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基础上,只要他乐意宠着,不论提出什么条件来,他都能给她应允。
“小王爷,我没有在跟你谈条件。”秦乐窈的面色丝毫没有松动,她沉静认真,语气却是轻描淡写的:“诚然,你的地位,想办什么办不成,你要关我还是要杀我,都不过是举手之劳,是,我原本就是没有资本跟你抗争。”
“所以无所谓什么条件与否,你想如何安排那都是你的事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你,我不情愿。”
赫连煜黑脸盯着她,觉得自己要被她这几个字给气死了。
他这一辈子有谁叫他不痛快的从来都是直接拳脚相向,打死算完,活这么大就从没受过这种恨不得把人掐死又下不了手的窝囊气。
气急了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咬着牙道:“老子的喜欢在你这就这么一文不值?还关起来杀了,秦乐窈,我真想把你这脑子撬开看看里面想的都是些什么破玩意,我怎么看上你这么个拧巴玩意。”
“我赫连煜一言九鼎,只要你开个口,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你弄来,到你这,你就是这么糟践人的?”
他站在那,整个人散发的气场就像个活阎王,“就他妈的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要,就要自由是吧?你现在哪不自由了你告诉我,就这么浑身不舒坦让你多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不情愿了是吧?”
看着暴跳如雷的赫连煜,秦乐窈疲累地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不想跟他再作无谓的争执。
立场不同,境遇不同,所珍视之物也不相同。
那就注定谁也没法说服谁,谁也无法理解谁,说再多也只是浪费心神罢了。
二十多天来的第一次会面,又是以争吵告终,赫连煜这夜也没有宿在云海别院,策马出去喝了半宿的闷酒,第二日上朝时候,身上都还带着宿醉的酒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秦乐窈还是跟往常一样往返在无乩馆和沉香酒庄之间,她热衷于充实而忙碌的感觉,一点一点慢慢将声誉和口碑拉回来。
那日之后,赫连煜便一直再没来过云海别院,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秦乐窈从侍女口中得知,骁骑将军这些日子闲暇时候经常出去喝酒,有时候回来督办军务,身上都是一股浓厚的酒味。
对此秦乐窈并不在意,这原本就是她所期盼的本意,这番刻意的冷落僵持,为的就是想要遏制贵人投入在她身上的念想,虽然不知道能起到多大的效果,又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后果,但她不愿意坐以待毙,这是她唯一能够自救的方式。
最好是,能彻底将她这不识相的小卒给抛诸脑后,待到两年期满,她便能悄然离场。
赫连煜有快一年的时间没有大驾光临水云楼了,台上的几个戏子在唱着,旁边的康兆和一边跟着摇头晃脑一边嗑瓜子,瞧见身边的男人兴趣缺缺地在闭目养神,调笑道:“哎呀赫连兄,怎么愁眉苦脸的,你这自从把那位秦老板带在身边之后,平日里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了,这好不容易能约出来一趟,来来来,喝酒。”
“少聒噪。”赫连煜昨晚上喝多了,现在头正疼着,闭眼蹙眉斥了他一句。
康兆和也不恼,丢了一手的瓜子壳,凑过来打探道:“我说赫连兄,你这,不会是情场失利伤着情在吧?”
“你找死?”赫连煜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哪能呢。”康兆和跟他嬉皮笑脸,“小弟这不是关心你吗,哎,这世上女人环肥燕瘦那么多,这个不懂事不知道讨主君欢心,那就换一个呗,小弟这就给你安排上。”
康兆和兴致勃勃地往外跑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就把水云楼里各种漂亮姑娘都给招了进来。
“来来赫连兄,你看看,白老板可真够意思,知道是给你挑的,把所有登台表演的色艺双绝的,都给叫来了。”
白凤年是个人精,要真能借此机会塞个人到赫连小王爷身边去,那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身上了,一边调笑说着场面话,一边招呼着美人们排好序,那场面,跟选妃似的。
但看台上面的赫连煜却是连眼皮子都懒得掀开。
康兆和的视线流连着,一眼看中了其中一个气质清绝个头高挑的姑娘,抱着一把六弦古琴,就这么乍一眼看过去就跟那秦老板是一个类型的。
他激动拍了拍身边的赫连煜:“赫连兄你看看这个姑娘,这就是你中意的那种清冷的样貌,你睁眼看看,小弟保证你眼前一亮。”
赫连煜被他叽叽喳喳吵得头疼,一睁眼,那谪仙般的琴女已经被白凤年推到第一个来了,抱着古琴施施然给他行了礼:“草民请大人安。”
这身段气质,这样貌类型,实在酷似秦乐窈。
赫连煜这一瞬间脑子里回荡的全是她那些诛心言论,越看越来气,一脚蹬翻了前面的椅子,“全都滚出去!”
