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王见秋。
面无表情的王见秋:“别动。”
左手手腕处绑着一根绳,绳从路灯上面一根柱子穿过,另一头就捆在许青脖子上。
也不知道这是怎么绑的,她也没有用力拉,许青就已经双脚离地,眼泛白色,看起来快要死掉了。
而张岩更是吓得胆都要破了,身体发抖,厚重嘴唇和牙齿开始打颤,又努力维持面部一动不动。
掐住张岩的手很纤细,但力度极大,王见秋冷静道:“我爸爸吸毒,我妈妈赌博,我未成年,杀了你也不过是进少管所。”
冷光一闪,她把圆规推进一毫,几乎立刻就要戳进他的眼球,嗓音低沉而直接:“你总有落单的时候,想死还是想活?”
面对那双深渊般的眼神,张岩膀胱处开始发痒,又因为脚腕的剧痛止不住流汗,失控大叫:“我想活我想活!”
“王见秋你不要冲动!”
才十四五岁的少年,哪里经历过这种生死大事,“我的脚要断了!!!”
乌黑沉静的眸扫过后面的徐庆华,他顿时瘫软在地。徐庆华的性格太过懦弱,平常不敢反抗许青等人,这时候也不敢反抗王见秋,在那双眼神下动也不敢动。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久到徐庆华以为吊在上面的许青真的要死了,他软着身体抬头去看,许青的脸色由青到紫,整张脸浮肿、眼球凸出,双腿慢慢地蹬不动了。
王见秋松开左手绳索,那头的许青跌倒在地,无力蜷缩着,生理性眼泪和口水一起随着咳嗽流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
死里逃生的人满眼恐惧,匍匐在地,不断干呕出声。
而这边也松开桎梏着张岩的左手,拿着圆规的右手缓缓移开,清凌凌地站在路灯下,就那么凝视着他。
“记住你是想活的。”
说完后,她头也没回就走了,瘦小身影彻底被黑暗吞没。
张岩吃痛地弯下腰,裤.裆里晕出一点黑色,根本没力气去追,一屁股坐在地上,冲那边大喊:“还不过来帮我。”
徐庆华才帮许青揭开脖子上的绳索,连忙爬过来帮张岩拉住脚边的玩意。
那好像是王见秋自己做的捕兽夹,不至于夹断张岩的腿,但真的很痛......
从此以后,小太妹小太保组合再没有主动招惹过王见秋,她一个人孤零零待到了毕业。
这么多年,徐庆华一直记得那个夜晚,背脊挺直的女生蛰伏在阴影处,在众人放松警惕时陡然冒出,抬手就擒住了三个人。
乌黑的眸直勾勾盯着张岩,在暗淡路灯下,冷得惊人。
时至今日,徐庆华又看到了相似的眼神,他仰头痛哭:“大哥,后来我们就没有再欺负过她了,一直相安无事到毕业。”
祝风休松开他,抽出手帕,慢条斯理擦着手指,“高中呢?”
徐庆华咽咽口水:“我不知道,只听说王见秋考了市第一,但没有去读高中。”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许青等人身后的跟班。
许青家里有点小钱,家里给她找关系进了地方台,做一个娱乐小记者。
而王见秋已经成为了他们无法采访的人,甚至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们是谁,见面不相识。
只有他们还停留在被吓破胆的那天晚上,一看到熟悉的人就开始哆哆嗦嗦躲避视线。
徐庆华一眨不眨盯着祝风休的动作,满脸都是泪,问道:“可以放过我们了吗?”
叮铃~
手机铃声响起,祝风休竖起食指让众人噤声:“嘘。”旋即接过电话,温柔回复:“好,我马上过去接你。”
修长笔直长腿迈过地上这群人,语气磁性带着宠溺玩笑:“没喝酒吧?小孩子不能喝酒的。”
徐庆华忍不住跪着爬追过去,肋骨痛得厉害,浑身都在痛,再次哀求道:“大哥,我们是可以走了吗?”
他期待地望着男人,只见对方拿开手机,微笑着俯视他:“怎么可能呢?”
祝风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良善之辈。他心性褊狭执拗,傲慢独断,有仇必报,就是这样披着斯文人皮的败类。
从来不亏待自己,也从来不原谅别人。
门被关上,掩盖一切污垢与黑暗浑浊,他对电话那边的人轻声说:“我马上到,不是哥哥的声音不要开门。”
饭桌旁边的王见秋默默拿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瞅了又瞅,又拿近些,良久吐出一句:
“你有病?”
