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卫元朝并不是他想要的妻子,但晏长裕看了看已然黑下来的天空。
天黑了。
他与卫元朝怕是要在这里待一夜。今夜过后,婚事必将重提。
晏长裕定定看着依然沉睡的少女,半晌,冷静地说——
“我会娶你。”
第21章 前奏
元朝睡得正熟,又没点名道姓的,她自然是不会有回应的,只觉得耳边似有蚊虫在吵,颇有些烦躁,反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晏长裕偏过头,险险躲了过去。
眼见着少女还要来一下,他果断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这才止住了元朝的动作。少女的腕子又细又软,入手一阵滑嫩,竟像是豆腐似的,微微用点力就能捏碎了。
晏长裕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那点雪色,粗糙的指腹只像是划过最高等的锦缎,又顺又滑,没有半分阻力,他反射性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良久,直到元朝又睡沉了,再无动作,他才放开了那只腕子。微凉的指尖划过柔滑的肌肤时,竟似有些不舍。
晏长裕抿了抿唇,别过头,没再看元朝。他没睡,而是目光清醒地望着山洞外。这种野外之地,自然不乏野兽凶兽,这山洞算是隐蔽,但算不得绝对安全。外面的雨还在下,山洞里的温度越发低了。
“啊秋!”
沉睡中的少女又打了个喷嚏,蜷缩成一团的身子抖了抖。
晏长裕顿了顿,须臾,站起身出了山洞。他并未走远,只是在山洞口附近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些枯树树枝,只是因为下了雨,大多数都湿了。
他寻了一会儿,勉强找到一些还算干燥的枯枝。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本来半干的衣裳又湿透了。晏长裕没管,俊丽的脸上至始至终都淡淡的,哪怕落入如今狼狈的境地,他也未见丝毫惊慌。
他从怀里闹出火折子,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终于把火点燃。
那团火堆散发的热量缓缓驱散了山洞里的寒气。元朝只觉得阵阵暖意袭来,紧拧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虽然没醒,唇角却是本能地上扬,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颊边的小窝隐约可见。
晏长裕的目光在那小窝上顿了一瞬,才若无其事移开。
虽然已经决定履行这桩婚约,但他们到底未曾完婚,有些行为并不适合。晏长裕心中没多少儿女柔情,便是决定娶卫元朝,也不代表他会做一个温柔完美的丈夫。
他会承担属于丈夫的责任,但也仅止于此。
*
元朝这一觉睡得很沉。
等到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她睁开眼,怔愣了几息才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忙坐了起来。
晏长裕不在,山洞里只有她一个人。
虽然稍稍有点害怕,但元朝还是松了口气。她并不想与晏长裕独处,想来晏长裕也是在避嫌,如此甚好。
最好是趁着其他人找到他们之前,他们分开为好,如此,也免得麻烦。
然元朝正这般想着,便见山洞里忽然暗了下来。她抬头,就见晏长裕手上拿着几个果子走了进来。
“……你怎么没走?”她脱口而走,音量都比平时大了一倍。
晏长裕身子一顿,片刻,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孤为何要走?”
当然是要避嫌啊!
元朝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这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了呼喊声和凌乱的脚步声。
“殿下——”
“郡主——”
是来找他们的人。
元朝立时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朝外跑,边跑边大声回应:“我在这儿!”
“是郡主!”
飞云立刻认出了郡主的声音。
元朝没跑几步,便看到了来寻他们的人,为首的是虞晋。见到她,虞晋神情一震,快步朝前走,唤了一声:“知知!”
“师兄!”
