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他们两人的首肯,郡守夫妇满意离开。
秦未本想邀林琅一道用饭, 林琅本想应下, 眸光一转,看到温予那张和婉的笑脸,临到嘴边的话,忽然转了话锋。
“不用了, 阿兄。我初来北疆, 正准备四处转一转,感受一下此地的风土人情。”
话落,他带着内侍离开了。
林琅和温予, 两看相厌。
尽管这两人谁也没有明说,但互相都能感受出来,对方对自己的不喜。
上一次, 温予和林琅夹枪带棒的那场交流, 秦未并没有在场。
今日,温予脸上又挂着一抹和煦的浅笑。
是以,关于两人不睦的事情,秦未半点都没有察觉出来,不然他也不会不不顾及温予的喜恶, 公然邀请林琅在府上用饭。
翌日,用完早膳后,温予和秦未一道出发前往郡守府。
她坐在马车上, 打开了侍卫长递来的红木锦盒。
昨日他们一行人离开后, 温予便差侍卫长去库房选了一件礼物。
锦盒里是一套宫廷名家打造的鎏金头面。
这一套头面首饰,温予曾在库房里见过。
许是因为库房的光线不好, 温予当时也并未觉得它有多么特别。而今,在自然光下,又觉得它的工艺无比精美,根本不似初印象那般普通。
也是,宫廷老师傅的手艺又怎么会普通呢。若是放到现代,最顶尖的手艺人怕是也没有这样的功夫了。
温予从锦盒里把那套头面首饰取出来,在自然光的照耀下,翻来覆去的看,眸子里的欣赏和喜爱如何都遮掩不住。
秦未就坐在她对面,见她对这套首饰爱不释手,很是不解地问道:“既然这么喜欢这头面,为何还要将它送人?”
他们本来和郡守一家就无甚交情,自然也就没有把心爱之物拱手让人的理由。
温予听了,莞尔一笑,将首饰重新放回锦盒,说:“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这套头面的制作工艺很精美。”
秦未点点头,犹豫再三,缓缓开口:“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看着秦未郑重的神色,温予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秦未抿抿唇,说:“我们猜测...”
“你们?”
早在她上学的时候,就喜欢抓词句中的重点。
现在也不例外。
秦未一时语塞,心虚抿了抿唇,唇角的弧度又弯了几分。
“你和霍无羁?”
虽然是疑问句,但话语间满满都是肯定。
秦未点点头,说:“前些时日,从牢里窜逃的那个草原斥候头目,至今尚未寻回。”
温予说:“这个我知道,上次他回来,与我说起过。”
霍无羁之所以只在家里待了一晚上便匆匆离开,就是为了去抓这个人。
秦未问她:“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那个人窜逃的方向?”
温予摇摇头:“没有。”
“那人窜逃的方向,正是敦煌郡。”
秦未说完,温予便拧起了眉。
这件事情,霍无羁倒是没有和她提起过。
大抵,是不愿她担心。
温予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霍无羁的确是和她说起过,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最好不要出府。就算是要出府,也一定要带着侍卫。
她本以为他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件事情。
下意识的,她夹紧了胳膊。手肘碰到腰间一处坚硬的东西,稍稍松了一口气。
自来了北疆,她闲着无聊,隔三差五便要去校场练枪。在消耗了大半的子弹后,她的枪法已经练的很好了,几乎枪枪能射中靶心。
她稳了稳心神,开始从头捋秦未说过的话。
如果单单是窜逃进了敦煌郡,还不至于让秦未这样坐立难安。
除非...
