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答,重又将自己裹在被褥中打起鼾来。
“小无赖。”
闻声,我回头去看,发现她已出了房门。
第二日,我出门去看,发现院门上良月的画像已经消失,门换成了新的。
常陆见了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是好奇道:“你说你惹她做什么?”
“你说的是哪个她?”
“自然是阁主,她大半夜叫匠人去修门,匠人以为她还被魔魇着,吓个半死。”
“我哪里能惹到她,她又不记得我,无情无爱的,不可能生我的气。”
常陆埋怨地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也就你能惹到她。”
说罢,老神在在地走开了。
阁中之人大多避着我,我住的又偏,闲了也只能去山上逛,良月更是再未来找我,我一时消息闭塞,并不知近日发生了哪些事。
倒是期间去看过林朗几次,林朗皆是一副筋疲力竭的模样,在我跟前吃罢饭就又被拉着去修习了。
我特意找了时间下山,仍旧到那处雷打不动的包子铺探听消息。
告示板上新添了些通缉令,其他的江湖轶闻停滞在去年。
早晨的包子铺人十分多,我难得挤了个位置进去,边吃边听。
“永王大军驻扎在徽南护城河外已经一月有余,冬日将至,到时大雪纷纷,再起战事必是一场恶战呐。”
“现下环抱都城的诸城已被占领,仅徽州刺史联合各郡死守徽南城拒不投降,城中百姓更是被禁锢其中,无路可逃,这是拿百姓作人质啊,一旦永王进攻,届时怨声载道,谁还管他是勤王还是杀王。”
“是啊,可徽州刺史也是进退不得。前有永王铁骑蓄势待发,后有摄政王项上屠刀高悬,无路可走只能拼死一搏了。”
“与其投降,倒不如落个铮铮铁骨的忠节名声。”
“永王此举进都打的是勤王旗号,徽州刺史糊涂啊。”
我正欲上前插话,却听一带着斗笠的男子朗声道:“糊涂不糊涂你等怎知,谁又能十分确定永王就一定能胜呢?”
“哎,你这小伙还年轻,都城气象将尽谁人不知,那摄政王骄奢淫逸,小皇帝年幼无知,仅靠世家大族那些酒囊饭袋,怎可能赢得了。”
“是啊,也就徽州刺史还坚守着,摄政王把持朝政三年,朝中老将走的走,死的死,谁还能为他护住这江山。”
“诸位莫不是忘了福音、惠丰二将,还有那驻守北边的炎王?”
这一句倒是把那些反驳的人堵得哑口无言。
我听得认真,手中的包子也凉了许多。
“小郎君,吃完了吗?”那男子突然转向我,一时之间人们的眼神也落在我身上。
我愣了一下,“吃完了。”
“那就走吧。”
他掀了掀斗笠,我顿时怔在原地,嘴刚张开就被他笑着捂住了,“别让人发现了。”
路上,赵运卿一直新奇地看着我,啧啧称叹,“药谷的医术果然神奇,你这般样貌竟是恢复得分毫不差,甚至比以前更……”
我瞥眼过去,懒懒道:“更怎么?”
“更丑了。”
“……比不得小王爷丰神俊朗,一枝独秀。”
他耸肩大笑起来,勾着我的肩晃荡着往山上走,“四年前药谷遇难,我正在战场上,未来得及相救,等我到时阁主已经背着你出了山,令我带你回药庐,我便着军医随你们快马加鞭回了琼峰山。
谁知后来却听千机阁散来消息,说你身死药谷,阁主闭关。”
我垂眼不答,整理着他说的话,十分迷糊。
“你一介闲散王爷怎么会上战场?”我略过其他内容,挑了个最好奇的。
他揭了斗笠,覆盖在我的帏帽之上,好笑道:“有没有可能我不闲散?本王是正经王爷,会带兵打仗。”
我沉默地看了他许久,他却仍旧不愿对我说,只吊儿郎当地说来这里找阁主叙旧。
当得知阁主不记得我,反倒更加心花怒放,把我搂在怀里抱了又抱,得瑟道:“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
“你不是说朋友妻不可欺?”
“那是正经人,我不正经。”
“……你刚才还称自己是正经王爷。”
“瞎说的。”
谁能替老天来收了他。
第30章 那衣服稍许暴露
赵运卿上山之后便径直去往议事堂,我也想去听听,扭扭捏捏跟在他身后不走。
“你还不回去?”
“我也想去听,我总觉得她可能又要离开了,这次会很久。”
“别闹了,这是政事,不是你能听的。”
我挡在帏帽下的表情一定十分委屈。
当年我被带到议事堂,是作为千机阁的药庐主人参与阁中大事,现今无名无份,却只能日夜盼着良月来找我温存片刻。
这种感觉时常折磨着我,让我羞愧不已。
“小王爷,我不说出去,你也知道我从不做伤害姐姐的事情。”
他叹息着,上下打量我,“你就这样进去?”
