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的巧合,但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
温予试图用她学到的知识来解释这一切,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东方既白,凛风渐息,耳边阴风怒号不再,困意缓缓来袭,温予才堪堪阖上眼睛。
冬天的夜晚总是漫长。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的霍无羁,和衣而卧,迟迟没有睡意。
第40章 暗香浮动(三十二)
温予熄灯睡下后, 霍无羁也回到自己房间,他和衣而卧,却迟迟没有睡意。
干脆起身, 披了件外袍, 去了书房。
他燃起灯,坐在案前,拿起近期正在看的一本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阿予。
早在最初分配房间时, 霍无羁就把这府上最好的房间留给了阿予和小北。后来,书房被雨水浸透,他才把书房挪到了她房间旁边。
她的卧房和他的书房, 只隔了一面书墙。
此时,她正宿在他身后那面书墙后面。
温予伏在床边打盹的画面再次映入脑海,他收起一字都没有读进去的书卷, 铺了张崭新的画纸, 开始研墨作画。
天大寒,砚冰坚。
自他拿起画笔,就没有丝毫的停顿,一气呵成,直到完全完成这幅画作, 他才蜷了蜷近乎被冻僵的手指。
休息片刻,他又在左下角提了字:‘西州历一十八年冬至日作’。
霍无羁一直端坐着,凝视着那幅画, 直到画纸上的墨完全干透, 才又有所动作。
他站起身,把画卷成长条状, 收入书架一旁的花瓶,随即吹熄了灯,走了出去。
路过温予房间时,他特意放缓了脚步。
他并没有回房间,而是下到酒窖,抱了两坛酒,来到了他房间旁边的另一间卧房。
房间黑乎乎一片,霍无羁站在门口,风雪声下,隐隐还能听见房间里传来的匀称平稳的呼吸声。
种种因素都表明,秦未已经睡熟了。
霍无羁垂眸思索一瞬,抬手敲响了房门。
“兄长?你睡了吗?”喊完话,他自己都笑了。
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反而加大了力度。
“兄长?”
“兄长,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啊?”
看似有商有量,话音落下的同时,霍无羁的手掌已经触到了房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冷风也灌了进来。
但秦未依旧没醒,只下意识蜷缩起身体。霍无羁走进来,用脚带上门,径直走向烛台,用火折子把灯一一点上。
顷刻,满室亮堂。
他先是看了睡榻上的秦未,走向桌案的同时,大致掠了一眼房间。
秦未侧躺着,正对着他。
似乎是因为忽然亮起的灯光,他的眉心微微拧起,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但他依旧没有要睁开眼睛的趋势。
霍无羁把酒坛子放在桌案上,桌案上还摆着他临睡前喝完没来得及收拾的粥碗,他垂眸瞥了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嫌弃。
他把碗碟收了,送去膳房。再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提了一个冒着些许热气的食盒。
许是灯光对于熟睡的秦未来说,有点过于刺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背过了身去,大半个脑袋都埋进被窝,还用锦被把眼睛遮住。
霍无羁把食盒打开,炭烧炙羊肉的香味在房间里扩散。
随后,他走到床边,先是轻唤了秦未两声,待他咕哝回应后,霍无羁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不由分说把还在睡梦中的秦未拽了起来。
“兄长,炙羊肉烧好了,再不吃该凉了。”
不等秦未反应过来,他弯腰帮他套上鞋袜,顺手从衣架上抽了外袍,松垮披在秦未肩上,揪着他往桌案去。
全程,秦未像只木偶,任由霍无羁折腾。
直到霍无羁把酒坛子的木塞拿掉,秦未嗅到浓郁的酒香,惺忪的睡眼才有了一抹光亮,从他手里接过酒坛子,深吸一口气,说:“这可是先帝赐下来的御用秋露白啊?你小子,终于舍得拿出来了。”
霍无羁笑笑,拿起另外一坛,启开,碰杯,对饮。
秋露白一直在地窖存着,有点凉,秦未一口酒下肚,打了一个寒颤,彻底清醒。
他偏头看了一眼霍无羁,问:“她回来,你不开心吗?”
