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不过都是祭品,献祭她们,才能引来神明。
她环顾四周。
“而你的每一次对镜自照,都是在看自己的另一半法相。”
他也许不是发现了这个网站。
而是创立了这个网站。
他创立了这个充满了祈祷、祝愿、恳求、诅咒的虚拟世界。
于是他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神明。
“……或许她不是你的伥鬼。”陆怡晴突然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而是你的信徒——你驱使着她,鲜血就永远都沾不到你自己的手上,于是所有的证据都没法指向你。”
画家温和地开口:“我怎么可能不留下任何证据呢?这世界上可没有完美的犯罪。”
“是啊。”陆怡晴摸上了胸前的链子,“没有。那条坏掉的O字链虽然被顾总带走了,但因为他被警方带走了,所以这条链子,最终又回到了我的手上。”
她拎起那条一模一样的、但是被暴力损坏的项链。
“我一直都在想,这条项链完好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陆怡晴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啊。”
那些夜晚在树林中的偶遇,其实根本不是偶遇。
而是因为他一直都在寻找那条掉落的链子。
在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去重新买了一条,配这个吊坠。
“顾总告诉我它不是什么大牌子,所以买的人很少,仿款就更少。但它却出现在了你的画里,出现在你出入的林子里,又出现在了我的脖子上——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陆怡晴晃了晃这条链子。
“它就是证据。”
画家沉默良久,突然轻轻地笑了:“你真聪明。”
他的语气是由衷的赞美。
“你其实可以完全重新买一条项链。”陆怡晴说,“为什么要留下这个把柄?”
画家抬起头注视着她:“它很适合你,不是吗?”
陆怡晴说:“那……”
“可我真的没有向你下毒。”他语气温和而坚定地打断了她,“那只是维生素C粉。”
陆怡晴闻言,看向了他,但他却没有再看她,只是低下头,继续专注地描绘着画中的人物。
“但有人要你向我下毒。”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会天天陪我来食堂吃饭,到点就催我赶紧回家——因为她在监视我,确保我能服下那些毒药,作为祭品。”
画家的语气仍旧温和:“那只是她以为。”
陆怡晴眨了一下眼睛:“为什么?”
为什么不下毒药,而是维生素C粉?
是他们的内部产生了什么矛盾吗?
“是因为我后悔了。”画家深深地注视着她,“不管你信不信,我后悔了,陆小姐。”
他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被她打动了。
日日如此,夜夜如此,天天如此,时时如此。
“那些夜晚,我也不仅仅是在找丢失的那条链子。”
他说。
他在找灵感,他在找属于他的缪斯,他在找下雨的夜空中的月亮,他在找他心上那片蛮荒之地的秩序与规律。
直到他遇到了她。
“我们是很相像的。”他的语调像是在叹息,“我们就是同类,我们一起被父母抛弃,不被在乎,不被爱,不被理解,被当做怪胎,格格不入,与黑暗作伴。”
陆怡晴说:“可我觉得我们并不像。”
她从来都不相信神明。
她只相信自己。
“说得好极了——其实,我也不想把你留给他们。”
画家的语气柔和。
“你应当跟我在一起。”
他温柔地注视着她,仿佛要把她的身影刻进脑海里一样。
他的眼神太专注太热烈,就像猎人锁定自己的猎物。
陆怡晴沉默半晌,突然感觉到之前嗅到的瓦斯气味在此刻更浓郁了起来。
她往窗边走过去,掀开窗帘,看到楼下传来若隐若现的火光与滚滚的浓烟。
“我爱你,你是我的缪斯,和她们,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画家说。
“你属于我,而非天父。”
陆怡晴平静地放下窗帘:“你谬赞了。”
她担不起缪斯这个称号。
“可你不想过来看看这幅画吗?”他的语气柔和,“我的女神?”
