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的叮嘱和关心,真真切切,不掺杂任何杂质。
祝卿好听了,眼眶微微一热,温声应了句:“知道了,外公,您也注意身体,我从香港回去就去看您。”
说完,等那边挂了电话,她才摁灭手机,往座位走。
一转身,这才发现,秦岁淮也在忙着打电话。
他肩背笔挺地坐在那里,这姿态一看就不是端着,而是一种天然的教养与风骨。
弯折的手臂线条,漂亮流畅,握着手机的右手,骨节分明,总之,他构成的这幅画面,格外赏心悦目。
除了,那眉头,微微蹙起。
祝卿好看着,心想:看来也是一个有些令人不快的电话。
这家店是叫号自助取餐,看他在打电话,祝卿好便没立刻折回座位,而是回到取餐台,站在一旁等待。
取完餐回来,秦岁淮电话还没打完。
祝卿好端着一个木质餐盘站在那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正犹豫时,秦岁淮回眸,对上她的目光。
这会儿店里没什么人,他们还特意选了个隐蔽的角落,考虑到不会打扰到外界,秦岁淮索性直接把手机开成免提,从座位上站起,利落地从祝卿好手中帮她接过了那个餐盘,并用眼神示意她坐下。
不过,因他免提的那个举动,此刻手机里的声音外放,祝卿好听到一道女声,好听却激愤:“秦岁淮,我跟你说,相亲这事,你要是敢给我搞冷处理那一套,我跟你没完!”
秦岁淮听了,无奈叹口气,说:“妈,谁敢在您面前搞冷处理。”
谁说天之骄子就能随心所欲,这不,俗世烦恼一个不落。
家里电话,多多少少涉及到个人隐私,秦岁淮却没有任何避嫌的意思。
这些家长里短,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展示给她看。
然后,像刚才的她一样,转移话题,挂断电话。
你看,管他天之骄子还是天之骄女,生活中,总有两难困境,需要做一时逃兵。
挂断电话,两人开始用餐,祝卿好看着他,承前启后地问了一句:“秦总家里也催结婚?”
秦岁淮这个人很会捕捉重点,咬字问道:“也?”
“刚接的电话,长辈让我回去相亲,”祝卿好毫不避讳地承认,“看来多大的人物,都逃不过这么一遭。”
“那祝总监是反抗了,还是答应了?”秦岁淮饶有兴致地追问。
“难以反抗,索性赴约。”
“挺洒脱。”秦岁淮当真是在认真评价。
祝卿好却笑了笑,说:“长辈以爱之名行事,又推脱不得,可不得自己想开点儿。”
“你看,要对方合自己心意,那也算是幸运;要是不合心意,让自己不快了,索性把对方当成难搞的甲方,这样看来,相亲也不过是一份刁难人的工作而已。”
明明是个挺让人困惑的“以爱之名”,但她分析时,唇角总携着淡淡笑意,看似云淡风轻,却又仿若有无穷磁力,轻而易举将人吸引。
秦岁淮目光看进去她的笑,喉间微微一顿,沉默片刻,才笑着承上她的话题,问:“上班当乙方,相亲也当乙方,不累吗?”
祝卿好眉眼就那么自然的一弯,脱口而出一句:“我喜欢做乙方。”
就这答案,放眼整个职场界,那也是相当炸裂。
秦岁淮虽身处高位,但职场上的那些传言,他也略有耳闻。
多的是被甲方折磨得痛不欲生、扬声“我以后一定要做甲方!”的痛快宣言。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喜欢做乙方。”他眉眼噙着好整以暇的笑意,回望过去。
“因为,乙方是赚钱的啊。” 她就这样直白道出心中欲望,亮在眸中的那抹狡黠,像窗外攀升的机翼,擦肩而过一朵浮云,随即便了无痕迹。
但也正是这一笑,卸下了她身上那派磨砺而出的精英气,那弯弯眉眼,像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飒爽清新,灵动机敏。
秦岁淮看着她,拿餐具的手指,莫名一顿。
祝卿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我的核心竞争力,就是特别会把甲方需求合理化。”
她的诱饵,放得利落精准,偏又无声无息。
她知道,荆简和眼前人的合作空间,只要她肯去挖掘,大得无边。
“不难吗?”秦岁淮问。
“难。”
“分歧常有吧?”