霍无羁摇摇头,又仰头饮了一大口酒,才回他:“兄长,她...不记得我了。”
原本,他没觉得多委屈。
对上秦未的视线,他忽然觉得满腹的委屈。
说出这句话,霍无羁压了这么许久的情绪,总算是宣泄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给别人说阿予。
全程,秦未很安静,一直都在听霍无羁说他和阿予的故事。只偶尔拍拍他的肩膀,和他一起碰杯。
秦未的酒量很浅,但他硬生生陪着霍无羁饮完了一坛秋露白。
秦未醉倒后,他把秦未扶到床上,备好清水,提着空酒坛子和空食盒从他房间里出来。
霍无羁依旧很清醒,没有半点睡意。秋露白的后劲上来,他反而更亢奋了,整个人都开始发烫。
第41章 清极不知寒(一)
周身越发燥热, 脸上温度也在不断升高,绯色从双颊逐渐蔓延到耳廓。
霍无羁扯松衣领,步入庭院, 与无边夜色融为一体。
他从前厅走到后院, 风雪沾衣,却依旧不能缓解他身上的燥感。
路过校场时,他稍稍停顿,正准备进去耍一套枪来发泄, 忽然想起老师送他的生辰礼。
那柄长刀, 他除了在老师的书房见到过,也曾在林琅的口中听说过。
他不是没有见过老师宝贝那把刀的态度,仅仅是无意瞥了一眼, 都遭到老师的严斥,更别提碰了。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 老师会把它当做生辰礼赠于他手。
尽管刀身锈迹斑斑, 但他也能隐隐觉察出,这把长刀,不一般。
思及此,霍无羁忽然想到,晚宴时, 他握上长刀的一瞬,刀身好像轻轻震颤。
只是那个时候,他满心都在那缕暗香上。
霍无羁没进校场, 转身回了宴客厅。
阿予来的匆忙, 宾客们走的也匆忙,杨清儿和顾燕打闹更是匆忙。
一切都很匆忙, 以至于宾客们送来的生辰礼都尚未来得及登册入库,都还堆积在宴客厅一角。
这些东西,可不是白白送于他的。
礼尚往来,日后,他还需用更贵重的东西还回去的。稍有疏漏,便会授人以柄。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格外不喜欢参加这种场合。劳心费神不说,还要花心思去应对好些个他根本不喜欢的人。
-
大大小小的包裹,堆积成一座小山。
霍无羁走进宴客厅,燃起壁灯,无视桌案上的杂七杂八的包裹,直奔那柄长刀。
他才走近,不等打开箱子,忽然听到‘叮铮’一声闷响。
霍无羁已经快要触到木箱的手稍稍停顿,漆眸微敛,沉息闭气,仔细辨别声音来源。
声音好像是眼前的木箱子发出来的。
而且,这声音,有点像刀柄撞击木箱发出的。
这一瞬,霍无羁整个人都开始紧绷,漆眸也染上一层冰霜,看向木箱的眼神,满是谨慎。
他相信,老师绝不会害他。
宾客满厅时,他曾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过。
这木箱内层的容量,除了能装下那柄刀,连三岁稚子都藏不下,更别提刺客了。
可刚才,他的的确确在没有触碰到箱子的同时,听到了异响。
难道,是有人趁乱在箱子里动了什么手脚?
