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丽妃,那可是他宠了大半年的女人,哪容许旁人诋毁,顿时火冒三丈,暗含警告地瞥了妙春一眼,“你的意思丽妃要害你们主子?”
妙春并不敢攀咬正得圣宠的妙春,将头埋在胸前,声若蚊蝇低低地否认,“奴婢不敢。”
帘帐内的陈映月只是病了,还没有糊涂,知晓皇帝并不会帮她做主,毕竟从她自荐枕席的第一夜,皇帝发现她并非处子之身后,便再也没有碰过她,而晋她为淑妃也不过是为了拉拢陈家的,自然她并不曾傻到将她已被陈家放弃的隐情道给他听。
不过,陈映月这一回来,倒不是为了在皇帝身边争宠,她自有自己的打算在,“皇上,妾身想家了,可否召妾身的家人来宫中陪妾身啊?”
陈映月同陈家来往,皇帝是乐见其成的,于是便随她去了。
哪知陈映月要请的陈家人,并非正经的陈家人,而是沈书晴。
消息递到贤王府的时候,是这日的晌午,沈书晴刚陪陆深用好午膳,碗筷刚撤下,沈书晴还在用茶汤漱口,宫里便派了小太监来请人,吓得沈书晴险些被茶汤呛住,转头将陆深拉至里间,“怎办啊,怎办啊,我不想入宫。”
“我可以不去吗?”
陆深捏上她发抖的薄肩,“不去也是可以,不过,难道你想一辈子躲着她吗?”
沈书晴自是知晓这样的道理,可她就是害怕,他怕得直往陆深的怀里钻,将脸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我知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可我现在就是想要躲着他。”
“我是不是很没有用啊?”
陆深垂眸看了一眼被他弄皱的前襟,以及她因为惊惧而蹙起的眉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不要怕,本王陪你一起进宫。”
今日这宫必须要进。
王府的马车停在东华门便不能再进去,改为乘坐轿辇,唯恐抬脚的宫人不稳当,陆深并未乘辇,而是走在一侧,以防有什么不妥。
来接人的那个小太监,是个圆滑的性子,当即恭维道:“坊间传闻贤王殿下对贤王妃用情至深,我等从前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妃娘娘好福气。”
谁说不是呢?
沈书晴堪堪侧眸,想起男子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护在身后,甚至为了证明清白对自己下得了如此很狠手,虽有些疯,可在这个世上又还有谁能为她发疯呢?
她眼眶一红,倏然有些哽咽,“爷,你其实不必这般小心!你难道不知累的吗?”
陆深只微笑着将她落在轿辇之外的衣摆掀上去,“你想吃甚么点心?除了樱桃煎还有甚么?桂花糕可好?本王叫御膳房做好了送来。你少来宫里,不知道御膳房有个厨子,将这桂花糕做得出神入化,宫里大大小小的娘娘都很喜欢。”
如今的波云诡谲,说给她听只会叫她胆战心惊,没有那个必要。
沈书晴见他避而不答也不强求,只是顺着他道;“好啊,王爷喜欢的,妾身一定也会喜欢。”
幸儿玉坤宫离东华门并不远,两刻钟后,两人便到了玉坤宫的宫门处,不知是不是错觉,沈书晴一进入宫殿,当中迎过来的一个小宫女,似乎在对陆深使眼色,而陆深深邃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宫女身上一时片刻。
两人的视线交汇只在刹那间,却没能逃过沈书晴的眼睛,她拉了拉陆深系在腰带上的靛青荷包,这里头装着她的青丝,分明才告诫过他不能再招惹人,而今竟然在她跟前眉来眼去,这还了得,当即把着他臂踮起脚尖俯在他耳旁道,“你再看她一眼,我便要收回这个荷包。”
陆深将她扯下来,低头至她耳畔,斥声道:“没个正形,你可还记得自己要做母亲了?”
沈书晴这才恹恹地扁着唇,正儿八经地挽着陆深的手,往玉坤宫的正殿走去。
陈映月也难得地从病榻起身,正坐在上首的罗汉榻上,她面色病白,正隔着唇重重咳嗽。
陆深赶忙将一早准备好的雪绸面纱给沈书晴带上。
两人落座在下首最末的位置,又带着面纱,是显而易见的避讳,可陈映月饼没有丝毫的不悦,还赶紧叫工人看茶,上点心。
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点心是寻常的糕点,沈书晴一路过来也有些口渴了,便捧起茶杯要喝茶,陆深却抢过她手中的茶盏,“太医说了,你要少饮茶。”
陈映月捧起茶盏翻了一个白眼,“怎么?贤王这是害怕本妃害贤王妃?”
