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不屑一顾的表情,以及话语中的嫌弃,叫陆深打了一个寒颤,曾几何时将他当做天一样的女子,怎地会变成如今这般,可以随意将他想无用的抹布一般丢弃?
是了,她失忆了,她失忆之前不会这样的,他得理解她,陆深如此宽慰自己。
至此,陆深也算是明白了她所有的打算,“你可真是个好主母,大度给本王纳谢娘子,一边又抬人跟她打擂台,而你有个早就封了世子的儿子,坐山观虎斗,稳坐钓鱼台。”
“沈书晴,本王从前倒还真是不知,你竟有这般本事?”
沈书晴一脸的淡漠,自从得知他不得不纳这个妾,沈书晴这几日早就想得透彻,这是她唯一的出路,是以并不否认,只冷冷一笑,“不然呢,我这个当妻子的,要如何做,才能叫王爷你称心如意呢?”
他很想问她:你难道就没想过,求一求本王,叫本王不必纳妾?只要你肯低头,本王有何不能满足你的?
但到底碍于自尊,没有说出口,而是身子向前倾,声音已然是带着不耐烦道,“本王纳妾,你当真没有一丝不快?你当真能接受同本王做一对形同陌路的夫妻?”
形同陌路吗?
只一听,便叫沈书晴心如刀割,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虽然许多事记不得了,但这个男人早已住在了她心里,她该是要说不的,可他看着男人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的面庞,又歇下了这份心思。
“王爷,时至今日,妾身和你,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陆深一直冷眼看她,想从她面上看出一丝不舍,可女子假装得好,又隔着纱帘他也看不真切,可她的话语里,却是一点余地也没有给彼此留下。
陆深背过身,懒散地替自己系好腰带,临走前看也不看深书晴一眼,而是冷冰冰问了她一句,
“既然这是你想要的,那本王便如你所愿。”
望着那个头也不回的冷漠背影,沈书晴后悔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她知道经过这一夜,她和陆深永远都回不去了。
可是她能有甚么办法啊,她实在无法接受同旁的女子一起分享他,争风吃醋的事她做不来。
捻指便到了蹴鞠赛那一日,这蹴鞠赛共有三日,原是鸿胪寺出的主意,本意是想要在这些番邦蛮夷的使臣面前展现梁朝儿郎及女郎的威风,可也是最近沈书晴才从陈映秋处知晓,那些外邦来的竟然也是不容小觑,尤其是吐蕃的使者,各个长得人高马大,比梁朝子民要高出半个头,反倒是回纥的使者和他们长得一般高大,只一样他们有些人生的是蓝眼睛,而倭国的使臣这又要矮上一头,听陈映秋的意思,是完全不足为惧。
女子比赛在上午,男子比赛在午后,今日是头一日,是梁朝同回纥的比赛。沈书晴从钟灵帮陈映秋得了人场的名额,陈映秋不常在金陵,在金陵没甚么朋友,沈书晴本是不愿观席,毕竟这场赛事是陆深主办,又可能碰到陈映月,她实在不想去,可架不住陈映月软磨硬泡,又想着来看蓝眼睛的回纥人,只便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赛场是在从前陆深带她去过的那个马场,那马场主人原就是陆深的熟识,将这个差事给他也不算稀奇,沈书晴没有细想,她一进入赛场,便有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将她引至看台上,是极好的一个观景位,就在梁朝投框的正上方,可以将底下场上的投球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沈书晴私心想,这赛事由陆深主办,是以难得问了一句,“是王爷安排的吗?”
那个打头的小厮,眼神变了几变,而后行了一拱手礼,将闪烁的眸色掩藏在鸦羽般的睫毛之下,“王妃娘娘弄错了,不是王爷,是谢夫人。”
钟灵不敢以钟家女的身份走动,皆是以谢允夫人的面目示人。
沈书晴心下有些失落,左右一扫,并不曾看在钟灵,倒是余光不小心瞥见与她有三丈之外的陆深,当即逃也似的收回目光,“那谢夫人人呢?”
