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舟垂眸睨着她,在她放
弃把脚落回去时一把扣住了她的腰,把人摁着亲吻。
“阿妤。”谢停舟的声音在颤抖,“等着我。”
他啄吻了她一下,又说:“一定要等着我,大雪封山我就来。”
天还没有亮。
王都城外燃着熊熊的火把,几乎点亮了半边天。
中央架起了柴火,斩杀牛羊来祭牙旗和战鼓。
士兵的脚步整齐划一,已经开始出发。
奔宵的蹄子刨着地面,仿佛已经知道他们即将朝着它出生的地方而去。
沈妤翻身上马,垂眸深深地看着谢停舟。
她还想再吻他。
她把爱藏在能一眼瞧见的温柔里,谢停舟看懂了,也翻身上马。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离了很远,看着他们的王爷打马送王妃出城。
他要送她十里。
那段路走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天亮了起来。
谢停舟在晨光中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笑着说:“等我。”
那一人一骑追随着大军而去。
白羽振翅而起,又在晨光中替谢停舟给她送行。
他总是在送她远行,看着她越飞越高。
十里送别千里迎,他总会追上去的,一如当初。
……
燕凉关外风沙依旧。
“大人,朝廷的援兵什么时候才能到?”
上任不到一年的燕凉关内的甘州城新任州府在风里眯着眼,“快了。”
他不能说出实情,他到现在都没有收到朝廷派援兵的消息。
这个必然的结果其实不难猜。
去年燕凉关受到了重创,大周内部内乱不休,原本还能指望北临,可如今北临和朝廷的关系十分微妙,恐怕也是匀不出兵力来营救燕凉关。
“大人!”有士兵喘着气,在城墙下兴奋地喊,“有援兵!在北门。”
曹光进一震。
北门,北方,难道是北临来人了?
他连忙下了城墙,随着士兵上了北门的城墙。
城墙外面就两个
人,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嘴里咬着一根肉干,正抬头望着城墙,见了人就挥了挥手,另一个是个二十出头的瘦弱男子。
“援兵呢?”曹光进问。
士兵指着城下的小子说:“他说大军还在后面,大约半日就到了,他是来送信的。”
曹光进道:“放篓子下去,让他把信放上来。”
如今战局紧张,一个外人都不敢往城里放,万一泄露了布防就是大事。
信很快拿了上来,曹光进飞快地看完,说:“放他进来。”
长留和四喜骑着马进城,看见走下城墙的曹光晋,问:“你就是曹大人?”
“正是。”曹光进面色肃然,“里面谈。”
“我不和你谈。”长留道:“一切等咱们王妃到了再和你谈。”
曹光进道:“王爷没有来?”
长留说:“那是自然,我们王爷得守着北边的防线,哪儿走得开呀。”
“那此次王妃带了多少人?”
长留伸出一根手指,“一万。”
曹光进急道:“一万哪能击退西厥狗?”
长留不太喜欢眼前这个人,他们千里迢迢来增援,瞧着曹光进倒有些瞧不上的样子,便说:“有什么之后再说,有饭么?我都饿死了。”
沈妤带兵在离燕凉关五里的地方扎营,只身带着萧川进城。
曹光进将二人迎进城里,正好是晚饭时分,便备了薄酒小菜招待。
“王妃见谅,如今的时局,我不能立刻放你的兵马进城。”
沈妤理解,毕竟如今的时局,是敌是友谁也说不准。
她瞧着这个曹光进倒是个警惕的,不像是废物。
“曹大人,如今情况如何?”
曹光进道:“西厥人在三日前发起了进攻,我们兵力不足不敢出城,只能守着打,他们带了投石机,咱们折损了不少人,城墙也在修补中,只是这三日他们没有再发起进攻,不知道是不是粮草不足。”
“不对。”沈妤道:“如果粮草不足,他们只会打快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攻下城来。”
第240章 军情
曹光进听她如此一分析,不由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来。
眼前这人是沈仲安的女儿,先帝钦点的都虞候,如今的北临王妃。
身材娇小,明眸皓齿,除了英气逼人的眉眼,实在是从她身上找不出任何将才的影子。
曹光刚调任不到一年,从前去盛京述职的时候也见过沈仲安与沈昭,两位将军是何等的英武。
不是曹光进瞧不起女人,而是他从未见过能在战场上起到大作用的女人,在后头烧个火做个饭还成。
但方才听她对军情的判断,倒是让人刮目相看,态度也较之前更为恭敬起来。
“王妃言之有理。”曹光进道:“那依王妃之见,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
沈妤淡淡一笑,“我刚到燕凉关,单凭一点细枝末节的消息就让我分析出他们所谋为何,曹大人未免太高看我了。”
曹光进汗颜,“是我操之过急了,我这也是急出来的,西厥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次发起进攻,就算防守下来了也是大消耗。”
沈妤说:“我来之前和王爷分析过局势,猜测之前他们进攻赤河,是想要卸掉燕凉关的支援。”
曹光进也分析过历年的战报,“可是据我的了解,从前他们进攻燕凉关时,不是会同时进攻赤河牵制吗?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今年为什么没有?”沈妤反问。
曹光进被问得一怔,“王妃可是问住我了,还望不吝赐教。”
沈妤眉心微蹙,“我怀疑,他们此举是为了抽调在赤河与萧家军对战的兵力,全力进攻燕凉关。”
“什么?!”曹光进嚯地起身,“这不可能啊,那万一萧家军赶来支援,那他们不是更难打?”
