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说等我们去蜀地的时候,马岩副将不会已经离开了吧?”云枝有些沮丧地想着,被映月打断。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现在流民混乱,各地都阻隔了官道,马岩副将若是能离开早就走了,也不至于在那里滞留一月。而且,在外面,我们该叫公子。”
映月仔细提醒着,看到苏婉禾还是不免有些担心:“公子,我刚刚看到四处荒无人烟,唯独此处有一家客栈,女婢心中还是有些慌。”
这里确实不同寻常,苏婉禾想到刚刚在河边,便是遇到一位好心的大爷,将他们几人带到此处。
看到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苏婉禾面色沉重,若是留在外面,到处都是流民恐怕不见得就比这里安全。
“夜里警醒些,若是真遇到什么事情,到时候我们只能连夜赶路。”
第49章
彭阳县,这几月接连大雪,封住了城郊的官道。
上京曾在一月前来信,运粮的马车将在近几日到达,蜀地年前颗粒无收,这批救济粮是城中唯一的希望,晚到一天,每日便多死掉数人。
“县令让咱们连夜开路,大雪封路,便是最快的速度,也要两天后了。”府衙里的侍卫站在凉亭监工,呵出了一团又一团的白气。
“张哥,你忘了上面那位过来的传话吗,他叫咱们不用着急。”
身旁的小厮将温好的热酒送来,看到两人颇有深意的对视。
“可是,那位县令毕竟是上京派过来的,若是将来回京,让他发现了端倪,难免不会牵连我们。”张侍卫在彭阳县多年,眼看这地方的朝堂浮沉,若不是他人机敏,早就成了运河水下的一缕亡魂。
身穿蓝衣的侍卫见身边人多口杂,小心靠近他:“若是到了必要时候,上面说便不用留他了。”
张侍卫常年与那人打交道,最是熟悉他的路数,否则上京派过来这样多的人,也不会还未发现蜀地饥荒的缘由,不过是送来无数亡魂来。
这位新派的知县大人到底是从科举仕途中走出来的,没有经历过上面这位爷血雨腥风的角逐,终究是嫩了些。
城郊客栈,苏婉禾听着窗外偶有马蹄的声音,呼啸而过,三更天,窗外堆着厚厚的雪,还能听到有人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声响。大概是夜晚被渡河困在此处的行人,在此借宿。
她们一行五个人,除了两个侍女,还有她从镖局雇来的人,这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意图不轨的人,虽然遍地流民,几人没有刻意暴露身份。
午间一个小姑娘沿街乞讨,苏婉禾本欲让云枝送给她点银子,可看到四周虎视眈眈的人,苏婉禾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家客栈的环境算不得好,胜在离渡河近,刚好还有空出的房间,她们一路打听,都是满客,好在得了一丝空房。
纸糊的窗户因长时间风吹日晒已经破了一个洞,将外面的声音毫无阻挡地传了进来。
苏婉禾再也睡不着了,她正欲起身呼唤云枝,忽然听到支摘窗轻轻摩挲的声音,那声音很轻,但人在睡不着的时候,周边一切的声音都会放大。
她悄悄起了身,将床榻弄成还有人的样子,躲在了角落。
云枝和映月都在隔壁,苏婉禾不知道她们是否遭受意外,只是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屋内一片漆黑,那人并未马上进来,而是观察四周后,点燃了一枚熏香,不多久便有一股熟悉的味道飘了过来,苏婉禾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杀人越货的勾当,对象还是自己。
她曾在西市听说过,不少人贩卖香粉,有一种尤其能让人在大量吸入之后长时间昏迷。她紧紧捂住自己的鼻子,生怕自己也不幸中招。
那人似乎并不急,看到点燃的香,轻轻又关住了窗户,然后离开了。
想不到这家客栈竟然如此黑心肠,莫非他们的生意并不是住宿的营生,而且靠打劫为生。
蜀地大乱,官府尚且处理不过来流民,更是让这些心术不正的人横行,也不知让多少人丧命于此。
直到窗外不再有声响,苏婉禾将窗户打开,她小心走到偏房,叫醒了她们,好在迷药吸入的不算太多,苏婉禾将包中的药丸找出来给她们服下,几人赶紧收拾东西匆匆赶路。
夜色暗沉,马车已经被店里的人药倒,几个人只能徒步。
更深露重,遍地都是堆积的雪,不一会便显得有些吃力,这正是最冷的时候,便是满屋烧了碳火也不一定能抵御。
渡河没有办法过去,苏婉禾选择了小道,听说这一带流民很多,更是有一些占山为王,以打家劫舍为生。
云枝的手脚早就已经冻僵了,即便是想在附近生活,但看到远处黑压压的树林,还是制止住了心中的想法。
“从地图上看,翻过这个山头,应该就能到彭阳县,到时候我们再找个客栈借宿,大家一定要坚持。”苏婉禾擦了擦额上的水珠,不知道是行径途中的汗水,还是沿路ʝʂց沾染上的露水。
“她们在那里!”
