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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诡谈——野狼獾【完结】

时间:2023-12-30 23:08:46  作者:野狼獾【完结】
  “员外莫急,不是为这桩事。”沈括道。
  “不是此事?却为哪桩?”
  裴掌柜一头雾水。
  “我们来为的哪桩事情,你竟然不知道?”徐冲咋呼道。
  “小人确不知啊?请大人明示。”
  “我问你,近日可曾买入宫中黄门偷窃出来的赃物?”
  “冤枉啊大人,宫中有闲杂无用之物经由黄门流出,原是常例啊,也不单裴某买。前几日是从梁怀吉处买过一盏木圣喻浩的宫灯,却说是宫里无用,公主拿出来换些例钱赏下面人的。这些话是梁怀吉说的,是不是赃物,拿问他便知。”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徐冲板着脸道。
  “嘿嘿,梁先生的话,我自然还是信的。思来想去,无非是驸马恨他,找茬儿告发而已。然而驸马他却欠思量,此事公主岂会不知?若不然借梁怀吉十万个胆子也不敢私卖了。其中曲直不好分说。到时候公主一脑,自然也就追究不下去了。其实何必劳烦二位来,只须让他驸马去公主那里对质不就真相大白了?”他一转开始嬉皮笑脸,大概心里评估这件事大不了。
  “裴掌柜,我们也不为难你,其实我们也只是想要看看那盏灯。公主那里如何是后话。我们只要那盏灯。”
  “实不相瞒,这盏灯我可以双手奉上,只是此刻不行啊。”
  “我们还要回去复命,你却百般敷衍,为何说此却刻不行?”徐冲怒道。
  “上差息怒,此刻灯不在此处,就在那白矾楼上。”
  “在白矾楼?”沈括心中一动,他立即联想到刚才看到锦儿下楼,看起来必有关联。
  “实则,今夜迷社同好约定汇聚矾楼观此巧匠的木作,本社还起了个名头,谓之三趣……”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追问他何谓三趣,裴掌柜只得没趣自己说下去。
  “三趣么,一趣,便是观看圣手神灯,二趣乃是春灯猜谜,三趣则是请名妓小苹唱曲儿助兴。所以此刻,那灯已然送往矾楼布置迷社雅阁去了,若二位有公文自去抄没便是。”
  沈括一听果然如此。
  “你这……”徐冲见他又在找借口推脱,一时要拍桌子,却见沈括眼神止住。看来此刻不宜闹僵,还得白脸上。
  “裴员外,我们也是公事。”沈括接过话头。
  “这位公子,你我在怀良大师那里就算有缘相识,若给我几分薄面,只让今夜春灯谜会囫囵过去,让裴某保主迷社众人前这几分薄面,只待子夜谜社聚会结束,我自将这盏灯奉上,分文不取。须知买下这灯也是花了不少钱。”
  徐冲和沈括对视一眼,似乎也只能如此,情理上人家也说的也没错,又没查抄的公文,这裴掌柜赔钱又认栽,只想在人前显摆一下而已,已经算很识相了。
  “裴掌柜,我还有一事不明。”
  “上差请讲。”
  “这猜谜和宫灯好像全无关联啊?为什么要用它装点?”
  “嘿嘿,公子有所不知,这喻浩的走马灯,内有机簧转子。据说可以在屏风上显现四季诗歌。只要将灯罩拆开,将四季诗的透光薄纸,换成四条谜语的蝉翼纸,到时候点燃此灯,让那谜语在屏风上显现出来。加上请来了京中名妓小苹的弹奏助兴,岂不美哉?
  沈括一惊,看来这走马灯的机关故事,早已走漏出去,大抵也是驸马府的事情传扬出去了。
  “为何请那小苹?”
  “前几日驸马府闹了花妖公子可知?”
