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好的心,莫名就颤了一下。
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刚才在朝大校园,他牵住她的手,跟她说:“我想,我寻找到的心动之最,就是你。”
都说婚姻是一场赌博。
所以,那晚,她其实也是在赌。
她是在后来才意识到,她当时之所以有赌的勇气,是因为,她对他,其实是喜欢的。
只不过,她缺乏经验,以至于没能及时探清。
时间拉回到现在,她被她的丈夫稳稳抱在怀里。
秦岁淮看着怀里的人,猜测着问:“外公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告诉你了?”
祝卿好摇头:“没有。”
秦岁淮:“那是爷爷?”
问完,心想:要是温祈年提前泄露的,他真不敢说什么,要是秦岭云,他说什么都要回家唠叨他几句。
【秦岭云os:谑!真是我的好孙子!瞧瞧这双目标!】
却没想到,怀里人仍然摇头:“不是。”
秦岁淮懵了:“那你是怎么突然认出我的?”
祝卿好:“因为安安。”
秦岁淮面露不解:“安安?”
祝卿好“嗯”了一声,解释道:“安安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她说,你有一个画册,上面画了很多小时候的画,扉页上还写了一句话,叫朝斯夕斯,念兹在兹。”
其实,这八个字最先出现在小卿好的笔记本上。
那时的她还没认那么多字,于是就拿着本子问小岁淮:“哥哥,这几个字怎么念啊?”
秦岁淮看了一眼,教她念道:“zhao si xi si, nian zi zai zi。”
“原来这么念的呀!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朝斯夕斯的意思就是早上怎么做,晚上也怎么做,形容人很有恒心,念兹在兹的意思就是念念不忘。”
“那两个连在一起的意思,就是早晚都念念不忘吗?”
“可以这么理解,”说完,小岁淮疑惑道,“不过,你连这些字都不认识,是怎么在本子上写出来的?”
“这是爸爸妈妈给我买的本子,字也是爸爸妈妈给我写的。”
“你爸爸妈妈呢?”
原本只是寻常至极的一个问题,可没想到,他刚问完,小姑娘瞬间眼睛就红了,带着哭腔摇头:“不问......哥哥不要问......哥哥不要问我的事情......不要问......”
秦岁淮瞬间止住:“好,哥哥不问。”
从此以后,他再没过问过她的私事。
说到【朝斯夕斯,念兹在兹】,祝卿好便把自己和秦岁安在Word-World上的相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故事,秦岁淮心情繁复得,一时间难以形容。
可没等他安放自己的心情,下一秒,就听到怀里的人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开设这样一个账号吗?”
秦岁淮:“为什么?”
“其实是受到一幅画的影响。”说完,祝卿好侧眸,看了眼立在窗边的那个画架,以及上面那幅刚刚完成的画,“我之前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听说过一个名为《醺》的巡回画展,那个画展上展示的都是黄昏时分的图景,我很喜欢黄昏所以对这个画展很感兴趣,但我当时忙于学业就没来得及去看,直到后来,有次我去爱沙尼亚旅行,正好碰到那个画展在塔林展映,我终于有机会去看了,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在那个画展上看到了一幅画,名字叫《祝卿好》,画的是一个女孩站在黄昏中的背影。”
说完,她看着秦岁淮,问:“那幅画,是你画的吗?”
秦岁淮听了,心跳重重一滞。
原来,她看到过他的那幅画。
原来,他们曾经这么近在咫尺,却还是走散。
“所以,”秦岁淮声音有些颤抖,“你当时看到那幅画的时候,有想过作者是我了吗?”
“嗯,想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问一下工作人员,这幅画的创作背景。”
“我问了,我甚至还有些自恋地问,这幅画是不是作者为一个叫祝卿好的人画的,结果,那个工作人员说不是。”
“他说,祝卿好是一首曲子的名字,不是人的名字。”
“然后我就走了。”
秦岁淮听完,有些涩然地笑了一声,眉眼间充满自嘲的笑意。
你看看,命运多会布局。
那天大雨,秦岁淮知道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所以,尽管说好不过问她的私事,但在胡同尽头,秦岁淮还是鼓起勇气扬声问了她一句:“你总是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结果,因为那场瓢泼大雨,祝卿好中间的几个字没听到,所以她以为他问的是自己的名字,便扬声道:“祝卿好。”
祝卿好,祝卿一切安好。
这样好的寓意,确实很配那一首悠扬的中提琴曲,所以,也不怪秦岁淮没往别的地方想,就认定它是一个曲名。
后来,每次遇到交响乐团,他都会问有没有人会一首叫祝卿好的曲子,结果,每次的答案都是没有。
网上搜罗,也是无果。
毕竟,后来,他又问了她的名字,只不过,她没回答这个问题。
他以为,是她介意。
其实不是,只是因为那个时候温祈年正好回家,她就回头朝门外看了一眼,结果,再回眸时,胡同里的小小少年,已经消失不见。
不过,她那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明天还会再见。
结果,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二十多年。
“所以——”祝卿好声音哽咽地问,“你那天冒着大雨过来,是要跟我告别吗?”
