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下面的缝隙,游进来的。”赫连煜一把将人抄起来抱出水面,爬上了岸去。
衣衫带起来的水声淅淅沥沥,岸边的泥壤还算干燥,长了不少野草垛,里面竟是三三两两藏了些不知名的小萤虫,被惊飞后又停在上方的山壁上。
秦乐窈冷得缩成了一团,能感觉到男人应该是半跪在她旁边,正俯身帮她将湿漉的衣裳拧干。
流水声不断,这洞里仍有气流微风涌动,秦乐窈冷得受不了,往赫连煜身上抱过去,直往人怀里钻,哆嗦的声音似是委屈得要哭出来:“好冷……”
男人离水之后,体温已经把身上的湿衣服带出了热度来,秦乐窈的一双爪子冰的好似寒铁,往他衣服里寻找热源,贴上了劲韧温烫的胸膛,方才终于找回了一些自己仍然还活着的感觉。
赫连煜搂着怀里的人,心疼极了,两条手臂把人抱紧,掌心往她背心后腰揉搓着帮她取暖,但中间隔着的湿衣服太厚了,收效并不明显,赫连煜大手将人圈着,直接解开了她的腰带,试着把人从衣服里剥出来。
“不、好冷、”秦乐窈胸口死死贴在他身上不愿意松开,但最后还是架不住赫连煜的力气大,“听话,湿衣服穿在身上只会更冷。”
没了厚重的冬衣阻隔,体温有了更好的连接和传达,赫连煜把人抱在怀里,秦乐窈除了那几个晚上之外,鲜少对他露出如此依赖娇柔的一面来。
作为男人的保护欲在这一刻升至顶点,心口里什么东西化成了暖流,暖洋洋的。
隔了这么些天,那种胸腔被填满的感觉再次出现,还是因为同一个女人。
尽管现在不太合时宜,但赫连煜还是得承认,他很享受现在这一刻秦乐窈展现出的温情与依赖。
抱了好一会,秦乐窈找回了自己身上的温度,也总算是找回了些清醒的理智来,她侧脸枕着他的肩膀,实在太需要这份热源,把自己挂在他身上,舍不得松手。
“好些没有?”赫连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跟哄孩子似的。
“嗯。”秦乐窈其实还是冷,但仍然闷闷地应了一声。
“出去之前还是得把衣服烘干,外面太阳快落山了,晚上山里必然会起风。”赫连煜搂着她,许多从前没有做过的事情,抱着怀里这个女人仿佛就能无师自通,比如将她湿漉的长发撩起来,揉搓这冰凉的后颈。
“对。”秦乐窈听着这话,便强迫自己将人松开来,“那现在该怎么办,我能帮上什么?”
“诶、”但赫连煜说这话却并不是想要人松手的意思,他又把人的手拉了回来,往自己脖子上套好,然后直接拖着人的后臀起了身,“没事,你自己抱好,我生个火。”
赫连煜的夜视能力显然要比秦乐窈好不少,他肩宽背厚,即便胸前挂了个人,行走起来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秦乐窈夹着腿自己固定好自己,然后突兀地感觉到整个人都在向后仰,是赫连煜蹲下来弯了腰,尽管幅度不是很大,这种失重感也仍然是有些诡异。
秦乐窈意识到他应该是在捡树枝之类的燃料,仰着脑袋商量道:“要不把我放下来吧,我也没有那么冷了,你这样好吃力。”
赫连煜的嗓音从耳畔间传来,只随意道:“不吃力。”然后便又再弯了一遍腰。
男人说话时候胸腔震动着,能从胸口传递给秦乐窈,她睁着眼,却是什么也看不见,她茫然问他道:“这洞里还有树枝?”
“老草梗,没有树枝耐烧,凑合用吧。”
安静了一会之后,赫连煜将她的屁股又往上托了一点,“你抱好,别掉下去了。”
秦乐窈哦了一声照做了,她实在想弄清楚现在的处境,又再接着问道:“外面的那个男人,会回去通风报信吧?要是叫人来了怎么办?”
