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擦手上的泥土,“怎么......这么突然。”
祝从容也猛地抬头,笑了一下:“小秋。”
王见秋在原地顿了会,刚刚像是扎根在土地里的双脚终于能抬起,她缓步走向工具箱边:“我来吧。”
祝从容连忙摆手:“就最后收尾了,马上就好。”
“对啊对啊,”梅雪很开心说道,“小秋你看,我们这边草莓也长得挺好的,长出来的草莓肯定很甜,好大一片呢。”
其实王见秋已经完全忘记这边的草莓苗了,或许是从未期待着想过这件事。她送了苗种,却并不认为会有后续。
或许最好的结果应该是交给园丁或者保姆处理。
王见秋拿过梅雪手上的布,视线从她精致白皙、还戴着翡翠手镯的手指上掠过,淡淡道:“带了花茶,你要喝吗?”
梅雪没想到还有礼物,顺手接过茶叶,她突然显得很轻盈,整个人露出少女般的姿态:“谢谢小秋,我真喜欢。”
祝风休让祝从容起身:“爸,家里还有红糖吗?想喝点红糖鸡蛋。”
“有啊,”祝从容思绪被带偏,手底下的工具被他顺走,“哎呀,天气这么冷,我去煮两碗姜丝红糖鸡蛋,喝一喝驱寒。再烤两个松饼怎么样?”
“好。”祝风休笑了笑,单膝蹲下,没怎么看说明书就已经找准了位置,露出结实手臂,咚咚咚开始敲竹片固定。
梅雪就站在两人身边,看风休和小秋极其专业又快速的手法,又看两人同样认真的侧脸。她不好开口问小秋怎么过来了,免得让孩子误会好像不欢迎她一样。
她很欢喜,欢喜过了头,甚至有些踌躇了,心脏怦怦地跳动着,一时半会儿都冷静不下来。
为自己无法冷静的发散思维感到脸红,梅雪摸摸滚烫的脸颊,不好意思笑起来。
王见秋蹲在地上,抬头就看见这个笑,恍惚觉得这不是位五十多岁的女性,好像看到二十出头的少女,眼神清澈明亮,眉眼带着羞怯。
没等梅雪捕捉到她的视线,王见秋低下头,安好恒温系统,设置温度湿度和光照时长,顺便检查了番苗种,发现长势是真的很好,无虫无害.......
头顶传来惊叹的声音:“弄好了呀?”梅雪拉过小秋,拍了拍她衣摆处沾上的泥土和几片小叶梗:“真厉害,我和......我们俩在这里研究了好半天才明白机器怎么使用呢。”
王见秋陷入她温柔气息中,没听到话里的停顿,只巴巴地说:“这个机器是有点复杂。”
“好了,”梅雪似乎提着一直没松开的茶叶往前走,回头朝她笑,“快进屋。”
王见秋应了声,跟着两人进去,在玄关处无意识往里扫了眼,尤其是沙发的位置。
没看到别人。
梅雪取出自己装红茶的茶叶盒,将里面的几百块一两的茶叶倒出来,放入小秋带来的花茶,很宝贵地放入柜子里。
祝风休抬手,在王见秋头顶按了按,意有所指道:“家里没别人。”
“喔。”王见秋仰头瞥过对方优越下颌线和滚动喉结处的阴影,没说什么。
厨房里冒出甜滋滋的热气,祝从容先端出红糖鸡蛋:“先喝两口,去去寒气。”手腕处沾着的白色粉末掉在桌上,他没看见,又急匆匆跑进厨房,继续调面糊:“松饼马上就好了,这东西熟得快。”
里面很快传出煎烤松饼的气息,面包、小麦粉、鸡蛋和奶油,混合成一股温暖的味道,细细密密地往外冒,霸道又强势填充冰冷的身躯。
祝风休拧着眉看自己碗里的红枣和桂阳,用勺子挑出来,放入王见秋碗里,微笑道:“女孩子多吃,补气养血。”
王见秋:“.......”她从碗里撩起眼皮睄他一眼,“不想吃可以直说。”
祝风休但笑不语,唇边笑意加深。
没多久,祝从容端出两盘热乎乎的松饼,上面撒了白白的糖霜,软甜的奶油上点缀了几颗蓝莓和糖渍苹果片。
祝风休拨开蓝莓,放入王见秋碟子中:“嗯,不想吃。”
王见秋:“.............”
他不爱吃酸的东西,口味很精致,只吃纯甜的水果,还得方便剥皮,不会弄脏他的手。
真麻烦,王见秋咬下蓝莓,明明就很甜。
梅雪在一旁直笑,她都没舍得上楼去换衣服,只撑着下巴看兄妹俩玩闹,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小秋嘴角抿直时好看、无奈时有趣、对哥哥微微控诉的表情也可爱......