陆深淡淡扫向她,眼神却十分缥缈,像是在看她,却似乎又只是空茫地看着前方,唇角甚至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就好似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恩怨一般,“淑妃娘娘哪里的话,不过是她又有了身子,不得不小心仔细些。”
竟然又怀上了,她怎这般好命呢,陈映月当初被陆深扔进青楼,早就被老鸨灌下了绝嗣药,今生今世绝无可能怀上子嗣,是以听见这个消息,她捏着杯盏的手皆在发抖,看向沈书晴的目光也似一条吐着杏子的毒舌,恨不能当场将她吃了。
沈书晴吓得垂下头,当即捏了一把陆深的腰,不知他为何要故意激怒陈映月,陆深却面不改色地扯下她的手,捏上她的掌心,这是两人间常有的小动作,是叫她稍安勿躁。
沈书晴这才放下心来,左右他有自己的成算,她便不用管了。
正这时,御膳房陆深一早吩咐好的点心及汤羹便送了过来,樱桃煎、桂花糕,杏仁露,还有几种不知名的糕点。
经过刚才那一茬,沈书晴有些明白,陆深今日这是防着陈映月,便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思,万一这御膳房的食物也被做了手脚,可怎办是好?
这个时候,陆深却端起了杏仁露,勺起半调羹,在唇边吹了几口气,才掀开面纱往沈书晴的嘴中送去,“太医也说了,牛乳可以多用一些。”
自两人进入殿门以来,陆深的目光便紧追这沈书晴,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小意温柔,关怀备至,却吝啬于递给陈映月一个眼风,而今更是在她面前秀起了恩爱。
陈映月掩藏在袖子中的手几要将帕子绞断,可她却勉强地勾起了唇角,尽管那笑带着些惨淡的意味,吩咐宫女妙春道:“殿内怎地不点香?”
陈映月捧起茶盏,慢慢撇去浮沫,接着啜茶的功夫,偷偷觑了陆深一眼,见他又捏起一块糕点喂给沈书晴,简直是钻心锥目,忙不迭收回视线,将狠厉的目光掩藏在低垂的眉眼之下。
陆深啊陆深,你我之间走到如今这一步,全都是你自找的。
第147章 你安息吧
妙春听令后自去后边,不几时端着一个瑞兽青铜香炉出来,她低垂着眉眼,没有人看清她是何表情,她将香炉放在厅堂中央。
陈映月透过寥寥升起的白烟,仿若看到了当初颍川陈家大门前,那个跪在雨中的如玉公子,当时她猛然得知自己未婚夫是个断袖,去找爷娘理论却糊弄过去,几番打听方才知晓,原来爷娘是明知而为之,便想着要靠自己去解了这桩婚事。
陆深便是在这个时候,闯入了她的视线,他是她的姐夫,又权势滔天,只要他肯帮忙,那她的麻烦便很容易可以解决,起初她纵然折服于他的芝兰玉树,可并未对他生出任何觊觎之心。
只是想要脱离苦海而已。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想法的呢,陈映月闭上眼,想起了那个夜里,姐姐和姐夫在竹苑闹出的动静,她本就生得和五姐姐八分相像,在这以后的无数个日夜里,皆会想起那个卧室里令人面红耳赤的事情来。
只不过,在这个梦里将五姐姐替换成了她自己,这个梦一做就是好久,直到那一日他送她入青楼,方才如梦初醒。他从来对她没有半分怜惜,哪怕当做替身也不曾,即便她可以为他付出所有,包括性命,可他却对她不屑一顾,从来皆是不假辞色,还将她送去那等下贱的地方。
缕缕清香随着腾起的白烟窜出,是陌生而危险的味道,陈映月睁开眼,里头却是空洞无物的死寂,她将目光落在那双与她极为相似的眼上,“五姐姐,听说你失忆了?”
沈书晴尴尬地点了点头,她找回记忆的事连陆深都不曾告诉,自然不会告诉这个居心叵测的女子。
陆深自喂她吃了些糕点,便一直捏着她的手,此刻感受到她掌心的薄汗,目光一移至她脸上,眼里满是局促不安,是以捏了捏她掌心的软肉以示安抚。“别怕,有本王在。”
两人的小动作落入陈映月眼里恁地刺眼,她十分勉强地笑了笑,“姐姐不记得了不要紧。妹妹可以帮姐姐回忆回忆。”
话音落,她提眼觑向陆深,颇有些挑衅的意味,收到陆深一个暗含警告的目光,可事到如今陈映月还有甚么好怕的,“姐姐想必还不知晓,妹妹和姐夫的一些事呢。”
虽则陆深心中无愧,但架不住自己妻子失忆了,对自己又没有多少感情在,他面上霎时便浮现出了慌乱,冷声斥责陈映月,“淑妃慎言,本王只当你是妻妹,你我之间能有甚么事?”