第31章
私房馆子外, 王见秋送走一批喝了假酒后东倒西歪的同学后,站在门口揉了揉太阳穴。
教授和她告别时, 从车里拿出两盒茶叶:“见秋,上次你送来的干花和中药材,说是做成花茶。老师正好有空帮你弄好了,润肺消乏,滋补养颜,给你带来了。”
“谢谢老师。”不等王见秋道谢,陈导师已经强硬塞到她手上,旋即迅速和老朋友们汇合:“谢什么,学校见。”
王见秋提着花茶, 朝她小小地挥挥手:“路上小心。”
一月的夜里, 风带着寒意, 月亮也冷些,清冷地挂在少女身上。
没等多久, 天空飘起白色沙粒状东西。廊下灯光影影绰绰, 王见秋伸手接了几粒,白色晶体落入掌心,完全不像画上那样有六个小小的角。她迟钝地站在原地,任由灯光倾斜, 直到眼睫处接了两颗冰冷水渍般,顺着眼睫融化, 才反应过来, 哦,下雪了。
气象台一直预报过几日有雪, 但过了几日又几日,也没下雪。
柯坤琪她们在圣诞时就开始期待下雪, 还想要在学校打雪仗,但没想到今年天气怪异,从圣诞等到元旦,都没一丝下雪的迹象。
在众人离去的落幕时分,悄然降下了初雪。
细细密密的白色点沫如糖霜一样挂在黑色大衣外,发丝间隙透着莹莹微光,她顶着一张被吹得白白的脸仰头看夜幕下的小雪花飞舞,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耳旁传来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她低头看去,一道深色的车影从暗处缓缓驶入灯光之下,车身是无法掩盖的典雅和奢豪。
大灯穿透寒风,划出一道长长的光轨。王见秋往旁边侧了侧,让灯光略过自己。
身影纤细,站姿笔挺,形成一个独特的天地。
车停,门被打开,熟悉的青年从后座下车,手里拿着围巾,往她脖颈上套,“怎么在外面等?”
脖颈处贴着柔软羊绒,王见秋本想说什么,但从青年身上嗅到奇怪的味道,她看看车,又瞄两眼祝风休一贯清俊面容,“谢谢。”
进车内后,又嗅到一股烟味和酒味,还有些许胭脂水粉的味道,她皱了皱鼻子,眼神里流露出奇怪神色,“你有约会的话,我可以自己回去。”
祝风休微微侧目睨她,只见少女满眼认真,那张脸被风吹得冷白,衬得眼睛里的光极亮,鼻头红彤彤的。
此时像龙猫类小动物一样皱了下鼻,很快速,也很可爱的表情。
他知道对方是误会了,还嫌弃自己身上的酒味,便故意伸手揽过她:“我可没有约会。”
“你怎么会这么想?”
手臂结实有力,像一块烧热的铁架在肩膀处,王见秋短促地哦了一声,动了动肩颈,淡淡道:“你在交流会上,和一个女记者交谈甚欢。”
她完全没认出当年欺负自己的人啊,祝风休默了一瞬,拉近她,从后面捞出一条毛巾,用力按在她头顶,使劲揉搓:“秋秋儿啊,你这个笨脑袋的容量真小。”
真的太笨了,从来不会说自己的委屈,自顾自消化所有灰暗,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了一样。
时隔多年,被欺负者全然忘了当年的人,像路过蚂蚁一样跨过他们,漠然走过那淌着泪与痛的过去。
可他这个旁听者,却无法原谅。
王见秋,星星这种物质,光锥是会重叠的。
两个星系相触时,急速的碰撞会改变星系中恒星和气体的轨道,使它们向外扩冲发出绚丽夺目的光芒。
这样的光芒正是新形成的巨大恒星,新生的恒星发出极强的光和热,发出绵延数千光年的喷流。
你的轨道意外进入我的领域之中,永远改变了我的星轨。
从此相互交叉重叠,永不分离。
祝风休忍不住又说了句:“真笨。”
眼前一黑,王见秋只能感受到头发丝发出呲呲摩擦声,从耳边传来的声音也被毛巾盖住,显得十分低沉,耳尖一红,颇为恼怒地掀开毛巾,瞪着他:“干嘛?”
祝风休眨了眨眼睛,表情很是无辜:“帮你擦头发。”
明明就在骂她,还装出这副清雅端正的表情,不要脸。王见秋扯过毛巾,手指用力捏着,“我自己来。”嘴巴抿得直直的,擦了半天,低声反驳:“你才笨脑袋。”
祝风休撑在窗沿,开始笑,笑声低哑又好听,半晌敛住笑意,镜片后的眼睫低垂盖住神色,温和说道:“我给你报个散打班吧。”
??王见秋抬起一张迷惘的脸:“.......”