远处传来一道传唤的声音,从山头看去,一簇簇火把连成一片,仿佛已经走不出去了。
苏婉禾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一阵心惊后,明白若是在此处被抓回去,定然是没命了。
蜀地大乱,哪里还能看到官府王法,纵然她是永成侯府的人,但山高皇帝远。
真要是除了命案,被人稍加掩饰,还不知道葬身何处。
那两个镖局雇的人,大风大浪也曾见过,看到那连成一片的火把,心也悬了起来。
但拿钱办事,该有的信用还是有的,让苏婉禾与侍女走在前面,他们善后。
苏婉禾背着包袱在山林的小路中快步逃离,到底还是风雪太大,晚上大风起,突然又飘落簌簌雪花来,眼看逐渐浓密,挡住了前面的路。
主仆几人逆着大风行径,身后追来的人越来越多,眼看就要靠近。
几个娇弱的女子,若是被抓住了,便不只是劫财了。
“小姐,你先走,我的脚崴了。”云枝恨自己不争气,被映月一直拉着,可这路尚且崎岖,又有大雪封路,便是正常人也显得吃力。
苏婉禾停下脚步,看到云枝的脚踝,明显已经肿起来了,可身后的人却逐渐逼近。
“要走一起走,映月,你将包袱拿着。”苏婉禾本就待两个侍女情同姐妹,眼下怎么会丢下她们。
她低估了镖局的实力,山下的贼寇不一会就将几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人,还拿着沾了血的刀,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看起来十分醒目。
“几位大哥,你们若是想要银钱,我这包里还有一些,都给你。”苏婉禾示意映月将包袱中的银票掏出来。
“要是还不够,我可以派人送到几位的府上,只要你们放过我们。”
第50章
“小娘子多虑了,我们几个钱也要,人也要。”
为首的人一脸猥琐的模样,其中一人将挡在前面的映月一把拉了过去。
“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没想到这一单还能赚个大的。”
那些围着他们的人纷纷大笑起来,火光照亮了他们贪婪的模样,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苏婉禾没看到镖局的人上前,那人瞥了一眼了然,将刀侧的血迹露了出来,其中几滴正落在洁白的雪上:“你那两个护卫现在正在赶去见阎王的路上,若是你们乖乖听话,我们姑且会让你们活得久一点。”
前方就是彭阳县,明明只差一点,她便能查到父亲死去的真相,可是上天还是真的好不公平。
这些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贼寇,苏婉禾几乎可以预见落在他们手上的后果。
身后是万丈悬崖,落下去只会粉身碎骨,苏婉禾权衡利弊,便对映月和云枝使了眼色。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看到脚下的石子掉下去,瞬间看不到底,并非是惧怕,而是不甘。
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敛了神色,看到为首之人炙热的眼神:“我们和你回去。”
她们三人被带回了客栈,关在柴房里。
那些匪寇没有马上杀掉她们,说明还有其他的用途。
“娘子,都怪我,要不是我的脚崴了,他们便追不到我们了。”
云枝被绑着手,一脸自责。
苏婉禾笑了笑,安慰着:“就是你没有崴脚,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她们被带回来以后,身上的包袱都被夺了去,但苏婉禾注意到,那几人除此并没有拿其他的东西,包括她们贴身的玉佩。
而且她们明明是男子的装扮,却被人一眼认出来是女子。
恐怕她们早就暴露了,但也不排除,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们会来,故意等在此处。
