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先生注视着她。
他的表情隐忍,似乎下一秒就要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她说为什么可以表现得那样风轻云淡?
他缓慢地深呼吸,深呼吸。
“……陆小姐,你比你看上去的要冷漠得多。”
他接触她的时候,她总是微笑的、柔和的、沉静的。
但随着慢慢的接近,他才意识到,并非如此。
住在周围的邻居,共同在一个公司处事的同事,和她玩得好的女孩子,在一起的男朋友想要杀她,她都不为所动。
她并不为此难过,更不会感到恐惧,甚至不会因此而失望。
她不会有任何负面情绪。
她在观察他们,审视他们,将他们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当做是一场熙熙攘攘的闹剧。
她不会为人心的黑暗而疏远人群,但也不会因为人心的温暖而走进人群。
“抱歉。”
陆怡晴弯起了眼睛。
她如此回答。
警官先生还想要接着说什么,外面突然来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
陆怡晴注意到有好几个人的随身物品上都印着同一家公司的LOGO。
陆怡晴似乎在财经新闻上看到过这个LOGO,它属于是本国的一家规模庞大的财阀集团。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似乎是一位律师,他来到了警官先生的面前,礼貌地致首。
“早上好,警官。”
警官先生被他打断了,他转过头去看向他:“请问有什么事?”
“听说你们因为一些证据拘留了我的当事人——就是那位大学院长。”律师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他推了一下自己的无框眼镜,“我想这个证据链有不完善的地方,可以谈一谈么?”
警察先生的脸色有些难看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需要谈谈。”
律师微笑着,又看向陆怡晴。
“至于这位小姐……?”
陆怡晴说:“我只是路过。”
律师了然,他为她让开了一条路,于是陆怡晴走了出去。
透过大厅的落地玻璃门,她可以看到警官先生隐忍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半晌,他才收回视线,看向律师:“既然这样,那我们来谈一谈吧。”
*
陆怡晴回到学校后,她径直走向了男生宿舍,此刻天才刚亮,除了个别学生早起学习或是晨跑,很少有人出行。
陆怡晴拆开了104那扇本就不怎么牢固的防盗网,她翻了进去。
C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睡得就像死在浴缸里面的马拉。
和他对比明显的,则是他的舍友。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睡姿沉静,就像躺在水里的奥菲利亚。
陆怡晴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把随身携带的美工刀。
倾斜的刀片顺着细白的皮肤贴合上去,最后压出一道殷红的、醒目的血痕。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想要从他的表现中看出一点波动。
她的房东终于有所动静,他掀开了长长的睫毛。
看到陆怡晴正侧坐在他的床上,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除了很早之前,进入公司的时候练习微笑被男同事撞见让他有了心理阴影后,陆怡晴就很少在外面练习了。
更多的时候,她会对着镜子,练习真心实意的、甜美温柔的微笑。
这样她就可以走在人群中,而不必被当成异类或者别的什么。
但现在陆怡晴想通了,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异类。
而在床上躺着的,是她的同类。
她的房东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
他很平静,只是看了一眼陆怡晴:“院长被抓了?”
“这就是你真正的目的,对吗?”陆怡晴语气柔和地问,“而之前的那些理由,都是你为了让我帮忙而捏造出来的借口?”
房东淡淡地说:“不是。”
他顿了一下。
“不只是院长。”
陆怡晴注视着他。
她当然知道不只是院长。
一个白发苍苍、快要退休的老头,就算干得出给她轮胎放气的事,也绝对没法开着130码的车追着她狂飙。
肯定还有别人在为他做这些事,为他抹平荆棘上的刺,为他铲除一切拦路的障碍。
可她不在乎。
陆怡晴注视着他。
“你到底是谁?”
