孟婆的时候他们就喜欢你,夸你清秀文雅、仙力不俗,将忘川打理得井井有条,夸你厉害熬出孟婆汤解了他们的忧愁,所以,他们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
月黎翘着兰花指捂嘴笑道,举手投足的韵味当真应了那句气质幽兰,声音也如甘泉清澈:“你呀?我倒不这么觉得,他们喜欢我只是念着我的恩情,待我礼重,可你是真真实实走近了他们的生活中。阿姐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是你用不惜损耗自己的仙露养着他们,才会让你仙缘淡薄、法力不高。”
说着说着,月黎眼梢泛起了酸气,清黎察觉不对,立马唱着小曲儿哄着月黎高兴。
学着凡尘的扬州小调唱至一半,突然天降惊雷,震耳欲聋的鼓声四处响起,由远及近,由近及远,仿佛将整个忘川包于股掌之中。雷声鼓声撤去又响起各种斗法的响动,震得忘川地面开始四分五裂,忘川河卷起巨大水帘直接扑进清黎二人所在的酒楼,湍急的水流直接让众鬼被冲散,一浪盖过一浪,鬼晓生甚至被倒灌了好几口水,着急地寻着好友们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清黎月黎心有灵犀立马施下法术,如鱼一般在水中来去自由。
水势越来越大,二人在激流下能救就救,寻起一众亡魂朝着奈何桥跑去。
鬼晓生踩在破楼之上,不要命地大喊:“快!快去奈何桥上避难,那里地势最高!大家快跑!”
忘川众鬼踉踉跄跄仓皇跑上桥,一个个满身泥泞,望着天降血光眼眸皆是绝望之色。
这是天罚,是上清诸仙的惩处。
即便逃上了最高点,也会葬身于此。
鬼晓生浑身湿透,哑着声边抹着眼泪,边看着被洪流冲垮了的忘川。往日忘川就算再破,也被几代亡魂拿着人骨或者沙泥建出了几栋像样的酒楼、茶楼、小铺子,还有那一览无尽的彼岸花,可如今大水过尽,一切全没了!
水势直接冲垮了所有,清澈的忘川河水如今满是沙泥,骨楼被毁地只剩残渣,他们的心血就这样没了。鬼晓生心中疼痛不已,刚迈上奈何桥一步便觉得自己好累,累到无法挪移,任凭奔涌而来的河水慢慢漫上他的脚尖,原是遮掩不住的慌张神色也开始一点点变得麻木。
他只落下来两行泪,喃喃道:“都没了...没了....”
再响一声,白光亮瞎整个忘川,后又迅速消失于黑云之中。
紧接着大风过境,掀起一阵烟尘,无数雷电降下,整个忘川充满了轰隆的刺耳雷声,震天的声量夹杂着惨叫哀嚎声。此日忘川从未弥漫过如此浓重的血腥气,尸骨遍野,血染大地。
鬼晓生心绞痛得不能自已,张开双臂准备一头载入洪流之中,可在洪流之中突然蹿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那猩红的眼睛满是不甘和愤怒,从洪流中伸出早已被泡到发白的手拽着他的衣袖,怒吼道:“给我活下去,这绝不是可以轻言放弃的时候!”
清丽的声音破天而出,甚至比惊雷还要响!
清黎头发洒落,踉跄地从洪流中挺直腰身,尽管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脸上鲜血横流,可她望着云阶,眼神阴暗至可怖,一步步迈入奈何桥。
忘川硝烟弥漫。
清黎站在血河之中,丝毫不退,直言质问着上天:“忘川何错之有!让诸位不惜大开杀戒!”
浮云拨日,一束金光穿透云层而下,暖阳直射那一双因憎恨而杀红的双眸。
云阶之上,万名天兵手持云戟驻守十方星宿,各路神仙手持法宝位在前列,忽然金光化作云阶铺下,一砖一瓦直扑在清黎面前。
解蠡头顶金圈在后,衣袂飘飘,七彩凤断飘在赤足之后,手作禅意踏着玉阶慢慢走近清黎。
他看着清黎衣衫染成血色,浑身伤口还不停地往地下淌落着血滴,奈何桥上是她留下的一排血红足迹。如释重负的他终于开怀发笑,讥笑着毫无胜算的清黎。
罢了,笑声荡了许久。
解蠡捏着清黎的下巴,迫使他迎向高高在上的自己,问道:“清黎,你可曾想过今时今日?可曾想过统御百仙、十万天兵的不是生而为神的扶桑,而是我,解蠡!那个不曾起眼、排在众仙末尾的司命!”
指尖的力道加重恨不得将清黎的颌骨捏碎,眼神也愈来愈暗:“你可曾后悔那日弃我爱意的决定?”