这只是苏婉禾的猜想,毕竟蜀地与苏家毫无干系,她不知道谁有理由做这件事。
柴房被人守着,每日会派人送来吃的,苏婉禾一直想寻个机会出去,可柴房守卫严密,她连外面的消息都无法打听。
这样撑过两日,有人将她们带上了马车,她的眼睛也被蒙上。
车轱辘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苏婉禾在颠簸中听到窗外有盘查的声音,那是官府的人,这样的认知一旦出来,苏婉禾心中有了一丝希望。
她的双手被束缚,刚刚在路上的时候还被堵住了嘴,只能拼尽全力在马车上制造出响声,企图被人发觉。
窗外的人似有察觉,有人掀开马车用只有几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威胁了一句。
看来靠别人是没法出去的,苏婉禾小声安抚两个侍女。
摸着手中的东西希望能派上用处。
马车一路奔波,苏婉禾被蒙着眼睛,只闻到了淡淡的梅花香,其中掺杂竹叶的味道,大概是一个偏僻的院子,没有听到多少人的声音。
“主人为何还要将这几个人带回,卖到青楼岂不是大赚一笔。”
夜里静悄悄的,苏婉禾并未睡着,听到巡逻的人经过。
“你懂什么,这几个小娘子细皮嫩肉的,主人还有其他的用处,尤其是那位小姐,姿色便是这里的花魁也比不上,明日一早将人收拾妥当,还要送到大人房里。”
苏婉禾心中一阵恶寒,不想再坐以待毙,听着外面的风向,决定破釜沉舟一次。
夜里三更天,城西的上空飘起一阵浓烟,火势将漆黑的夜照得透亮,这处别苑,平日里并不显眼,这种时候已经乱成一片。
苏婉禾用帕子捂住口鼻,躲在门后,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很快便有人停在门口,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她对着云枝和映月使眼色,赶紧跑到外面,将刚刚巡视的人关了起来。
院子里人群窜动,纷纷拿着水来救火,一眼看到里面的人跑了出来,丢了手中的东西就去抓人。
苏婉禾朝着四周去探寻,竟然发现这偌大的院子已经没有一个侧门。
她们人少,院里的人瞧见是几个纤弱的姑娘,刚刚的慌乱一扫而空,那人势在必得就要去抓她,苏婉禾赶紧掏出了手中的刀。
这是父亲给她防身用的,这么多年,从未有使用的机会。
那人果然收敛了几分:“小娘子,一切好说,先把刀放下。”
“除非你放我们走。”
苏婉禾态度坚决,眼底的凌然不容忽视。
“好好好,我放你们走。”
身边的人正欲上前,被为首的人屏退,给她们让出一条路来,苏婉禾护着云枝和映月,一路走到侧门。
门打开了,却看到门外的人负手在背,似乎已经这此处等了许久。
苏婉禾还是被抓了起来,为了防止她们逃跑,几人被分别关押。
隔天就被几个侍女守着打扮了一番,她被服下了迷药,身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便是想要逃走也没有机会,像一个提线木偶般被送上了马车。
看着那方向,似乎是朝着城南的方向去的,她最终被送到一处阁楼,有了一次逃跑的先例,阁楼的守卫更加严密,苏婉禾如同人偶一般被绑在床上。
没有想到自己也没逃脱被送人的下场。
房门“咯吱”一声,在苏婉禾几乎已经要睡着的时候,她的心惊了又惊。
“大人,这是在下特意给您安排的房间,希望您能满意。”房门打开,苏婉禾能听到两个不同的脚步。
真是可笑,蜀地大难,这些父母官竟然没有想办法解决,而是官官相护,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将女子强抢当成礼物送给别人。
苏婉禾心中哀戚,想到第一次在画舫,她尚且还能跳水脱身,可是这是守卫森严的阁楼,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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