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别闹了,本王对谢七娘从头到尾没有上过心。”
沈书晴还不肯见好就收,“我看未必吧,我瞧着你挺乐意跟她待在一起的,否则也不会亲自带她来这样人多的场合。”
“若是我说,我并不知她的位子就在我的身旁,你信是不信?”
沈书晴唇角讥诮地一笑,显然是不信。
陆深都快要呕死了,很想直接用美男计,可是上回试过没用,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任何说辞,只得咬紧了薄唇,半晌他松开牙关,“我明日就去退亲,你若是还不肯原谅我,我也没有办法。”
说罢,他扭过头,是个要下车的架势,不走做甚么,留在这里继续等她奚落?
可还不及他推开车门,便被一股大力甩到了后边,他不顾身上钻心刺骨的痛,扭身便问,“你没事吧?”
这张软塌和车厢连为一体,沈书晴抵着车厢倒是没有大碍,不过也着实吓了一大跳,一张小脸越发煞白,颤着指尖指着被风扬得卷起的软缎车帘,“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马车在狂奔,车厢内很不稳当,陆深扶着车厢站起来,往车厢外一看,那马猩红着眸子,似疯了一样没有方向地狂奔,索性此处还在马场,皆是草地,视野开阔,暂时不曾撞上什么林子、屋舍,否则他们早就被甩下马车,是死是活是残全凭天意。
“这马被下药了。”陆深凤眸微微眯起,看到马场的边缘有一大片悬崖,另一边则是山林,不论是疯马往哪里跑,马车最终皆会被撞得散架,倒不如趁着还在马场内跳下马车还能博得一线生机,“你准备一下,我们要跳下去。”
“跳?马跑的这样快,要怎么跳啊?”沈书晴抓紧软塌边缘的阑干,才堪堪稳住身形,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
更何况,她如今有了孩子,这个孩子虽然来的有些不是时候,也到底是她的骨血,这一跳孩子还能保住吗?
沈书晴可透过车窗,也是看见了不远处的悬崖,狂风拂过她清绝的面颊,将她耳畔的碎发皆往后吹去,小脸上的惊恫之色一览无余,看得陆深心生怜惜,抬手去抚她的脸,“别怕,有本王在。”
却被沈书晴一把挡开,“都说了不要碰我。”
陆深沉默地低下头,可手却四处去扯被褥,塞在她的身侧,最后将手臂撑在车厢上,为她撑起一片狭小的天地。
沈书晴稍有些动容,想要告诉他怀孕的,可一想到方才谢娘子与他郎情妾意的样子,还是摇了摇头。
不管他是否诚心要去退谢家的亲,皆不能是因为她这个孩子的原因,她不要他心不甘情不愿,那是妥协,并不是爱。
狂风依旧在耳畔呼啸而过,马车两侧的草地飞速向后移动,马儿漫无目的地乱窜,即便脚下是一马平川的草地,人站在里边皆是东倒西歪,更何况是本就身子虚弱的沈书晴。
尽管陆深就坐在他身侧,一手撑着车厢,又将她四周的空间皆塞满了褥子,为他撑起了一个狭小的堡垒,但马车一直胡乱地奔跑,沈书晴再也经受不住这般颠簸,她抬起满是疲色的眸,“你想想法子,快点让马儿停下。”
陆深抽出腰间的短刃,“你若是不想跳马,那便只有一个办法,我从车窗去到前头,将连接马的绳索割断。”
他顿了顿,垂下眼睫看向吓得直喘粗气的女子,“只是我不在这里,你能行吗?”
若是平常,沈书晴是不怕的,可是现在,她身子有孕,也是怕伤到孩子,遂蹙着眉摇了摇头,“再想想旁的法子。”
“那就只有跳车。”
沈书晴拿不住这两种法子,哪一个对肚子里的胎儿更好,是以只得一咬牙,跟陆深和盘脱出,“我现下怀孕了,方才马场的医馆诊出的。”
“依你之见,我们跳马,会不会影响孩儿?”
陆深正紧盯着疯马行进的方向,耳边呼啦啦的风吹过,没听清沈书晴的话,“你说什么?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沈书晴抬头,想要将嘴附在他耳畔说,可男子身量高,她根本够不到,只得双手扶着他的腰,叫自己稍微站起些身,柔软的小手一触碰到陆深,他便侧过脸来,薄唇刚巧撞上女子的面颊,久违的亲近,叫沈书晴一下子红了脸颊,她偏开头,只顾着羞,忘记了说话。
恰此时,疯马拐了个弯,将沈书晴直接摔至陆深的怀里,而陆深则是直接撞上了车厢,痛得他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长眉也是紧紧蹙起,只他的手臂倒是稳稳当当地将她禁锢在胸前,没有叫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这下意识的行为,叫沈书晴倏然卸下心防,一面去掀他的衣裳,一面落泪,“很疼吧?伤了哪里啊?给我看看啊?”