赫连煜却是并没有太紧张这件事,“这山荒得很,他瘸成那样,没有船没人帮忙,想回下面没有三四个时辰办不到。”
“这个山庄,必有古怪,等老子找到了,就把它一锅端了。”
火光燃起来的时候,这一方小小的洞每日更新揉揉雯寇口群抠抠群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穴被照亮,温暖的光线投在嶙峋的石壁上,拉出了闪烁的光影。
赫连煜还是没松开秦乐窈,他自己将衣服架起来之后,才在火边上盘膝坐下,怀中女人就正好落座在了他身前交叠的腿窝间。
“烤一烤凑合穿,不能在这里等着过夜,天黑之前得出去换地方,前面的气流是通的,必然还有别的不用下水的出口。”
温香软玉在怀,赫连煜一边说着一边在人身上揉捻着,却并非是在这种时候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觉得自己的女人跟着一道受惊受累,安抚的性质要更大些。
光线亮了后,秦乐窈的视线就注意到了他肩膀上一处不太正常的鼓包,因为里衣贴着皮肉,所以看着特别明显。
“你还是被蛰到了?”她有些惊讶,扒开他的衣领看了眼,皮肤上红肿得非常高,连带着周围的一片都是粉红色的。
赫连煜往火堆里添了些草梗,并不是很在意自己身上这个小口子,“野蜂没什么毒性,出去再处理,不碍事。”
秦乐窈问他:“就这一个吗?还有别的地方吗?”
赫连煜无所谓道:“背后还有吧,那个姓陆的狗贼,再让我看见,扒了他的皮。”
秦乐窈从他怀里直起身子道:“公子,你把衣服脱下来吧,我先给你把尾针挑了,卡在肉里起炎症就不好办了。”
“你还会这个?”赫连煜挑眉,“蜂针极细,没有器皿不好拔的。”
秦乐窈以为他不放心,解释道:“可以的,我以前处理过,小心点就行,不然你活动的时候若是针断在里面就麻烦了。”
见赫连煜没有再拒绝的意思,秦乐窈便自己做主解开了他最后一层里衣,将领口敞开褪至了臂弯,露出了男人精壮结实的上肢。
赫连煜的骨架很大,肌肉匀称,一看便知蕴含着极强的爆发力。
他扫眼瞧着专心伏在自己肩头的女人,秦乐窈侧着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下巴显得越发精巧,纤细的手指正按压在伤口上,神情专注且认真。
漂亮的很。
“可能会有一点疼……”秦乐窈嘴边无意识地说着,“你忍一忍别动。”
战场上金戈铁马的男人扬起了眉宇,“你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秦乐窈修剪整齐的指甲按压他的伤处,血丝渗透出来,她将肿胀的皮肉强压下去,两端甲间精准捻住了蜂针,慢慢拔了出来。
赫连煜的肌肉状态相当放松,另一条手臂抱着她的后背来回摩挲轻抚着,闲聊般问道:“这也是小时候会的?你小时候是很调皮吗?”
秦乐窈将脓血挤出来了些,抹在了草梗上,没接他的话。
赫连煜却像是颇有几分兴致,仍在径自琢磨着:“但看你现在的性子,我以为你一直都是这般稳重识大体。你跟那萧敬舟的时候,也是现在这样?”
秦乐窈仍然没理会他,男人有些不满这冷落,捏着她的下巴摇了下,“干什么,哑巴了?”
第39章 食髓知味
秦乐窈无奈被晃着脸, “公子,我在给你拔针。”
赫连煜随意扫了眼,“这不已经拔出来了么, 你手挺稳的。”
秦乐窈避重就轻,淡笑着答道:“我十岁就进赌场了,手要控制力道摇骰子,那几个骰子练得比儿子还听话。”
赫连煜蹙起眉笑骂她:“打的什么破比方, 你还未出阁的姑娘,什么儿子。”
她笑而不语,男人却并没有轻易被转移话题,又重新饶了回来:“你现在的性子和从前不太一样, 是为什么?”
