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殿中一片安静。
微微有些压抑。
吴公公躬身垂着头,不敢抬头,只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就连呼吸声都不敢重了。
“太子有醒过吗?”
许久,洪文帝才再次问。
吴公公摇头:“回避下,并未。殿下一直沉睡,除了中途吐血,便是药汤也只能用其他法子喂进去。”
闻言,又是一阵沉默。
上方,洪文帝面色沉沉,良久才终于长叹口气,沉声道:“传令下去,着太医院尽快想出法子。太子绝不能死!”
说到这,洪文帝脸色更沉,目光冷凝道:“还有这下毒一事,必须查清楚。今日敢谋害当朝太子,来日便能害朕!”
事实上,那毒本就是冲着他而去,只不过是太子代他受了。
起初洪文帝还有些怀疑此事是太子自导自演,毕竟太过巧合了一些。然此刻,那些怀疑在知道太子的身体状况后,终于尽数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怒火和杀意。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
有人把手审的这般长,若非意外,遭难的便是他,这让洪文帝如何能忍?他开始思考哪些人有嫌疑。
听到这话,吴公公心中一紧,忙跪下应了一声,便快速退了下去。瞬间,宫中上下气氛更是越发紧张。
两日时间,匆匆而过。
直到第五日,太医院依然还未研究出解毒的法子,眼看着太子的命就将逝去。而就在这时,又传来了瑞王遇刺的消息!
*
“你说什么?有人刺杀师兄?!”瑞王府,得到消息的元朝大惊,急声问,“那师兄现在如何了?”
卫一忙安抚道:“郡主莫慌,王爷无甚大碍,只是受了一点小伤,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然听到这话,元朝的眉头依然紧皱。没有见到人,她自然无法安心。只不过她到底不是以前天真无知的少女,再焦急,也不敢再任性妄为。
如今局势不明,她便是再担心虞晋,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也不能在这时出府出京。
再急再忧心,也只能在府里等待。
“郡主,这是王爷给您的。”幸而这时,卫一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看到信上熟悉的字迹,元朝这才压下心底的焦急,拿过信,立刻打开。
信不长,只有短短几句话,都是虞晋对她的安抚。
信上说他虽受了伤,但并无大碍,最迟明日便会回来。看到此,元朝提起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再派一些人去接应师兄,若有人胆敢再来袭,”元朝目光冷厉,“全部诛杀!”
“你亲自去。”
闻言,卫一也未推脱,干脆的应了是。
这一夜,元朝睡得很不安稳。虽则虞晋说让她不要担心,并保证了明日便回,但元朝还是控制不住心底的忧虑和不安。
为何有人刺杀虞晋?
元朝首先便想到了那则谣言。直至如今,那谣言已经传出了京城。便是洪文帝下旨斥责并严查了,但谣言依旧未曾停息。
……毕竟在此之前,洪文帝对虞晋的爱重实在太过了。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自然无法轻易平息。
无论谣言是真是假,在太子将死之时,虞晋将成为那些皇子最大的敌人和威胁,所以派人刺杀实在太过正常。
那个位子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于那些人来说,自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况且如今虞晋还立下了大功。
所以这一次,师兄怕是不能晋为亲王了。不仅是这一次,为了撇清关系,洪文帝都不可能再大肆封赏师兄。
不仅如此,说不得还要削了师兄的王位。
除非……
除非什么,元朝并未再想下去。
她活了两世,哪怕是死,都是尊贵至极,所以其实她并不太在乎虞晋能不能保住王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无论谣言真假,师兄已然入了局。
*
京城百里之外的驿站。
驿站里的无关人等已经全都被请了出去,如今能留在这里的皆是瑞王府与镇国公府的人。
身着盔甲的精兵们把这小小的驿站围得密不透风。
驿站内,军医正在为虞晋处理伤口。
“王爷,您背部这伤口太深,便是加了药力,估摸也得至少一月才能慢慢恢复。”烛光下,虞晋拖下上衣,露出了背部狰狞的刀伤。
军医仔细的为他上药,边有些为难的说。
闻言,虞晋顿了顿,片刻后,才启唇问:“会留疤吗?”
