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高阶精神力者,是不会在雨天出门的。
还没等大家都醒过来,两处残垣都已经收拾出来一整片干净的空地,凹陷的地方用引出泥土,将坑坑洼洼都填平。
视野一下子开阔好多,也空了很多。
林徊是在外面收拾好后一个小时醒过来的,他比平时贪睡了不少。
黎述深知他的性格,他不会晚起,除非那天睡的很晚。可能在回房间以后,他自己又一个人熬夜熬了很久。
所以才导致这么不对劲。
他冒着雨出来,身上故意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还挽起了袖子。他是出来收拾院子的,看到黎述一身黑衣撑着黑伞站在雨中,怔愣了一下。
没想到黎述已经把残局都摆平了,他扑了个空,又注意到她手里的伞。
这是黎述和林徊初见时候撑的伞,他当时已经死在了崇三湾的无人区,被抛尸在那儿,等着被感染者啃食或者被藤蔓慢慢汲取营养再绞杀。
他一度失去了体温,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但是再进入一段死亡状态后,意识首先恢复过来,再是身体的复生。
那是一件很不愉快的感受,重新苏醒在自己的尸体上面,一动也不能动,没有心跳没有脉搏,只有恐惧。
直到自己的心脏恢复了第一声跳动。
也就在那个时候,涣散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把黑色的伞。
和此时一样,甚至衣服也一样。
她听到林徊的脚步声,如常问好:“早上好。”
“早上好。”林徊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又回到了家里,习惯性做早饭。
他已经熟知这里每一个人的口味,成为这个家谁也替代不了的厨房掌管者,今天更是分别做了每个人都喜欢吃的菜。
从餐前温水到美味佳肴,餐后还主动去洗碗。做饭的人有洗碗豁免权,这是在这个家的默认的规矩,被他自己打破了。
李敬尧怪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走了。
生有灵性的乌谛站在他旁边,用她的小手扯住林徊的衣角,用她的眼睛直直盯着林徊,让本就容易心软的林徊说不出话。
他轻轻拨了一下她的手,没扒开。
“乌谛,去别的地方玩。”
林徊听到回头,黎述靠在他们后面的墙上。
乌谛好像没听见,直愣愣的抓着衣摆不肯放开。
“听话。”黎述微微加重一点语气,小女孩沉默片刻,松开手,离开厨房。
小女孩的背影明显不太高兴,黎述的情绪便看不出来了。她面无表情抱着胸,只站在他身后,也不说什么。
林徊等着她问,没等到,硬着头皮把厨房收拾好,再擦了一遍水。
他故意站在黎述附近不少次,给她主动说话的机会,却只有一下午的沉默。两个人,一个报复性的做家务,一个只在一旁看着,气氛诡异的不像话。
可能不太轻松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林徊数着秒等待这一天时间过去,真的临近傍晚时,又莫名心慌起来。
半夜里,乌谛突然惊醒,用手去摇黎述。
但黎述并没有睡,手枕着头,睁着清醒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嗯,我知道。”
鞋底踩在雨水里的声音穿过好几层墙壁,传进她的耳朵里。
或许是出于私心,他带走了绛禾,以及那把黑伞。
外面的雨,像他们初见时一样。
第20章
第二天空气特别湿润,黎述安静坐在客厅的地上,一点一点描绘新图纸。
她能去很多教授去不了的地方,一些危险区域的探索自然而然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自己的队长不看好了,我帮你看着吗。”黎述换了一只颜色重的笔,在可疑区域重点标注好,林徊的不告而别对她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李敬尧一副虔诚的样子,双手合十:“黎姐,拜托了!”
黎述头也不抬,只把手一翻,李敬尧的腕表在她的驱使下自动脱落,引入她的手心。
上面的时针分针在重复走一个幅度,摆动的节奏与其说是时间,不如说是暗号。
“他们不周上暗号课的时候,没带你吗。”
“这是……”
黎述:“从你进入这里开始,你们副队长一直在警告你带着林徊离开整个东区,只可惜你看不懂。”
李敬尧真诚发问:“副队长不是坏人吗?”