看到虞晋,元朝眼睛顿时红了,想也不想就朝虞晋跑去。好在她还顾忌着其他人,没有直接扑进虞晋怀里,只是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袖,红着眼,无比委屈地说,“师兄,你怎么才来啊,我好害怕……”
虞晋的手下意识抬起,只是方抬起,却又蓦然顿住。最后,那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放在了少女的头上,克制地揉了揉,柔声说:“是师兄不好,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元朝仰头信赖的看着他。
明明周围还有那么多人,他们两人却像是自成了一个世界,隔绝了外人的打扰。
此时,顾决已经带着人快速跑到了他身边。见到太子殿下这般狼狈的模样,众人都变了脸色,顾决就要脱下自己的衣裳递给晏长裕。
“殿下,还请您委屈一下,待上去后……”
“不用。”
不等他说完,晏长裕已摇头挡开了他,淡声道,“孤没事。”
话落,不等顾决等人反应,他忽然越过他们,上前几步,停在了元朝与虞晋附近几步的位置。
“瑞王。”
晏长裕目光淡淡地看着这一幕,须臾,冷冷唤了一声。
闻声,虞晋这才把注意力从元朝身上移开,看向了面前的男人,微顿,回了一句,“太子殿下。”
说话间,他微微动了动身体,把元朝挡在了身后。
见此,晏长裕眸色更淡了几分。
“时辰不早了,想必父皇也等久了,还请瑞王带路,回去吧。便是要叙旧,也不急在这一时。”他声音轻淡,眸光清凉,直视着虞晋,“元朝昨夜淋了雨,又受了惊吓,也该早些回去休息。”
闻言,虞晋却是微微蹙眉。
晏长裕这个时刻提起元朝,又说这种话,像是在提醒他以及其他人,昨夜是他与元朝待在一起。
孤男寡女在荒郊野外独处了一夜,结果通常只有一个。
身后,元朝也愣了一下。
只不过,不等她深思,便见晏长裕已经越过了他们,大步朝前走。身后顾决等人见状,忙跟了上来。
*
刺杀一国储君,这可是大事。昨日洪文帝一得到消息,便大发雷霆,一边派虞晋带人去寻坠下深谷的元朝与晏长裕,一边着人大力彻查此事。
然那些杀手都是死士,被抓住后,竟都即刻服毒自尽,断了线索。
不仅如此,昨日被刺杀的还不止晏长裕,五皇子晏长启那边也遇到了杀手。恰好路过的陆瑾为了救五皇子,也被卷了进去,最后两人竟也坠落了谷底。
元朝与晏长裕回来时,晏长启与陆瑾也被寻了回来。四人表面看上去都很是狼狈,陆瑾更是晕了过去,直到现在也还未醒。
好在太医早就候在了一边,见此,立刻给四人诊治。
“可查清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元朝并未受多么重的伤,身上多是一些细碎的擦伤,倒是昨夜淋了雨,有点受寒。
喝了药后,她立刻询问事情进展。
虞晋把元朝送回来之后,便先去向洪文帝复命了。
“回郡主,目前还未查到什么线索,那些杀手都死了。”飞云脸色凝重,“这般死士,培养不易,背后之人不简单。陛下震怒,如今春蒐都停了,也不知接下来会怎么打算。”
出了这档子事,春蒐自然进行不下去了。毕竟那些杀手都敢动储君与皇子,说不定也会对皇帝下手。
元朝猜测,估计要不了多久,洪文帝便会下旨启程回宫了。
不过现在最让元朝担心的却是另有其事。
她与晏长裕可是在野外独处了一夜,这事肯定藏不住,估摸已经传开了。如此,婚事必会被提起,说不定就要定下婚期。
事实证明,元朝的猜测没有错。
待到晚上时,出去打探消息的飞云回来,立刻就道:“郡主,不久前五皇子求见陛下,主动请求陛下为他与陆姑娘赐婚。”
晏长启与陆瑾也在野外独处了一夜。
“陛下已经同意了,想必回宫之后便会下明旨。”说到此,飞云顿了顿,才继续道,“五皇子离开后,陛下召见了太子殿下。”
此时洪文帝召晏长裕过去,自然只会是为了他们的婚事。
元朝心下一沉,立即道:“你即刻去请师兄,便说我有要事要与他相商。”
虞晋很快就来了。
“师兄,你快帮我,我不要与太子成亲!”见到虞晋,元朝迫不及待表明了态度,“我昨夜和他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先不要着急。”虞晋安抚她。
可元朝冷静不下来,她不想重蹈覆辙,咬牙道:“我也不想着急,可是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想办法,把陆瑾送过去?他不是心悦陆瑾吗?想来定会欣然接受的!”
“不妥。”虞晋摇头,“以太子的敏锐,同样的计谋,绝不会中第二次。”
“……那该怎么办?!”
“知知,你真的想要放弃这桩婚事吗?你真的不想嫁给太子了吗?”虞晋深深看了着急的元朝一眼,忽然问。
“当然!”元朝立刻点头,“师兄,我说得都是真话。”
她深吸口气,努力冷静下来,斩钉截铁道:“当初我心悦他,是真心。如今,想要远离他,也是出自真心。”
“好。”虞晋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师兄会帮你。不用着急,师兄有办法。储君成婚,乃是国事,定然仔细合算,我们不妨从此处入手。”
“你如今什么也不要管,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虞晋轻轻抚了抚元朝的头发,温缓的声音带着一股力量,驱散了元朝的无措,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
洪文帝居处。
如飞云所说,五皇子离开后,洪文帝便召见了晏长裕。
“永宁,你的伤如何了?”不等晏长裕行礼,洪文帝便已快步走到了他身边,上下打量着他,眼含担忧,“你的腿……”
从那么高坠落,怎会毫发无损?况且晏长裕还承担了两个人的力量,如此,让他的腿疾更重了。
“劳父皇担心,儿臣并无大碍。”晏长裕垂眸,似有黯然,“太医说了,只要好好养着,儿臣的腿会慢慢恢复的。”
洪文帝只当是儿子在安慰他,闻言,长叹一声。他已经听过了太医的汇报,自然清楚晏长裕的具体情况。
“朕此刻唤你来,想必你也猜到了,是为了你与元朝那丫头的婚事。”洪文帝道,“方才你五弟求娶陆瑾,朕已答应了。你现在怎么想?”