  “自然是……不知道。”
  “据传那结巴李玮撞妖时,身边的正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灯,边上弹唱的也正是小苹,京城已然人人皆知。其实此次谜社春会,年前就已准备,那时小苹还在乡野里守闲寡,原本请了别人。驸马府出事后,架不住社里众人央求说,既然另一只灯在我们这里,不如重现那日闹花妖的同一般场面,也算雅趣。所以才加倍出钱请她,又找了个月黑风高的场所,前后花销可是如流水啊……”
  “所以,宁可二次吓煞那小苹?也要添你们谜社的恶趣?”
  沈括突然冒起一股无明业火,边上徐冲看了也吃了一惊,完全无法共情。
  “这……也是她自己愿意,无人强求啊。其实,小苹在京里,早就不付当年艳名,身价也在十七八名外了。这次请她来,也是给了名妓柳柔柔的价钱,原本就是高抬她了。须知柳家大姐正是花样年华,也没梳笼乡下穷酸,更没守过寡,艳名正盛,风头无双,那才当得起名动京师四个字。”
  沈括也觉得刚才失态,不再多说,想来其中厉害小苹自己想的清楚。只是不知道这盏灯能不能参透那花妖显形的要害所在。他几乎等不及要拆开看一眼,可惜还得等到子夜,等待这集萃谜社无聊又恶趣的猜谜活动结束。
  “那好,裴掌柜须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要反悔,我们这就去白矾楼,只等今晚解迷会曲终人散。”
  “子夜时一定奉上,决不食言。嘿嘿嘿。”
第38章 高楼谜阵
  二月十一 未时
  沈括与徐冲告辞下楼,下楼梯时,沈括感觉到了一丝快慰,原以为今天见不到小苹,不成想因缘际会,还是得公干去一趟矾楼,见的竟然就是小苹。
  两人走到街上,沈括才发现徐冲默默不语,似也在神往。
  “徐节级,在想何事?”
  “我在想,刚才下楼时遇见那爽利红衣女子,竟然就是矾楼的,看来还有缘再见一面。沈兄,你说你与她有些熟识,可否引见?”
  “放心,我一定引见你们认识。”
  两人各怀心思,一起向矾楼去。
  矾楼乃是京城第一繁华酒楼,由东南西北中五座三层高楼簇立而成,群楼间飞檐层层相叠,楼阁处处林立,若从御街口入得楼里,便可通行与内,走过各路吃食、瓦子、店铺,再下楼或已经在后街。若有闲暇闲钱,一整天也能在这白矾楼里消磨得干干净净。
  到了御街前,徐冲抬头望去,只见到巨大的彩楼欢门,这却并不是矾楼唯一的入口,这样规模的入口分东西南北共有四座。
  且看这白矾楼五楼并列,四方四楼环绕,中楼最高。各楼又并非独立,而是互有楼台、廊道、虹桥连接。楼阁间梁柱相交处,斗拱外延飞檐层出,左右前后又与临楼屋檐层错相叠,实在是繁复精巧,较之前几日去过的潘街潘楼还要气派上七八分。
  也不知道哪里找集萃迷社布置的会场,看来这其中卖笑、卖唱、卖酒的青楼女不在少数,据说有几十班。沈括来过却只到过后街,小苹分明是从那里上去的,也许她与舅母家那班人就在这里?