车内暖气开得足,那张雪白的脸被很烘得红润起来,鼻头一时间还红着,米白色围巾包裹一张小脸,头顶毛巾半遮眼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说蒙了,神情显得有些稚拙的迷惑。
窗边阴影横截在祝风休优越眉骨与鼻梁上,他歪头,冲着小姑娘勾了勾唇角:“哥哥教你几手。”
“......”王见秋面无表情盯着他,薄白唇瓣缓缓张开,“有病得去治。”
乌黑眸子凛冽沉静,祝风休伸手,修长手指拿开白色毛巾,和那双明亮眼睛对视,语气淡然却显得认真:“从明天开始吧,每天晚上都练。”
“散打、拳击、擒拿术,你更喜欢什么?”
王见秋:“.......”她转移话题,“先去玫瑰庄园。”
少见,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说去玫瑰庄园,祝风休略微挑了挑眉,吩咐司机绕路去玫瑰庄园。
他不由得问道:“你去那边做什么?”
王见秋示意旁边的茶叶:“老师帮忙弄的花茶,降火润肺。”她顿了顿,说道:“比较适合长辈。”
“嗯,”祝风休应了一声,眼尾往茶叶上瞟了几眼,问道,“我不算吗?”
王见秋一时没明白,“算什么?”
祝风休笑着回她:“长辈。”
......王见秋张了张嘴,无言,扭头望向窗外。
窗外夜色浓郁,雪花像小糖霜一样纷纷落下,在有些月牙白色的路灯下飘舞。
呼气的白气贴在冰冷窗户上,晕出一层薄雾来,迷迷蒙蒙地盖住清晰的车窗,瞧不见外面的雪景也瞧不见月亮了。
王见秋从衣服里探出手指,缓慢地画了一个微笑。
良久,有些安静的车厢里响起少女清凌凌的提问:“你今天怎么了?”
“嗯?”祝风休发出一个低沉的疑问语气词。
王见秋在笑脸旁边画了一个“×”,眼睫眨了眨,没看他,只盯着窗外:“你不开心,问题也很多。”
每次祝风休笑盈盈提出很多问题,又自顾自说话的时候,其实并不如他脸上那般开心惬意。
扬起的笑脸下掩盖住灰蒙蒙的内心,像望不到底的冰川寒潭。表面瑰丽而平静,在寒川之下藏着暗礁险滩,激流涌荡。
但她总是莫名能感受他无法压抑的、即将冲击迸发的飓风浪潮。
她用很笃定的语气,连个好像疑似可能的试探词都没有,祝风休唇边笑意微滞,金丝边镜片泛着光,遮挡眼眸中的深色,顷刻间又扬起了熟悉的笑:“担心哥哥?”
王见秋挂在窗边的手指顿住,湿漉漉玻璃面沾湿指腹,她说:“我先问你的。”
祝风休没忍住凑过去,抬手按在她又笨又小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你一个人站在外面等人,不安全。”
“哦。”王见秋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祝风休追问她:“你是不是担心我?”他扬着语调:“是不是?”
手指温柔地盖在发梢上,王见秋僵住,眼前出现熟悉的小别墅。到地方了,她忙不迭出去:“到了。”
车停在门口,她一把按开车门,抬腿就蹿下车,留给祝风休一道模糊背影。
祝风休轻笑出声,慢悠悠跟着她出去。
王见秋缓缓神,才出车门就看到院子里有两个黑色人影,弓着腰来回绑着什么东西。
院子前面移栽了草莓苗,又配了最好的营养液,长势很好。前段日子天气没太大起伏,又有太阳,草莓纷纷开了花,一小簇一小簇地挤在一起,好看极了。花逐渐长出小果实,那叫个喜人啊。
祝从容和梅雪天天早上都要从头到尾看一遍,才会出门。晚上回来再来看一遍,数数结了多少个果子,大个的和小个的都记得一清二楚。
结果今天晚上突然下了雪,气温骤降。祝从容和梅雪就赶紧出来弄恒温系统,这院子不太好改造,透明棚里漏风,他们拿着透明篷布,正在紧急修补中。
院子里灯都开了,祝从容旁边还亮了几个电筒,手持铆钉,咚咚咚往地里敲,梅雪在另一旁拉紧篷布。
两人太认真,一时间没听到车声,直到祝风休开口喊人:“爸妈,你们放下,我来吧。”他快步走过去,顺手接过祝从容手边的工具。
“风休,”梅雪和祝从容顿时抬头,梅雪一瞧还有王见秋站在旁边,消瘦安静的少女站姿笔挺,像是路过这里,但她止不住那顷刻间的惊喜,“小秋也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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