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了此地,一股花香便顺风飘了过来。
“好香啊!”
元朝闭着眼,深吸了口气,一脸陶醉。
镇国公府也有花园,只是卫家一家都是粗人,元朝也不是那些能赏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才女,国公府的花园也美,自是更多的是自然生长的美,不如御花园这般精致。
看着漂亮的花儿,嗅着花香,元朝忍不住张开双手,心情好极了。
温柔的月光似乎也格外钟爱月下的美丽姑娘,柔柔地洒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圣光,美得不似凡人。
虞晋看了一眼,便倏然收回了视线。
“我有个庄子,今日花开果熟,风景极好。你若有兴趣,可去玩一玩。”他的目光虚虚落在那些花上,轻声说着。
“师兄与我一起吗?”
因为放下了一桩心事,元朝没有了前几日的紧绷,只觉得心中畅快,便也有心思去玩玩了。
“我倒是想,但怕是不行。”听出了她话语间的期待,虞晋笑了笑,“近年来,海上海寇作乱严重,陛下有意派我平寇。”
听到这话,元朝心中立时咯噔了一下,她想到了上一世虞晋的结局,本能地想要开口阻止他。
不过话未说口,她便意识到不合适。
师兄一心为国效力,怎可能因为有危险便不去?何况身为武将,本就是以身犯险,绝不可能临阵脱逃。
“这事我也听说了,听闻这些海寇极为猖狂厉害,他们的装备不比朝廷差,船只与武器甚至更甚一筹。而且他们常年在海上生活,水性极好。大周的水军,怕是要逊色几分。”
海上作战,拼得不是人数,最重要的是装备。元朝这话说得还算客气,事实上,大周水军就是杂牌军,甚至还有兵将根本不通水性,这样的水军如何能战胜海寇?
虞晋点头:“他们有制船和制火药的高手。”
至于其他的,他并未多说,只道:“你不用担心,师兄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
元朝抿唇,没有应这话。
“皱着脸作甚?这样都不好看了。”虞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放心吧,便是要出战,我们也会提前做好准备的。工部已经在召集工匠改进战船和武器了。”
说到此,他顿了一下,才道:“太子心思明达,自他入工部后,这方面的进度倒是大大提升了。据闻,已经有了不小的成果。”
听他提起晏长裕,元朝面色淡了淡,从善如流道:“他确实挺厉害的。”
这点倒是毋庸置疑。
无论是做太子,还是做皇帝,晏长裕都很优秀,也很负责。刨除感情,晏长裕确实是一位为国为民的明君。
他不好奢华,生活简朴;不好美色,当年登基时,甚至直接废了选秀。在一起的那几年,元朝常常看到他熬夜处理公文,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政务上,连睡觉的时间都一再压缩。
那时,元朝虽然很想丈夫多陪陪她,但她更明白他的抱负。所以她理解他,便是偶尔抱怨,也只是想要他多看看她。
她其实并不介意他把政事看得比她重,如她自己,她也有自己的兴趣爱好。
晏长裕没有时间陪她,她虽然偶有失落遗憾,但也能自得其乐,并不是真的需要人花时间来哄。
她的底线,从来只有一个。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元朝的原则。她并不觉得这个要求过分,女人能做到从一而终,男人为什么不行?
如他的父亲,也位高权重,不也做到了吗?
她是从不理解所谓的三宫六院的。
世人都说洪文帝深爱元后,但元朝内心私以为这份深情不过如此。若是真爱,又怎会娶其他人,甚至还生下了那么多孩子?
晏长裕是嫡子,却不是长子。
都说后宫与朝堂息息相关,可在元朝瞧来,不过是男人好色的遮羞布罢了。若是足够强大,足够坚定,又何须用女人来平衡朝堂?
所以当晏长裕宣布废除选秀时,元朝为此高兴,更为他,为自己骄傲。她选了一个很优秀很优秀的夫君,所以她感到骄傲自豪。
曾经,她以为晏长裕能做到,况且她又喜欢他,所以她愿意去包容,去理解。可惜事实告诉她,晏长裕确实不好色,只不过是早心有了白月光罢了。
于是世间美色,于他而言,不过尔尔。
如她,如这世间除陆瑾之外的所有女子,无论美丑,都入不了他的眼。
若不是她横插一脚,想来陆瑾也不至于只做一个贵妃了。
这般来看,倒也算是痴情了。
元朝勾了勾唇,眼里有些嘲意,心底还是忍不住生起了一股郁气。她还是没那么豁达,想到这些事,还是觉得很气!
