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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场意外,此次春蒐果然提前结束。
东宫。
因着受了伤,晏长裕回来后,便没再去亲自去工部,而是在东宫养伤。如今太子殿下的腿疾又加重的消息早便传遍了京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太子的腿这一次怕是真的没救了。
也是因此,回宫后,东宫说冷清也冷清,说热闹也挺热闹。
洪文帝与小陆氏都赏赐了许多珍稀药材下来,其他娘娘与皇子公主也紧随其后,送了不少礼过来。
不过,倒是少有人上门拜访。仿佛这样一来,就会伤害了这位储君脆弱的自尊心一般。
然事实上,晏长裕这两日过得很不错,全无外人以为的颓废。处理了积下的公务,他甚至还让常文重新布置了一下东宫。
东宫为两进院,分做前院与后院。前院为晏长裕日常理事办事之地,后院主要是太子妻妾起居之地,其中以承玉堂最大,乃是太子妃的居处。
只是晏长裕尚未成婚,承玉堂并未迎来它的主人,放置多年,显得陈旧了一些。
“把承玉堂重新修缮一番,去私库搬一些精致的摆件,再让花房送一些花草过来。”晏长裕看着东宫的平面图,对常文吩咐,顿了顿,补充,“要漂亮一点的。”
要漂亮一点……
常文心中忍不住笑,京中谁人不知,元朝郡主最爱美,也爱美丽的物事。殿下这番安排,为了谁不言而喻。
“是!殿下放心,老奴这就去安排,定让郡主满意!”常文立时响亮地应了一声。
晏长裕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反驳。
常文脸上笑更深了。不敢耽误,转身就下去准备了。
待他离开,晏长裕才伸手揉了揉有些疼的额角。他这些日子需要忙得事不少,本又受了伤,便是身体底子再好,也难免感到了疲累。
他放松身体靠在了坐榻上,闭着眼,准备小憩一会儿,却不想竟就这般睡了过去。并又做了梦。
许是因为他已认出了梦中女子是谁,这一次,梦里人的脸终于清楚的呈现。
他又梦到了他与卫元朝的婚礼。
上一次,因着模糊不清,他其实看得不清楚,这一次,掀开盖头的那一刻,却是清清楚楚看见了少女脸上的红晕以及那双漂亮眼睛里的期待。
不等他反应,她忽然倾身抱住了他的腰。
梦里的他僵在了原地。
女子的身子实在过于软了一些,附上来的瞬间,更像是云朵一般柔软。
“卫元朝。”他不由唤了她一声,出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沙哑,“……放开,这般成何体统。”
“不放!”元朝却摇头,哼道,“你我都是夫妻了,亲密一些怎么了?”
夫妻二字,似乎愉悦了她。
她忽然笑了起来,眉目弯弯,整个人都像是侵了蜜,就连声音都甜滋滋的,“晏长裕!”
她忽然大胆地唤了他的名讳。
“我好喜欢你啊!”
不等晏长裕斥责,她已经叹息般的说。
书房里,晏长裕骤然睁开了眼睛。胸腔处的那颗心脏倏然漏跳了一拍,那声“我好喜欢你啊”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
如元朝所料,方回到宫中,洪文帝便给礼部下了命令。这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自也传到了镇国公府。
因与虞晋谈过,元朝没了一开始的慌乱,心中安定了不少。
因春蒐意外结束,洪文帝便办了一场宫宴,一是想去去晦气,二便是为了两个儿子的婚事。
宫宴当晚。
元朝的位置被安排在晏长裕旁边,两人之间伸手便能碰到对方。这安排,自然是故意的。
曾经的她,会因此欣喜,如今,却是心如止水,甚至有些烦躁。
她不想再与晏长裕扯到一起,也不想再与他有任何除了君臣之外的关系。元朝深吸口气,坐了下来。
她没往晏长裕那边看一眼。
当然,晏长裕也没看她。
若不是那份婚约,两人与陌生人无异。
饶是如此,两人也是这场宴会的重点关注对象。该来的终将会来,上首洪文帝看了过来,打笑道:“太子的婚事已经拖了许久,近日朕已着礼部合算,已选定了几个好日子,元朝丫头,你可有要求?”
大周的公主郡主并不少,但唯有元朝能让洪文帝这般温和对待。一时间,不少人都看了过去,其中不乏嫉妒。
“她肯定高兴死了,真讨厌,若非有个好爹,她怎么配得上太子殿下?”
“若不是春蒐那场意外,殿下哪里会娶她?”
“……你们说,那意外会不会就是她自导自演啊?”
