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外戚专政,李昭年登基之后将后位空置了月余,但架不住百官谏言,月前才将皇后扶上后位。
皇后进殿后行了礼,“陛下。”
“你来了。”李昭年看她一眼,又将视线移回了棋盘上。
皇后是世家楚氏女,立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并不打扰。
李昭年看了许久,忽然问:“你来替朕看看这残局。”
皇后就近坐了下来,看了片刻说:“臣妾棋艺不精,但这似乎已经是一个死局。”
“是死局吗?”李昭年喃喃道。
皇后道:“只是一局而已,重下一局便是,陛下切勿忧心。”
说罢伸手去收棋子,却被李昭年一把握住了手。
“陛下。”皇后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李昭年松了手,盯着棋盘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哐啷——”
棋盘被他一把扫落在地,吓得皇后连忙跪在地上。
李昭年盯着皇后,“你说,朕当的这是个什么皇帝?朝堂不是朕的朝堂,朕前受重臣掣肘,后有皇弟干政,朕自从坐上了这个位置,有任何一样是朕能选择的吗?”
“哈。”李昭年嘲讽地笑了一声,
“朕连一日三餐都不能由朕来做决定,喜欢的菜色多吃几顿,便有谏官上言不能让人窥伺朕的喜好,可那只是道菜而已啊,这叫什么皇帝?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李昭年素来温和,皇后从未见他发过这样的脾气,于是壮着胆子握住了他的手。
“陛下。”皇后温柔地说:“臣妾心知陛下无心争权,可如今已坐上了九五至尊的位置,若想活得自由些,便只能把权柄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有话语权,否则只能继续做傀儡。”
李昭年垂着头,“做秦王的时候,是此生最自在的日子。”
皇后轻声道:“是啊,都想做个闲王,所以楚王不争不抢,因为他知道亡国之君是什么样的下场。”
李昭年怦然一震,目露精光地看着皇后。
这番话振聋发聩,直击靶心。
李昭年大梦初醒的同时,又不得不审视说出这番话的人。
是有人教唆皇后这样说吗?他们竟然已经把手伸到了他的枕边人这里。
可这番话出现的时机刚刚好,在他发怒时这样顺理成章地讲出来。
“陛下。”皇后赶忙请罪,“臣妾失言,望陛下恕罪。”
李昭年摆了摆手,“你回吧。”
李昭年听见了殿门开阖地声音,他想起了从前。
小时候以为父皇是天,坐上那个位置便无所不能。
他从小心思就较常人更敏锐,随着他的日渐长大,他逐渐从父皇身上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逼不得已和无能为力。
也明白了天下至尊为何自称为“孤”,如今,他也感受到了同样的痛苦。
周遭之人,谁也不能信,连枕边人都要开始怀疑了。
皇后已远离了宣辉殿。
“你告诉父亲,该说的本宫已经说了,能不能想通是陛下的事了。”
宫女回道:“大人说只要提及亡国之君,陛下想到史书上那几位,定然会想通。”
……
第231章 大婚
江敛之同样在书房中坐了许久。
谢停舟的继任典礼之后便要迎娶正妃,这消息几日前便已传到了盛京,算起来,大婚的吉日就在几日之后。
桌案上摆着一幅画像,画像上的人眉眼温和,唇角挂着清浅的笑意。
他又想起了沈妤,那双看人时锋利的、压迫十足的眼。
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他到底在执着什么?
“来人,拿火盆。”
盛京天凉了,他要火盆下人也没询问什么,以为他冷,飞快端了火盆进来。
江敛之提起画走过去,手一松,画像落在了火盆上。
一块燃烧的黑斑从不断扩大,他的手也越攥越紧。
突然,他一把将画像从火盆中抢出来,上面还燃着火,他就这样用手去灭,手忙脚乱间踢翻了火盆。
火盆中的灰尘弥漫开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却还是紧紧抓着被从中间烧成了两截的画像。
高进闻声来查看,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赶紧唤人进来收拾了满地的狼藉,又让丫鬟拿了烫伤药来。
江敛之搭着手让丫鬟上药,对高进说:“你替我备一份礼,送去北临。”
高进心中惊骇,“什么礼?”
“新婚贺礼。”江敛之问:“少夫人从前喜欢什么?”
“少夫人?”高进愣住。
江敛之反应过来,垂着头回忆了片刻,说:“库房里的那个玉枕,琉璃妆盒,玉兰鎏金立瓶……”
他一连说了许多,都是前世他们从前卧房中的摆件,几乎将整个房中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就这些了。”江敛之摆了摆手,“去办吧。”
高进欲言又止,还是硬着头皮问:“这些不是少爷让我们搜集起来成亲用吗?”
