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立东会让她读书,然后让她说说对书里内容的解读,然后他在根据她了解的,再一次分析给她听。
这种新奇的学习方式,周方圆很喜欢,其他时间她会把之前读过的内容,抄写下来。
周方圆不笨,她很快明白过来,姥爷想让她学会一些道理。
姥爷会写文章,会画画,还会写毛笔字,在周方圆看来,姥爷是个很有文化的人。
然后,她想了好几天,借用陆可为的画笔,默画出信封上那个红戳。
“姥爷,你认识这个吗?”周方圆把画本递过去,心脏跟着紧张起来。
段立东先是咦了一声,后皱着眉头对着画本细细研究起来,看了好一会才说,“这应该是一枚私印,仿古凿刻的,这类印文字不知道是个哪个时代的,我对私印这块了解不多,你怎么会画这个?”
段立东有个好友喜欢研究这些,魏晋私印,秦汉私印,还会自己凿刻。
周方圆眨巴几下眼睛,“在...好像是赶集旧书摊上看到的。”
“等有空我帮你问问我一位朋友,他是研究这些东西的专家,应该知道。”段立东把画纸留下。
周方圆没有得到答案,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第19章
晚上倾盆大雨从漆黑天空里倾泻而下。
扯天扯地的狂风在窗户外面呼啸着, 屋里接水的瓢盆叮咣响,吵得人根本睡不着。
周方圆睁着眼,清楚地感受到脸上迸溅落下的水滴, 又有一处漏雨了。
为了不打湿床, 急忙翻身下床, 赤着脚用力拉着床, 在屋里找来一个玻璃罐子放在滴水位置。
即使这样,屋里地面上还是湿漉漉的。
雨水狂劲打着窗户,透过缝隙渗透进来,窗户下的墙面全都湿掉了, 水痕一点点积累淌进来。
周方圆听着外面呼天啸地的动静,内心极度不安,她重新爬上.床,蜷缩在床上, 咬着发抖的嘴唇,心里默念着:赶快过去吧,赶快过去吧。
她有些害怕,自己就像被成群的野兽围困住了,外面全是野兽的嘶吼声, 就在窗户外,门外,房顶上......, 它们张牙舞爪的攀附在上面,一点点在摧毁, 啃噬她的房子, 下一步就要咬到她了.....
害怕的捂住耳朵,可外面的嘶吼声像是放大了, 一个劲的往她耳朵里钻。
她吓得浑身打颤,以前暴雨肆虐的时候,有父亲在,他会楼着她的肩膀,在黑乎乎的屋子里听接水的滴答声,两人还会猜测哪个盘子,哪个盆快满了。
那个时候她一点都不害怕。
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所有滴答响的声音,都放大了无数倍,像野兽牙齿的撕咬声,利爪的摩擦声。
她再次跑下床,冲到堂屋案桌前,取下周金山的遗像紧紧抱在怀里。
浑身止不住发抖。
灯不亮了,每逢大风大雨的天气,总会有哪一处的电线杆子被砸倒,停电。
重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绷紧的身体显示着她无比忐忑和紧张。
佯装睡觉,心里默念着1.2.3.....。
忽地,外面轰隆一声巨响,她感觉整个屋子,以及地面,床全都狠狠震了一下。
心脏瞬间停了几秒,僵硬的身体动也不敢动,直到外面隐隐传来母羊急促咩咩声。
周方圆才反应过来。
把抵住堂屋的大门的桌子移开,不等她开门,呼啦一下,狂风卷着雨水铺面迎了上来。
冰凉的雨水瞬间打湿全身,人整个打了冷颤,母羊急切咩咩声让周方圆顾不上其他,顶着雨水冲到院子里。
惊骇的场景,人被吓愣住了。
东屋矮棚,以及她重新补上的墙,全都塌了。
黑幕里,隐约看到东边杨树林里的杨树,不见平时的挺拔轩昂,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像一群喝醉酒的壮汉。
而靠近她矮棚和院墙的两棵杨树,竟直直砸倒她院里,连带着矮棚和院墙都被冲击的塌掉了。
杨树的枝丫整个都在她院子里。
母羊,小羊叫声从塌掉矮棚里传出来。
周方圆隐约看到母羊半跪着,叫声凄惨。
小羊奋力挣扎几下,从废墟里钻出来,却围在在母羊身旁咩咩一直叫唤。
母羊的一条腿以及后半身被矮棚上方木架子压住了,上面还压着大杨树的主干。周方圆咬着牙使劲,“啊啊......”
