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人也纷纷把目光投向鲤鱼池,只一眼就看出了鲤鱼池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之前的池水清澈干净,有大大小小的鲤鱼在池里畅快遨游,尽显生机勃勃。
而如今的鲤鱼池已然浑浊不堪,没有一点盎然的活气。
“呜呜……它们是不是都死了?”周昕茉抽抽噎噎地哭着,眼眶里晶莹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地直往下落。
林朝岑眼睁睁看着茉茉难过地哭泣不已,心里难受得不知所措。
这时,林朝岚指着一处假山石头:“茉茉,你看那里有一只乌龟趴在石头上。哈哈,它是不是也在看着你哭?准是你的哭声吵到它睡觉了。”
“呃……”昕茉打了个哭嗝,眨了眨泪花闪烁的大眼睛,顷刻间停止了哭泣。她嘟起红润的小嘴,低声哼哼,才不是我吵到乌龟了呢。
朱巧鸿扔了一块饼干过去,精准地投掷到乌龟身前,那只乌龟却瞄都不瞄一眼,仍旧淡定地趴在石头上,只不过它还真的不再看向,停止发出哭声的周昕茉了。
在水池边观赏了啥都慢吞吞的淡定龟片刻,几人便接着往前走。
虽然这时节已经快要步入凉丝丝的深秋了,但此时秋日的暖阳依然耀眼而夺目,甚至还有些盛夏的燥热。
林朝岑脱下了他和茉茉两人的大檐帽,这个戴久了,茉茉额头上都开始冒汗。
接着林朝岑拿出手帕给茉茉擦拭汗珠,他自己倒是没怎么流汗,依旧是一身清爽。
孙新宇也热得脸庞红彤彤的,随手摘下了头上的帽子。
“哈哈孙新宇,你头顶上咋还贴着报纸?莫不是想把报纸上的知识贯进脑袋里?”朱巧鸿冷不丁地捧腹大笑起来。
小伙伴们先是看到她指着孙新宇的手指颤动个不停,然后视线又朝孙新宇的头顶转移。
只见有一小张报纸黏在了孙新宇被汗水濡湿的黑发上,孙新宇愣了会,随即满脸尴尬地抬手取下报纸。
“呵呵……”孙新宇露出一抹窘然的微笑,然后把报纸揉成一小团塞进口袋里。
“城隍庙就在前面了,我们看谁先跑到那边。”说完,孙新宇就扑腾扑腾着双腿,撒丫子往前冲。
他一边奋力狂奔,一边在心中呐喊:呜哇哇……小伙伴们快点忘掉我的这件糗事吧!!
他只不过是向隔壁大哥哥学习,在帽子里垫了一圈报纸,使帽子撑得更高更挺,这样戴起来更加帅气。
唉呀……没想到,不仅不帅,还丢脸丢大发了。
孙新宇所提的城隍庙就坐落于一处地势平坦的半山腰上,犹如镶嵌在青山绿水中的一块红色翡翠。
它虽是明朝年间建造的,却仿造了盛唐时期的宫殿建筑风格,红褐色的外墙搭配以朱红色的梁柱,雄浑壮丽、严整阔朗,一砖一瓦都彰显出那个鼎盛时期,华美恢弘的建筑美感。
城隍庙供奉的是地方守护神,因此建造它不止是为了祭拜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更多的是祭祀民间百姓都承认的守护神。
云霄山这座城隍庙供奉的就是明朝年间一位勤政爱民的地方官——陈兴濂。他时任榕州通判期间,革除积弊、通商惠民,使当地百姓过上了安乐富饶的生活。
后陈兴濂逝世,榕州百姓为纪念他的不朽功绩,修筑祠庙和塑造金身,把他当作生佛以祭拜他。
然而如今因为“破四旧”的疯狂进行,野蛮的红/卫兵活似蝗虫过境,激烈地横扫了一切的“牛鬼蛇神”。
城隍庙也难以逃过此劫难,被摧毁地很是彻底。
六个烂漫天真的孩子齐齐伫立在宏伟的庙宇前,仰头望着他们面前已不复往日辉煌的城隍庙。
“是有人毁坏了它。”朱巧鸿喃喃自语道,她神情黯然,慢慢闭上了一双悲哀惆怅的眼睛,她不想再看见那些千疮百痍的景象。
此情此景,令人叹惋。
大家都没有了兴致继续攀登顶峰,于是决定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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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里啊?我们坐几路公交车回去?”周昕茉无精打采地蹲在公交站牌边,小手悬在地面上划着圈圈。
以往他们都是爬到云霄山的终点望月亭后,直接从亭子左侧的另一条路下山。今天他们是顺着城隍庙的路标指示,走了一大段蜿蜒小道后,出了云霄山。
林朝岑正在研究站牌,家属院最近的公交站是黎星公社站,现在这边的站牌上都没有直达黎星公社站的公交路线。
于是林朝岑他只能回想着,到达黎星公社站的路线中途有经过哪些站点。
思索片刻,林朝岑提议道:“我们先坐车到育英中学,然后在那里可以坐8路车回家,可以吗?”