“知知,你真的不喜欢他了吗?”
“自然是真。”元朝唇角嘲意更甚,“是不是我之前太上赶着了,所以你们都不信?但师兄,我什么时候说过慌?”
喜欢时,她大胆承认,从不避讳;不喜欢了,她当然也不会藏着掖着。她的欢喜,从来都是明明白白的。
“师兄,我这人啊,其实受不了太多委屈的。”元朝叹息一声,“我想我还是更爱自己一点。”
虞晋看着她,笑着说了一句:“甚好。”
*
两人在御花园待了一会儿,见时辰不早了,宫宴也差不多散了,便决定回府。虞晋本来要亲自送元朝回国公府,只是中途却被洪文帝唤了去。
“师兄不用担心我,反正有飞云他们跟着,无碍的。”见虞晋踟蹰,元朝忙道,“陛下唤你,定有要事,你快去吧,不要耽搁了。”
洪文帝亲召,虞晋当然拒绝不了。他嗯了一声,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因着方才与虞晋一起,所以两人没带贴身侍从,虞晋一走,元朝也没了心思再逗留,也抬步离开。
“郡主。”
只不过没想到,没走几步,竟碰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昏沉的夜色下,今夜打扮得很是精致的陆瑾款款朝元朝走近。论姿容,她确实比不得元朝,但一身书卷气,让她显得格外特别。
她身后没跟着婢女,见此,元朝顿住脚步,客气地招呼了一声,“陆姑娘。不知陆姑娘唤本郡主有何事?”
“郡主,阿瑾是为了您与太子殿下之事而来。”陆瑾清丽的面庞上带着忧色和愧疚,“郡主为何突然要退婚?可是因为我?”
不等元朝回答,她忙解释道:“若是如此,那郡主便误会了。我与太子殿下婚约早已解了,我们早就不可能,郡主大可不必担忧,我不会影响到你们的。”
说到此,她面上有黯然闪过。
“我与太子殿下有缘无份,今生已无可能。”见元朝不说话,陆瑾顿了顿继续道,“所以还请郡主不要误会。”
“说完了?”
元朝抬了抬眼皮,懒懒看了她一眼。
许是没料到她是这般反应,陆瑾明显怔了怔。
“放心,本郡主不会误会你们。”元朝哼了一声,“反正本郡主与太子的婚约也要解除了,往后,你们会不会再续前缘,与我都没关系了。”
说罢,她抬步朝前走。
“郡主还是喜欢太子殿下的吧?”身后,陆瑾忽然提高了音量,“郡主为了太子殿下做了那么多,难道甘心因为误会放弃吗?”
元朝停下。
须臾,她转身看向陆瑾,忽而笑了,反问:“那你呢,陆姑娘,你可还喜欢太子?”
陆瑾没料到她竟然直接这般问,愣了一下,才沉下脸色道:“郡主往后还是莫要再说这些话了,阿瑾说了,我与殿下已无可能。”
“所以,你不喜欢他咯?”
陆瑾张了张嘴,半晌,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沉默即是默认,看来陆姑娘还是心心念念着你的太子哥哥的。”元朝脸上笑意更深,忽然抬眼朝陆瑾身后看去,”太子殿下,你可听见了?你的阿瑾表妹,也舍不得你呢。“
陆瑾一惊。
急忙回头,便见不远处,晏长裕竟然立在那里。
陆瑾心中一凛,忙朝周围看了看,直到没瞧见其他人,她心里才勉强松了口气,“太子哥哥,您什么时候来的?”
晏长裕没回答,只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越过陆瑾,目光只落在了元朝身上。见此,陆瑾眸光一暗,手指下意识搅紧。
“本郡主是个好人,做不出那等棒打鸳鸯的恶事。趁此机会,正好成全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能够积德的大好事。”元朝笑看了两人一眼,“太子殿下与陆姑娘也不用感谢本郡主,好人本就该做好事,不是吗?”