她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了秦未的声音。也正是因为他这句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秦未:“经查证,那个俘虏曾到过郡守府。”
温予胸中划过一抹了然,想起郡守夫妇亲临府上那日秦未一脸犯难的神色,莞尔一笑,说:“难怪阿兄那日迟迟不应下郡守大人的邀约,原来是这等缘故。”
“你是没看见,那个蛮横头子凶得很,脸上还有那么长一道疤,如果不是你派出去的那队侍卫及时赶到,我就要被他一刀给抹了脖子了。”秦未说起那日被劫持的场景,还是很后怕。他一边说,一边顺着胸口。
温予抬眸,见他脸色都跟着白了几分。
“阿兄,都是我不好。没弄清事情的原委,便自作主张应承下来,害得你还要陪我多跑一趟。”
温予倒了杯茶,递到了秦未面前:“阿兄,喝口茶水压压惊。”
秦未接过,轻啜一口。
终于,他反应过来,温予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正欲放下茶杯的手一顿,嘟哝了句:“压什么惊,我又不怕。”
温予余光瞥见他通红的耳廓,临到嘴边的调侃之词终是没有说出口,她无声勾了勾唇,把头转到另一边,挑起车帘,向外望去。
她已经好些时日都没有出过府了。
放眼望去,古朴又荒凉的建筑,与大漠一个颜色的驼队。尤其是耳边响起的驼铃声,依旧让她觉得心神恍惚。
也是这一瞬,温予忽然明白过来。纵她为了适应这个朝代,做了很多努力,却依旧是徒劳。
她只是一个过客。
这个朝代,她始终是融入不进去的。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相顾无言。一个安静品茶,一个流连街景。
少顷,马车在郡守府门前停.下。
郡守夫人的生辰宴席不比旁的,来的宾客大多是官眷。男女宾客分席而坐,她不适合带侍卫入内。
干脆一个人赴宴。
反倒是秦未,温予担心那位叛逃的俘虏真的在宴会当场,选派了两个从没在人前招摇过的侍卫跟着他一道赴宴。
秦未也没和她客气,只交代她:“你一个人小心些,莫要在园子里乱逛。若遇到什么问题,高声唤我即可。”
温予再三和他保证,秦未依旧有些不放心:“不然,我还是留一个人给你吧?万一那个刀疤脸还在这府上呢?”
“阿兄快别说了。”话落,她伸手指了指前方不远的园子,说:“那里可全是女眷呢,我怎的好带个男人过去,白白惹人笑话。”
秦未还想说些什么,温予又及时截下他的话头,说:“阿兄自己也说,万一那个刀疤脸还在这府上呢。你与他可是打过照面呢,万一他把愤恨都泄到你身上可怎么办?”
秦未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脚步一怔。
温予又说:“所以啊,这两个人,还是跟着你更为妥当。他没有见过我,更不知道我是谁。就算是遇到了,也不会公然对我发难。”
话落,温予的视线转向了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侍卫身上。
不待她说完,那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小姐放心,我等拼死也定会护秦公子周全。”
温予神色一怔,她本不是要说这个,更不是要他们用性命去保护别的人。
“人命不分贵贱,谁也没有义务用性命去保护他人。我是想说,你们自己也要注意安全。若敌不过,就赶紧撤,切勿恋战。”
说话间,他们三个已经随着温予来到了园子门口。
她刻意忽略掉那两个侍卫脸上的惊愕,转头看了秦未一眼,说:“就这样决定了,你们快过去吧,切莫在此堵着门了。”
话落,她提着锦盒往园子里走去。
温予没有来过郡守府,并不知道男宾的园子和她们女眷的园子中间只一墙之隔,中间还有一扇耳门。
更不知道,园子两侧茂密的竹林,最是适合藏匿身影。平日里,郡守府里的下人最喜欢藏在竹林躲懒。
所以,他们一行人谁也没有发现藏匿在竹林里的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是那位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内侍官。而另一人,则是刚刚温予口中才说过的刀疤男。
影影绰绰的竹叶后面,刀疤男一脸阴郁站在那里,看着温予远去的背影,用不太标准的汉话发问:“那个女人是谁?”
内侍官点头哈腰,脸上满是奉承:“回禀药罗葛大人,她就是你要找的女人。”
显然,内侍官知晓刀疤男的身份。
刀疤男,药罗葛·比战,是回鹘首领的第三子。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得到情报。
那些粮草还没出京城,他就觊觎上了。得知领队的人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便一直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药罗葛·比战本以为,那些粮草迟早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却没想到,中途杀出一个霍无羁来。
药罗葛·比战自上了战场以来,甚少打过败仗。更准确来说,在霍无羁来到北疆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打过败仗。
就连传言中那位百战百胜的独臂将军祁放,都被他挑下了马。但他命大,被他刺中胸口都没死。
可自从霍无羁来了之后,他几乎没怎么赢过。
唯一打赢的一次,还是他趁着霍无羁的队伍和柔然大军激战后,他去偷袭。但准头却差一点,只划破了皮,没把霍无羁的脑袋割下来。
“她就是霍无羁的那个心上人?”