“好啊好啊!”同伴们都没有异议,五人中有的连站牌都看不懂,比如小茉茉,她连从哪个方向坐车都不清楚。
没过几分钟,他们运气很好地等到了公交车的到来,但倒霉的是公交车特别拥挤。
好在他们灵活的小身子都挤了上去,六人在公交车的小角落里窝着,一个个都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也不知道公交车师傅是赶时间呢还是喜欢开快车,一路上横冲直撞,遇到前面有车或有人就来个急刹车。
此刻的昕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粒骰子,困在骰盅里被大力地摇来晃去,最后整个人晕头转向。
昕茉这次不是因为柴油气味引发的晕车,所以先前她所用的薄荷膏没发挥作用。
一脸焦灼的林朝岑,只能不断按压着茉茉的虎口穴,企盼能缓解一点她头晕、恶心的症状。
只可惜还是没能舒缓周昕茉从胸腔里涌出来的呕意,她踉踉跄跄地奔下了车,满脸茫然地寻找着垃圾桶。
周围只有一个“熊猫抱竹”造型的果壳箱,里头嵌有一个小小的方形盒子,脑袋都伸不进去。
朱巧鸿跑到昕茉身边,把牛肉干的包装纸袋掏空,递给昕茉。
昕茉因为今天要坐公交车,不敢和往常一样吃得饱饱的,此时只呕吐出来一点酸水。
林朝岑在旁边一直轻轻拍抚她的背,见茉茉不再干呕了,才端起水杯让她漱口。
“好点了吗?”林朝岑柔声问道。
昕茉吸了吸有些酸涩的鼻腔,轻轻咳嗽了两声:“喉咙有点难受。”
“我去前面一趟,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林朝岑担忧地摸了摸昕茉不再嫣粉的脸蛋,让朱巧鸿扶着茉茉到花坛边坐下后,自己则脚步飞快地往一家牌匾写着庆颂斋的糕点铺走去。
他到了糕点铺后,并没有买糕点,而是拿出粮票跟营业员换了一点茶叶和冰糖。糕点铺店主恰好存了一罐自家炒制的银螺绿茶,至于冰糖也是店里常备的原料。
林朝岑请营业员帮忙用滚烫的开水泡了绿茶,再加上冰糖融化。他就急匆匆地端着碗回到昕茉身旁,让她小口小口地喝完。
苦涩的绿茶和冰糖一起泡水喝后,具有补中益气、清热解毒的效果,还可以缓解喉咙痛、暖胃又暖身。
果然蔫哒哒的周昕茉过了一会儿后,就不再是一副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模样。
看她恢复了点精神头儿,林朝岑终于露出了一丝舒心的微笑。
“你们要逛逛育英中学吗?我和茉茉想再坐晚一点的公交车回去。”林朝岑看着孙新宇几人问道,茉茉的不适才刚缓和些,如果马上坐公交的话,很容易又再次晕车。
“好啊,我一直想去育英中学里面逛逛呢。”孙新宇立即响应,他可是憧憬这所中学很久了,等他们小学毕业,最有可能进这所学校,他姐姐也是在育英中学毕业的。
朱巧鸿亦是兴致高昂:“听说育英中学是一所花园式学校,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景色非常优美。还有外地人路过这里,以为真的是一座公园,想买票进去参观呢。”
现在才10点,六个小伙伴都不想那么早回家属院,于是一路慢慢悠悠地向育英中学出发。
他们一边溜达,一边开始分享各自带来的小零食。
周昕茉这才有了机会,把她挎包里的米花酥、麻蛋以及柚子果肉分享出去。她自己则难得的意兴索然,没有胃口吃东西,连起初想尝试的牛肉干都没兴趣了。
育英中学后门是在一处曲径通幽的地方,其实离他们比较远,但是六个人都没有选择走学校大前门,因为后面的风景更好看。
他们沿着一条干净整洁的石子路往前走,道路两边长着一排排既美观又遮荫的玉蕊花树,遗憾的是花期已过,不然能欣赏到似烟花绽放般的淡粉色流苏状花朵。
昕茉和岑哥哥犹如乌龟一样慢腾腾地缀在后面,其余四个小伙伴早就你追我赶地跑到前头去了。
走久了有些累的昕茉踮起脚,远远眺望了下前方,完全是看不见尽头啊,岚姐姐他们的影子已无影无踪了。
“岑哥哥你看,那里有好多扶桑花啊!”昕茉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捡来的树枝时,目光骤然被远处角落里的一大片火红色给吸引住。
那一簇簇璀璨盛放的扶桑花格外打眼,开在一处阴森潮湿的泥地上,倏地有一阵凉风吹过,红灿灿的扶桑花尽情向人们展现它的艳丽风姿。
昕茉眉欢眼笑地跑过去,抓起一朵扶桑花,把里面的花芯拔出来,红润润的小嘴开始吸啊吸。
“好甜啊!”周昕茉笑眯眯地转身看着林朝岑,对他招了招手:“岑哥哥你快过来啊,我挑一朵最甜的给你。”
林朝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也不怕里面有虫卵?”