  两人住了马,向后街去,那边有听曲儿的楼台,此刻正好白天没什么人,也无处打听,完全不得其门而入,须知这期间勾栏妓女也繁不胜数,也不知道小苹在何处弹唱卖酒。
  他正有些后悔,刚才离开时没有向裴掌柜问清地点,就急急赶来了,正在踌躇却听到清雅的琴声传来。
  此刻大抵申时,食肆酒楼还没入夜市,虽然街面上有些叫卖,店铺里跑堂也在准备,却并不算嘈杂。沈括仔细分辨,这分明是那日听到小苹在船上弹奏的那一曲。
  他抬眼望去,却看到四楼处重檐下抱厦小厅里,正有一袭青衣的女子在弹奏。看来天涯无处觅知音,一曲妙音尘缘起。
  “徐兄跟我来,若那锦儿在便介绍与你相识。”沈括兴奋道。
  这矾楼的动心南北四座楼,实则只有三层。然而三层上卷棚歇山处,却另辟出小厅,实为四层屋檐下的小阁楼。这阁楼奇在孤悬高处,四面透风如同闹市中居高临下的观景亭,颇有些闹中取静的雅趣,也有高屋建瓴的通透。只是平时并不开放,一来吃饭人嫌登楼太高,走不动,二则此处较之皇城还高些,若有心人借这里窥探大内,禁宫内直到大庆门前也一览无余。皇城司早有心封闭这矾楼上至高处,然而当今官家却是个宅心仁慈之人,并不以皇权阻挠外面闹市里繁华。倒是矾楼东家也有些自知之明,若非身家显赫之人要在这高处设宴,也不开这有逾制之嫌的阁楼。
  只有京城贵胄名流或想要闹中取静的聚会,或想要与百姓不同的体验,花了冤大头的价钱,才开这阁楼,每月未必有一次,当然价格也不菲。
  今天集萃谜社要在此办的谜会,都是些家底殷实且附庸风雅的官宦家冤大头,一般百姓闲人自然是只顾吃喝,也无兴趣来猜谜。
  两人到了三楼,到了上去楼梯处,却见有伙计把着。原来上去还需要集萃谜社的请柬。徐冲将自己皇城司的牌子晃了晃,却并不管用。这里的伙计也是见过些市面的,常年拿着真真假假皇城司牌子的也见的多,尤其徐冲还非本地口音。伙计只说,如今小苹姑娘还在楼上调琴,不许闲杂人等上去。
  徐冲一听将自己比作闲杂人等,火往上撞刚要揪住伙计理论,伙计也不相让,双方就要放对动手。
  却听到上面传来悠扬琴声,双方这才罢手,免得搅扰了上面弹琴。
  徐冲也是深感这牌子除了进出皇宫,其实不好使,他常在外地,并不知道皇城司虽是官家的耳目,然而大臣们却常以唐末宦官专权的旧故事警醒官家,官家也辩不过这些专精道德文章的大儒,所以皇城司行事一直极受制约。
  哪怕这里隔着皇城也就一条街道,牌子已然不太受待见了。也有拿着这块牌子去外地坑蒙拐骗,被当地州府官员拿住当堂杖毙的,官家也只能认晦气。
  徐冲正有些郁闷,却听楼梯响动,那一团火一般的锦儿抱着个香炉下来。她一眼看到沈括和拿着金牌的徐冲,也是先一愣,转而笑的灿烂起来。
  “贵人,你今日才记得来还驴?大姐她可是嗔怪你多日了。可带着花来?”
  “锦儿姑娘,其实今日来还是有一桩公干。”
  “公子您不是在驸马府里帮闲看风水?竟还有公干?”锦儿抿住嘴,却见到穿皂靴挎着腰刀的大汉站在沈括身后,正痴痴望着自己。
  “锦儿姐姐,方才这汉子托大说了,他们是皇城司托付的大事,要上楼盘问,好生无礼却只有个黄门的腰牌不见公文。”
  边上伙计气呼呼道。
  “既然真是公事?”锦儿脸色似有些不好看,不过一转不见了。
  “锦儿姐姐,并不全是公事,也是在下想见……”
  “嗨,这是大姐相熟的好人,皇城司也是楼上常客。若公子有事,请上楼便是。”
  锦儿一语,伙计自然让开。
  两人正要上去,却又被锦儿叫住。
  “沈公子,这会儿大姐因一笔银钱未收到,正有些恼怒,似你这样空手来,怕不给好脸色看,午后我去那天杀奸商处讨定钱未得,也被大姐数落好一番。”
  “那便如何是好?”
  “你们随我来,三楼有李婆婆的绣作铺子,专卖珠翠头面、假花领秣,也兼有城外苑囿章台里的时令花朵,大姐正有个花瓶,里面腊梅刚枯萎,沈公子你买束趁时节的鲜花上去,多半不会讨白眼。”
  “多谢锦儿。”他转身见徐冲正焦躁,突然想起忘了答应他的事。
  “锦儿姐姐,这位高大汉子乃是同侪,侍卫亲军司的步军节级徐冲。”
  “原来是徐节级。万福。”
  “不敢不敢。”
  “听口音可是潞州人士?”