秦岁淮:“嗯。”
他在胡同只是暂住,从八月初住到八月尾,然后,便坐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航班。
“秦岁淮。”她声音像是浸在回忆里,轻轻的,软软的。
“嗯。”他应着,与此同时,无声拥人更紧。
“你怎么这么好啊,不仅现在对我好,小时候也对我很好。”
“别误会啊,我小时候对你的好,可不是基于爱情。”
“我知道。”祝卿好手臂搂着他的脖颈,往他怀里靠了靠,靠着靠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秦岁淮:“对不起什么?”
说到这儿,祝卿好莫名有些鼻酸:“对不起,上个月,我不应该去给你过生日的。”
“但我也是今天才听安安说,你从来不过生日的。”
因为,过生日对他来说,是一种负担,是对不快乐童年的孤独唤醒。
“嗯,我从来不跟别人过生日。”秦岁淮沉沉道,说完,声音忽又明媚了起来,看着眼前人,眼里覆着温柔的笑意,说道:“全世界,我就只想让我们好好陪我过生日。”
祝卿好听了,茫然看向他。
秦岁淮语气放缓,跟哄小孩一样问她:“你觉得,哥哥当时为什么对小卿好那么好?”
祝卿好轻轻吸了下鼻子,学着小小自己的声调,说:“因为哥哥人好。”
却不曾想,下一秒,就被他否定:“不是,是因为小卿好人好。”
他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年的八月六日,他满心雀跃地抱着一个大大的蛋糕回家。
他之所以这么开心,是因为他的家人承诺要过来陪他一起过生日。
结果,他们一起失约了。
如果他们没承诺还好,没承诺,他尚且能把这一天当成寻常的一天去看待。
但承诺了做不到,还不如不承诺。
虽然,后来,他总觉得一个大男人,没必要因为这些计较。
可他却忘了,那年,他不过才七岁,因为妹妹的到来,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关注和爱,虽然有专人照顾他的学习和起居,但这些人,代替不了家人。
那天,他在生日那天特意买了一个大蛋糕,就为等所有的家人到来团聚,可最后,一个人都没有来。
后来,很多很多年后,他才知道是因为妹妹身体不好,所以拉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可知道的这个事实,非但没能偿还他孤单的童年,反倒让他更加自责。
他无数次问自己,怎么能和一个身体不健康的妹妹生气呢。
可没人记得,当时的他,是小小的,是孤独的,是不知情的。
于是,那天,他又从家出来,把那个一口没吃的大蛋糕,全部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一个人默默地走了回家。
他沉默无声地走着,陪伴他的只有自己脚步的回声。
可谁曾想,走到一半,他一直沉默的耳朵,却突然蹦进了一副动听的音色。
他顿住脚步,抬眸望去,然后,便看到对面的阳台上,站了一个漂亮精致的小女孩,手执一把中提琴,给他拉了一首生日快乐歌。
拉完,看着他,笑眼盈盈道:“哥哥,生日快乐。”
他不知道,几个小时的他抱着一个大蛋糕从她窗前开心地走过,被她大大的眼睛精准捕捉,所以才有了这首生日快乐歌。
只知道,他的心,瞬间就被填满了。
后来人生漫漫,他再没有一个时刻,比那时的自己更明白,何为遗憾到圆满。
后来,他就经常听她练习。
很快就发现,有首曲子,永远是她的热身曲。
所以,才有他临别时的那一问。
后来,他慢慢长大,养成了不过生日的习惯。
准确的说,是不会过生日,他学不会仗着自己的生辰,和家人亲热和亲昵。
因此,每到生日那一天,他依然会感谢所有的祝福,但他也会极为刻意地,找个别的城市待着,不动声色地避开可能有的尴尬。
今年,一如往常,他从国外直飞广州,因为他知道家人都在京溪。
却没想到,那天,她冒着大雨跑到他的身边,和他团圆。
高速路口的那个对望,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给你拉了一首生日快乐歌吗?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想到这儿,祝卿好格外遗憾,“我要是知道你对音乐这么记忆这么深,我一定会把那首歌发表出来让你找到的,其实,我后来一直拉中提琴,也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再遇到你。”
秦岁淮听了,心思瞬间柔软到不行,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柔声问:“我们好好,也想再见到哥哥,是不是?”
