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想死。
晏长裕自然也是。
那一日,晏长裕的童年至此结束,他的记忆也从此开始。他的成长,也超出了小陆氏的预料,让她的慈母表象越来越不稳。
察觉不对后,小陆氏想了很多法子,对他越发的好,可惜,她低估了晏长裕。
她把他当作普通的小孩看待,把他当成一只可以随意摆弄的小狗,但实际上,他不是狗,而是狼。
一只随时会暴动会吃人的恶狼。
直到很多年后,晏长裕才明白,原来他不是没有爱恨,不是无动于衷,而是爱恨太过浓郁和极端。
能恨到极致,自然也能爱到极致。
只是那时他不懂。
他所有的温情都被彻底打碎,他不再放心的去信任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得用的属下和心腹,他心中也至始至终存着一分防备。
直到,他遇到了卫元朝。
直到……她死了。
第63章 喜欢一个人
利益永远比感情更坚固。
这是自三岁后, 晏长裕二十多年的认知。他其实不是没有意识到对卫元朝的感情,只不过是下意识忽略,从未正视。
他知道于他来说, 卫元朝与其他女子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 其实在未成婚前, 他便已经有了模糊的认知。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殿下不喜元朝郡主, 以为他对她无动于衷, 当真认为他是个不为美色所惑的男人。
唯有晏长裕自己清楚,卫元朝成功了。
但凡她出现, 他的目光总是控制不住追随她而去。即便是在人群之中,他也能一眼看到她。
晏长裕不喜欢这样的失控。
他的记性向来很好,自然记得到他曾无意中救过的那个小姑娘。当然,那时他们的年纪都还太小, 他对她自是不会有其他心思。
只不过在此后的很多年里,那个全心依赖他, 唤他大哥哥的小姑娘会时不时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的心神几乎全在夺位之中,但偶尔也会被那个小姑娘牵走一点一点。
在卫元朝追求他之前,无人知,其实他早已关注了她很久。那时, 或许还不是喜欢,但那么多年来, 在那条危险的夺位之路上, 唯独出现了卫元朝一个例外。
她是他偶尔的分神,是唯一能牵动他心神的平常人。
……许是意识到了她的“危险”, 所以他本能的远离她。
是以, 在外人看来,便是她热情的向他追来, 而他,避她如蛇蝎,待她冷若冰霜。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人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却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思想。
只有晏长裕自己清楚,每当卫元朝向他靠近时,他非但没有一丝一毫厌恶,相反,她的每一次靠近,都让他心潮涌动。
从最初的轻起涟漪,到后来的疾风骤雨。
唯有她,能撩动他的心湖。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娶她。
所以太子妃可以是任何女子,唯独不能是卫元朝。他告诉自己,不能有软肋。即便那时的他并未深刻的意识到卫元朝对他的重要性,但他习惯于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所以即便只有一丝可能,他也不能放纵。
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力。他以为自己能从她织的那张温柔网中清醒的远离并保全自己,却不知,其实早就失去了逃离的能力,并早已深陷其中。
她向他靠近,又何尝不是他的放纵?
若非如此,他有千万种法子可以让她对他彻底死心。
成婚前,他百般抗拒;成婚后,他自以为清醒,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罢了。
陆瑾从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
他也从未把陆瑾放在心上。
他以为自己能掌控这段感情,掌控自己的心。一系的胜利,让他的内心急速膨胀。
五皇子死了,身为五皇子妃的陆瑾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即便不死,也只能空耗一生。
倘若她不姓陆,晏长裕或许还会网开一面,可惜,她不仅是五皇子妃,还是陆家的人。
陆家的人,无论男女,都是利益熏心之辈。
包括陆瑾,自然也包括流着陆家血的他。
所以他没想过放过陆家任何一个人。斩草不除根,吹风吹又生。他之所以还留着陆瑾,当然不是因为喜欢,只因陆瑾身上还有利用价值。
小陆氏从不是个蠢,相反,她聪明异常,小心谨慎。便是在占据绝对优势时,她也没有被冲昏头脑,竟然还留着底牌。
外界都以为洪文帝是重病而亡,确实如此,但真相又不仅如此。洪文帝确实生了病,但还未到死亡的程度,好好养一养,或许还能多活两年。
是晏长裕,亲手送了他的亲生父亲一程。
他的心狠手辣,一部分源于陆家,一部分自也来自于晏家,源于他的生父。除了少数人知道,大部分人都以为元后是难产而亡。
但元后身体向来康健,临盆之前,太医也细细检查过,都说无碍,怎会突然难产?
