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们被拉入幻境之后,就变成了两个孩童,身上穿的粗麻布衣,在离开时,衣裳虽然变了回来,但她腰间的那枚玉佩却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时聆有些难过,那玉佩色泽温润、雕刻精细,她还挺喜欢的,如今这玉佩不在身边,她还怪不习惯的。
思来想去,她决定将禅微送的法莲带在身上,那毕竟是鬼佛送的,肯定是个好东西。
不久后,季陈辞看着她腰间缺了一瓣的莲花,神色复杂:“你…带这个出去,不会枯吗?”
时聆骄矜道:“这是佛莲,不会枯的。”
他又问:“它怎么…少了一瓣?”
时聆哼哼两声:“给那女孩敷伤口了。”
说完,她指尖凝聚法力,几秒后,传送阵完成。
…
张叔不知二人会来,因此在门口看见他们时,他又惊又喜:“两位道长…你们可算来了!”
去正厅的路上,张叔拉着他们讲个不停,说是原先有群道士得知山鬼传言,便主动留下来要帮城民做法事,还扬言要捉灭那些山鬼,城主劝了半天,他们半句都没听,带着人就进山了。
结果不出半日,那群道士便面如菜色,灰溜溜地走回来,甚至还有人受了伤,他们连口水都没喝,直接收拾东西,连夜赶出城去。
听到这,时聆忍不住笑出声来,当时那群道士在山上挑事,她只是将他们赶了出去,原以为他们还会去闹,没想到就这点本事,那么几下就被唬住了。
余光瞥到季陈辞的道服,张叔眯着眼认了会,大声道:“那些道士的衣裳跟这位道长的很像呢!只是他们的纹样没有道长的多,也没有这个精致。”
饶是他们聊得再热闹,季陈辞也不为所动,依旧手举罗盘稳步向前,眼皮都不掀一下。
见他们走近,施怀仁忙迎了出来,脸上堆着笑:“道长里面请。”
时聆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坐在木椅上,摊着手道:“书。”
“啊?”施怀仁一时没发应过来,茫然道,“什么书?”
时聆寒声道:“不是让你们把《晋安志异》都收集起来么?”
面前的女子容色姝丽,看上去是个好说话的,没想到压迫感这么强,施怀仁摸去额间的汗,赶紧吩咐张叔把书都拿出来。
张叔得令赶紧去搬,柳儿听到动静也跟上去帮忙。
一看柳儿的身影,时聆就想到女孩伤痕累累躺在榻上的模样,心底的怒恨险些压不住,于是她冷笑道:“城主还真是人如其名啊。”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时聆在心中暗骂。
施怀仁一时拿捏不准她的态度,不禁捏了把汗,就听她接着道:“果真是心怀大义,深仁厚泽啊。”
他推脱道:“哪里哪里。”
书一摞摞堆积起来,摇摇欲坠,施怀仁将书扶住,等到张叔递完最后一本,他才试探着开口:“道长,书都在这了,你看该如何处理?”
时聆淡定道:“烧了。”
施怀仁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我说,烧了。”时聆伸出白皙的手,轻轻地勾了勾指尖,“给我留一本,剩下的,全部烧了。”
施怀仁弯着腰将书递到她手边,趁着她翻书的功夫,他偷偷瞄了眼边上的季陈辞:“真烧啊?”
季陈辞垂头拨弄着罗盘,不太想搭理他,便随口敷衍道:“嗯。”
大致翻阅完,时聆将书往袖子里一揣,而后推了推季陈辞,他这才慢悠悠地抬头,取出松上鉴递给她。
时聆接过法器,走到施怀仁面前,指着鉴身边沿道:“劳烦城主将手搭在这里。”
唇角勾起凉薄的笑,直视他的双眼,像是要望进他灵魂的最深处:“接下来几个问题,还请城主如实回答,莫要隐藏欺瞒。”
第44章 法事
◎厄解灾消,邪祟不惊。◎
鉴面上的莲纹古怪稀奇, 花瓣上还还刻着怪诞的金文,施怀仁将手搭在鉴面上,露出困惑的神情:“这是……?”
时聆眼尾轻挑, 对着他心口的地方一指,嘴角勾起阴森的笑:“它能顺着身体, 窥探你内心的记忆, 若是有半句假话,它会让你痛不欲生。”
听到这话,施怀仁下意识想缩回手, 结果时聆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来,他又不敢动了。
时聆盯着松上鉴,开口询问:“我且问你, 那周衡和宇文贺,生前是做什么的?”
施怀仁老老实实地回答:“周衡不过是位老实憨厚的山民,平日就靠山上的野菜小果糊口,偶尔还能逮到几只山鸡野兔,”
“至于那宇文贺么, 就是疯子一个, 父母双亡, 大家看他可怜,就给他口饭吃, 但也不爱搭理他。”
待他说完,松上鉴发出柔和的淡光, 依稀还有水波泛起,莲花在水中徐徐绽开。
是真话。
时聆眉心微皱, 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两个人, 她接着问道:“他们怎么死的?”