“嗯,”她泪眼朦胧地点头,“我一直想找到你,然后问问你......”
“问我什么?”
“问你后来生病了没有。”她到现在,对此事还有歉意。
“没有,乖。”
其实,烧了两天两夜。
“秦岁淮,”想到起飞前的那个电话,祝卿好作为传声筒说道,“安安让我给你带句话。”
秦岁淮:“什么话?”
祝卿好:“她让我代替她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说完,想起安安刚才跟她说的那段话,她又控制不住地开始心疼眼前这个少年。
临起飞前,她接到秦岁安的电话,跟她说:“嫂子,因为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包括爸爸妈妈在内的所有家人,注意力都跑到了我身上,是我剥夺了本应该属于哥哥的爱,可是他从来都没跟我计较过,也从来没有怪过我,相反,他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
所以,她才会这么费尽心思地去找到【朝斯夕斯】,因为她想替她哥哥完成一个心愿。
秦岁淮听着这番话,忽然想起当初秦岁安在得知他结婚后问他:“那你不等她了吗?”
“等谁?”
“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现在才知道,秦岁安口中的她,指的是【朝斯夕斯】。
说实话,他根本不记得醉酒的他,曾经和秦岁安和盘托出这样一个秘密。
然后,便是她把这个秘密深藏在心,再用力找寻。
记忆延伸至此,秦岁淮忽然又想起,那天,秦岁安以为他的婚姻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商业联姻时,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哥,如果我们家需要商业联姻,我去。”
说这话时,她目光格外坚定。
他那时还不懂她这份坚定是为何,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这份坚定来源于一个信念,那就是:她的哥哥必须要幸福。
所以,命运的皱褶,究竟要经过几道真心,才能被彻底熨平。
那天,被狂风暴雨侵吞的字眼,让他阴差阳错地,走上了一条错误的寻人之路。
但,庆幸的是,他寻找的人也在朝他走。
更庆幸的是,和他情同手足的妹妹,灵敏地接收到了她发出的电波,所以,他和她才没有再次走散。
原来,他们的相遇从来不是巧合,是秦岁安得知【朝斯夕斯】住在这里,她才特意买了这个小区。
所以,他们一定会遇到,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万幸的是,此时的命运也开始心慈手软,没舍得让他们的相遇磕磕绊绊。
而是略带戏剧性地,让他用一首他以为名叫《祝卿好》的曲子遇到了祝卿好。
看到那张印着《东方之珠》弹奏人员的表演曲目,秦岁淮才终于明白,命运跟他开了一个何其荒诞的玩笑。
原来,祝卿好是她的姓名,不是曲子名。
然后,便是去往香港路上的那次偶遇,再然后,后面的发生,逐渐水到渠成。
至此,故事才终于完整。
那次,接受采访,他说对这场先婚后爱的婚姻,必胜的把握是:【以稚子之心去攻,以赤子之心去守。】
后来,她问他:“何为赤子之心?”
他说:“忠贞不渝。”
她又问:“何为稚子之心?”
他扬眉,让她自己悟去。
其实,他不是故意不告诉,而是在等待时机。
等时光揭露两人稚子相遇的这封往事,他才愿意把稚子之心的含义和盘托出。
而如今,真相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破土而出,有些秘密也是时候揭幕。
“所以,”秦岁淮看着她问,“现在,知道我所说的稚子之心,是何物了吗?”
祝卿好在他的注视里点头:“嗯。”
秦岁淮:“是什么?”
祝卿好:“从一而终。”
最开始,是小小少年,完成她的心愿。
再后来,是朗朗青年,落笔她的画卷。
到如今,是翩翩君子,走进她的姻缘。
可不管时间进行到哪个刻度。
他永远是那个少年,从未改变。
所以,何为稚子之心?
——那时懵懂,后来青葱,再重逢,我心依旧。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最开始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根本没有预料到,他们能带给我这么大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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