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须知身为武将,身上难免都会有疤。何况王爷十来岁便上了战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可是不少。
往常王爷可从未在意这些事。
毕竟对于武将来说,只要能活命便行,会不会留疤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一提。
有些兵将甚至以身上的疤痕为荣——这可代表着他们的功勋,自然让他们自豪。
军医愣了一下,才如实回道:“这伤口有些深,便是痊愈了,怕是也会留下一些痕迹。”
听到这话,虞晋抿了抿唇,眼中似有些在意。军医瞧着,忽然福至心灵——王爷为何这般在意会不会留疤?所谓为悦己者容,想必定是因为王妃吧!
军医虽未见过王妃元朝郡主,却是听过她的美名以及一些传言,据说他们这位王妃娘娘不仅自己生得花容月貌,也爱美喜美。
王爷珍重王妃,自然在意王妃所在意的东西。
自觉想明白后,军医想了想,便试探道:“据说太医院有位刘太医极其擅长养颜之道,王爷若是想去除这疤痕,倒是可以问问这位刘太医,说不定有法子。”
虞晋面色淡然的点了点下颌。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刘长辛的声音:“王爷,卫侍卫带人来了。”
他口中的卫侍卫,指的便是卫一。
听到是卫一来了,虞晋立刻恢复了平常,沉声道:“让他进来。”不过是瞬息,他眉目间已然没了失落之色。
卫一很快便来了。
一进屋,便立刻向虞晋行礼:“属下参见王爷。”
“无需多礼。”虞晋扬手让他起来,直接问,“知知如何了?”
卫一自是如实回答:“郡主很担心王爷,特意派我等前来接应王爷。”
虞晋又详细问了一番近日王府和京城发生的事,卫一都一一回了。只不过说到谣言时,微顿片刻道:“王爷,您认为此次刺杀与哪位皇子有关?”
如今想要虞晋命的自然只有那几个示他为眼中钉的皇子。除了他是洪文帝亲子的谣言,还有消息传出,据说此次他回京后,洪文帝会正式认回他,承认他的身份。
如此一来,谁不着急?
“既是谣言,自然是假的。”提起京中谣言,虞晋面色极冷,“本王只是陛下养子。那些谣言都是无稽之谈。至于这次是谁动的手,本王暂时不知。不过,”
烛光下,男人的目光寸寸冷了下来,“无论是谁,都与一人脱不了关系。”
“谁?”
卫一不禁脱口问道。
虞晋望着窗外,冷冷吐出了两个字,
“太子。”
第69章 归来
话音一落, 屋里顿时一静,其他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王爷为何认为此事与太子有关?”卫一更是皱紧了眉头,“据属下所知, 太子如今还昏迷不醒。过了今日, 太医院再未寻到法子, 太子必死无疑。”
闻言, 虞晋冷冷勾了勾唇, 面如凝霜:“他不会死的。这便是他的目的。”
其他人不解。
虞晋解释道:“正如你们都未怀疑太子,这就是太子中毒的目的。说得直白一点, 这无非是一出苦肉计罢了,目的便是洗清自己的嫌疑,并且祸水冬引,或者准确的说, 是一石二鸟。如今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将死,谁又会把这些事与太子联系在一起?”
能在这屋里的人都是聪明绝顶之辈, 自然清楚虞晋这说法合乎逻辑,但——
“可是我们的人已经反复调查过了,太子中的毒是真,并且真的无药可解。”卫一凝眉, “以太子的能力和地位,犯不着如此铤而走险。还是王爷以为太子他们其实早有解药?”
这也是如卫一等没有把此事与太子联系在一起的原因。
毕竟太子确实几次在生死中徘徊。如今便是有了解药, 怕也会对身体有极大的损害。在外人看来, 是得不偿失的。
毕竟谁都看得出太子腿疾恢复,风头正盛, 又有功绩和名望, 地位十分稳固。所以他实在没有必要以伤害自己的代价走这一步。
虞晋摇了头,唇角的冷意更甚:“是啊, 谁能想到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做到这一步,又当真只是为了皇位吗?”