莫非,是毒蛇之类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默退了两步,从后腰处抽出一把随身携带的短匕,拨开木箱上的锁扣,小心翼翼打开箱子后,利刃对外,下意识作出防御姿态。
预料之中的毒物没有出现,眼前的景象却比他刚才的猜想更为骇人。
木箱才打开,氤氲的赤色烟雾扑面而来。
“竟是毒瘴。”
惊诧的同时,霍无羁连连后退,用他没有攥着匕首的另一只手,及时捂住了口鼻。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红雾弥漫开来的速度,远比他预想的要快。短短一息,就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没多大一会儿,霍无羁就发现了这团红雾的异样。
宴客厅很大,大门敞开着,寒风阵阵,但这团雾气,并没有像寻常雾气那般四散开来,反而尽数团在他身上。
就像是认准了他似的。
他甚至能清楚感觉到,凡是红雾所到之处,周边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尤其是他那双手,没有衣物的阻隔,感觉尤为明显。
霍无羁垂眸,看着落在他肩膀上的,尚未来得拍落的积雪,随着那股震颤飘落。
与此同时,一道清幽、又带着些许空灵的声音映入脑海。
“主人。”
“主人。”
他确信,周围没有人说话。
除了隐隐怒号的风声,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入耳中。
“主人。”
他正想着,那道声音再次映入他脑海。
霍无羁神色更为凝重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
但奇怪的是,他的心里并没有惊惧,更多的是好奇。
霍无羁看着不停在眼神跳跃的那团红雾,漆眸微敛,思索一瞬。
眼前这团雾气,并非是他原本想的加入企鹅君羊药物而二期五二八一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毒瘴。随即把捂着口鼻的手放下,问:“何方神圣,还不速速现身?”
话音未落,撞击声再次从木箱传来,他眼前的红雾也愈发浓烈。
就像是被他的话刺激到一样。
“主人,我是赤星,你...不记得我了吗?”
霍无羁上前一步,探头去看。
刀身被红雾团团围住,如果仔细看,不难发现,这些红雾正是从这把长刀涌出的,无穷无尽。
“赤星?”
他试探性的,冲着长刀喊了一声。
长刀震颤的更为剧烈了。
掌心乍然的刺痛感让他回神。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掌心正覆在赤星刀上。
虽然肉眼看去,刀身锈迹斑斑,但刀刃依旧锋利的紧。
肌肤堪堪触及,就被割了好大一个口子。鲜血汩汩,尽数流向长刀。
不等他把手撤回来,先前围绕在他身上的红雾像是得到了什么指引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向长刀。
他不动声色把手撤回来,另一只手放下短匕,托起受伤的手腕,简单垂眸,轻掠一眼,见没什么大碍,便又把视线落在赤星刀上。
顷刻,那团红雾便将刀身上的鲜血蚕食殆尽。
就连他不小心滴落在地板上的两滴血珠,都被它们吸食干净。
霍无羁看着它们对鲜血痴狂的模样,心中更是惊诧。
他再次垂眸,看着依旧还在往外冒着血珠的掌心。它们嗜血如狂,却半点没有在他掌中停留。
这又是为什么?
这般想着,手上却有了动作。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按压受伤的掌心。伤口重新被撕裂,两只手都沾满了新鲜的血渍。
他把两手同时举起,开始印证自己的猜想。
顷刻,团在木箱周边的红雾再次涌出,直奔他的双手。
它们环着他的双手绕了两圈后,最后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团团包裹起来。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后,红雾散去,那只沾满了鲜血的手白净如初,就像从来没有被那抹殷红浸染一般。
而被鲜血滋养过的那团雾气,颜色愈发强烈。
这些雾气,尽管嗜血,但好像并不伤害他。
为了进一步印证这个猜想,他把受伤的手慢慢抵近刀身。
随着他的抵近,原本团在刀身周边的红雾慌忙四散开来。
同时,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这个声音。
“主人,不要。”
霍无羁收回手,红雾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团在刀上,随即隐去。
下一刻,刀身上的锈迹一点一点剥落,露出原本的底色。
这一瞬,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那些缚在刀身上的锈迹,像是将原刀封印了一般。而他的血,恰好把禁锢了他几千年的封印给破了。
“赤星?”他又轻喊了一声。
长刀再次震颤,嗡鸣阵阵,似是在召唤他。
他持着赤星,来到校场,把受伤的手背到身后,用另一只手攥上了刀柄,顶着风雪,耍了几套寻常刀法。
疾风骤雪,他杀招凌厉,地上的积雪被阵起一层又一层。
嗡鸣声渐止,霍无羁额上也生出一层细汗。
转瞬,又被冷风吹散。
这把刀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寻常兵器,至少要练个把月,才能顺手持用。可这把刀,明明是第一次用他,却总觉得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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