不用去听,元朝也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她面色平静地站起身,向洪文帝遥遥行了一礼,然后一字一顿道:“臣女唯有一个请求——”
“恳请陛下解除臣女与殿下的婚约!”
清灵的声音响彻大殿,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字字都落入了每个人的耳里。
一时间,大殿中落针可闻。
第23章 退婚书
京中皆知, 元朝郡主痴爱太子,即便太子冷淡疏离,但她依旧上赶着贴上去。如今陛下终于要为他们定下婚期, 她该高兴才是, 怎会说出退婚的话?
是郡主疯了, 还是他们幻听了?
下意识地, 几乎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元朝与晏长裕。
元朝面色平静, 眉目间全是冷静镇定,任凭其他人打量。她只是仰首, 等待着洪文帝的答复。
这番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疯癫了说出来的话。
所以元朝郡主是认真的?
相比其他人的震惊,晏长裕看上去淡然许多,俊丽的面庞上看不出多少情绪, 在所有人包括洪文帝都因此愣住的时候,他转头, 眸色淡淡地看向元朝。
半晌,声音轻淡地道:“卫元朝,不要胡闹。”
是提醒,也是警告。
他看过来的目光带着点冷意, 眉宇间的冷光比平日更甚了几分,更透出了几分不耐和烦躁。
元朝却笑了。
在晏长裕的眼里, 直到此刻, 她依然是在闹。听到这句话,元朝其实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她在晏长裕的心里, 一直都是嚣张跋扈的形象,所以无论她说得多么认真, 她都只是在胡闹。
“你应知道这里是什么场合,又该说什么话。”他看着她,神情凉淡,“更应该知道,有些话不是随便说的。”
他说:“卫元朝,不要后悔。”
他真是难得与她说了这么多话。曾经元朝缠着他,只想听他多说几个字,可他总是冷淡地在他们之间划开距离,仿佛与她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
元朝心中不由自主地涌上了许多嘲意,也不知是在嘲笑晏长裕,还是自己。
“太子殿下,臣女并未胡闹。”她深吸口气,唇角笑意更深了几分,颊边梨涡深深,加重语气,再一次说,“臣女知道这里是什么场合,也是认真的想要解除这桩婚约。”
“——臣女绝不会后悔!”
神情平常自然,落落大方,姿态优雅,无半分娇蛮之态。
说罢,她没再看晏长裕,直接看向洪文帝,再次行了一礼,郑重地道:“臣女与太子殿下这桩婚事本就定得仓促,所以未曾合过八字。日前,臣女与太子殿下不慎遇险,坠入深谷,臣女心有余悸,便特意去请人合算八字,不料结果却显示臣女与殿下八字相克,若是强行在一起,必伤人伤及,非是良配。”
“太子殿下乃是一国储君,他的婚事是家事,更是国事,自然不能有半分侥幸。往日是臣女年纪小不懂事,如今既然知道了此事,定然不能置之不理。”
“臣女也是大周国民,岂敢因臣女一人坏了国事?”她向洪文帝福了福身,提高了音量,“所以请陛下恩准。”
她语气淡然,条理清楚,逻辑合理,任谁也挑不出错来。非但如此,听了这番为国为民的话,还得夸赞几句郡主深明大义。
元朝的举动实在出乎了所有的意料,洪文帝一时也有些难以消化。太子婚事确实算国事,若是八字相克,便意味着不吉利,这婚自然也结不成了。
所以元朝既然提出了这个理由,那皇室就不得不慎重考虑。
“元朝郡主,你是找谁合算的?”坐在洪文帝身旁的小陆氏,有些按耐不住开口,“此等大事,可不能轻下结论,说不得就是郡主请的那人算错了。依本宫看,谨慎起见,还是再让礼部推算一次才行。”
“陛下,您觉得呢?”