“没人会成亲了。”江敛之颓然道:“找人快马加鞭送去北临,别磕坏了。”
……
早在谢停舟从北临离开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大婚的事宜。
忠伯从盛京回北临只比谢停舟晚了几日,回来正好赶上操持大婚。
对于迎娶王妃,这准备到底还是仓促了些。
北临王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内院都能听到外面的喧闹声。
沈妤已梳妆完毕。
她坐在房中,头饰很沉,盖上盖头之后只能看到脚下的方寸。
屋子里左右各立了四名侍女,等着谢停舟来上
门迎亲。
花轿将绕过半个王都,再重新回到北临王府。
“我现在还是一团乱,到底是按河州的礼还是按咱们北临的礼啊?”
“入乡随俗,应当是按咱们北临的礼吧?”
“可是按北临的礼,谁来背王妃上花轿呢?”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沈妤还没完全适应这个新的称呼,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是指自己,听着外头的交谈声,紧张地搅了搅手指。
她已记不清前世嫁人时的心情了,总归没有现在紧张,也没有过多的欣喜,或许是逃避更多,借此来摆脱当时的境地。
还未曾想完,便听见外面一阵兴奋的喧哗声。
“背王妃上轿子的人来了。”
沈妤想掀开盖头看一看到底是谁,被侍女制止。
“王妃,盖头得等王爷来掀,否则不吉利的。”
脚步声和喧哗声都近了,又在门口齐齐住声。
沈妤从垂着的盖头缝隙看见了一双沾了泥点的靴子。
来人拉住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沈妤见无人制止,便顺从地趴在了来人的肩上。
那人的肩膀很宽,背着她一晃一晃的,身上还带着点汗味。
她立刻打消了这是谢停舟的想法,况且新郎来背新娘也不合规矩。
走了一段,背她的人停下了脚步,“背你这么久,哥哥都不知道喊一声?”
沈妤一听这声音,心里就止不住地狂跳。
想要掀开盖头,又硬生生忍住。
她不要任何的不完美和不吉利,她要和谢停舟长长久久。
“你怎么来了?”沈妤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哭腔。
沈昭背着她又重新迈开了步子,“哥哥说了要背你出嫁,怎么能食言呢,要怪就怪谢停舟,他竟没告诉我你们回来便要大婚,害我连日没命地跑,总算赶上了,靴子都没来得及换。”
沈昭察觉到后颈滴落了一滴水珠,接着便听到了丫头吸鼻子的声音。
“又哭。”沈昭原本还想说些心里话,又心觉太过煽情,估计这丫头会哭得更凶,便算了。
沈昭将她往上颠了颠,“抓紧了,哥赶时间,再不出去就要误了吉时了。”
沈昭的步子陡然快了起来,沈妤勾紧了他的脖子,心想父亲不在,但哥哥来了,如今也能算作圆满。
沈昭送她上了花轿,抬头看向马上的谢停舟。
谢停舟冲他颔首,便是在无声中向他做出了承诺。
八抬大轿起轿,唢呐鞭炮齐响。
花轿在王都穿行而过,街上人头攒动,万人空巷,绕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北临王府。
轿帘被踢开,一根红绸递了过来。
她看见了那只熟悉的,骨节分明的手,此生她将与他携手同行,直至生命的尽头。
外面依旧热闹得紧。
沈妤坐在榻上,难得有心中如此平静的时候。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哎哟,王爷,外头还有客呢。”
谢停舟跨入新房,却又顿住了脚步,站在门口看着她。
沈妤明明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却迟迟不见他来掀盖头,忍不住捏着盖头一角想要掀开偷瞧。
“别动。”谢停舟走过去,“我来。”
他从侍女捧着的托盘里取了玉如意,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缓缓挑开了盖头。
她今日上了妆,衬得面容越发明艳。
谢停舟这般怔怔看了很久,久到沈妤都开始怀疑今日的妆容是不是太浓了,有些奇怪。
刚想伸手摸脸,被谢停舟擒住了手。
“停舟?”沈妤疑惑地瞧着他。
谢停舟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该叫我什么?”
“王爷?”