说到此,洪文帝叹息:“朕知道你的心思,但事已至此,婚事可不能再拖了。”
“儿臣明白。”晏长裕淡声回,“儿臣会娶卫元朝,请父皇下旨吧。”
洪文帝眸光微动,须臾,欣慰地道:“你能想明白便好。待回宫,朕便让礼部仔细合算,为你们选个好日子。”
第22章 退婚
晏长裕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殿下,药已经煎好了,您先喝了吧。”常文小心端着药碗上前,“陈侍卫说了,这药一天得喝三次,须得按时吃,否则,您的腿会真的落下病根。”
说到此,常文心疼地看了殿下的左腿一眼。之前,他们虽传出殿下腿疾很重的消息,但不过是为了麻痹背后人。然而如今,殿下从高处跌落,却是真的重伤了腿,若不好好调养,那腿疾就得变成真的了!
其实直到此刻,常文还是不明白,殿下为何放弃了原来的计划。他们其实早就收到了春蒐会有杀手刺杀的消息,那些人其实也不是真的要杀了殿下,毕竟储君被刺杀身亡,非同小可。闹得太大,对背后人也不利。
这次刺杀,主要就是为了验证殿下的腿疾。
按照他们的计划,应将计就计,让背后人以为殿下的腿当真没了救。如此,背后人安心之余定会放松警惕,他们就能借此机会反击。
若殿下不去救元朝郡主,那一切定会进展的很顺利。这与殿下平日行事,实在大相径庭。
而且此次之后,殿下与郡主的婚事怕是就没有解除的可能了。殿下之前一直故意气郡主,便是为了逼郡主主动退婚,如今却舍身相救,这让郡主如何死心?
晏长裕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卫元朝那边如何?”喝过药后,须臾,他忽然问。
常文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忙回道:“回殿下,郡主那边还未睡。瑞王殿下进了郡主的住处,至今未出。”
晏长裕眉心微蹙,问:“多久了?”
“大约有两刻钟了。”常文想了想回道。
两刻钟,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能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晏长裕蓦然站了起来,须臾,大步朝外走。见状,常文忙跟了上去,边着急道:“殿下,您的腿疾还未好,莫要走太快,当心加重伤势。”
前方的男人并未听他的话,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黑暗中。瞧那方向,正是元朝郡主的住处。
*
“瑞王。”
虞晋方从元朝处出来,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熟悉身影。
正是晏长裕。
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身上已有了几分夜晚的湿气,见到虞晋,他便淡淡唤了一声。
“太子殿下。”虞晋顿住脚步,脸上挂上轻淡的笑意,回了他一声,“夜深露重,这么晚了,殿下该早些安置才是。”
语气疏离客气。
虞晋幼时是与几位皇子与宗室子弟一起在上书房读书的,只不过,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这么多年来,没有与任何皇室子弟走得近。
“瑞王殿下也知道很晚了,既如此,缘何还要深夜进女子的闺房?”晏长裕直视他,声音冷淡,“瑞王便是这般做好师兄的吗?”
虞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也直视着晏长裕,半晌,背着手淡笑道:“殿下也知本王与知知乃是师兄妹,自幼一起长大,关系自是不同常人,她受了伤,作为师兄,本王多关心几分,又有何妨?便是师父知道了,也只会赞同。”
晏长裕抿紧了唇。
知知这个亲昵的称呼,从此人的嘴里说出来,竟莫名有些刺耳。
“太子殿下,是以何身份说这些话的?”虞晋问。
“瑞王莫不是忘了孤与卫元朝的婚约?”晏长裕面色更凉了几分,“她是孤未过门的妻子,往后,还会是孤的太子妃,孤当然有资格。”
虞晋定定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时间,犹如无形的交锋。
“太子殿下也说了,是未过门的妻子。”良久,虞晋唇角笑意加深,漫不经心道,“所以话不要说的那么早。婚约可以定,自然也可以解,不是吗?”
话音未落,晏长裕已冷了眸光。
犹如一把充满了锋芒的利剑,以雷霆之势,向敌人毫不犹豫地攻去。
虞晋与他遥遥相对,脸上虽挂着笑,但眼底已无半分笑意。温润的气势荡然无存,属于武将的煞气轰然涌出,仿如一柄侵满了鲜血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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