“哼,我看不见看不见。”昕茉嘟起小嘴气哼哼道,依旧是一脸娇憨地继续辣手摧花。
林朝岑见状也没再阻止,待茉茉又吸了两朵花蜜后,他摆手道:“茉茉乖不要吃了,我们走吧。”
这时溘然间有几道慌促嘈杂的脚步声响起,绿树繁荫里那恬谧雅静的气氛被猝然打破。
先传来的是中年女子洪亮带着凄厉的嗓音:“你们已不再是学校里的孩子了,你们就是一群丑陋的恶鬼。”
女子像是疯了似朝天呐喊着,她身后是一群趾高气昂、面貌狰狞的少年,有的甩着皮带抽打她的胳膊,有的甚至用脚踢着她前进,有的不停向她脸上飞唾沫,嘴里还叫骂道:“你个坏分子的臭老婆,还不认错?”说话的同时,他高高扬起佩戴着鲜红色胸章的手臂,重重地在女子侧脸留下了五六记掌掴。
中年女子被推搡地出现在眼前时,隐避在角落里周昕茉和林朝岑,这才看到中年女子的头顶只留着右边一半的银发,不知她是否是一位真的上了年纪的老奶奶,还是被生活摧残得更加衰老。
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沉重的木头牌子,昕茉并没有看清牌子上写了什么,只因那上面覆盖了一层又一层黑字。
此刻的周昕茉眼睁睁盯着面前这一幕,身体不自禁地颤栗了起来,心底里也不由溢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
她旁边的林朝岑,一时之间也是呆愣愣地立在那里,不知道该作出何反应。
后来,冷静下来的林朝岑,牢牢牵着茉茉的手,默默地离开这处晦暗的角落,远离这片地方。
但走到半路时,昕茉突然挣脱掉岑哥哥的手,向着那个地方疯狂地奔跑。
周昕茉想要劝阻那些大哥哥,老奶奶没有错,不要再骂她,不要再打她了……
“茉茉,快回来。”林朝岑看着茉茉犹如一头小牛似的冲了过去,他连忙奋起追赶。
就在昕茉奔到那处角落时,她仿佛是听到了悦耳动听的下课铃声,“砰”的一声后,是低沉厚重的“咚咚”声。
在周昕茉被薄雾弥漫的瞳孔里,映照出的画面宛若是天女散花般,有一朵朵火红色的花瓣乍然飘浮到空中。它们又像是阿爸带她看过的铜像喷泉,有红色的眩光淋漓尽致地喷泻而出。
同样令人震撼的画面,而今这一幕却让周昕茉心潮澎湃到极点后,迅速降落了下来,恍然中她的心脏好似已经停止了跳动。
“茉茉乖,闭上眼睛。”林朝岑颤抖着双手,掏出白色口罩,罩住了茉茉失去光亮的眼睛。在尖锐刺耳的喧嚷中,他半搂着茉茉,慢慢地带着她离开。
静谧安宁的树荫下,忽然出现了一群大人,他们看着那块渲染出瑰丽红色的锋利石头,纷纷感叹:何必呢?忍忍就过去了。
依稀中可以听到有人在小声嘀咕:世态唏嘘啊,堂堂的校长夫人,如今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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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岑扶着昕茉往前走了一会儿,昕茉突然浑身开始哆嗦,连站也站不稳。
林朝岑霎时间有些无措,他轻拍着昕茉单薄的后背帮着她顺气,许久后,昕茉才不再打哆嗦,但只能勉强站住脚,根本走不动路。
“茉茉不怕,我背你走。”林朝岑牵着昕茉走到一处台阶上,然后弯下腰,两只胳膊往后伸长抓住昕茉的腿,使劲托着她的身体伏到自己的后背上。
小少年并不宽厚的肩膀上,稳稳地背着小女孩一步一步走着。
离开了林荫石路,林朝岑背着茉茉来到了育英中学的前门口。他望了望四周,朝一个6、7岁的小男孩招了招手,示意小男孩过来。
“这里是6毛钱,你帮我进去喊一个名字叫林朝岚的女孩出来。我先给你3毛钱,等把人叫出来后再给你剩下的3毛钱。”林朝岑温和地对着小男孩说道。
林朝岑想了想,又说出林朝岚的大概特征:“她跟我差不多高,穿着红衬衫和黑色背带工装裤,她身边应该会有两个男生,都穿着一袭海魂衫。”
哇,海魂衫啊,现在最最时髦的穿着,是无数孩子们的期望,它是硬汉力量的象征,是勇敢者的象征。小男孩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他也好想要一件海魂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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