  “小可确是潞州人。”
  “那与我也算半个老乡,我父母都是河东上党县人,能在京师见遇乡里,也是缘分。”
  “果然缘分啊,缘分。”徐冲受宠若惊,有些词不达意起来。
  “二位上差请随我来吧。”
  两人跟着锦儿去到三楼拐角处,竟然真有个卖珠花的老太婆,一问锦儿才知道,这里三楼齐楚阁楼都是常客都是富户才来,饮宴间免不了请些歌女舞姬弹唱歌舞助兴,若想要结交歌女,又少不了买些簪花香粉,鲜花装饰,去楼下嫌远。于是这里东家便将秀作店铺开到楼上。勾栏女子得了赏赐礼物,若不甚称心中意,转脸又可在店铺贱价卖掉,这样欢场上两家方便,其中折扣又被东家赚走,简直是一举三得,皆大欢喜。
  店铺里果然都是女儿家东西。
  此时不过二月中,鲜花寥寥,无非新开的桃花,迎春,将谢的腊梅。
  沈括选了一束混杂了红白两色的山茶花后才上去。
  锦儿先上去知会,两人在下面等候,等到上面琴声一顿,锦儿咳嗽几声,两人才一起上去,楼梯上了一半再转上去,却听到琴声又响起。
  远远看去,远处幔帐随风轻舞,后面便是一袭青衣的小苹,她正低头弹奏。两人只能站在楼梯口,不敢打断琴声,也不知道锦儿通报了没有。
  却见锦儿站在帷幔外,向沈括挤眉弄眼,显然小苹知道谁要来,却故意等他上到一半时,又弹奏一曲,故意把抱着花的沈括晒在哪儿了。这女儿家心思不好猜测,大概是犯什么小心眼。
  若没有锦儿在边上,徐冲早就过去掀开幔帐拍琴案问话,此刻他也不想显得太粗鲁。
  他便东张西望起来。一眼看到那盏走影灯就在小苹身侧,看来不用急了,除非有飞贼从屋檐上爬上来,否则没人能窃走它了。
  再看帷帐外,布置了一道屏风,上面没有字画,看来是等夜间展现这神奇走马灯用的。再看四下,中厅已经布置了桌椅,并不多,大约可以坐十数位客人。抬头望去,写着谜语的纸条正挂在上面彩灯下。看来一切布置停当,只等夜深。
  小苹弹奏片刻后,伴着琴声唱了起来,唱的正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沈括闭目倾听,徐冲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见边上桌案上有茶水,自己倒上一杯一饮而尽。
  一曲弹毕,沈括如从云端醒来,进而整衣衫想上前搭话,不料那边又开始弹奏一曲,乃是一首《高山流水》。
  徐冲毕竟忍耐不住,手上茶杯放到桌案上,似乎手有些重了,琴声立停下来。
  “锦儿,原来有客人来了?为何不早些说于我知?”
  小苹茫然问道,她弹奏时倒是没有抬起过头。
  “大姐,是那沈公子来了,说是有公事。”
  锦儿故意大声道,又向沈括吐吐舌头,大概示意这口黑锅自己不能背?
  “哪位沈公子?”
  “就是二月初三那日,与你一同骑着老驴来的沈公子啊。当时你不是留下眼泪,说了那些要报答的话,这才几天?”
  “哦,是恩公来了?”小苹白了锦儿一眼说道。
  沈括马上上前,手上捧着一束茶花。走到幔帐前,特意看了一眼边上的走马灯,看上去只是精致一点,也没有太特别的地方。
  “公子止步。”小苹清冷嗓音道。
  “沈括只能停下,隔着幔帐向小苹深施一礼。”
  “今日小女子担着干系,此处俱是那东家那谜社差人布置,说不能有分毫差池。那裴掌柜与我言讲,子夜前不得有外人进来,走乱了他们的谜阵。”
  “谜阵?”沈括不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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