……
“不怪你,玩去吧。”
她少见的觉得头疼,懒得多废口舌。分居也得分财产不是,自己带来的孩子倒是分给她了,哪来的勇气笃定她不把李敬尧扫地出门。
李敬尧看不懂的暗号,林徊能看懂。
黎述也看不懂,却能猜到。
她不肯告诉李敬尧,他还能想到别的办法。何安明拿钱就办事,也是这片区域数得上名头的地头蛇,找他打听,比自己盲找要合适。
她低下头改完最后一笔,拎起纸张一角,放在空中仔细端详一番,没有再要修改的地方,才放下图纸。
图纸刚放下,图纸后乌谛的眼神便直勾勾地看着她。
“什么时候找他。”
她没问要不要去找,而且什么时候去找。
比起开始乱行动的李敬尧,乌谛从一开始就很笃定,黎述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与乌谛相识七八年,虽然她动物心性,不通人情,但总能靠直觉猜到黎述在想什么。
她自己也是,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概念,就只有动物的群居概念,于是把这个小小的院子视为自己的族群,黎述是族长。
既然住进了她们这个族群,就是不可能离开她们的。
黎述把手上的地图放在地面上,朝着乌谛招招手,她四脚并用爬过来,小小的一只顺势拱进她的怀里,顺着黎述的手指看着图。
她看不懂弯弯绕绕,所以黎述每次会用最简单的语言跟她说话。
“这里是基地,这里是崇三湾,这里是颂北门。”
她在图纸上用可擦笔画出两个圈,再从中间连成一条线。但她把终点画在了基地和崇三湾线之外的一座废弃城市。
“这是哪里。”
“这是我们接下来的目的地。”
“什么时候去找他。”
黎述轻笑。
“说不定能在那里遇上呢。”
“好。”不明白的地方也不会多问,乌谛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信她的人。
“林徊哥哥有很危险的事情要去做,可能是不想连累我们,也可能是有不得不隐瞒的理由。但是……”
“他一个人可能做不到,乌谛可以帮帮他吗。”
乌谛:“帮。”
她对危险特别敏感,但大部分危险对她来说都不算危险,更何况她身后总是站着黎述给她兜底。
——
林徊果然没有像李敬尧猜测的那样去基地。
他学着乌谛的样子,把自己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下,脸上戴着废土常用的护目镜,让人看不清自己的脸,从崇三湾北面一路南下。
他的装束在废土不算奇怪,为了活命,这些独行客穿成什么样的都有,像黎述那样穿着休闲常服就敢拔刀上战场的反而少。
这条路以前他还是不周队长的时候经常走,再来时,心中却突然有些茫然。
废弃的仓库绑了三把锁,此时锁芯都是开着的,他便知道里面有人。
远远看,有两个身影坐在黑暗里,听见脚步声,一起回头。
抱着炮筒的人是周慕青,头顶在墙上,困得好像睁不开眼睛。另一个人叫赵良,擅长出谋划策,也是不周的队员之一。
“队长!”
“队长。”
一声充满激动的声音和一道充满倦意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别说林徊裹成这个样子了,就算再严实一点,也认得出来。
周慕青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在心里松了口气,看似不太在意得侧过头去,用炮筒上缠着的带子擦了一下脸。
赵良性子直,上去就要激动地拥抱一下。
林徊的脸一下子苍白起来,往后狠退了两步,在理智的驱使下强行停下脚步。
赵良一向聪明,脸上的笑意都僵住了,周慕青也愣愣的看着他,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林徊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无法再接受除了黎述以外其他人的触碰。
任何人类都会让他本能戒备,哪怕是曾经亲密无间的战友。
周慕青难得收起懒散的样子:“对不起……”
林徊摇摇头。
以前是恨过的,在无数个想求救的日日夜夜,也会想,为什么没有人伸手拉自己一把。
看到罗筹给李敬尧的暗号,就什么都明白了。不,从自己死而复生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不周不是没有努力过,而是做不到。
基地里的势力关系错综复杂,罗筹要护的不仅仅是一个林徊,还有一整个不周的队员。林徊失事,不周这块香饽饽到现在也没有被人瓜分或者报复,是罗筹一直在前面顶着。
罗筹可以背着林徊和李敬尧联系,林徊自然也可以利用腕表和周慕青通讯。
“队长,过来的时候没有被人发现吧。”赵良用精神力在周围所有可疑地点都检查一边。
如果是以前,他会直接省去这一步。可如今林徊的实力不知道跌到什么级别,总要小心谨慎一些。
林徊摇头,这点程度的反追踪,他就算实力再倒退五成都不至于被人跟踪。