秦乐窈回忆了片刻,有些惭愧开口道:“我年幼时野得很,没少让父亲担心,也是后来慢慢在生意场上滚了好些年, 才稍微像点样子。”
赫连煜豪横了这么些年, 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在他面前能说自己野的, 饶有兴致地扬眉问道:“怎么个野法?”
秦乐窈语塞,自然是不能真的答得那般老实,只含糊道:“就……上山下水的, 遇事也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也吃过不少亏,不提也罢。”
她说的含糊其辞,赫连煜便更加好奇了, 轻笑道:“有机会的话,我倒想见识见识。”
秦乐窈不想继续跟他讨论这个话题, 眼神避开后起了身,绕去了男人身后接着帮他处理蜂针。
二人从这隐蔽山洞往外绕行着, 越往外走,气流涌动倒灌进来的风就越疾。
山里的夜晚寒凉,秦乐窈这身衣裳正午阳光正盛时候穿着尚且暖和,被这夜风一刮就显得不够看了,何况之前落了水受了凉,原本就脑子发胀,衣服上也还带着些潮气。
她忍不住搓揉着手臂,赫连煜瞧见了,随手将外衣脱下来丢进了她怀里。
秦乐窈赶紧将衣裳又递了回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男人沉厚的嗓音说道:“穿着吧,我是男人。”
赫连煜的外衫对她来说太过宽大,披在身上像件轻裘,挡风又保暖。
二人沿着山路往前,没多久,便依稀瞧见了前面有微弱光亮传来。
洞口外是一片水泽,两岸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看起来一副人迹罕至的荒野模样,夜风拂过水面,带起层层涟漪,反着月华的光辉,似坠落的银河。
秦乐窈脚下踩着软泥,赫连煜在前面探路,没走多久,她耳边传来细微的动静,二人同时警惕抬头。
月色皎洁,一道黑影从前面树梢跃下,速度极快,几近从天而降,落地后俯首半跪在赫连煜身前,“公子,属下来迟。”
秦乐窈吃惊掩着嘴,惊讶于这人的身手了得,也认出来这是之前跟在赫连煜身边的,除了季风之外的另一个侍卫,好像是叫争命。
“免礼。”赫连煜扫了他一眼,颇有些意外,“你怎么找到我的,季风他们呢?”
“属下等见公子姑娘一直没回,猜测事情有变,逼问了几个山庄侍从之后,便分头来寻主子,季风潜行去水涧对岸了。”争命垂着头,面相看着年岁不大,语气却是超乎年龄的稳重,“公子,属下方才从前面过来,水泽里不知是野生还是豢养,有不少巨鳄,最好绕开走,属下已然探好线路,可以安全离开山庄,再从长计议。”
争命是离开上京之前,皇帝赐给赫连煜的大内高手,连他都说危险的地方,必然是不好轻易踏足的。
赫连煜却是不愿意就此离开,他的嗅觉超乎常人的灵敏,早就闻见了风中飘来的那一股若有似无的异香,非要去探个究竟不可。
他沉声吩咐道:“争命,你护送秦姑娘先行离开,把她送去虞陵大营,交给小袁将军暂时安置。”
争命忍不住抬头:“公子,您单枪匹马,太危险了。”
赫连煜蹙眉:“照做就是。”
争命还想再说什么,但对上赫连煜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到底还是俯首作揖道:“是。”
-
秦乐窈平安被送进虞陵军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戌时了。
军营里搭着数以万计的军帐,几个伙头兵挑着担子送来了热水,秦乐窈风里水里折腾了一整日,又走了那么许久的山路,早就是在强撑着精神了,此时终于泡上了一个热水澡,整个人都像是终于活了过来。