陆怡晴走依言过去,画上的女神手握长弓,一轮眼球如月一般悬挂于祂的头顶。
祂用那把弓对准了月亮。
正如他一直都在窥视着她,他此刻也即将成为她的猎物。
——他心甘情愿地被她俘获。
“你喜欢这幅画吗?”他问。
陆怡晴想了想:“还行。”
他闻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就算了。”
还没等陆怡晴反应过来,他突然抽出了一把刀,对准画布狠狠地扎了下去。
随着嗤啦的一道裂帛之声,油画被裂成了两半。
那轮眼球一样的月亮留在了上半截,至于画着女神的下半截画布则落到了地上。
陆怡晴干巴巴地说:“你其实不必这样。”
就算她不喜欢,他也可以拿去卖钱。
“那本来就是送你的。”画家说,“不被你认可,它就已经一文不值了。”
“不过——”
他话锋一转。
“我会给你画出更多的画的,因为你将永远属于我了。”
太阳一旦升起,月亮就会陨落。
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住这轮永恒的月亮。
他走近了她,伸出手臂,在陆怡晴的注视下,他用手臂圈住了她。
他看上去心满意足,像是终于得到了什么心爱的玩具一样的。
紧接着,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你还没为我讲完那个故事呢。”
他亲密地靠在她的肩头,却眸光沉静地注视着握在掌心里的静脉注射针筒。
她已经是他的杯中之月了。
下一秒,陆怡晴回抱住了他,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迅速地拔出了绑在大腿上的匕首。
嗤——
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
剧烈的疼痛袭来,针筒随之咕噜噜地掉在了地上,滚出去好远。
他感到陆怡晴的嘴唇贴着他的耳畔,像亲昵的吻。
她娓娓地道来那个故事的结局。
“后来,巫师娶了农夫的小女儿,小女儿知道的她的两位姐姐都已经遇害,她很害怕,但还是选择嫁给了巫师。巫师照例交给了她钥匙,她没有打开,他觉得她信守承诺,和前两位妻子并不一样,与众不同,于是他放心地把自己的弱点交给了妻子保管。”
“也就是那一晚——”
“他的妻子杀死了他。”
陆怡晴在他惊愕的目光里拔出了匕首,弯了一下唇。
她决定不破坏此刻的气氛,不去问那些“你能不能把尸体留给我当标本”“至少给我条腿”“半条也行”这样的问题。
毕竟,这也算得上是她的第一次谈恋爱。
“再见。”
她向他告了别。
然后,她扯下了窗帘,浸在了洗笔桶里,打湿了披在身上后,她往楼下跑了下去。
离开这栋房子之前,她没忘了关上门。
也就是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屋子里发生了一起剧烈的爆炸,碎玻璃折射出一地的火光,素描纸像蝴蝶一样漫天飞舞。
陆怡晴欣赏着眼前的烈焰熊熊,远方的天空已经有一缕曙光亮起。
沉寂许久的耳麦突然在此刻响起了声音。
“你现在方便谈谈吗?”
她的房东在耳麦的那一头问她。
*
“因为火灾,监控设备和窃听设备都已经中断了,我们失去了有关于他的所有讯息,根据监控最后的画面显示,我们可以确认他的死亡。”
黑暗的房间,唯一亮起的屏幕上,还有六个戴着面具的人。
“‘傲慢’已经死去,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第39章
“你想和我谈什么?”
陆怡晴问。
因为火焰灼烧东西的声音太大, 她不得不多走了几步,远离事故现场。
“祭品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 就在不久之前, 你离死亡很近。”他语气平淡得像一个AI,仿佛就在和她讨论今天天气很好似的,“而我和你有着相同的境遇, 所以我想我可以和你谈谈。”
他和之前不同了。
虽然语气依旧冷淡, 但说了很多话。
陆怡晴弯了一下唇。
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记住别人的名字,喜欢用代号来简称别人。
除了必要的生活,她更愿意独居——因为社交通常是从记住一个人的名字开始的。
而现在, 她也成了别人嘴里的一个简称。
“好吧, 我愿意和你谈谈。”陆怡晴的心情好了起来, “你想要什么时间以及地点?”