白凤年起先见他定睛还当作有戏,不成想贵人的心思难猜,不敢继续触他霉头,赶紧又招呼着姑娘们离开,“小王爷息怒,草民这就走。”
“这……哎呀赫连兄、”康兆和也没想到他气性这般大,刚一张嘴想缓和两句,就被赫连煜一记眼刀扫过去:“再呱噪你也滚出去。”
“……”康兆和做了个闭嘴的手势,老实了。
台上的戏曲还在唱着,花旦转了三个来回,吊着嗓子唱到:“你与我,浓情蜜意,山盟海誓,到头来,却是无名无份……”
“郎啊郎,你叫我,如何信你,如何信你……”
锣鼓声清脆悦耳,仰躺着的赫连煜慢慢掀开了眼皮,又听得小生回唱道:“你若与我,两情相悦,又何曾在意虚名,你我身份,世俗不容,但我与一颗真心……”
“休要再言、”花旦嗓音尖细打断,“休要再言啊,你我今日,便就此别过……”
赫连煜起了身,蹙眉凝视着台上那拉扯周旋的两人,沉声道:“这唱的什么东西?”
康兆和一愣,以为他是不喜欢听,解释道:“赫连兄不喜欢的话,我叫他们换一出,或者干脆换些歌女上来唱小曲吧,这儿好像有F淮那边过来的琵琶谣……”
“不是,我问他们唱的这是什么。”赫连煜追问道。
康兆和此时才反应过来他问的真是内容,解释道:“商女记啊,很有名的一出戏,讲痴情女和负心汉的。”
“负心汉?”赫连煜眉头皱得更高了。
“是啊,就一个有妻有子的官宦子弟出去游江南,与个商女一见钟情,许诺会带她回府去,后来觉得从商女这抛头露面的身份有失他的脸面,一拖再拖,耗了姑娘三年,最后一刀两断,那商女心灰意出家去了。”
康兆和怕触他霉头瓜子,话不敢说瓜子也不敢磕,现在好不容易能说话了,紧着问道:“怎么了赫连兄?”
赫连煜没应声,沉默半晌后,往他肩膀随意拍了一下,“你接着看,我有事,先走了。”
康兆和摸不着头脑,“诶?这就走啦?赫连兄慢走。”
已经夜深了,外面的月色正浓,这些时日天气好,白日里出太阳,雪也都化了,夜风虽然还带着寒凉之意,但已经不似之前凛冬时候那般割人脸皮了。
秦乐窈刚刚沐浴完,身上披着寝衣在屋里算账。
算盘珠子上下拨动的声音在这夜深人静时候格外清脆,忽然,秦乐窈停下指尖,她听见外面有些脚步声的动静。
很细微的,踩过积雪的声音,停在了她门前。
第61章 求而不得
秦乐窈是不习惯房里留人服侍的, 侍女都被她遣散回去休息了,况且即便是侍女,也不会这样站在门口不出声。
外面庭院里, 月光皎皎,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他想敲门, 但这一路跑马过来全是身体本能使然,其实赫连煜自己也并没有想好缘由,开门见到她那要死不活的德性之后又该说些什么。
男人身披着月光,就这么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
夜里风凉, 赫连煜却觉燥热,最终他抬手的瞬间,面前的门却是自己先开了。
秦乐窈眼里的防备在这一瞬间变成了错愕,男人逆着月光, 那双湛蓝的瞳孔之外, 眼里有些浑浊的红血丝, 秦乐窈能闻见他身上厚重的酒气。
“小王爷……”她状态刚一松懈,就被赫连煜倏然逼近,陷入了炙热滚烫的吻中。
秦乐窈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两步, 面前的男人步步紧逼欺身上前,他掌握着她的脖颈,借着体格优势将她往屋里推挤, 这几步退得急切,直到秦乐窈后背抵在了墙壁上。
灼热的呼吸喷洒, 赫连煜明显喝多了,唇舌间的索取吮吻猛烈又激进, 似是酒劲使然,又像是在宣泄这些时候积压的情绪。
秦乐窈也没挣扎,任由他暴风骤雨般,强势席卷过城池。
赫连煜有很久没有这般与她亲昵的接触过了,这般夜深人静之下,温香软玉在怀,之前那所有的争执,她说的话,难平的怒气,此时此刻都敌不过这一瞬的悸动,通通抛诸脑后。
赫连煜的亲吻攻势慢慢从宣泄变成了情人间高涨的情绪交流,传递了欲念,那双睁开的蓝眼凝视着她,而后亲吻有了节奏,唇瓣分分合合,熨帖时候紧密相连,分开也不过半指的距离,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交融。
他给了秦乐窈喘息的余地,时轻时重的温柔对待才能更好的让嘴唇感受到情绪,都是从她身上学到的技巧,现在再全都返还给了她自己。
秦乐窈仰着脖子,在间隙时候说:“小王爷,你喝醉了。”
“没有。”赫连煜低喃着,一把将她抄起抱进了内室。
尽管赫连煜嘴上否认,但他今晚的所作所为,那激进勇猛的架势,多少是受了酒劲驱使的。
秦乐窈感觉自己像汹涌海浪间的一叶扁舟,沉浮掀卷,意识混沌迷蒙,只听见脚踝上琉璃串的铃铛清脆悦耳,随着意识飘远,又再被灼热的浪潮生生拽回。
内室中一片狼藉。
赫连煜酒量是好的,情绪发泄之后那股酒性带来的莽撞劲头也散了几分。
屋里没有掌灯,长夜过半,月华透在小轩窗上,似发光的美玉,能依稀瞧见床上美人疲惫的模样。
秦乐窈确实是没剩什么力气了,身上的男人慢慢抚过脸颊,在昏黑中同她前额相抵,秦乐窈听见了他厚重的呼吸声,半晌后忽然开口道:“跟了我这么久,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什么?”秦乐窈有点走神,没听太明白。