林徊没有告诉黎述,周慕青也没有通知罗筹。那个看似精明实则烂好人的副队长巴不得林徊跟着李敬尧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卷进基地的事情里。
周慕青和罗筹一样,但眼前的事情,靠她一个人没办法解救不周。
“队长,颂北门,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我的情况,你们知道。”
“这段时间,赵良会一直跟着你。队长,如果你突然发作,赵良会拼死护你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够吗。”
“够了。”
十五分钟,足够他从地狱里爬出来,重新拿起枪了。
这是他们永远足以信赖的队长。
周慕青很想像以前一样,吊儿郎当地勾住他的脖子,说一点不着边际的玩笑话,拉着队长一起懒散的躲着那些不得不写的作战报告书。
如今只是酸涩一笑,将自己和队长的距离控制在一个令人安心的范围。
而林徊的手按在了心脏的位置。
任何一个十阶感染者的晶核都足以掀起大规模争夺,更别提是一个具有复生能力的晶核。
罗筹和不周的队员,一致把这颗心脏用在了他身上,却在他醒来后,对这件事情没有提及半个字。
现在蛛丝马迹已经被方笑捋清楚了。
她在基地已经容不下不周。
林徊:“颂北门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如果基地的预测没有错的话,颂北门正在孕育一个感染者十阶。”
这个世界的第四个感染者十阶即将出现了吗。
这次没有林徊,只会出现第二个梦危坡惨剧。不周狩猎队,就是方笑拿去填命的垫脚石。
十阶感染者危险至极,但所带来的诱惑没有人能抵抗的了。
曾经幸存者闻此色变,如今在恐惧的同时,也会用垂涎的目光凝视一二。
不论是基地,还是各方势力,都会来分一杯羹,没有人能保证全身而退,哪怕是林徊。
颂北门即将成为东区混乱的中心。
他有些庆幸,没有把黎述她们卷进这种肮脏的事情里来。
如果是黎述……
林徊突然有点发怵。
如果他真的回不去了,黎述真的会很生气的吧。
如果他受伤了,黎述也会很生气吧……
他甩了一下头,强行把脑海里那些不堪入目乱七八糟的惩罚忘记,和周慕青说起正事。
“我需要一个高阶废土医生。”
第21章
越往颂北门,气温越低。
他们大多越过了崇三湾这种高危区,从基地方面向北方迂回前进。
从很久以前开始,基地的副眼已经不在崇三湾乱逛了,它们大多集中在了颂北门,每天都能看见密密麻麻的高空飞行物死死把控着那里的状况。
他们不敢太过深入,那里像一个魔窟,太过靠近会有风险。
人从来不敢直视灾难,但贪欲作祟时可以。
“总有人能捡漏,怎么不能是我呢。”
“反正天塌下来,有基地那群高个子人挡着。”
林徊走在一座大桥上的时候,听旁边路过的两个独行客这么说。
这样的言论他以前听过很多,只是他往往是充当着高个子的角色,他们不当面说而已。
路上有自行组织的幸存者组织,在给过路的独行客们发装备。见到一看就不好惹的,就多发几份。
林徊在这群人里面看到了何安明的车队,他个子小,在人群里看不见,就爬在车顶上,把手里的饭团一个接一个,往过路伸着手的人里扔。
他惯会打点关系,有热闹的地方少不了他。饭团也不是什么营养液那种值钱的东西,没花多少晶核,却能在这儿混个好名声,说不准还能分一杯羹。
林徊和赵良混在人群里从他的车队下面挤过去,没有伸手,只是一个行程匆匆的独行客。
他遮住大半张脸,步伐稳健,黑色斗篷遮蔽整个身体,双腿在行走时若隐若现,偶尔会露在外面,瞧见黑色的裤子包裹着长腿,一条腿环勒在大腿上,插着一把短刀。
装束倒不算稀奇,但精神力感受不到,所以何安明多看了两眼。
林徊浑身立刻紧绷住,把帽沿又往下拉了一下,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这个背影好像见过……
何安明手里还在不停扔东西,表情随即开始思索。
赵良意识到注视的视线,回头冲着何安明拱了拱手,转移他的注意力。
“队长,这两天往颂北门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样下去,情况会越来越乱,他们根本不知道十阶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们先在颂北门找一个地方驻扎。”
“是,队长。”
一河之隔,就是正在孕育十阶感染者的巢穴。大多数人选择在河对岸住下,这里有废土前铸造的旧楼区,但是塌的塌倒的倒,大家在一座座废弃砖瓦里找能歇脚的地方。
林徊来的早,先清理出了一处能落脚的地方,然后指示赵良在这里安装了两个随行帐篷。
没过半天,在周围落脚的人越来越多,从空中看过去,一个个小帐篷像挑衅一样,与河岸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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