可任凭怎么用力,杨树纹丝不动。
蚕豆大的雨水,落在身上,刺的她睁不开眼。
周方圆急切,眼睛里分不清泪水和是雨水,母羊凄厉的叫声,让她心慌不已。扭头看着四周,却发现没有谁能帮她。
全身趴在地上,脸上嘴巴边都是泥巴,双手把下面的泥掏空,压着牙用肩膀抵住,手脚撑住,抗住疼,啊的一声用劲。
啊啊啊,脚使劲的在地上瞪,杨树干微颤颤的动了下。
扑腾一下,脸狠狠抢在地面,鼻子砸的生疼。
重新试了一下,力道还是不够。
改成半蹲着,双手搂住杨树往上抱,仰着脖子,张着大嘴啊啊使劲,急的眼泪哗哗直掉,却仍然撼动不了。
母羊的叫声弱了。担心小羊在雨水会生病,抱着它冲进堂屋里,一眼看到堂屋盖住柴火防潮的塑料布,一把扯下来。
小羊咩咩叫着跟在后面,想要重新回到母羊身旁。
“别过来,在里面待着。”周方圆浑身往下哗哗滴水,回头吼了一声。小羊像是听懂了一样,停住脚步,在堂屋门口直叫唤。
一头扎进大雨里,把塑料布裹在母羊上半身和头上。
像是安抚听它一样,“没事的,没事的。”
她力气太小,仅凭力气她搬不动。
周方圆的目光急切在院子里扫,天很黑,看不真切,再看到灶房时,神情一变。想到什么,起身快步跑到灶房里,摸起案桌上的菜刀。心里升起一模希望。
双手举着菜刀,对着树LJ干,咣咣咣,一下一下砍下来,双手震得发麻。
可顾不上这下,斜侧面一刀刀,也不知道多少下,咔嚓一下,主干断开了。
奋力的把这部分移开。
把矮棚木头周边乱七八糟的瓦片清理干后,两根木头搬走。
母羊试着站起身,却浑身一颤,又趴下了。
试了好几下,后面两条腿微颤颤的半弯着,一绷紧,就倒了下去。
再一次,母羊噗一下倒在原地,咩咩的叫声,让周方圆心头有了不好的念头。
母羊似乎没了力气,摊在地上好一会没有站起身。
周方圆蹲下身,刚摸到母羊的后腿,它像是受到刺激咩咩急叫。
母羊浑身被雨水打湿了,歇了一会,继续奋力站起身,这次颤颤巍巍站起身,还没走一步,晃晃悠悠又要摔下去。
周方圆一手撑着它,见它真的走不动,直接拽着它的前肢,在院子里拖着走。
雨水淹没脚脖子,平时踩实的院子,被雨水泡的全是软泥。
周方圆拉拽着母羊进了堂屋。
小羊凑到跟前咩咩叫。
歇口气,看到母羊小羊身上全是水,赶紧爬起来找了一块棉布,把它身上的雨水擦干净。养羊老汉说了,羊淋雨会生病。放羊见下雨就赶紧回家,淋了雨就赶紧把羊毛擦干净。
弄点干净麦秆铺在圈里,暖和起来就好。
开始下雨前,周方圆就扯了一粪箕子麦秆,主要是平时生活做饭的引火用的。
把母羊小羊擦干净,就把所有麦秆取下来,在堂屋没漏雨的地方铺了一层,又把母羊推到那里。
周方圆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又看看堂屋趴在地上母羊,再没了睡意。
之前心里的害怕,也烟消云散。
她搬来凳子,坐在母羊边上,母羊一直趴着,虚弱的叫唤两声。
小羊状态还好,凑在母羊身旁,似乎刚才的惊恐已经过去了。
对堂屋有些好奇,一步三停,在屋里探险。
偶尔来到周方圆跟前,在她腿间来回走动,最终又回到母羊身边,像是累了,紧挨着趴下睡觉。
*
大雨中途小了,可没一会又哗啦啦变成倾盆大雨,等到天外面灰蒙蒙亮,又变成窸窸窣窣小雨。
下了一夜的大雨,院子里积水很深,四处都是刮断的树枝树叶。
周方圆卷起裤腿,找到铁锨,开始在东边塌掉的墙边挖沟排水,拖着粪箕子,在院子里把飘落的树叶子以及乱七八糟的杂物全都捞起来。
正弯腰捞着,门口咣咣两声,抬起头看过去,陆可为一身狼狈的扒着门板,咧开嘴笑。他脸白,牙齿白,头发比之前刚来的时候长了很多,乍一看就像电视里那种可爱的娃娃。
眼睛又圆又大,睫毛还长,简直像个漂亮的小女孩。
咧开嘴角冲着周方圆正笑的时候,看到院子倒塌的矮棚,小.嘴直接张正一个圆形。瞪着一双晶亮的眼睛,“它怎么倒了?”