“当然。”祝卿好说道,“世界上连两片相同的叶子都找不出来,更何况人。”
“有过价值观摇晃的时候吗?”到底久经商场,哪怕这只是闲聊时的一个提问,秦岁淮的侧重点从不落俗,而是正中眉心。
祝卿好点头:“嗯。”
秦岁淮:“若祝总监想讲,我洗耳恭听。”
“很多年前给一个欧洲品牌做推广,我觉得自己的方案特别完美,甲方的审美和需求,只一味地迎合市场,落于俗套,凸显不了品牌调性。”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提议才是最酷的,总之就是心高气傲,甚至看低对方审美。”
“不过,我上司直接跟我说了一句话,将我所有的傲气打回原形。”
“说的什么?”秦岁淮问。
“他说——
“但你没有完成一个惊艳到让对方可以不考虑市场回馈的作品。”
“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决定我要做好乙方这个角色,我不仅要做甲方满意的乙方,还要做自己满意的乙方,总之就是最厉害的乙方。”
秦岁淮:“最厉害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祝卿好:“让甲方上赶着过来找我。”
这一问一答,让他眼底的笑意,是再也藏不住。
心想:廖清杉的约,没白赴。
一场对话,无意开启,却酣畅淋漓。
直到用餐完毕,两人离开,去往登机口准备登机,秦岁淮还在回味。
那一句一句,似弹簧拨片,一阵一阵的,荡起他心坎儿的涟漪。
-
到达登机口时离登机时间还有一会儿,祝卿好看着窗外那架飞机,把手机递给秦岁淮,说:“秦总,可以麻烦帮我拍跟这架飞机拍张合影吗?”
秦岁淮:“当然。”
说完,两人一前一后,她构图,他取景。
气场和动作都莫名契合。
拍完,秦岁淮将手机还给她,问:“每趟航程,都习惯拍照留念?”
“不是,”祝卿好说着,骄傲地指了指落地窗外的那架飞机,“这趟航班,是我闺蜜开的。”
只有傅宴书开的航班,她才会跟其合影。
秦岁淮看了眼窗外,言之凿凿地评价:“巾帼不让须眉。”
祝卿好听了,莞尔一笑。
然后,收起手机,准备登机。
两个人都是头等舱,因此先行通过商务通道。
祝卿好刚走上廊桥,就听到手机响,打开一看,傅宴书的信息。
傅宴书:【给你拍照那个男人是谁?】
祝卿好:【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你却能看见我?】
傅宴书:【那你!毕竟飞行员的眼!】
祝卿好:【不是窗户的原因?】
傅宴书:【你别打岔,那个男人是谁?】
祝卿好:【荆简潜在的合作伙伴。】
傅宴书:【能拿下吗?】
祝卿好:【必拿下!】
就这样,她揣着这句别无二心的信誓旦旦,踏上了飞往香港的航班。
第7章 海上黄昏
◎毛头小子。◎
三个多小时后,飞机顺利抵达香港城市上空。
此次的降落由傅宴书负责,她技术过关,很多乘客甚至都没感受到飞机着陆的那一颤。
飞机停稳后,祝卿好和秦岁淮一起,先行下了机。
走到出口,她停住脚步,温声细语地和秦岁淮告别:“秦总,很开心这次同行,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
秦岁淮扬眉笑了笑,问她:“去哪儿?我送你。”
这要是往常,这顺风车她蹭就蹭了,但这次,祝卿好不好意思耽误他宝贵时间:“不用了,我要在这里等一下我朋友。”
秦岁淮心有失落,却不再勉强:“那回见。”
祝卿好朝他摆摆手:“回见。”
秦岁淮从出口走出,前来接机的助理早已在此等候。
祝卿好则站在离出口不远的地方,回了两封邮件后,终于看到穿着制服走出来的傅宴书。
早上,她手表忘了拿,所以让祝卿好捎来给她。
把手表转交给她之后,两个人匆匆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分开了。
南航在珠海有一个训练基地,等会儿开完工作会,傅宴书便要马不停蹄地前往珠海训练。
如果不是想亲自送她,她本可以直接执飞前往珠海的航班,免去这顿折腾。
但所谓情谊,就是不能用“成本最小化”来度量最优选择。
傅宴书走后,祝卿好也拿上行李箱,一个人往外走。
走出机场大厅,她拿出手机,正准备打车,却见一辆宾利飞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粤港澳三地牌,车主实力不言而喻。
这一刻,说不清是热血难凉,还是职业本能作祟,联想到刚刚回的那封工作邮件,祝卿好脑海中蓦地涌现一个想法:不知道未来有没有机会接到宾利的广告。
如果有,她定要大展身手。
思绪收回时,宾利的后座车窗缓缓降下,祝卿好一抬眼,意外看到一张刚刚才和她说过再见的脸。
他唇角携着温柔笑意:“刚碰到熟人聊了点儿事,正要走却看到了你,看来是上天觉得我怠慢了祝总监,非要让我送你一程。”