沈妤喝了口茶,说:“所以他们才会先打赤河,造成他们要从赤河入境的假象,萧家军在如此重压之下,之后就算没有遭到进攻,也不敢擅自抽调兵力前来增援,燕凉关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曹光进如遭雷击,又跌坐回了椅子上,脑子半天都无法转动。
“曹大人此刻倒也不必如此惊慌。”沈妤淡定地搁了茶盏,“我们还有时间缓冲。”
曹光进急道:“不慌不行,万一他们再一次发起进攻,咱们靠什么来挡?”
“再次进攻是必然的。”沈妤
认真地说:“但我们还没有到绝境。”
适才那一通分析,曹光进已心服口服,猜测这多半是王妃出征前王爷的谋算。
沈妤继续道:“他们为何在三日前进攻之后又退兵?”
“这我如何得知。”曹光进说:“我之前还以为西厥人在等 后备辎重,但是经王妃分析,又觉得不对。”
沈妤道:“或许他们在等什么契机,但具体是什么契机,我还瞧不明白。”
事实上沈妤并非完全不明白,她有一个非常疯狂的猜测。
当初宣平侯与李延昌既能为了一己之私害死十万将士,如今同样能为了一己之私与西厥人里应外合。
但她此刻不能说。
惟恐内外受困扰的消息会扰乱军心。
“如今我们只能死守,守到援兵来。”沈妤说。
曹光进心想,既然王妃在此,北临王不可能将她独自放在这里,迟早会赶来增援,心下也稍定几分。
“王妃放心,因着去年的战事,朝廷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粮草不由西南粮仓供应了,现在甘州城内的粮仓储备非常充足,就算朝廷没有粮草补给,也能让我们支撑月余。”
沈妤颔首,“西厥人多半也是冲着这粮仓来的。”
议完事,曹光进留沈妤几人在城中留宿,沈妤拒绝,曹光进又将几人送到城门口。
“王妃见谅。”曹光进直言不讳,“下官感激王妃千里增援,但王妃也知道,那一纸檄文早就传遍了大周,没有盛京的调令,守备军的调动我不能交给王妃。”
沈妤翻身上马,垂眸看着曹光进,“若我说我没瞧得上你那点兵权,你怕是不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沈妤调转马头,又回头看了一眼曹光进,“忘了提醒曹大人,距上一次进攻已过了三日,不出两日,西厥人必会再次发起攻击,大人抓紧时间安排人手挖壕沟吧。”
曹光进背脊忽地窜起了凉意。
还想再问些细节,沈妤已扬鞭走了,身后跟着随行而来的几人。
还没到营地,沈妤就放慢的速度,“都听见了?”
萧川点头,“这个曹光进,一面想让咱们帮忙,一面又怕盛京追责,还不想得罪人,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难不成还打着让咱们的兵马听他号令的主意?”
沈妤哼笑了一声,“这是个人精,态度强硬,却把姿态端得极低。”
“还好王妃料事如神。”萧川说:“若不是拖延了几日,等他抓心挠肝着急的时候再来,我保证他没有今日的好态度。”
沈妤带领一万大军日夜兼程,在西厥人进攻前便到了境内,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支援,因为她料定了燕凉关加固后的城墙和守备军能扛下西厥人的第一波进攻。
换作从前,沈妤绝对在第一时间投入战场,是谢停舟手把手教会她如何拿捏人心。
攻城莫如攻心,若不让曹光进感受到孤立无援,就绝对不会有雪中送炭的情谊和今日的好态度,之后的两军交汇,也容易生出矛盾。
沈妤回头看了眼长留和四喜,“你们呢?怎么样?”