陈映月得逞地扬起了下巴,咄咄逼人地注视着陆深那发狠的眼,“怎么,姐夫你也有怕的时候?我还当你甚么也不怕呢?”
而后转眸向沈书晴,粲然一笑,“五姐姐,你呢,想要听吗?”
沈书晴原本是无所谓的,两人一路走来,她还有甚么信不过他的,只是她有一事不解,“你们两个的事,王爷已同我交代过,我没甚么好奇的,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何三翻四次要置我于死地?”
从前在颍川,因为陈映月同她生得像,众多姊妹中,她对她照顾颇多,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先紧着她,便是后来到了京城,也是但凡她有要求,便没有不满足的时候,沈书晴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她多次皆想要自己的性命。
她不想听倒是叫陆深松了一口气,可陈映月今日却是下定了决心要说,“五姐姐,你可能不记得邺城乡下的那一天,可我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三爷爷一口咬定是姐夫安排了那些水寇,她被三爷爷甩了不知道多少鞭子,全身血淋淋的,他跪在雨里求你相信她,可是你却将他当做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走得头也不回。”
“当时他本来就因为在水寇那天晚上救你受了重伤,又被三爷爷一顿打,只剩下了一口气,而你却不相信他,甚至是不管他的死活。”
“是我,当时是我将他带回了颍川,是我请给他请大夫,是我救了他的性命!”
沈书晴是记得那一日的事的,但当时证据确凿,她没办法原谅他,在后来的每一个日夜里,即便偶尔想起,也尽量不去深想他那一日的遭遇,如今被陈映月赤,裸,裸地说出来,心中也是万分愧疚,当即偏开头,抹起泪来。
这些事陆深难以启齿,从来不曾告诉过沈书晴的,倒不是怕她吃醋,而是觉得自己太卑微了开不了口,此刻伤口被人揭开,当即恼羞成怒斥责陈映月,“这不是你害她的理由,况且本王从来没求你救我,是本王昏过去了,你自己非要救的。”
这是事实,陈映月无法辩驳,她又提起另外一桩事来,“那么清流河的那个晚上呢,我同你一条船从郊外回城,快到城里时,你对我说:‘只要我跳下去,你便相信我喜欢你。’,后来我跳下去了,你却不认账,还三翻四次不回我信。
你知道自从那一夜,我就染上风寒,几日下不来床,那个时候我就想啊,我可真是贱啊,如此低声下气,如此地为你付出,却得不到你哪怕一丁一点的回应。”
说到后面,陈映月已是泪流满面,她指着陆深的鼻子,泣声道:“你但凡那一回不这般戏弄我,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我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你的错!”
“你也不是小孩子,自己做了作奸犯科的事,怎地还赖在了本王身上?”
“难不成是本王叫你去给你姐的马车放了□□要杀她?又是本王叫你在本王面前脱衣裳?还是说是本王让你将你姐推下你陈家的池塘想要害死她?”
陆深从不以为自己做错了,“那日船是你跳上来的,我不赶你走,是因为你是妻妹,而我说的那句话,也不过是想要你知难而退,我对你从来没有半分心思。再者说,就算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你吗?”
他勾起一边唇角,好笑地说道;“这天底下喜欢本王的女子多了,本王就都得有所回应?”
陆深此时此刻只有愤懑,对于陈映月的满腔告白没有一丝动容,看得陈映月心如刀绞,她颤着指尖指向陆深,“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丁点的喜欢?”
“你若是不喜欢我,为何接受我的帮助?让我给你赁屋子,让我给你找大夫,甚至容许我给你煎药?”
陆深头痛扶额,“陈九娘,你对本王所做的一切,本王从未有求于你,皆是你不顾本王反对硬要为之,虽然被迫承了你的恩,本王是不是也作为回报,替你写了信去退婚,若非你后头要加害你表姐,你的婚事本该在外祖生辰那个月便该退掉了。”
虽则一早听陆深坦白过这件事,可还是不忍在继续听,沈书晴横着泪眼过去,看着眸底一片暗红的陈映月,“即便陆深当真得罪了你,可与我又有何干?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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