她倒不是生气,只是好奇。
至于手上的这把美工刀,她想,只是一点必要的手段,让他不至于言简意赅地和自己打哑谜。
他向来话少。
“我明白了。”
房东倾身过去拿自己的手机,他的脖子压在她的刀刃上,血痕更深了一些。
但他无动于衷,她也是。
他低头:给某个人发信息。
手机屏幕很清晰,陆怡晴能够看到对面的的备注。
“A”
一个很简单明了也足够言简意赅的字母,足够让他的备注排在所有人的前面。
“1”
他发了一个数字过去,和他本人一样言简意赅。
陆怡晴问:“暗号?”
“不。”房东说,“只是让她出来,我想我们需要当面谈谈。”
陆怡晴弯了唇:“好啊。”
与此同时,C终于睡醒了。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老大你在和谁聊天……卧槽……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瞪大了眼睛,睡意全无。
对面的床铺上,陆怡晴正跪坐在他的舍友身上,那把锋利的美工刀为他的脖子划出了一道血痕。
就像一道红色的项圈箍在他的脖子上。
那一瞬间,C脑子有了短暂的停顿。
姐姐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宿舍?
她又为什么出现在他的床上?
他们俩这是已经睡了?
睡完拿刀干什么?
他睡了不想负责?
C: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他们听到了他的声音,同时转过头来看他。
C一秒入睡,很安详:“啊哈哈突然感觉好困啊我再歇一会儿。”
陆怡晴收回了刀,她弯了弯唇,绕开房东,扒着他的床栏杆纵身跳了下去。
房东开始换衣服,他没有拉床帘,陆怡晴审视着他的身体。
说实话,很标准的身材,没有赘肉,腹肌若隐若现,但他的肩膀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跨越了整个肩膀。
她终于收回了目光。
一个小时后,他带着她来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因为是早晨,工作党聚集得比较多,大家都在排队买咖啡。
但房东只是和前台的咖啡师点了一下头,他就得以顺理成章地上了二楼。
陆怡晴环顾着四周。
二楼有一间很开阔的大厅,似乎是会客专用,复古风格,茶几上摆放着成套的茶具和茶宠,和楼下的咖啡厅格格不入。
大厅周边还有几扇锁着的门,门后的房间也不知道通往哪里。
终于,其中一扇门被打开了。
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非常俊俏的女人,她的个子高挑,身材提拔,穿着oversize的衬衫和工装裤,虽然剃着短短的寸头,但无损于她俊美的容颜。
看到房东,她挑了一下眉,看到陆怡晴后,她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一些。
“稀客。”她笑了起来,冲着陆怡晴扬了扬下巴,“坐吧,我给你们泡茶。”
是有些低沉的烟嗓。
房东冲她点了点头,随后坐上了沙发,陆怡晴想了想,就也选了一个位置坐下。
女人坐在她的对面,开始泡茶,然后陆怡晴就发现,她的手背白皙有力,青筋分明,只是上面有着斑驳的伤疤。
“抱歉啊,陆小姐。”女人笑着说,“是我们冒昧了,把你拉到这趟浑水里面。”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房东的脖子上划过,抖了抖,然后重新看向她,为她泡了一杯绿茶。
陆怡晴接过来,喝了一口。
很甜。
味道很好。
“陆小姐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这么快就发现了我们的用意。”女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错,诚如你所见,我们想要的并不是破解M公寓七楼的凶杀案,但是,我觉得这桩凶杀案和我们、和你都是息息相关。”
陆怡晴说:“说说看。”
“米蓝集团。”女人问,“这个公司,陆小姐你听说过吗?”
陆怡晴想起了之前在警察局看到的那群拿着标有巨大公司LOGO的精英人群。
他们就是米蓝集团的人。
米蓝集团成立于上个世纪初,原本是做食材出口的生意,后来逐步扩展为制药、纺织等制造业,后来随着科技逐步发展,又开始涉及电子产品和互联网等产业。
做到最后,家大业大,在国际市场上有了极为雄厚的地位。
现在他们在这个城市的子公司和陆怡晴之前所在的公司也有一定的业务联系。
“你是说,老院长背后的人是他们?”陆怡晴摩挲着手里的杯子。
女人笑了:“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我们。”
陆怡晴注视着她:“米蓝集团?”