我等着他下一句,果然,这人没揣好心道:“北方胡姬也有如你这般高挑纤瘦之人,眉眼深邃,就是那衣服……”
“怎么?”
“稍许暴露。”
“无妨,只要我能进去。”
他的嘴角挂起一抹笑意,带我到山门处等了半个时辰,有车队缓缓到来,全是镖师模样。
“这些是我从北方带来的新奇玩意儿,我先到一步,他们才来。既然你先提了,我就先给你看。”
他打开一个木箱,里面满是绫罗绸缎,珠宝玉石。
紧接着他便又从里面抽出一件朱红的罗裙,被靛蓝的丝带裹着,看不出什么模样。
“这些是首饰,我不知怎么戴,你就依着话本里的穿罢。”
他一股脑带给我许多,我抱着东西被他推进马车。
我在马车中牵扯了许久,衣服找不到头更看不到尾,哪儿哪儿都暴露许多。
“还没好吗?天都要黑了,勿要耽误本王去议事。”他敲了敲车窗。
我忙钻出头去,憋闷道:“小王爷,这衣服怕只是破布,你为我找错了。”
“你可见过胡姬?”
我摇摇头,他顿时哂笑起来,矮身也钻进了马车,边道:“我来罢,你太为难。”
我还穿着里衣,将胡姬的罗裙套在身上却觉得又好看又诡异。
“笨蛋,这得把里面的衣服脱光。”他上手拽开我里衣的带子。
我往后退了一步,“小王爷,我来吧。”
他讪讪地收回手,“知道你是阁主妻,不过同为男子,我虽有龙阳之好,也不占你便宜。”
我点头,脱了衣衫让他给我穿衣。
朱红的衣衫套下来,竟是一身皮肉露了近乎半身,自脖颈到腰间,仅一条镶了金银珠宝的朱红嵌蓝的布帛裹着,腰下则是宽阔的朱红长裤垂至脚腕束起。
“这,岂不是杏色街那些浪荡女子的装扮,我还是脱了吧。”我心生退意。
他却道:“是浪荡女子穿着暴露,而不是穿着暴露的就是浪荡女子,别想太多。”
我既为难,可又想到是我让赵云卿为我想办法,现在再反悔并不太好,硬着头皮任他为我戴上脚腕上的铃铛,给我束发。
“本王不太会,姑且戴个羽帽,你会编辫子的话就编起来吧,糊弄他们倒也绰绰有余。”
他刚放手,外面却一阵骚乱。
我的头发冷不丁挂在他领上的银饰中,一阵冷气吹进来,车帘已然掀开。
“阁主,我们什么也没有。”赵云卿扯着我那缕头发道。
我的脸正对里面,此时看不到良月的表情,只能感觉到有许多目光盯在我身上。
“这位是?”
她竟然没认出来我?!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而赵运卿也随机应变地用身体挡住我,将我揽在怀中,“爱妾,爱妾,是个聋哑人。”
“既然如此,阁中已为王爷接风洗尘,整顿好后再同我们去议事堂吧。”
车帘又放下了。
“幸好,我看你还是戴着头纱吧,到时把脸一遮,谁也瞧不出来。”他拍拍我。
我忙起身,脸颊已然红透,心烦意乱地去拔那缕头发。
“害羞什么?还是害怕阁主撞见我和你在一起?”他明知故问。
“今日多谢王爷了。”
我正襟危坐,拿头纱挡住自己,一直未再开口。
毕竟我现在是哑巴了。
议事堂众人见我进去,本身还十分猜忌,但赵运卿力排众议,众人无奈,便由着我站在他身后听。
“徽州刺史掌有军权,又是个擅长用兵打仗的,他们现在就是拿准了我们兵力不强的弱点。”
“没错,我们沿途征战,各州刺史虽表面投诚,实则观望,驻守一城便留下军兵,兵线过长,必然导致将来大战激发时后盾薄弱,前锋不足。”
“我北部亦有此弱点,现下北部外敌正遇冬季生存难关,滋扰边境不断,届时大多兵力抵御外敌,恐难支援四哥。”赵运卿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箭指关内。
我听得迷惑,怎么他会在北方抵御外敌?
北方不是炎王地界吗?
这么说来,我好像从未了解过炎王是谁,只道听途说炎王势力强悍,侵占国土大半个北部。
“若无炎王兵马依仗,届时一旦各州凝聚起来反扑,加上惠丰、福音二将前来分羹,永王将会陷入泥潭。”
炎王?!
这是在说赵运卿?