祝从容洗了洗手,袖子上的面粉末没洗干净,只往上折了折,温和道:“好吃吗?不够吃再做。”
叉子上的松饼甜、软、带着热乎的香气,每一面都煎得刚刚好。王见秋腮帮子鼓鼓的,说话声有些慢:“够了,吃饱了。”
几人吃完后,梅雪站起身来,撩撩发丝,语气迟疑又踌躇地说道:“下雪了,路面都湿了。”
王见秋静静地看向她,看见她不断撩动发丝的手指其实不再年轻,看她眼角细纹处泄密的年纪,和眼底忐忑的温情。
“哎呀,”祝从容扒着窗户,有些微微发胖的脸颊挤在窗户边缘,抖了抖手,说道,“外面风好大。”
梅雪冲她笑一笑,笑得温柔又保留:“要不然就在这里睡吧,明天早上再回去。”她微微低着好看的脖颈,手指搭在耳旁,小声又笨拙地掩饰:“这么晚开车,多危险呀。”语调拉得长,也很轻柔。
祝从容深深地看着她,“上次我们玩的游戏还没通关,要不明天玩两把再回去?”
他们传递出明显的关心和期待,眼睛亮亮的,是王见秋从来没见过的眼睛,里面仿佛有扑闪扑闪的小星星,让她陷入一种飘忽难耐的软绵,脚跟深深落入绵软当中,费了全身力气也拔不出来。
她张了张嘴,小声说:“好。”
“真的吗?”梅雪惊喜不已,她站在那里,眼里闪烁着光芒,立马从桌前走到王见秋面前,拉着她的手,嘴角止不住上扬,“我一直都有晒你的被子,昨天出太阳时我还抱出去晒了晒呢,现在睡下去肯定很暖和。”
王见秋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腕,这股声音充满温情与满足,轻盈又快活地落在耳朵里。明亮灯光照射下,眼前人的神情都变得年轻起来,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
她知道,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会记得这个瞬间。
瞬间的感官和画面是被时间延迟的观感。就在这稍纵即逝的刹那,她记住了梅雪眼中惊人的光彩,这沧海一粟的珍贵须臾照亮了灵魂,如月轮永不灭。
祝从容在一旁笑得有些不值钱,他问梅雪:“小秋的睡衣呢,收在到哪了?”
“哎呀,”梅雪轻轻地叫了声,转身上楼道,“我去拿出来。”
她走着走着,忍不住跳了一下,站在拐角处,深深呼出一口气,又雀跃得几乎要哼出歌来。
抱出了睡衣,她站在楼梯扶手处喊她:“小秋,快上来。”
王见秋往楼上走去,刚迈了一步,又回头望过来,乌黑明亮的眼睛直直转向祝风休,像只刚刚离开筑巢的幼崽,用湿漉漉又依赖的眼神寻找帮助。
祝风休一直懒洋洋地坐在桌边,单手托着下巴,笑盈盈迎接她的注目礼,随后起身跟上她,手指在她背后戳了一下,推着她往前走:“洗澡去,身上都臭了。”
楼梯上的灯光一块一块的,有些光影间隙照在祝风休脸上,显得他侧脸格外英俊流畅,王见秋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他,眉头微蹙,嘴角抿直:“你身上才臭。”
祝风休眉梢微挑,镜片后眼底盛满笑意:“好吧,我臭,我要上楼洗澡。”
*
这间拆了祝风休的杂物间和祝从容书房的房间,大得惊人,又漂亮得惊人。
第一次见到它的记忆依旧鲜明,此时此刻被激起记忆储存卡片,一帧帧放着。
梅雪恨不得帮她把热水放好,再撒上花瓣,直到王见秋几次说不用麻烦才缓下激动的心,自己转着圈,跑到楼下去找收拾碗筷的祝从容,满眼都是笑,哎呀了好几声,问道:“你说,我怎么就那么乐意帮她做些什么呢?”
祝从容按下洗碗机开关,抱住他年轻不少的妻子:“我也是。”
“你说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梅雪不需要他的回答,祝从容也不需要回答,他们都知道原因,甚至是为这来之不易的亲近感到紧张,惊喜又惶恐,唯恐踩在云端之上,害怕自己又会做错什么,从云端跌落。
梅雪埋入他怀里,红红的眼睛泛着水光。
相认一百二十三天,小秋第一次睡在玫瑰庄园中。
*
楼上,洗漱结束的王见秋穿着毛茸茸的米黄色睡衣,擦着头发出来。
不多时,窗户上传来敲击的响声,一下一下又一下。
王见秋推开窗户,只见隔壁露台上,穿着休闲睡衣的祝风休在夜色下笑着,短发散漫搭在额前,圆框眼镜让他像隔壁的邻居小哥哥。
望月桂宫的大平层没有这样相邻的房间和阳台,风铃小院中两人一南一北住着。
只有这里,拆掉了祝风休小杂物间的房间,和祝风休的房间有相邻的露天阳台。
王见秋的睡衣有两只耳朵,长长的耳朵垂在后面,她探出头来,问他:“干嘛?”