之前在山洞里的时候虽然是生火烤干了衣裳,但也留下了满身的烟熏火燎味,那身衣裙是不能再穿了,她原本还在担心军营里没有女人的衣服,恐怕是要将就着穿些将士们的军服之类的。
不曾想打开木匣的时候,里面放的竟还真是一套女子的衣裙。
虽然紧身束腰,裙面四片分开,下面包裹的是裤装与长靴,一看就是江湖人士方便行动的那种劲装。
但确确实实,是属于女子的衣着。
军帐里烧了一个炭盆,秦乐窈起身后长发披散在身后,疲乏散尽之后,却因为心里忐忑着事情的结果,精神紧张着,完全没有丝毫睡意。
她颇有几分坐立难安,倒了杯热茶想要稳定心神,就在这时,听见了军帐外面有人风风火火赶了过来。
秦乐窈的耳力向来很好,她能听见骰盅里面最细微的碰撞声,也听见了外面随着脚步摩擦的玄铁铠甲的声音。
那脚步声稳当有力,步子迈的快,尚未走到门口就开始兴奋嚷嚷着道:“就是这个帐子吗?哈哈,本将军可太好奇了,这究竟是个何方神圣啊,我非得见见不可。”
声音雌雄莫辨有些中性,秦乐窈还未来得及仔细分辨,外面就传来咚咚几声急促的叩门声:“开门,快开门!”
士兵担心自家将军这莽撞性子冒犯了人家姑娘,急忙帮着高声通传道:“那个、那个秦姑娘,是小袁将军回来了。”
简易的木门被打开,外面的篝火跳跃着,门外站着一个戎装的武将,短发不过寸许,眉眼英气逼人,耳上坠着两道银环,一身的玄铁盔甲反着冷白的月光。
秦乐窈乍看之下的第一眼,竟是没能分辨出男女来。
士兵尴尬笑着:“这是我们小袁将军,刚刚从校场赶回来,听说副将军说将秦姑娘安置在了此处,便着急赶来看看。”
秦乐窈的视线在对方颈间走了一圈,没见着喉结,竟然是位飒爽刚直的女将军。
怪不得军营中能随时拿出这么一套女子的衣裙,估摸着就是这位女将军的私物。
她垂眸俯首道:“见过小袁将军,草民秦乐窈,叨扰将军贵地,多谢收容。”
月光的颜色最是能映衬冷白的肤色,秦乐窈就这么站在那,小袁将军的眼睛都给看直了,忍不住上上下下围着她打量了两圈。
常年带兵打仗的女将军个子高挑,比秦乐窈足足高出了半个头去,她站在中间没有动,任由那小袁将军围着自己转,最后回到了正面前,惊为天人道:“我说这赫连煜身边何时带过女人,必得看看是个何方神圣。”
“不成想,竟真是个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这女将军说话直言不讳,丝毫不懂委婉,心中如何想着便如何脱口而出,这白白净净的样貌倒还是其次的,难得的是这身清冷绝尘的气质,往那一站,就不似人间物。
“赫连煜可真是会找,这么多年寡着,一找就找来这么个宝贝,嘿嘿,真是妙哉。”
秦乐窈听见她如此直呼赫连煜的名讳,便明白二人该是关系匪浅。
她礼貌性地动了动唇角算是回应。
小袁将军的眼睛舍不得从人脸上挪走,正欲再说些什么,身后的校场忽然传来擂鼓声,有军情急报来。
女将军眸光犀利,转回来后叮嘱秦乐窈道:“仙女,你就在屋里别出来,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撂下这句话后,她便带着近身的卫兵又匆匆离开了。
这一晚上,虞陵大营里一直是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不断,士兵们小跑起来整齐划一,秦乐窈在屋里听着,忍不住开了个门缝往外瞧了一眼。
她的帐子没在主通道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依稀瞧见列队的尾巴,还有火光下那些被拉长的不断跳动的影子,似乎是在擂鼓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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