施怀仁挠了挠头, 不解道:“就是先前说的那样啊,周衡从山里回来就一直高烧不断,后来不知又得了什么病,没治好就死了,宇文贺惨死在山上,这些大伙都看见的。”
松上鉴还是没有反应,时聆心又是一沉,继续追问道:“既然你说城里有许多人都见到山鬼,那你可曾见过,如果见过,他们又长什么样?”
“未曾。”他摇着头道,“府中采食由下人负责,我鲜少进山。”
时聆道:“那你便在府里找个见过的来。”
“这……”
施怀仁表情有些为难,但还是挥手叫过张叔,在他耳边嘀咕几句,然后对时聆道:“下人马上就来,道长可还有别的要问?”
举着法器的手一紧,时聆眼中浮现戾色又飞快掩去,她想问那女孩的事,但又怕他起疑,只能将话咽回肚子。
“先这些吧。”她收回松上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话说这府中怎么只有您一人,从未见夫人出面?”
就像是随口提起,但施怀仁的身影微不可见地僵了片刻,他眼神躲闪,搪塞道:“小儿体弱,夫人带着他出城休养去了……”
他的反应太过明显,恨不得将“心虚”两字写在脸上,也无用法器去探,时聆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如此。”
说完她转头看了眼季陈辞,“你要有要问的么?”
季陈辞坐在椅上,反复拨动着罗盘上的指针,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没有。”
这时张叔领着下人进来,那小厮低着头走来,偷瞄了眼时聆,胆怯地开口:“道…道长好……”
时聆把松上鉴放在他面前,让他把手搭上来,继而道:“听闻你见过山鬼?那你能描述出来么?”
小厮沉吟半晌,似是陷入了回忆:“当时天色晚,我只摸黑瞧了个大概,那山鬼穿着焰红的裙子,长发及腰,看不清脸,但是个子很高,大概…大概比姑娘还要高两个头!”
比她还高两头?
魍离山根本没有这样的山鬼,时聆可以断定他在撒谎,但诡异的是,松上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水面波澜无惊,莲纹初绽。
真话?
连法器都验不出来?
时聆心里有了想法,她坐回木椅将松上鉴还给季陈辞,旋即轻咳两声,剩下的事与她无关。
季陈辞还在摆弄罗盘,只是眉眼间隐隐透出不耐。
往生能追踪到邪祟的气息,哪怕藏得再深都能被它发现,而现在他反复转动指针,往生给出的回应都是此处无异。
回想起之前来施府时,他就用往生探过,那是就没有探出任何异常,只一次,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之前他并不知施家秘事,便没多想,而此时再来,却发现这里到处都透露着古怪。
按理说施家使用邪术,必然会留下痕迹,就算不能确定具体的位置,至少能看出出大致方位。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偌大的施府施府中,竟探不到一丝邪气!
见他一直没反应,时聆又用胳膊肘顶顶他,季陈辞这才抬起头,视线从罗盘上挪开。
难得有些烦躁,他揉着眉心,很快冷静下来:“传言四起,不如挑个黄道吉日做场法事,依安民众惶惶之心。”
提到法事,施怀仁赶忙附和:“对对对,是该趁早!”
季陈辞眼神清明,从袖中取出张薄纸,交到他手上:“还要劳烦大人,将纸上列出的东西都准备好。”
施怀仁接过一敲,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堆东西,他随意瞟了两眼:“三幡五供…三幡倒是易得,只是不知这五供…?”
“香、花、灯、果、水。”季陈辞从容道,“寻常的就好,不必太贵。”
“道长放心。”施怀仁把纸交给张叔,吩咐他妥善准备,“那吉日是?”
季陈辞收起罗盘,微微一笑:“两日之后。”
…
晋安城没有过多的空地,因此做法的地点定在魍离山前,一改先前凄凉景象,百姓们都聚集而来,时聆趁机询问几位路人。
得到的回答都跟城主所说一致,偶有几个不安分的人信口胡诌,说亲眼看见山鬼害人,甚至能描述出细节,都被松上鉴轻易辨了出来。
祭坛上风起幡扬,法桌上放着三尊神像,前面置着香炉和剑铃等法器,五供依次而排。
眼看着良辰将至,季陈辞闭上双眼,口中吟唱古老的咒曲,半晌过后,张叔在远处敲响惊锣,他挑起桌上长剑,开始踏罡斗步。
远处的人什么都看不清,于是拼命踮起脚尖,只能勉强看到一位身穿金丝银线道袍的白衣道士,在上面缓慢走着,步伐怪异,手中还高举一把桃木剑。
没过过久,他停下脚步,衣摆顺着他的身形轻晃着,大伙都凝神屏息,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下一秒,他挥出木剑,身姿轻盈,不知从哪想起“咚咚”的鼓点声,他踏着急促的鼓点,飞快地挽了个剑花。
剑影重重,一时间,众人只能看见飞扬的道袍和他模糊的身影,仿佛他手中握着的并不是木剑,而是寒冽的利剑。
人群中传来惊呼,这剑舞得,可以之前的道士好多了,别的道士再怎么舞,都略显僵硬,而他却身轻如燕,步伐沉稳宛若谪仙。
只见上面的人扬手一挥,转眼便有六道符从他袖中飞出,那符飘在空中还未来得及落下,就莫名化为了灰烬,如此反复六次,共三十六道符。
众人见了眼前这幕,都忍不住钦佩起来,有人小声念叨:“不愧是仙长啊!”