女人很大方地承认了:“对。”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
“我觉得那位老院长很快就会被律师捞出来,很简单,警察掌握的证据链不足,学校里有两个女生被猥亵过,但第一位的死亡已经被镇压,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尸检,且目前已经被火化,第二位虽然被猥亵致怀孕,但她已经接受过药物流产,且她一开始指认的是社团老师,同样证据不足,更别提当初给她们下药的就是社团老师,夹在书本里的照片并不能说明什么,他完全可以说是社团老师放进他的书里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书上有社团老师的指纹,这些照片当初也是他帮忙打印的。”
再加上老院长的女儿也不知情,等同于根本没法成立完整的、确凿的证据链。
陆怡晴语气柔和:“所以,你想让我帮忙扳倒那位老院长?”
“不是。”女人顿了顿,补充,“不止。”
“我们一开始没有对陆小姐你坦诚是有我们的顾虑,因为我也身处这个集团,万一暴露身份的话,会很危险。”
说到这里,她偏头思考了一下。
“我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
她看向陆怡晴。
“啊,对了,陆小姐,你听说过‘七宗罪’么?”
第53章
陆怡晴看着她, 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喝了一口茶。
啧,这个茶几上没有任何糖包。
女人等了一会儿, 没有等到陆怡晴的提问, 于是她不得不继续把话往下讲。
“诚如我所言,我父亲是米蓝集团旗下运营互联网公司的秘书室室长,对于子公司里的内务了解得还算齐全, 在不久前, 我们集团的理事长曾经提出过一项名为‘七宗罪’的慈善拍卖,拍卖的主题是威尼斯老师的七幅画,但是后来威尼斯老师的住宅起了大火,所有的画作都在火焰之中化为灰烬。”
说到这里的时候, 她看了一眼陆怡晴的表情。
后者的面色从容平静。
这件事在当时的新闻上被报道得铺天盖地, 幸好警方有意镇压了消息, 他们保护了陆怡晴, 避免新闻媒体把她挖出来大肆报道一通。
但后者似乎完全不在乎,哪怕死者是她的男朋友。
说起来, 顾总之前好像是说过, 画家之前参加过很多慈善拍卖。
他们是见过的。
陆怡晴斟酌了一下:“对于一个慈善拍卖来说, 这个拍卖的主题似乎有些不太搭调。”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咖啡馆店长说,“但是主办方, 我是说, 理事长定义的拍卖会主题解释是‘这个世界从不缺人性的罪与恶, 因而慈善的心更为可贵’。”
所以这个拍卖主题还是被保留下来了。
“说回正题——根据警方的说辞, 威尼斯老师是自杀。”她说, “但我不相信,因为我父亲在理事长的办公室里面发现了威尼斯老师的档案——不仅仅是他, 连他的父母的信息档案都在上面。”
她的父亲身为秘书室室长,他不仅要管理公司内务,还有集团一些中高层管理,同样还是集团理事长的心腹,经常会帮他出面处理一些需要旁人代劳的琐事。
但对于联系威尼斯老师参加慈善画展,理事长却是自己从头到尾亲自联系的。
自从威尼斯老师自杀身亡以后,父亲就再也没在理事长的办公室里发现他的档案。
也许是被塞进了碎纸机销毁了。
他无从得知。
然后在某天的下午,他们结束公司会议之后,父亲偶然地向理事长提起了自己曾经在理事长的办公室里看到过的威尼斯老师的档案,当时的理事长表情很不对劲。
但父亲并没有多在意,然而等他下班回家的路上,有一辆卡车突然失控,撞向了他所乘坐的轿车。
司机当场死亡,父亲在医院的抢救室里抢救了三天后,也不幸身亡。
临死前,他把一切所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了自己女儿。
“我觉得我父亲的死亡是有疑点的。”女人看着陆怡晴,“威尼斯老师的死亡也是。他们之间牵连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和你也是,陆小姐。”
她顿了一下,补充。
“我的父亲说了,那份牛皮纸袋里,除了他们的个人信息之外,还有那七幅画的照片,它们的寓意就是七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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