最后一句,犹如呢喃,却是充满了寒意。
在场都是习武之人,便是虞晋声音再低,也听得清这句呢喃。卫一面色登时就是一变,不知为甚,他莫名想到了自家郡主。
陛下膝下几位皇子,只除了五皇子,因为背后有皇后支持,所以有一争之力,其他皇子几乎不可能威胁到太子。
便是五皇子,以那位太子的才智,估计也能搞定。
既如此,皇位自然早晚是他的。
所以他何必如此做?
王爷再受陛下看重,终究只是义子,而不是亲子,破例封王已是极限,根本不可能威胁到太子的帝位。
卫一一直跟随在元朝身边,自然清楚更多的事。他想到了那位太子对郡主的莫名关注,心中极快的划过一丝不安。
“时辰不早了,卫一,你下去安置吧。”正思索间,虞晋忽然出声,“本王的伤并无大碍,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回京。”
闻言,卫一立刻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是,退了下去。
待到他离开,虞晋却是没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的伤势其实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这次刺杀虽然没有对他造成致命伤,但他刚从战场下来,身上本就有伤,如今自是加重了伤势。
幸而这不是什么不可修复的重伤,只要修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这一次他打了胜仗,又有了那流言,想来能卸任身上的职务休息一阵了。
“王爷,快把药喝了吧。”刘长辛听到他咳嗽,立刻把一旁温着的药端了过去。虞晋没拒绝,接过一口喝了。
为了不让知知太担心,他还是要快点养好伤才行。想到接下来两人就能重逢再见,虞晋眉目间的冷霜霎时散去,一瞬间柔和得不可思议。
刘长辛坐在一旁,看了他一眼,须臾忽然问:“王爷,那流言可要管?”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那流言是真是假。不说外人,便是他们跟随王爷的人其实也被那流言影响了不少。
——毕竟陛下确实极为看重王爷。
须知,自本朝建立以来,除了开国时封的三位异性王,便是他们王爷了。此等厚爱,自也难免让人生疑。
听到这话,虞晋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被那冷冽的目光扫到,刘长辛忍不住干干咳了一声。他知道,王爷这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吧。
好在虞晋也没训斥他,只淡声道:“不用管这些流言,成不了气候的。本王只是陛下的义子,与陛下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闻言,刘长辛松口了气,心里说不出是放松还是遗憾,只得道:“既如此,属下便也不管了。”
虞晋淡淡嗯了一声,边喝了一口茶水,边道:“此次回京,我会卸下兵权,并请陛下废除我的王位。”
听到这话,刘长辛立刻正了脸色。
“如此,太子的打算估摸是要落空了。”刘长辛笑了一声,眼里有些冷意,“他想王爷入局,咱们自然不能如他的意,不是所有人都对那位置有意的。”
至少他们王爷便从未生出想望。
虞晋抿了抿唇,低垂着眸,掩下了眼底的深色。
刘长辛以为太子是为了皇位才设计了此事拉他入局,以此坐山观虎斗,但唯有虞晋清楚,晏长裕的目的不止于此。
或者说,他最重要的目的根本不是皇位,而是……他的妻子。
思及此,他的手缓缓收紧,眼底是化不开的冷意。
*
翌日一早,虞晋便带着人朝京城而去。他们的速度很快,还未到中午,便已入了城。
洪文帝早便得到了消息,自派了人在城门等候。是以,虞晋回了京城,却不能先回家,而只能先进宫面圣。
“臣参见陛下。”
到了宫中,见到洪文帝,虞晋立刻要行礼。
“你还受着伤,何必在意这些虚礼?”不等他拜下,洪文帝已经亲自扶住了他,满是不赞同的道,“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随意便好。”
虞晋只好低头谢恩。
洪文帝却是紧紧看着他,仔细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地叹道:“吾儿更加优秀了,不愧是大将军!朕以你为傲!”
不等虞晋说话,他又心疼地说:“可惜,又瘦了。”
他目光和语气都极为真诚,任谁瞧着,都能看出他对虞晋这个义子的疼爱和自豪。
虞晋心尖颤了颤,却还是垂着头,恭敬地说:“这都是臣应尽之责,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赞。”
见他如此疏离客气,洪文帝却有些不满。
“朕都说了,这里就你我父子二人,怀思何必如此?”洪文帝轻叹道,“如今你是连一声父皇都不愿唤朕了吗?朕可还记得,你幼时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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