身边的人连连附和。
“三十六符,道道消灾,兵随令转,逐以天听――”
很奇怪,那个声音明明很轻,但却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法事过程繁琐,将近两个时辰才到最后一步,衣袂翻飞,季陈辞站在风中,一手持剑一手捏诀,他面向众人,语气平静:“厄解灾消,邪祟不惊。”
底下的人瞬间欢呼起来,甚至有人要跪下叩拜,下人们从祭坛后跑出来,逐步散开人群。
时聆慢悠悠地从树后走了出来,望着兴奋的百姓笑而不语,脑海中出现八个字。
装模作样,故弄玄虚。
城里的传言来得莫名其妙,魍离山风平浪静,无事发生,分明没有鬼怪害人,山下却离奇多出两名死者,且死相惨烈,教人战栗心惊。
百姓畏惧山鬼传闻,一直不敢出门,无奈之下只能请道士来做场法事,希望以此抚平他们内心的恐惧。
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似乎觉得这道士很是厉害,真的能驱赶邪祟,但其实不然,这法事不过是做个样子,目的就是为了能让他们稍微放心些。
至于其他的用处么,那是半点没有,简单来说就是,大鬼驱不掉,小鬼没必要。
害人的厉鬼凶恶,并不是简单的法事就能捉灭的,而那些小鬼以人精气为生,但食量不多,并不会要人性命,被吸食者睡个一觉便能恢复。
时聆,低头摩挲着鉴身的浮文,若有所思,虽说这法事没什么看头,但能借此机会到百姓,也听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城主一人之词太过片面,但根据这些百姓所言,她大概能有个思路。
不远处的白袍道士拎剑走来,施怀仁在他旁边止不住地夸赞,季陈辞忍无可忍,直接打断他:“分内之事,无需言谢。”
施怀仁向他们揖了以礼:“天色已暗,此时赶路怕是不便,不如道长们在府中多歇一日,等明日再动身。”
季陈辞默不作声,目光落在时聆身上,像是在等她开口。
思索一番,时聆同意道:“也好。”
施怀仁双手握拳,眼神真挚,语气中还带着浓浓的不舍:“如此一别,也不知下次再见该是何时。”
想到施家做的那些事,时聆怒从心来,但面上不显,她抬眼望向施怀仁。
视线相撞,时聆似笑非笑道:“此言差矣,很快,我们就会再见。”
第45章 邪神
◎有这样一位“神”的庇佑,他们自然是有恃无恐。◎
入夜, 寒风骤起,府中灯笼逐渐熄灭,四周静谧, 庭院内落花簌簌,被风卷着轻轻飘在池塘上。
时聆随手撒了些食饵, 引得池中花鲤频频探头, 相继浮出水面,她不紧不慢地撒着食饵,看着它们争来抢去。
“咣当――”
有什么东西落在地面, 打破了寂静的夜晚,季陈辞坐在屋檐下,反复投掷着三枚铜币, 眼神专注。
时聆瞥了他一眼,散漫道:“怎么样,可算出些东西来?”
他又掷了几次,依旧不是想要的卦象,季陈辞收起铜币, 神情凝重:“以铜币起卦, 可占阴煞之位, 照常来说是一至两处,而这施府……”
“而这施府, 却是十二方位皆阴煞,对吗?”时聆面色如常, 没有半分意外。
季陈辞点了下头,他掷币数次, 每次得到的结果都不同, 无一重复, 毫无规律可言。
长廊内飞出几团鬼火,是时聆不久前放出去探路的,鬼火回到手中,亲昵地蹭着她的掌心。
府里共探出十一间暗室,通过传音来看,这些暗室并不算大,她要找的,是能关住上百人、能放尽刑具的地方。
“你有没有想过,这下面可能还藏了个‘施府’?”时聆猜测道,“说不定,那里才是真正的施府,尸骨遍地,充斥着无尽的血泪。”
犹如庞大的地下宫殿,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在那施展邪术,将一个又一个女孩残忍杀害,怨念愈发强烈,以至于十二方位皆是阴煞之地。
没人能想到,那个为百姓日夜操劳,表面忠厚诚恳的城主,背地里竟是嗜血残暴,对自己小女痛下杀手的恶鬼。
想到那些无故惨死的女孩,时聆恨不得直接将这施府烧了,纤细的指尖燃起鬼火,映出她冰若寒霜的脸:“我就不信,揪不出他的老巢。”
季陈辞蹙眉,又想到另个问题:“既然如此,为何往生探不到邪气,而卦却能算出阴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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