洪文帝看了儿子一眼,见他只面无表情地坐在位置上,不言不语,仿佛置身事外。半晌,他点头应合了小陆氏的话,叹息道:“皇后说得有理,这婚事并非儿戏,当初也是朕考虑不周。如此,便先让礼部再合算一番,待结果出来之后,再议。”
“多谢陛下。”
元朝也没指望这婚事能这么轻易退掉,对于洪文帝的反应,她与师兄早有预料,所以她并未慌张着急,只平静谢恩,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反正他们早已打点好,八字相克,只会成为事实。
宫宴才开始,本该是气氛正热烈的时候,然因为元朝的惊人之举,此时气氛有些僵冷。
无论是上首的洪文帝御小陆氏,还是宴席上的其他人,一时都没了享宴的心情。
对面的五皇子晏长启脸色更是有些难看。
毕竟若不出意外,今夜洪文帝本该为他与陆瑾下明旨赐婚。然让元朝这么一搅合,这种情况下,自然就不适合下赐婚圣旨了。
多拖一日,便多一日变数。
今日元朝之举太过突然,实在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如此一来,谁还有心思享用宴席。
现场唯一还能自如享受的便唯有元朝了。
她说完那些惊人之语后,便坐下悠然自在的享用美食。宫宴的味道自然不差,有些菜式可是宫中独有,平日可吃不到,所以元朝用得还算专心。至于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打量目光,她全都不知。
许是吃到了满意的,她眼睛一亮,忽然端起盘子起身,跑到了虞晋身边,献宝道:“师兄,你尝尝这道点心,味道极好。不甜不腻,自带一股清香之味,入口时微苦,却不涩,正合你的口味,你快尝尝!”
虞晋的位置离得不远,只与元朝隔了一位,坐在他们中间的是卫阳大长公主。这位公主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美丽雍容,贵气逼人。
见此,卫阳大长公主下意识朝太子看去,只看见青年冷淡漠然的侧脸,似乎并不在意这一切。
但卫阳大长公主活了大几十年,历经两朝,能安稳活到现在,眼力非比常人。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太子捏住酒杯的手指上,那修长的手指绷紧,骨节微凸,指尖泛着白意。
她意味深长地饮了一口酒,忽而偏头看向旁边相处极为和谐的元朝与虞晋,笑道:“元朝郡主与瑞王感情很好啊。”
卫阳大长公主辈分高,可是长辈,便连洪文帝也要给几分薄面,尊称一声姑姑,他们当然不能不理。
闻言,元朝也笑着回道:“回长公主的话,我与师兄自幼一起长大,多年的感情了,自然极好。”
虞晋的回应是,笑着递过去一块点心,“师妹很乖巧懂事,甚惹人喜爱。”
这话说得就有点意思了。
毕竟方才,太子才说了元朝胡闹,转头,瑞王便说师妹乖巧可爱。
三人的声音不算高,但也不算低,隔着近的自然听得清清楚楚。附近听见的人,脸色难免有些变化,皆都反射性地朝太子看去。
清冷淡漠的太子殿下,一如既往,丝毫没有受影响。见此,其他人心中都忍不住赞一句,不愧是太子殿下,果真非常人能及。并且更坚定了太子殿下对元朝郡主无意的想法。
所以无论郡主是何想法,太子殿下都不在意。
只是谁也没有看到,晏长裕手中的酒杯已经显了裂痕。冰凉的酒水侵湿了他的手心。
卫阳大长公主忍不住多看了虞晋一眼,须臾,也笑着道:“元朝郡主确实很好。那日赛马,若不是郡主出手相助,姣姣怕是危矣。”
卫阳大长公主乃霍姣姣的祖母。虽膝下孙子孙女不少,但卫阳公主最宠爱的便是嫡孙女霍姣姣。
前世霍姣姣意外身亡,卫阳公主震怒,几乎把京城翻了个天。
只是调查许久,最后给出的结果也只是意外。
那日事后,公主府与昌远侯府都送了不轻的谢礼到镇国公府。
元朝对卫阳大长公主观感还不错,况且,她已收了谢礼,这情便算了了。闻言,她便道:“公主过誉了,当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便是旁人看见了,想来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那可不一定了。”卫阳大长公主不置可否地笑笑,眸光却是微凉,“这京中的贵人们,可都不简单。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可是不会顾惜任何人的命。”
元朝敏锐地察觉到卫阳公主的语气中似乎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和厌恶。
“这殿中有些闷,知知可要出去透透气?”不等元朝深思,虞晋忽然开口,“御花园的花都开了,月下赏花,也别有一番风味,知知可想去?”
元朝确实待着有点烦了,而且现在洪文帝也离开了,他们确实不用一直待在殿中。闻言,便兴致勃勃点了头:“好啊,师兄与我同去吧。”
对上少女亮晶晶的眼睛,虞晋唇角忍不住翘了翘,应了一声好。
两人与卫阳大长公主告辞,便一同出了大殿,直往御花园而去。那相携离去的两道背影,一高一矮,又都着了一身青衣,从背后看去,竟般配极了,就像是一对璧人。
晏长裕手上猝然用力,本就生了裂纹的酒杯终于彻底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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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
虞晋说的没错,御花园的花几乎都开了。白日里的姹紫嫣红,到了夜晚,披上一层柔和的月光,果然另有一番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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