陆深却扬起了因祸得福的微笑,扯下她四处作乱的小手,又用指腹替她擦泪,“别哭,没事,死不了。”
正这时,又一股力道过来,拍在陆深的背脊上,将两人直接拍到了地上,索性地上全都是软垫,才没有格外受伤。
虽不曾受伤,却足以吓坏了沈书晴,她趴在陆深的身上,似一直八爪鱼一般,紧紧箍在陆深的身上,陆深知他吓到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脊,哪知女子并不买账,反倒是厉声斥他,“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再这么下去,伤到我们孩儿了,可如何是好?”
这回两人离得近,陆深听清楚了,可他还不确定,当即捧起贴在他胸膛的脸,“你是说,本王又要当爹了?”
他那冷瞳此刻漾满了光,恁地刺眼,就这般高兴?竟像是比她这个当娘的得知喜讯还要雀跃,沈书晴不知道自己在别扭甚么劲儿,或许是觉得愧对孩子,得知有孕时,她心中愁绪万千,全然不似孩子爹的满心欢喜。
沈书晴不满地撇撇嘴,有些敷衍地道:“是呢,是呢,你又要当爹了,你快想想办法,别等下当不了爹了。”
第141章 退亲
得知沈书晴又怀上了,陆深再不敢耽搁,瞥见前头几个老汉在割草,一旁堆了好几垛绿油油的青草,当即扶着沈书晴一起站起来,扯开衣带将她塞进怀里,再重新系上腰带,“待会儿,我们跳去那里。”
沈书晴被束在陆深的衣袍里,他身上熟悉的冷竹香叫她片刻安心,可瞥见车窗外飞速往后移动的风景,又担忧地蹙起了眉头,“能不能行啊?若是跳不准可怎么办?”
陆深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别怕,以前本王带你悬崖都跳过。”
这话可唬了沈书晴一大跳,“甚么时候的事情啊?”
陆深并不回答,只往视线尽头的悬崖处望去,当时本来想在秋猎场上演一场苦肉计,才在这里提前演练,顺道吓唬吓唬她,免得她再生逃意,不曾想当时猎场上没有用武之地,如今倒是又排上了用场,到真是连老天都在帮他。
这个孩子想来也是个有福气的。
陆深回想着当时坠崖时的动作,手在沈书晴身上比划着,却又忧心着胎儿,怎么比划都觉得不够好,眼看就要到那草垛,福至心灵地扯起地上那软垫,甩在草垛上,再箍着沈书晴一起跳下去,他双手双脚隔着衣袍将她护得严实,就连头也盖在她的头上。
可百密还有一疏,沈书晴倒是没有伤到肚子,却在落地时,脑袋撞在了草垛下藏着的一个兀子凳上。
隔着一层软垫,倒不至于磕破了头,却直接叫沈书晴脑袋震了几震,这一震倒是不疼,却叫那些过往的记忆如海潮一般涌入她的脑子,这几年的记忆太过晦涩沉重。
沈家那两年寄人篱下的日子太过悲苦,后来到了葫芦巷又心中备受煎熬,便是到了王府那一年的安逸日子,最后也证实是一场镜花水月。
巨大的悲伤似赶潮的浪,一浪接着一浪拍打过来,简直要拍得沈书晴透不过气,是她不可承受之重,干脆直接昏了过去。
王府,春华苑。
孙太医针灸了半个时辰,人总算是醒了过来。
沈书晴一睁开眼,便是问陆深,“孩子呢,没事吧?”
等待她醒来的这几个时辰,陆深急得两眼通红,见她终于醒来,没傻也没失忆,还记得孩子,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一口水也不曾喝过,是以嗓音微微发着哑,“孙太医来过了,诊过脉,孩子两个月了,你也真是,有了身子自己也不知的?”
一想到两人这些日子正在置气,陆深简直一阵后怕,也得亏这孩子坚强,否则当真有个闪失,他这个做父亲的,只怕能自责一辈子。
“两个月了?”沈书晴回想了一下,算算日子,应当是在借住陈家时怀上的,那段时日两人颇为有些不知节制,竟也没有伤到孩子,也有些后怕,“这孩子也是命大。”
“谁说不是呢,我瞧着这孩子的命格,估计比遥儿还勘大用,他若是个儿子,将来遥儿可就有威胁了。”
沈书晴有些不满,“怎地就要是儿子了,若是闺女不也很好?”