内侍官点点头,嗯了一声,说:“这个女人,霍参将可是宝贝的紧呢。”
药罗葛·比战轻哼一句,又说:“还以为他和寻常男人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一个沉迷女色的男人。”
刚刚温予从路过时,他不小心看到了她的模样。不得不承认,她那张脸,的确可以让男人疯狂。
第122章 拨雪寻春(廿六)
郡守大人虽然是刚上任没多久的新官, 但他的人缘很好。
郡守夫妇伉俪情深,前来赴宴的宾客亦是不胜枚举。可除了郡守夫人,其他人温予一个也不认识。
郡守夫人有心照顾她, 可宾客实在是太多了。
纵有心, 却无力。
再加上今日的主角是郡守夫人,温予坐在她身侧,每来一波宾客,都要对她好奇好一阵子。得知她是霍参将的家眷后, 又是一阵寒暄。
温予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像公园里的猴子,谁来都要观瞻一会儿,背过身去, 又要和别人窃窃地议论她和霍无羁。
“听我们家那口子说,这位霍参将还没成婚啊。怎的平白多出一位家眷来?”
“那谁知道呢?”
“本来还想着,等过段时间托祁将军牵个线, 让我表妹跟小霍参将见一面呢。现在看来, 怕是悬了。我表妹生的可没有这么标志。”
“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来路,刚刚她送的那套头面,看着像是宫里流出来的物件呢。”
“......”
“......”
纵然郡守夫人有心照顾她,也堵不上满园宾客的嘴巴。
偶尔听到几句议论,温予倒是不在意, 郡守夫人却频频朝她投来满含歉意的目光。
今日本就是她的生辰宴,温予不想因为自己破坏她的好心情,便主动从她身边挪开, 寻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
一开始, 的确还有不少人往她这边看。当然,投来的大多是好奇的目光。
甚至有几个泼辣的, 见她一个人坐在案几前,竟主动过来与她搭话,问的问题大多也是关于她和霍无羁的关系。
温予想到不日她和霍无羁之间就会有一个女儿的事情,便如实告诉她们,她和霍无羁是未婚夫妻。其余的,她一个字也不多说。
慢慢地,前来赴宴的宾客越来越多,人们的注意力也从温予身上转到了别的地方。
温予见郡守夫人被宾客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彻底忘记了她的存在,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终于没有人注意她了。
温予调整了一下坐姿,视线落在这园子里形形色.色的宾客身上。
主要是脸。
她没有忘记秦未在马车上说的话。
她担心那个刀疤脸装扮成女人的模样,混迹其中。她的手肘紧紧贴着别在腰间的热武器。
这让她感到心安。
不多时,园子开始热闹起来。
郡守夫人喜欢听戏文,郡守大人特意为她请了郡内有名的戏班子来为她庆祝。
戏台摆在水榭之上。
很快,水榭被宾客们围的水泄不通。
温予没有动,依旧坐在角落。她左手托腮,目光落在影影绰绰水榭上。
丝竹声声,戏腔婉转。
这一瞬,温予耳中,除了古腔古调的词曲,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无论是妇人的窃窃低语,还是丫鬟们摆盘时的汤匙叮当声,她全都听不见了。
一曲罢,温予眨了眨有些发涩的眼睛,随即收回了视线。
戏词是用古语著的,这出戏,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她越发觉得,自己与这时代格格不入。这般想着,她眼底升起一抹荒凉。
丫鬟们趁着宾客们听戏的间隙,已经把菜肴都摆到了几案上。
霎时,满园飘香。
北疆的风土人情和京城不一样。北疆的妇人善饮,酒量甚至比京中的好些男子都好。
郡守夫人招呼众人举杯共饮,温予和众人一道举起酒杯,唇却是连酒水都不曾沾到一滴。
她坐的位置很偏,几乎没有注意到她。
除了举杯共饮那次,宴会全程,连筷子都没拿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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