当然是因为她受了极大的刺激。
——嫡亲的妹妹与自己的丈夫趁着她生病搞在了一起,甚至珠胎暗生。不仅如此,她之所以会生病,也是因为这两人害怕事情暴露,于是给她下了毒。
毒是小陆氏下的,但堂堂皇后,如何会轻易地中了毒?自然是因为皇帝的放任。
姐夫与小姨子背地里私通,倘若元后死了还好,若她活着,那这件事便只会是皇室的丑闻,只会让其他人质疑两人的品德。
所以她曾经疼爱无比的妹妹与同床共枕的夫君都想要她死。
恰好,那时她有孕在身。
妇人生产本就是九死一生,想要出点意外实在太容易了。
旁人都以为洪文帝早早册封他为太子,是因为最重视他,是因为对元后念念不忘。无数人都在夸赞皇帝的情深似海,但知道真相的晏长裕明白,这无非是凶手的一点愧疚和怜悯罢了。
这些秘闻,晏长裕本不该知道。只可惜百密一疏,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凭是洪文帝与小陆氏两人极力想要遮掩这件丑事,也还是有漏网之鱼。
元后死时,他还在襁褓之中,自然对这位生母没有什么感情。这些年来,他在危机四伏的皇宫中长大,也从未体会过什么慈母之心。
不过,她到底生了他一场,身为人子,自然要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当然最重要的是,是他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身上流着晏家与陆家的血,从一开始便注定,他也会是一个利欲熏心之人。他野心勃勃,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弑父杀亲,与晏家与陆家的人无甚不同,都是这世间的最令人厌恶的至恶之人。
表面光风霁月,实际肮脏又虚伪。
他想,他与他的生父至始至终都是同一种人。
最终,他胜利了。
只不过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这皇位本就是晏家从前朝皇室手中抢来的东西,在改朝换代时,便有一事流传,便是前朝皇室还留下了一个宝藏,里面收藏了前朝皇室数百年的积累。
常人只把此当做玩笑听听,听过便罢,并不当真。但事实上,此事为真。这些年来,晏氏皇族一直在暗地里追查这前朝宝藏的下落。
幸运的是,在洪文帝这一代,他们找到了。
可惜,晏长裕动手太快,待他知道时,已经晚了。洪文帝到死都防着他,竟是把这消息告诉了五皇子晏长启。
只不过晏长启被他杀了,如今知道这宝藏下落的便只剩下五皇子妃陆瑾了。
陆瑾要用这个宝藏与他做交易。
“只要陛下娶了阿瑾,阿瑾自会把这宝藏双手奉上。”陆瑾含情脉脉看着他,“陛下不也不喜元朝郡主么?如今,您成了九五至尊,卫家也早就没了人,普天之下再也无人能够桎梏您了。”
陆瑾的意思很简单,她想要做皇后。在她看来,晏长裕之所以会娶卫元朝,都是因为顾忌卫家。
而今,镇国公卫震已死,卫家徒留名头,事实上再无任何威胁。
不仅是陆瑾如此想,外界很多人都如此想。
“元朝郡主霸道跋扈,逼得陛下竟然废弃了选秀,已经惹得朝野上下不满。阿瑾知道陛下顾念夫妻情谊,但也莫要委屈了自己。”陆瑾全然为晏长裕着想的模样,“自古以来,哪位帝王不是三宫六院?陛下身上本就承担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重任,况且身为女子,本就该贤良淑德,绝不能心生妒忌。”
这般识大体,与当今皇后卫氏相比,实在是贤惠至极。
但外人以为是卫元朝逼他废了选秀,殊不知,这个决定是他主动定下。
晏长裕无意解释,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曾享誉京城的才女。
“你要做朕的妾?”