谢停舟笑了,俯身靠近她,“王爷谁都能叫,夫君却只有你能叫。”
沈妤抿了抿唇,“夫君。”
两人离得很近,谢停舟目光灼灼。
侍女早就退下去了,北临王的洞房,可不是谁都敢来闹的。
院子里安静极了,隐约听见前院还热闹着。
沈妤想着今日成亲,两人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我……”
谢停舟绷得太久的那根弦毫无预兆地断掉了,那是束缚野兽的绳索。
唇齿贴在了一起,他手里攥了一把烫人的火。
这火燃得比从前的每一次都要凶,燃尽了衣衫,燃热了床帐。
谢停舟在梦里肖想过无数次将她压在身下的滋味,都不如此时此刻。
她不想错过她的每一分表情,痛苦的,忍耐的,欢愉的,餍足的。
发丝被薄汗贴上了脸,谢停舟拨开她的发丝去吻她,看见了她眼角的潮湿。
沈妤的脸颊埋进了被褥里,在这寒夜里被他浸透了。
第232章 新婚燕尔
雕花窗棱的影子被日照投在了墙上,沈妤终于挣扎着醒来了。
迷糊地望着床帐回想,有些悔不当初,身体比打了一仗还累,跟被马车来来回回碾了无数遍一般。
沈妤轻轻拉开了环在她身上的手,准备从谢停舟身上翻过去起床梳洗。
刚爬到一半,又被谢停舟扯着胳膊捞回来,压在了自个儿身上,囫囵着说:“还早,再睡会儿。”
谢停舟也累得狠了,尽兴的结果是天快亮才躺下,睡了还不到两个时辰。
此生沈妤出嫁前没有受教,但前世的规矩她还记得。
新妇要早起给长辈请安敬茶,她还要起床梳妆,再不起就晚了。
“我得起来了。”沈妤在他怀里挣了挣。
谢停舟不放,“起来干什么?”
“要起来给公婆敬茶。”
谢停舟没说话,像是又睡熟了,但手臂箍得很紧。
沈妤又挣了一下,谢停舟干脆翻了个身将她半压在下面,埋在她颈间囫囵着说话。
“我们没这个规矩,我爹说不定自己都还没起来。”
沈妤本就没睡好,这下彻底放弃了,又睡了过去。
又过了一阵,外头檐下响起了好一阵扑腾声,彻底将谢停舟吵醒了。
见沈妤还在睡,谢停舟起身后又替她拉好了被子,披上外袍拉开了房门。
“吵什么?”
白羽在檐下扑腾着翅膀,瞧着脾气不小。
兮风一早就来了,没敢靠近,见谢停舟起来才敢上前。
谢停舟揉着后颈,外袍松垮地散着。
眼眸半睁,脖颈间余红未褪,整个人身上都透露着一种餍足后的松弛和慵懒。
兮风仅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垂下眼说:“兴许是饿着了。”
海东青是猎鹰中的王者,身上还留有些野性,回北临后犹如脱缰的野马,前几日飞出去野了几日才回来。
回来
时爪子和喙上都还沾着血和肉渣,不知道去哪儿捕猎去了。
谢停舟便拿链子束住它,让它收一收性子。
今日起得晚,没人来喂它,不乐意了。
“去拿些松鸡肉来。”
谢停舟走上前,白羽当即跳到他手臂上,谢停舟解开脚链的时候听见它发出不爽的咕咕咕的声音。
“饿了?没人来喂你?我倒是第一次吃饱。”
说罢闲散地笑了起来,侧头唤人:“来人。”
站在远处的侍女赶忙上前来,不敢直视,直垂着头静候吩咐。
谢停舟指背抚摸着白羽的羽毛安抚,吩咐道:“早饭备些清淡的,粥清一些,王妃不爱喝稠粥,小菜备着,等她醒了再下锅,衣服不要熏香,前日熏的衣裳她不喜欢。”
说罢手臂一抬,让白羽跳到了栏杆上,转身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来半回首,目光扫过一干侍女。
侍女们将头压得更低了。
谢停舟道:“院子里不必留这么多人,留两个就行了,这些侍女不熟悉她的喜好,你派人去河州把她那两个贴身伺候的丫头接过来,还有大黄。”
“是。”兮风问:“是绿药和二丫吧?那红翘呢?”
谢停舟默了默,“算了,等她醒了问过她再说。”
兮风应声退下,谢停舟回到了房中。
便见沈妤趴在枕头上,侧着脸面向着这边,半睁着眼。
“还是吵醒了。”谢停舟坐到床沿,指腹从她的眉骨划下来,停留在耳垂上轻捻。
“起来用饭吗?”
沈妤摇了摇头,嘟囔道:“疼。”
“哪儿疼?”谢停舟好笑的问。
沈妤动了动肩膀说:“哪儿都疼。”
“那我给你揉揉。”谢停舟揉捏着她的后颈,看着她因舒坦而餍足的表情,又将目光落在她的耳垂上。
他想起昨夜这地儿被他含着时的表情,身上又开始热了,手不
由自主地往下滑去。
“你干什么?”沈妤彻底清醒了。
谢停舟在她翻身之前压上了她的后背,唇贴在耳畔哑着嗓子说:“我吃个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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