赫连煜却是没有再多解释,男人起了身,黑暗并没有影响他穿衣的动作,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冬日的凛风慢慢吹过之后,万物复苏,春回大地。
春雨落在上京城繁华的飞檐上,又再淅淅沥沥顺着青瓦落下,滴进地面的水渠。
那天晚上之后,赫连煜断断续续也来过云海别院几次,多半是在晚上,有时留宿,有时不留,也再没有像之前那样因为秦乐窈的态度而有所要求和争执。
因为两人都少了些温情的软语和关切,是以反倒是瞧着和谐了不少,相敬如宾的,好像之前的那些不该有的悸动与情愫的萌生,都回到了原本正确的位置上去。
这是秦乐窈想要看到的局面,因为他向后退的这一步,她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也终于是慢慢松下来了一口气。
直到惊蛰这天,秦乐窈从侍女口中偶然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威北王府里的王妃娘娘近日一直跟容国公府的夫人走得近,外头都在传,会不会是在为小王爷相看容国公府家的那位小郡主,他们骁骑大将军不日可能便要议亲了。
以赫连煜的年纪,若是按照京中其他权贵子弟来说,也确实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只是他身份特殊,家里父亲是整个大梁唯一的异姓王,一脉单传的小王爷,日后定要承袭王位,本身又是深受陛下器重的大将军。
门第之高,他的妻子,日后多半都是要由陛下钦定,再加上赫连煜本身的心思也并未放在这些儿女私情之上,并未有过中意的心上人,是以威北王夫妻俩也就并未着急给他议亲。
“容国公府的那位小郡主,父亲官拜正二品内阁大臣,母亲乃是礼部侍郎嫡女。”侍女闻莺一边剥着松子一边跟秦乐窈打着小报告,“而且我听前头守门的侍卫大哥说,那位小郡主年方十八,生得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如果真的是这一位入了咱们将军府做了主母,脾性应当是好伺候,不怎么刁难人的。”
旁边的知燕奇怪道:“你怎么打听的这么清楚啊。”
闻莺哈哈笑道:“我这不是帮咱们姑娘打听的,谁像你,一天到晚嘴馋就知道吃。”
两个丫头并不知晓秦乐窈跟赫连煜之间有过什么两年的约定,她们只知道这是无乩馆住进来的第一个女主子,等日后的主母进了门,若是性格宽容大度的,自然是他们做下人的也跟着一道日子过得能舒坦些。
“姑娘,你不关心日后将军夫人进了门,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啊?”闻莺见秦乐窈似乎并未上心,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秦乐窈淡笑着回应,并未作答。
赫连煜能将心思重新放到该放的位置上去,于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结局,至于以后的将军夫人秉性如何,那就不劳她来操心了,况且现在已是三月,即便这位小郡主相看的顺利,算上纳采纳吉纳征这些礼节,再择个良辰吉日,怎么说也是明年的事情去了。
届时她该已经离开了无乩馆,也不会跟新夫人产生什么交集。
上京的春日多雨水,庭院里的石桌脚下爬了一些软滑的青苔,园吏还未来得及处理,秦乐窈起身时一个没留神,脚下滑了一跤,踉跄着往前,尽管眼疾手快扶住了桌子,也还是把脚踝给崴了。
“哎呀姑娘!”闻莺丢下手中的松子框赶紧来扶她,“您没事吧?知燕快去请医官来。”
“没事,不用。”秦乐窈不是个矜贵命,稍微活动了一下踝骨,应该只是扯动了一下筋骨,着力时候有些许乏力感,但还能走路,“没伤着什么,我歇一会应该就好了。”
她慢慢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屋,并未放在心上,然这件事当天夜里就传进了赫连煜耳朵里。
“脚崴了?”刚从军营回来的赫连煜卸下软甲臂缚,蹙眉问道:“怎的平白无故能崴着。”
专门负责跟他汇报秦乐窈近况的护卫回答道:“据身边侍女说,是在庭院谈天的时候踩滑了,许是青苔滑脚,已经吩咐园吏将云海别院的青苔都给除了。”
赫连煜又问:“伤得重吗?”
“应是还好,姑娘没让叫医官,也还能走。”
赫连煜叹了口气,随口问道:“聊什么了,聊得路都不看。”
护卫也不是一两天给他传话了,对于主子可能会问到的内容都是已经早有准备,回答道:“闻莺在说王妃娘娘近日出游见了官眷,就提到了希望未来主母性子宽容,替姑娘打算着。”
赫连煜倒茶的动作一顿,“是因为这事?”
护卫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只就自己知道的回答:“总之摔着的时候在说的就是这件事。”
“知道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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