“时辰不早了,本郡主先行一步,告辞。”
话音未落,她已经毫无留恋地转身大步离去。那道靓丽的倩影很快便淹没在了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晏长裕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才收回了视线。
“太子哥哥……”
“你为何要来找她?”不等陆瑾说完,晏长裕直接道,“孤与你既然早已解除婚约,如你所说,我们早无可能,该避嫌才是。”
陆瑾面色变了变,眼圈蓦然红了,美眸中波光凌凌,极是惹人怜惜。
晏长裕神情却毫无一丝波动,看着她的目光与其他人无任何不同,冷淡疏离,全无传闻中的深情。
“往后,还是唤孤殿下为好,莫让人误会。”语气不轻不重,却犹如重锤落在陆瑾脸上,“往后莫要来寻她。”
话音未落,他已越过她大步离开。从始至终,都未回头。看着男人冷漠的背影,陆瑾胸中一股郁气冲出,忽地喊道:“殿下是在怨我纠缠不清吗?您又有何资格说这般话?”
晏长裕停下脚步。
须臾,转身看向她。
陆瑾直视着晏长裕,只是在对上男人墨色深浓的眼睛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但旋即想到什么,又大义凛然地挺直了背脊。
“那日赛马,我遇险,是殿下主动出手相救的。”她咬着唇提醒。若不是晏长裕这般做,又怎能不让人多想?
况且,关于那些有关他们的流言,她不信晏长裕不知道。
所以晏长裕有何资格说这些话?
“你说得对,往日一切皆是孤主动所为。”晏长裕直接坦然承认,“所以也该由孤来结束这一切,往后再无下次。”
他没有否认利用陆瑾,一来误导小陆氏等人,二来……逼卫元朝放弃婚事。既是自己选择,晏长裕也没有什么后悔。
若是再来一次,他依然会如此做。
“但孤为何那般做,想来身为才女的陆姑娘,不会不知。”晏长裕淡淡看了她一眼,明明只是随意的一眼,却让人心头发凉,“孤,也是在成全你,不是吗?”
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冷漠如剑,像是要寸寸撕裂她的伪装,陆瑾再维持不了淡然。
只是男人说罢,根本没再看她反应,径直转身就走。只留陆瑾面色发白的站在原地,身上一阵阵发凉。
原来从一开始,晏长裕便什么都知道。
果真不愧是大周惊采绝艳的太子殿下,晏长启与其相比,简直不值一提。陆瑾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涌出恐惧的同时,却也忍不住向往。
“殿下,你喜欢上元朝郡主了吗?”她提高了音量。
不远处,晏长裕脚步微顿片刻,随即,继续向前。
他没有回答她。
*
晏长裕走得很快,几息便出了御花园。站定后,他朝四周环顾了一圈,眉心缓缓拧起,身上的气息冷了几分。
“太子是在寻元朝郡主吗?”恰时,从旁经过的卫阳大长公主忽然出声,不等晏长裕回答,自顾自答道,“那你来晚了,元朝郡主已经出宫了。”
晏长裕转头看向卫阳大长公主,面上并无焦色,平日如初,他朝她颔首:“多谢姑祖母告知。”
卫阳大长公主笑了笑,看他的目光缓了几分,轻声道:“现在时辰还早,若快点去追,想来能赶上。有什么误会,还是早早说开为好。元朝是个好姑娘,你若是真喜欢,可得好好珍惜。太子,莫要让自己后悔。”
“那姑娘曾有多喜欢你,有目共睹。”
晏长裕未应,也未动。
沉默几息,才道:“多谢姑祖母关心,孤明白。她只是误会了孤与他人的关系,所以才闹了脾气,孤会与她解释清楚。”
“你认为她只是在闹脾气?”卫阳大长公主皱了皱眉,见晏长裕面色坦然,微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太子还是多放几分心思在这事上。”
话落,她没再说什么,径直离开了。
晏长裕看着卫阳公主离开的身影,剑眉微蹙。
*
“殿下,可要叫水?”
东宫。常文瞧了瞧时辰,见已快过了殿下平日沐浴的时间,便小心叩了叩书房的门问。
宫宴结束后,晏长裕并未去追已出宫的元朝,而是先回了东宫。贺敛的事已不能再拖,他需要回来仔细布划。
他本是计划等洪文帝下了明旨,再让贺敛出场的。
今夜见过陆瑾后,却是改了主意。
如今洪文帝虽还未下明旨,但京中都已经知道了晏长启与陆瑾的事,两人的婚事已是明面上的事了。
此刻贺敛出场,其实也算是时机合适。
等把这些事情处理完,已很晚了,宫门早就关闭。晏长裕看了看天色,也无甚睡意,便拿了本杂记出来看。
他的专注力向来很强。
这本杂记正是他近来最喜欢的,休息时,最爱翻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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