听到妾字,陆瑾面色微变。
只不过不等她开口,晏长裕已经不顾她难看的脸色,直接道:“不用肖想皇后之位,若你想入宫,此生只能为妾。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有,既为妾,那便该对主母尊敬。往后,朕不想再听到任何诋毁皇后之言。”
皇后二字,他微微加重了语气。
从成婚那时起,晏长裕便从未想过要与卫元朝分开。无论是休弃还是和离,都绝无可能。
生同衾,死同穴。
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便是死亡也不能把他们分离。
讽刺的是,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还不愿承认自己对卫元朝的感情。似乎只要承认了,便是他输了。
可是,既为夫妻,输赢又有何重要?
所以在陆瑾找上来与他做这个交易时,他还是选择了以利益为先。他当然不是没有其他法子寻到前朝宝藏,只不过他做事,习惯于用最小的代价、最快的方式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个贵妃之位,与前朝宝藏相比,自然不值一提。
况且,他本就不是真心要纳陆瑾为妾。他没有欺骗卫元朝,那场册封贵妃典礼看似盛大,其实只是一场虚假。
他早就安排好了,根本就没有想过让这场册封大典完成。
他既废除了选秀,自然不会真的纳妾。答应她的事,他自也会做到。
也是因此,他才认为告不告诉卫元朝并不重要。起初倒是有意告知,然而一场争吵也让他生了气,便故意瞒了下来。
那时他多自信啊。
他认为他对卫元朝已足够好,认为自己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正如陆瑾所说,自古以来,哪位帝王不是三宫六院?登基之后,他没有纳妃选妾,甚至还直接废除了选秀。
卫元朝该明白他的意思,也不该再得寸进尺。
她不愿他要其他人,他也满足了她,她还要什么?她搬进冷宫的行为,更是让他愤怒无比。
所以哪怕思念入骨,他竟也忍住了,没有选择去看她,更不愿低这一次头。
身为男人,身为帝王那愚蠢的尊严让他狂妄自大,被蒙蔽了双眼,高估自己,也低看了其他人。
所以她死了。
因为他的自负,他的妻子死了。
死在了寂凉的冷宫。
死在了他纳新人的那一日。
她那么娇气,那么骄傲,胆子又小,当她独自躺在简陋的床上等死时,该有多害怕?
晏长裕不敢再想,却又忍不住去想。
刺眼的白挂满了整座皇宫。
他守在他的妻子身旁,看着她惨白无色的面庞,握着她冰凉的手,一遍一遍地说:“卫知知,我喜欢你。”
直到死,她都不知道他的感情,都以为他爱得不是她。直到死,她也没有听他说过一句喜欢。
她想要的时候,他不给。
他一遍遍说的时候,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多么讽刺啊。
不过是一句喜欢而已,为何如此吝啬?他不清楚这是对她的抗拒,还是对自己的惩罚,明明于万千人中,他只能看得见她,也只想要她。
他曾示她的满心期许不顾,如今,终于体会到了无望的痛苦。他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句喜欢。
从白日到黑夜,从今日到明日,却是再也等不到她的任何回应。
她不再对他笑,也不再对他生气,更不再骂他,只安静地躺在那里。她再也不会他说:“晏长裕,我喜欢你!”
丧乐响起时,晏长裕才如梦初醒。
两世记忆糅杂,他已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唯彻底的意识到一点——
他的妻子死了。
他最爱的姑娘被他害死了。
恍惚间,他似有看到他心爱的妻子。
她向他招手,笑着对他说:“晏长裕,我喜欢你,我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曾经,他刻意忽视了她的期待,从未正面回应。
这一次,他终于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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