陆深私心更想再要一个儿子,将来他若是登位,少不得要被大臣催着充盈后宫,到时候如何应付也是一番麻烦,若是沈书晴能有两个儿子,便可以毫无顾忌驳回他们的谏言,只是眼下这些不好和她分说,以免她多心。
“闺女也好,只要是你生的,本王都喜欢。”
陆深拉着她的手,见她没有丢开,趁势就坐在了床沿上,揽着她的肩,低眉顺眼看她,眼里满是哀求,“明日一早,我就去谢家退亲,你也别再同本王提甚么纳妾的事了,好么?”
“如今你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不可再向从前那般胡闹。”
沈书晴拿清澈的眼将他一瞥,见他双目满是血丝,一向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十分散乱,多少爱干净的一个人,脸上的黑灰未曾擦洗过,甚至未来得及换一身衣裳,靛青云锦圆领袍不知在哪割破好几道口子,满是青草落下的痕迹,可见也是被她吓得不轻。
可已记起一切的沈书晴没打算就此饶恕他,恢复记忆的她自然知晓他是一个什么德行的人,这回要纳谢兰珠的事,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驯服她。
他从前又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为了让她感激他,刻意恐吓她要将她赠与旁人为妾,为了留住她,不惜带她一起跳崖,更为在她外祖面前施展苦肉计,故意给她下媚药......
如此种种,简直罄竹难书。
他本就是心机叵测之人,野狼焉能驯服成家犬,这不老毛病又犯了。
这毛病不改可不行,沈书晴做势就将他一堆,在陆深的懵楞中,沈书晴将委屈的目光往他身上一瞥,接着就捂着唇低泣起来,“你这话说得好生没有道理,我如此贤良大度的一个人,何时拦着你纳妾了?我非但不曾阻止你纳妾,还要风风光光给你办纳妾礼。”
“且谢娘子进门就在三日后,你这个时候去退亲,你叫人家小娘子的脸面往哪里放,又叫谢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纳,这个妾必须得纳!”
沈书晴如今恢复记忆,自然知晓陆深不会纳妾,但架不住她恨啊,怎可欺负她失忆,便弄出这么多事来气她,如今陈家已然是脱不开身,无法闹至和离那一步,但不妨碍她耍些心眼报复一二。
陆深也知晓她这话有几分气性在,一时之间除了告饶,也只能告饶,忙又去捉她的手,沈书晴甩了几下没甩开,干脆由着他,却也没忘白他一眼,但架不住陆深如今脸皮厚如城墙,“瑶瑶,为夫早就知错了,你不必再说这些话,我倒是没事,我怕伤了我们的孩儿,方才孙太医说过了,这个孩子虽然保住了,可也动了胎气,你现在万事皆不要管,好生养胎才是正经,其他事皆交给本王。”
沈书晴本还想捉弄他一阵,一听胎气不足就有些慌了,但她有些怀疑陆深的话,毕竟这个人不老实也不是一两天,忙将林墨唤了进来问话。
“太医真的说本妃动了胎气?”
沈书晴不住提防王爷递眼风的小动作被林墨看在眼里,可林墨做了多年王府管家,自然不是白做的,当即颠倒黑白道:“是的呢,娘娘,还吩咐了几剂安胎药。”
沈书晴这才乖顺地歇下。
不多时,陆深去到书房,特意将林墨招进来,他捧着一只白玉瓷杯,垂眸注视着舒展往下打旋的茶叶,浅啜了一口琥珀色的茶汤,“你今日做的很好,加半年的月银。”
林墨没想到,一向对属下不假辞色的王爷,有一日竟然会因一个小小举动,而格外奖赏,不过想到是因为王妃,又不奇怪了,他这个主子啊,这辈子只怕都逃脱不了王妃的五指山。
陆深又问:“今日马场上可查出是谁对陈家的马动了手脚?”
林墨回道:“倒是不曾,不过马场有个负责喂马料的小厮消失不见,另外回纥的梁姓使臣似乎到过马场,有人认出了他的马车。”
陆深捏紧茶杯的手指隐隐发白,他将茶盏往案上一放,“陈映月!去查陈映月这几日的行踪。”
他本以为陈映月会在十日后的国宴上出手,没想到如今就迫不及待了。
杯中茶水溅湿了案头的一封信件,陆深捻起来一看,竟然是前段时间伊兰舟的那个药方,便又问林墨,“这个方子,孙太医可看过了,可有说个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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