清黎冷然一笑。
“从未。”
第75章 大结局(中)
“清黎, 你还是这么冥顽不灵。”那一瞬解蠡身上杀气,像极了腹蛇满眼猩红地紧盯着猎物妄图一口吞下腹部, 恨意森然,可眼前的怜人却丝毫不惧反而迎上他的毒辣,字正腔圆道:“解蠡,从始至终那个不通教化、穷凶极恶的人都是你。”
解蠡眼光莫名转为怜爱,素手抬起满是疼惜擦干她脸上的血迹。温情仅此一瞬,手气落下之时,冷意从唇间迸发出:“杀!”
“忘川之人一个不留。”
突然四方都响彻众仙所念法决,密布乌云的天空落下无数直穿万丈的光束精确无疑地穿透正在奈何桥上四处逃亡的小鬼们,从身体喷涌而出的鲜血然后了整个桥面。
清黎也能感觉自己的脚下裂缝纵生, 周身无数小沙粒飞起, 鼻息所嗅的都是腐烂的恶臭。
欢声笑语的忘川如今尸骨遍野, 无数白骨融在血河之中。
远远望去,独自立在桥头的清黎双眸唯有被悲惨染红的血色, 血泊望不到头, 如同她的心已经被刺得极其悲痛。她几乎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和哀伤,痛到牙尖打颤问道:“忘川有何错之有?竟然你不惜灭世?”
难道是因为她擅自带扶桑来此,才让忘川遭此上杀身之祸?!
若是一切祸事因她而起,那她甘愿死无葬身之地、万劫不复, 可为何要如何无辜之人陪葬呢!
解蠡五指伸向清黎纤弱的脖颈,仿佛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让眼前的生命拦腰折断, 冷声灌顶。
“逆我意, 便是错。”
疯癫至此,清黎心中唯有满腔憎恨, 啐了眼前人一口:“疯子。”
解蠡狠狠扼住清黎的脖颈,不顾她的双脚已经悬空, 还要迫使她睁眼看着自己送给她最后的绚丽之景:“是本君先渡化的你,是本君一再宽容你,你还要怎样?本君对你情意深重,是你抛了它,也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本君的底线。”
“本君现在就要让你眼睁睁看着,逆我者都是死罪!”
“让你看着,你亲手建立的忘川不复存在!”
等他话音落地,众仙得令集体催动周身的灵力,手下的法球越来越大、亮彻整个漆黑的忘川,驱散了一切暗色。须臾之后,地狱之下的熔浆开始迸发喷涌而出,深不可测的忘川水和十八烈狱的熔浆交汇为一处,形成魏泾分明、楚汉对立之势,一清一浊、清浊不混地平扫整个万川,路过之处土壤被烫得寸草不生、转瞬又被洪流淹没,没有一丝生机。
清黎眸光流转,知再无绝境求生的可能,眼角不由落下哀泪。
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脖颈淤着青紫,呼吸也开始慢慢如枯朵凋零,回忆如走马观花般带她回顾她为人、成仙、遇见月黎、爱上扶桑、建立忘川的一生,攥紧的拳头如回忆散去慢慢摊开....
倏然,一条银链抽上解蠡的单臂,银链主人红衣立于栏杆上单手缠绕着鞭柄并禁锢住了他的腕部,突如起来的力道迫使解蠡吃痛松了手,怒视着破坏自己大业之人:“霍连徵,你好大的胆子,身为罪仙还要助纣为虐,罪加一等。”
霍连徵漫不在意地揉着手腕:“我的罪可不是由你一个低末的司命仙君定的。”
“是吗?暂代仙乐之位,率百仙的本君可是并列三皇五帝之位。”解蠡挑着眉梢满是嘲讽:“而你们现在才是本君脚下的蝼蚁。”
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感受脖子处一阵森冷的寒意,不知何时已被一把弯刀近了身,尖锐的刃面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紧接着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在他身后想起:“是吗?可是现在你在我的面前也如蝼蚁。”
解蠡余光微转,谢必安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映入眼帘。
前有霍连徵银链桎梏行动,后有弯刀索命,面对前后夹击之围,解蠡只是垂头淡然一笑,凝起周身仙法震飞左右逼退的二人,将他们击飞数百丈之外。