他说话的时候,同行助理早已经走至祝卿好身边,示意她将行李给他。
祝卿好见状,便没推脱,道了声谢,大大方方坐进了车内。
很快,车子从机场驶离,前往丽思卡尔顿。
百层以上的豪华酒店,处处尽显高雅奢华,华灯初上时,更是能将整个香港的夜景尽收眼底。
但祝卿好却没留出心思去享受,放下行李,便立刻去往大湾区音乐晚会的现场进行彩排。
翌日下午,主办方又进行了一场彩排,最终排定在明天下午,然后就是晚上的现场直播。
这就意味着,她从现在到明天中午的时间其实相对自由。
现在是下午六点一刻,晚上十点,祝卿好有个国际电话会议。
在心里计算了下时间,祝卿好做了个决定。
她换上一条舒适飘逸的裙子,从房间走了出来。
电梯下至九层,她从中走出,本想穿过长廊,结果,某个身影强势截住了她的视线。
秦岁淮一身商务装扮,黑衬衫配黑西裤,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举手投足间皆是成熟意气。
和昨天一样,身边依然站着他的助理,看样子,应该是刚结束一场商务会见。
其实,助理之前也不清楚,明明秦家在香港有公司,为何这两天的商务会面全部定在了这里。
直到看到来人,助理心里像明镜般,清了清。
遇到熟人,祝卿好自然上去聊了几句。
知道她要做船去澳门,秦岁淮没敢耽搁她的时间,笑着跟她说了句:祝旅程愉快。
本以为碰上一面就应该满足,可他却误判了自己的贪心。
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秦岁淮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心一空,脚一重,说不清被什么驱使,脚步就迈向了她的方向。
——感性使然的一个动作。
但理智又拉住他。
你要循序渐进,不要冒失,不要逾距。
可终究,感性还是战胜理智。
“祝卿好!”光影斑驳的长廊,他扬声叫住快要消失在视线尽头的她。
祝卿好顿住脚步,闻声回眸。
这一眼,便再无回头箭。
秦岁淮迈着大步走到她面前,眸光微低,彬彬有礼地问:“介意多一个人同行吗?”
“当然。”祝卿好拒绝得利落又果断。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驳人面子,秦岁淮目光罕露一抹无措。
却在下一秒,听见她说——
“不介意。”
说这三个字时,她双眸轻眨,露出一抹讨人喜的狡黠。
秦岁淮看着。
心想:这姑娘,怪可爱的。
于是,一人之行变成双人同行。
晚上七点,从香港到澳门的轮渡,在码头准时出发,由东向西,稳稳前进。
这是黄昏正盛时。
难得的放松时刻,两个人没聊工作,而是静静看向远方,任凭各自思绪放空。
他们并肩站在甲板一隅,看宽阔海面,如何被绚烂夕阳,拆解成粼粼碧波。
将坠不坠的夕阳里,香港的风情正在渐行渐远,澳门的风景逐渐清晰可见。
目之所及处,港珠澳大桥如一条钢铁腕带,风雨不惧地屹立于无垠大海间。
这条腕带,既系紧了历史和现在的“潮平两岸阔”,也系紧了现在与未来的“极目总无波”。
时间的长河滚滚向前。
大至国家,小至个人,都为求一个完满答卷。
秦岁淮站在她身旁,推此即彼地,想起自己昨晚恶补的荆简广告片。
不愧是国际顶尖的广告公司。
论及国际奢侈品大牌,他们的广告总能完美贴合品牌调性,精致唯美,直击心灵的广告文案,说价值百万也毫不夸张,绝美的镜头语言,更是堪比电影画面。
论及跑车,他们的广告画面又充满了磅礴野性,似在替你叫嚣着生活的墨守成规,让你冲破牢笼的欲.望层层攀升。
论及故事片广告,他们更是开拓者,那些立足人文情怀的短片,多次登顶热搜榜,收获好评如潮。
而这背后,或许都有她的功劳。
她的广告,有创意,更有温度。
后来,公关部应运而生,她又迎难而上,大刀阔斧,胸有成竹。
看到她行路至此的时间,你就会知道,成长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她身上发挥了最大的价值。
她对时间安排,有一种近乎苛刻的遵守。
而现在,她就站在自己身边。
也站在夕阳下。
秦岁淮佯装无意,匀了点儿目光去看她。
看她长裙长发,如何随风而起,再又翩然入画。
看着看着,他心微微一动。
是刚才拍她与飞机的合照在身体留下了印记?
还是这一幕,实在是美到了心旷神怡?
秦岁淮也说不清自己被什么驱使着,忽然就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拍下了她沐在夕阳中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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