周方圆淌水过去,门檐地面还高些,没被雨水淹着,可它也阻碍院子里排水。
看了他浑身上下,裤腿卷了但是没卷起来,已经湿到膝盖了,裤脚上沾了很多泥巴,袖子和前胸也湿掉一块。这模样几乎能猜测到,他一路是怎么过来。
周方圆自然而然的蹲下身,伸手帮他圈裤腿,一直卷到膝盖位置,“你在家里等我啊,你看你这一身,王婶子肯定又要在背后骂你了。”
陆可为嘿嘿一笑,“那个沟里水满了,把小路淹了,根本看不到路,我一点点淌着过来的。”然后不小心滑了一跤,好在他用手肘撑了一下,没彻底倒下去
周方圆一听,走到大门口往西边张望一眼,果然,之前她挖土的沟全是水,连着小路一片,都是水汪汪的。
平时惯常走的路根本不知道在哪。
突然有些后怕的看着陆可为,问他:“你会浮水吗?”
陆可为已经淌水到院里帮忙捞树枝,看到塌掉的矮棚,和横在院子里的杨树,以及东边很多连根翻起的杨树林,像是看到了世界奇观一样。
“浮水?游泳吗,我妈有说过暑假帮我报一个学游泳的兴趣班,我还没去。”陆可为隐约记得好像有这事。
周方圆见他不会,皱着眉,“那你怎么还过来,路都淹了,掉坑里怎么办?等会你回去我送你。”
陆可为咧开嘴笑笑,“反正没掉坑里。”倒指着矮棚和倒下的杨树说,“这里要怎么办?”
“只能先放着。”周方圆看着杨树林,心里庆幸,杨树没有砸到堂屋,而是矮棚,可一想到至今没有站起来的母羊,小眉头又皱了起来。
陆可为走到东墙边,看着排水沟哗哗排水,又看看杨树林那翻起的庞大树根,忍不住问道,“阿圆,每年都会这样吗?我第一次见到昨天那样大的雨。”昨天哗啦啦的雨声,吵得他睡不着。
“每年都会有,但是今年更大。”周方圆已经有些担心,雨一直下下去,家里干柴火都快没了。
院子树叶捡拾干净,水从脚脖带了脚面,已经排不出去了。
东边的天有些泛白,西边阴沉,头顶大块的乌云被风吹的一直变换形状移开,难得放晴了一会。
因为母羊被砸到,站不起身,周方圆担心的不信,她要去村东口问问。
陆可为自然跟着,他现在可以不拄着拐杖,就是走的有些慢。有些后悔在家跳下去了,现在害他走不快。
他自己走不快,就伸手扯着周方圆的手。
有他拖累,周方圆想走快都不行。
村里路上积水很多,到处哗啦啦的滴水,村里能看到不少人穿着雨衣,拿着铁锨,来去匆匆的。
没有人和周方圆打招呼说话,从镇上回来后,她被村里人直接漠视了。
到了村东养羊老汉家里,老汉正在家里羊圈骂咧咧的处理积水。
羊圈上头破了一个洞,下了一.夜的雨,水都淹到羊小腿关节处了。
老奶一见到周方圆过来,从冒着炊烟的灶房里捡起两个蒸的轩软的馒头给她和陆可为。
“家里还好吗?房子漏雨吗?”老奶家里也是老房子,只不过前些年换了新的瓦片。
周方圆只说家里几处漏雨,没说矮棚被砸的事。
“这该死天,竟会嚯嚯人,地里麦子全都毁了,仅有的麦穗子也都倒在地里,等天一放晴,一准发芽,来年怕是没好面吃了。”老奶咒骂老天几句。
周方圆仰头看着天,东边开始放晴,似乎要出太阳了,西边还乌泱泱的,她有些看不懂,不知道还有没有雨。家里没有电视,她也看不到天气预报,而且现在停电,“奶,你看天还有雨吗?”
老奶看了看天,也拿不准,便喊了一声老头子。
羊圈里老汉拿着铁锨出来看一眼,“看着要放晴,保不准还得下,这贼老天不把人霍霍死,是不死心呢,村里鱼塘全都冒了,鱼苗跑到路上都是。”
“昨天那场雨,十来年都没下那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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