“在那之前, 我建议你先把有关部门的调查应付过去,对你的男朋友完成悼念, 擦掉那些眼泪之后——”房东说, “我会联系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 陆怡晴摸了摸干燥的脸颊,她轻轻地弯了弯唇。
“好吧。”陆怡晴说, “那就到时候见。”
通讯就此被切断。
陆怡晴摘下了耳麦, 看了看, 扬手将它扔进了火焰之中。
然后她转过身, 与火光背道而驰。
警察和消防部门自然是要来调查事故的起因现场的。
经过一系列的事故调查, 她自然是排除了犯罪嫌疑。
因为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接近碳化, 而画家的社交关系也很单薄,他的父母都在国外,一直联系不上。
所以警方不得不在他的名下另一个城市的别墅区里搜集了DNA后进行比对,最终确认了他的尸体。
同时,警方还顺着线索找到了那十二位女性的尸体,据说她们被发现的时候,内脏都被挖空了,不过具体的信息,警方没有透露更多。
陆怡晴安静地听完了这个消息,没有说话。
媒体很快就报道了这条新闻。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痛骂这对狗男女。
还有人自发组成了祭奠会,接下来的每个夜晚,陆怡晴总能看到路边点着蜡烛。
有个点蜡烛的老奶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说,点亮了,姑娘们回家的时候就不怕黑了。
*
在这期间,她的房东一直都没有联系她。直到一周之后,C给她发了消息:“姐姐,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来拿车啊?”
于是陆怡晴认真地回复他:“因为我在等你那个说话像精简文言文的舍友联系我啊。”
C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吓得一个哆嗦,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发现的罪恶感,他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面无表情的舍友。
“她……她怎么会知道我舍友就是你的?”
舍友没有回复他的问题,高贵冷艳地像一座冰雕。
于是C在键盘上逐字逐句地打下:“你-怎-么-会-知-道——”
“时间。”
舍友终于开口了。
于是C只好删掉重新发。
“他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地点的话,就在我们学校。”
为了能抄作业,他暂且先忍忍。
陆怡晴说:“随时都可以。”
她顿了一下。
“那我下午来?我上午要筹备一些工作资料。”
C又看了看舍友。
后者用微不可见的弧度点了一下头。
得,这下是话都不用说了。
于是C转述了:“他说可以,麻烦你了。”
“好。”
下午,陆怡晴再次跟组长告了假,打车来到了他们的学校。
他们今天下午似乎也没课,陆怡晴站在男生宿舍楼的窗外敲了敲他们的防盗网。
“今天也去小树林吗?”
她笑眯眯地问。
“你进来吧。”房东说。
陆怡晴看了一眼防盗网,很结实。
一旁的C目瞪口呆:“哥啊,这是男生宿舍,你当舍管大爷不存在的吗?”
陆怡晴从随身背的包里抽出一把电钻:“阳台上的那个插座有电吗?”
C一脸惊恐:“……?”
什么人会随身携带这个东西啊?!
房东言简意赅:“不用。”
他走过来,对准其中一角掰了一下,紧接着整个防盗网都被掀了起来。
C看上去更惊恐了:“???”
他们的宿舍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于是陆怡晴收起电钻,双手一撑,跳进了他们的宿舍。
她笑眯眯的:“是有什么事吗?”
C没有说话,他双手捧着她的车钥匙奉上了。
她的房东说话照例简洁:“有人要杀我。”
C:“……”
不是,你等会儿???
“可这和我没关系呀,我既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私家侦探,和我诉苦,不太合适吧?”陆怡晴歪了歪脑袋,“还是说,你会邀请我参加你的葬礼呢?”
“不。”房东说,“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陆怡晴哦了一声,洗耳恭听。
房东说,“我买下了你所在的那栋公寓,发现除了你所在的六楼之外,基本上没有人会来租下这里了。”
35/186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