长留懵懂单纯,看着就容易让人放下戒心,而四喜看似瘦弱萎靡,实则人贼精,两人一起打听些消息再好不过。
长留打马往前蹿了蹿,“王妃,我们打听过了,这个曹光进到燕凉关这一年,确实是干了些实事。”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沈妤悠悠地说:“这把火还没燃尽呢。”
“老百姓对他的评价都不错,看来是个好官。”长留说。
沈妤笑了笑,“天真了不是?那你知不知道曹光进一共有多少房小妾?”
长留被问住了,“不是打听他为官如何吗?我没事打听这个干嘛?”
“你来说。”沈妤示意四喜。
“是。”四喜道:“这个曹光进,一共有十三房小妾,单是到甘州这一年就抬了两个进门,最小的一个才十七。”
“啊?”长留的脸一下就垮了,“他都那把年纪了,都能给人当爹了。”
“知道了吧?”沈妤拿马鞭轻轻敲了下长留的脑袋,“不能光看别人摆出来给你看的东西。”
“大人的世界也太复杂了。”长留嘟囔道:“做人就不能简单些么。”
沈妤道:“你们信不信,曹光进这个人,要是击退了西厥人,他能反过来把刀口对准咱们,拿了我去向盛京邀功。”
————————
为了避免大家觉得一会儿燕凉关一会儿甘州的,我在这里解释一下,燕凉关是关卡,关内的城叫甘州,这个是我参考了古代的地图,不过名字是我瞎起的。
第241章 梦魇
燕凉关的风有它自己的声音。
千百年来,这里埋下忠骨数十万,风里全是吹不散的遗憾。
沈妤走在茫茫黄土上,身后是巍峨的城墙,云层压得太低了,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
沙沙——沙沙——
脚步声逐渐变成踩到泥浆的咕叽咕叽。
沈妤低头看去,黄土被血水浸泡,渐渐踩出了些许松软的感觉。
“爹。”沈妤平静地喊着土坡上的人。
沈仲安回过头来,“来啦,上来。”
沈妤踩着血水浸透的黄沙走了上去,刚站上去,她就被眼前的景象夺去了呼吸。
哪怕在梦里梦外看过无数次相同的场景,她仍旧无法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平静。
她迫切地想要寻找一个怀抱,带着她逃离梦魇的怀抱。
可是一转头,沈仲安也消失在了风里。
“爹——!”
沈妤大喊着,在一望无际的尸骸中搜寻着沈仲安的尸体。
“阿妤……阿妤……”
幽幽的呼唤从尸山下传来。
沈妤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徒手搬开一具具尸体。
她拼命地翻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可是也越来越不像沈仲安的声音。
她没有察觉,在离声音越来越近时逐渐感觉到了兴奋,快了,就快要找到了。
最后一具尸体搬开,她看见了躺在底下的那张脸。
那是她自己的脸,双目圆睁,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沈妤瞬间跌坐下去。
忽然,周遭的一切都变了,冰冷的潮水从地底下飞快地冒出来,四周的苍茫变作了亭台楼阁。
水没到了鼻下,沈妤在水中奋力地挣扎着扑腾着,想要抓住一样东西。
她在冰冷的湖水中抓住了一只温热的手,
希望来临之际,手的主人回过头来,冷漠地挣开了她的手。
沈妤猛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喘息着用双手捂住了自己脸。
来到燕凉关的第一日她就做梦了,她已经许久没做过如此诡异可怕的梦,她又一次感受到了死亡。
谢停舟的温暖像一座山,镇压着她的梦魇。
哪怕不可避免地再次陷入梦境,他也能很快地将她拽回来。
掌心湿透了,不知是眼泪还是冷汗。
沈妤拿出已不带任何谢停舟气息的大氅裹在身上,又拉上被子盖在上面,然后睁着眼不睡了。
长留听了帐子里头平静下来,回到了隔壁的帐篷,从包袱里翻出了纸和笔。
四喜早就被吵醒了,问他:“王妃做噩梦,你怎么不叫醒她?站帐子外头听什么劲?”
长留没理他,在灯下认真记录着。
“你大半夜写字干什么?”
“你不懂,这是出发前王爷交代的,王妃夜里睡得不好,做噩梦了得记下来。”长留一边说一边落笔。
这里面有问题,但是四喜不敢问了,这不是他能管的事。
主子对他很慷慨,他跟着沈妤办事,一家几口人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跟的时间越久他越明白一个道理,不该管的事情别管。
四喜拉上被子翻了个身,朝着墙睡了。
……
次日天一亮,曹光进派的人到了。
萧川大马金刀地坐在帐中,“姓曹的这是什么个意思?请我们进城又不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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