霍连徵五脏被震得移位,谢必安胸腔呃出一摊黑血,可二人倒地的一瞬都不顾自身触地而起,直朝解蠡飞奔而去。银链、弯刀在空中刀刃相碰,夜幕中青光、蓝光还有强劲的白光在彼此交锋,定要分个你死我活。
几个回合过后,青光和蓝光慢慢暗淡被白光压过一头。
解蠡被左右牵制之际,月黎见缝插针撑起还在散漫未回过神的清黎,冰冷的手贴着她麻木的脸颊妄图唤回理智:“清黎,一定还有办法的,不能放弃。”
可清黎早已三魂失了七魄,就连撑在地上的手都不知染上了哪位尸骨的鲜血,忘川鬼已被狩猎地只剩一半,两流还要冲垮他们最后的防线——奈何桥,哪还有胜算呢?心里酸涩冲垮了所有的理智,眼眶潋滟不断泪水溢下:“阿姐,回不去了,忘川回不去了,他们都死了。”
她看着遍地尸骸、甚至找不出一副完好无损的尸骨:“我们没有胜算,我们斗不过天的。忘川河水和烈狱熔浆已经漫至桥下,不出多久,我们皆会死。”
众仙阵法不停,二水漫上是迟早的事情,万川会毁于一旦。
桥上的小鬼还在惊雷中来回闪避,看到二河交流直冲他们而来,忘川水冲垮一切,水流漫上奈何桥,洪流形成水屏直直立在众鬼面前,两腿沾沾吓得连求生的欲望也荡然无存,只能静静地阖上双眸迎接天神的索命。
冷热交替的水珠喷洒在他们的脸上,可洪流并未如约而至,他们抬眸望去,看见一袭白衣卿尘立于清红二流之前,衣袂飘飘在热流炙烤前近似透明,只见他双手划弧起咒,手臂力量感的线条倾泻而出,身前的金光法圈越扩越大,金光叱咤纵横于整个忘川和百仙之力相对。
他所在的一方天地,五行相生,无形相克,头顶星辰降下。
四方星宿列阵,万星指引。
众仙是诸天崩裂万界毁灭之阵,扶桑便是万物周而复始,魂归唯一的生门。
周围的一切莫名飘起来,血液一点点在褪去,时间一点点在回归,天地逆转,这一刻万物规律皆在他的神力下倒转,上下点都,四季倒转,那无数令人陷入绝望的白骨也慢慢幻化为一个个还在哭天喊地求生的亡魂。
万物归一,颠倒众生之法尽管众仙再天资聪慧、学识渊博也从未聊过这种神力是真的存在,这时间倒转之数是有多可怖,这上神的天镜终究是他们修炼万年也不能企及的。
他们怒目圆瞪,惊讶于此法,此阵法已破,他们也再无手段与之抗衡。
众仙心里打怵,四灵肉眼观到扶桑的灵力像是枯竭一般在飞速流逝,强大的神力当然无损,面色近乎临死的惨白,只是他拼命地压制住自己才勉强让自己立于空中。
可近乎虚空的灵力让他连御行于空中都做不到,急速坠落下来,跌下神坛。清黎见此,身体已经比理智先行一步,飞步来到,接住了落地的扶桑。
定是这倒转的法力让他消耗了所有的神力,清黎握住他的指尖只感觉是世间最寒凉的物体,她赶紧将其小心翼翼捂热在自己脸庞。
解蠡也在几个回合上占了上风,仙法将二人打得奄奄一息,见扶桑大势已去,挥手命令众仙下云合力围剿。一声令下,数百名白衣踏云而下,手中变出法器开始准备大军压境。
千钧一发之际,前进的脚步却被无数从泥路生出来的血手阻拦了,一双双血手印在拉扯他们的衣摆,似也要把它们拉入地狱。无数白骨也从地中浮现,嘎吱嘎吱的声音回荡整个忘川,无数散架的白骨重新堆砌成完整的骨架朝着众仙奔去。
白骨越生越多,还携着腥臭的气味,清黎垂视前方发现冲在最前的为黑雾缠身的瘟神,和一众刀锯地狱相遇的恶鬼。下首则逐级递减,十八修罗地狱的恶鬼不知找了什么了魔群聚上阵。
无数黑影与白衣互相交锋,虽黑子在众仙面前法力不算精进,可论起数量和气势来足以压百仙一头,蝼蚁尚击败象兽,何况作恶多端、数量旁多的恶鬼。
寒风冷然在清黎身前吹过,青烟撩起,双足着靴身穿荷叶边翻领宽袖长袍的黑面男子出现在眼前,他双手在胸前捧笏目光紧盯眼前硝烟四起的战场,微微侧脸观望了扶桑一瞬,威气不言而喻。
清黎这才认清来人,茫然脱口而出:“阎王,你怎么会来此?”
阎王不成器地剜了清黎一眼,言语满是苛责:“怕是本座不来,你和扶桑都要交代于此吧。”
凡尘新婚之夜,阎王还曾下界命清黎毁了扶桑的神途,想来是厌恶至极,可如今却拔刀相助。
阎王自是看出了清黎那点小心思,冷笑一声:“本座是不想让扶桑修得神途统御三界,可更不想让解蠡这种卑鄙小人当道。况且,扶桑神君不惜散尽修为救我忘川子民,这恩情我应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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