我讶异地看向他,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眼瞧了我一下,捏了捏我的手,似乎让我稍安勿躁。
毕竟我是聋哑人,不能有反应。
良月此时站在窗边,听完所有人意见,最终道:“我去游说福音将军,惠丰将军近日老来得子,无心战事,不用管他。”
她又看向赵运卿,“王爷只需要照顾好北边,千万不要让外敌入侵,再出现先王驾崩时的局面便可。”
“那永王怎么办?一直拖下去吗?”问天阁长老道,“卦象可见此战宜速战速决。”
她忍不住摸了摸那柄烟枪,看着外面惨红的月亮,冷着眸子道:“直接进攻。”
“不妥啊,百姓还在,将来天怒人怨,永王如何继位?”
“一城百姓与一国百姓,诸位如何选择?”她看向众人。
赵运卿道:“一人是性命,万人亦是性命,一城之人的性命与一国之人的性命同等重要,不护一城,如何护一国?”
我十分赞同,但良月却坚定否决了,“炎王可是忘了当年胡人如何挟持宁冬一城百姓让岑州刺史放弃抵抗,最终丧失国土三分之一,世人只骂岑州刺史卞机卖国求荣,在他死后仍旧唾弃,却不记得他为救一城百姓泪洒战场,血染军旗。”
“但是谁来承担这个骂名,永王将来继承大统,不可留下此等祸患。”
“本王来吧,千机阁辅佐几代帝王,不掌朝堂,不宜参与战事,世人皆道炎王割据一方,蚕食国土,不敬大统,吾派些兵马为四哥做个先锋,演场戏便可。”
堂中刹那间安静下来,就连良月都没想到赵小王爷能做到此等地步。
可他只是随意笑着,无奈道:“少时欠了四哥一条命,也该还了。”
“你手底下那些人会怎么想?”
“我会安排好一切。”
事情议完,梳理好细节,已经到了亥时。
第31章 用来做什么?
良月似乎很冷,命人关了所有窗子,甚至抽起烟来,堂中氤氲上药引诡异的味道。
我跟着其他人纷纷离阁。
“她何时抽上烟了?”赵运卿问起旁边走着的长老。
那人捋了把胡子,“神医为她配的药,每每到病魔犯了的时候都要用来压制,王爷快些回去吧,这也是个信号,等会儿她要提着剑敲门的。”
“你们任由她如此?”
“悖神医回来就没事了,近日倒十分安分,阁中一派安宁,神医没回来之前,阁中众人日日提心吊胆,我们这些人伤了又伤。”
赵运卿看了我一眼,带着点埋怨,“你们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安危,竟是把手无缚鸡之力的药郎推出去。”
问兵阁长老听了不愿意,嚷道:“她唯独不伤害那小子,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说完却十分懊恼,又补了一句,“我就不信拦不住她,问兵阁岂是无能之辈!”
紧接着吭哧吭哧走了,似乎是去研究拦住良月的方法。
而我跟着赵运卿和众人分别,他还想带我到他的住处换衣,我却记挂着良月身体,急着赶回院中等她,忙道:“小王爷快回吧,明日再说,时候快到了。”
我揭了头纱,递到他手上,转身欲走。
后腰的衣服却被人勾了一下,我扭脸看他,听他道:“就那么喜欢她?”
“我就只有她这么一个人了。”
“你不害怕?”
我沉默了,把他勾着我衣服的手拿掉,叹息道:“怕,但她是我夫,她还说过不会伤害我,让我唯独不要怕她,小王爷,夜里关好门,睡个好觉。”
“明日见。”
他的口吻似乎带着落寞。
路上人影皆无,问兵阁已经驻扎在暗中各处,我脚上带着铃铛,跑动的声响瞬间惊动了他们。
但在看到是我后,既惊讶我的穿着,却无心好奇,纷纷松了口气,让我赶紧回去。
结果还没跑到院中,假山后猛然闪出一道黑影,忽而将我裹了进去。
“阿生穿得这般美丽是为何?”
良月熟悉的嗓音传来,带着慵懒的杀意。
我被冻得一缩,答非所问,“姐姐饿不饿,一晚上没吃饭,我回去为你做?”
她沉郁的眸子冷冷地看着我,手指中转起烟枪把玩着,颇为暧昧地道了声“好啊。”
这次我们走了条从未走过的偏僻小路,竟是毫无把守。
她走得极慢,拉着我的手在血月下一步一晃。
我脚腕的铃铛响了一声又一声,仿佛我的心脏,跳了一下又一下。
连绵不绝的声音让我心头涌上一股怪异,但她却丝毫不急,将我腕臂上攀着的靛蓝披帛缠绕成一团花的模样塞进了我手里,自己则牵着披帛另一端。
看上去……有些像娶亲。
“吱呀”两声,院门打开又关上。
我进了屋内正要点蜡换衣,却被她一把按在门上。
“阿生,你可知我看了你一晚上。”她在我耳侧幽幽道。
我猛地一惊,“姐姐何时发现的?”
“自然是你在马车上时,我看得一清二楚,你被他揽在怀里,满脸春情,他还叫你爱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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