祝风休单手撑着围栏,花狐狸般的脸却笑得十分清俊温柔:“妈妈有花茶、爸爸有膏药贴,嗯……他们还有中药泡脚包,那哥哥呢?”
王见秋侧脸被光照着,微湿的发丝被风吹乱,她微扬下巴,琉璃般的眼珠里像是被映出一抹小小的、又骄矜的笑意,“你没有。”
第32章
咚, 圆滚滚的东西砸在额头上,额前微痛, 掉落一个小黑影,王见秋下意识伸手接住,“你干什么?”低头看去,手上接了颗水果糖,脚边还躺了一地圆滚滚的糖。
——祝风休就是用这些糖,在砸她的窗户,露天阳台上满是他作案的痕迹。
把最后一颗糖扔入她帽子里,祝风休露出轻松的笑:“纵你不往,我宁不来?”他关上窗, 扬了扬手:“晚安。”
他走得潇洒, 留下王见秋蹲在地上捡彩色糖果, 刚一埋头,帽子里又掉出一颗荔枝味的白色水果糖, 骨碌骨碌往前滚动。
攥着一把糖回到房间里, 王见秋翻出衣服,将其塞入口袋里,口袋鼓出一个圆润的弧度,全是各种各样的糖, 甜得腻人。
*
第二天一早,王见秋从被窝里爬起来, 睡衣帽子盖在头顶, 耷拉下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她睡姿不好,睡着睡着就又会变成蜷缩着的模样, 全身陷入黑暗中,半点光芒和风都不要, 才会让她安心下来,在陌生地方尤其明显。
洗漱结束后,梅雪和祝从容似乎已经在餐桌前等待很久了,哼着小歌,厨房里熬着粥,蒸着早点。
热乎乎的白色雾气打湿厨房的窗,祝从容随手在窗户上画了一个笑脸,自顾自笑起来。
梅雪见她下楼,温柔起身:“小秋,睡得还好吗?”
“嗯,”王见秋应了声,放在裤腿旁边的手指微蜷,补充道,“挺好的。”
“那就好,”梅雪两眼里盛满亮晶晶的满足惬意,“快来吃早餐,坐这边。”
祝从容端上一锅鱼片海虾生滚粥,先给她舀了碗,又给梅雪舀了一碗。在有些寒意的早上配上一碗热乎滚烫的粥,胃里才熨帖。
王见秋看看身边的空置的位置,喝了口粥,咽入肚里,忍不住问:“他去上班了吗?”
正给她夹小酸菜的梅雪愣了会,突然回神,哎呀出声:“风休呢?还没起床吗?”
“不知道啊。”祝从容茫然道,给小秋的碟子里放了个小笼包,也问道,“去上班了吗?”
正施施然下楼的青年闻言笑道:“居然还有人记得我,难得。”
王见秋哦了一声。
他洗了手,在王见秋头顶揉了揉,才拉开座椅坐下。
“没注意没注意。”祝从容和梅雪露出讪讪的笑,梅雪轻咳两声:“你怎么起得这样晚?”
“把房间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祝风休手持勺子,顺手将碗里的虾肉舀入王见秋碗里。
他的杂物间并不能算是杂物间,而是一间小型工作室,用以装下观测天文的工具。
王见秋瞥了眼他手边的双筒望远镜物件,很小,也很精致。
像是没发现她的视线,祝风休低头喝粥。
*
吃完早餐后,王见秋被拖入游戏室里。
祝从容言出必行,说要过关就必须要过关,哪怕拖着一个什么也不会、只会乱转的王见秋。
蓝色的光幕映在不再年轻的男人脸上,祝从容笑得灿烂又活力,“小秋,往这边走啊!”
王见秋长长的睫毛接住屏幕上五光十色的光,十分头疼:“哪边?”
祝风休在旁边指点她,摇了摇她的手柄:“笨。”
“这不行啊,”祝从容喊道,“你们怎么可以两个人一起?”
祝风休开了双拼模式,带着王见秋卡bug往皇宫里走去。
“哎哎哎,你们耍赖。”祝从容像是回到了三十多岁那年,他要和风休对决的时候,每每都会被这小子气得跳脚。
他是很遵守游戏规则的人,或者说是不太能跳出规则的桎梏,很少能发现游戏的bug。
但风休不同,这小子脑袋灵活,好像越年轻的脑袋越容易想出天马行空的对决方式,时常让他难以捉摸,难以对付。
除了最开始能靠着经验赢几场,后来他鲜少能赢过风休。
面对老父亲的跳脚,祝风休微微一笑:“能赢就行。”
王见秋抿着嘴角,眼底被游戏特效映出好看的光芒。
*
祝家的家风像是把“诺不轻许,许之必做”刻入了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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