那小厮道:“谢夫人今日不曾过来,不过谢夫人交代小人要好生招待夫人。”
正说着,另一个小厮就呈上了几样点心并一壶装在琉璃双耳壶里的乌梅引子水,点心有她喜欢的樱桃煎,这个时节可不常有樱桃,得是小心储存在冰窖,是以价格十分昂贵,再一个,沈书晴接过碧心给她倒的乌引子水,酸酸甜甜,十分好入口。
她好樱桃煎以及乌梅引子水的事,其实在王府不算秘密,她不确信钟灵是否知晓,只下意识往那人一瞥,当即惊得摔碎了手中的琉璃杯盏。
谢兰珠也来了,不顾女子家的矜持,挨着他坐下,还给他斟茶倒水。
第138章 偏心
谢兰珠正把那冒着白烟的青瓷茶杯往男人跟前捧,本是直勾勾地注视着男子的高挺的鼻梁,却在男子将那冷眼瞥来时,将头低了下去,分明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目光,却并不曾叫她气馁,反倒是叫她的面上浮了一层红晕,眼稍余光甚至还带着几分欲拒还迎的羞媚,又将那茶盏往男人面前推了一推,如此的毫不遮掩,一如想将她一颗少女的真心捧在他的面前。
虽然隔得不老近,可架不住沈书晴目力好,将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
再看陆深,虽则他长眉紧皱,板着一张冷脸,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也曾好几次以冷冽的目光逼退谢兰珠的小动作,可半晌却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出口阻止也不曾。
沈书晴在心里叹。
他是有几分喜欢她的吧,才刚刚及笄的小姑娘,身条该细的地方很是细,该有的地方又不含糊,虽不是十成十的天资绝色,可一颦一笑那清丽之极的风情却十分少见,更难得她对陆深的一片心,远超过她沈书晴。
想到这一点,沈书晴也有些释然了。
是啊,自她失忆过来,她只拿陆深是个丈夫,是没多大情谊在的,只当他是她孩子的爹,是她名分上的丈夫,后来两人重新办过婚礼,更加切实了这一点,但更多的却是没有了,直至后来在温泉山庄,听林墨说起从前他为她吃过的那些苦,却也是感动在,以为自己得了一个好丈夫,可也仅此已,没有对他一见倾心的爱意,也不曾有刻骨铭心的回忆,只当他是一个好丈夫,敬重他而已。
既然只当他是一个丈夫,并不曾毫无保留地为他付出,又为何要去期待他的专一呢?
谢兰珠对他的情似一把火,是她这个局外人皆能感受到热度,更何况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了。
再者说,谢兰珠会带来谢家的帮扶,将来事成,于她遥儿也是大有裨益。
更何况,她不是决意做一个大度贤良的正室夫人,她没必要拈酸吃醋才是。
心里如此宽慰着自己,可眼泪还是似珍珠似地落了下来,沈书晴赶紧侧过脸,留给陆深那方一个背影,免得不小心被他撞见,才是丢人丢大发了。
好在,此时场下锣鼓喧天,蹴鞠赛就要开场,随着场上的贵女扬鞭策马登场,围在女子腰间的红巾飘扬,看台上的群众也皆立起身来欢呼,倒是掩下了她这一身的落寞。
不得不说,钟灵安排的好,从她这个位置,不必站起身,就可将场下的一切净收眼底。
球场上,蹴鞠到了凤阳县主手里,她转手将球传给了金陵贵女的何仕香,何仕香离得远,反倒陈映秋离得近一些,可球场如人情场,凤阳县主不耐烦与陈映月这样的破落户玩耍,奈何何仕香是个绣花枕头,纵然穿了一声飒爽的玄色骑装,却连马肚子也夹不稳,更是一拿到球就被回纥的一个蓝眼女子将球抢走,反倒是怨怪地看了陈映月一眼,好似怪她没有将人拦住。
沈书晴是知晓几分陈映秋的本事的,否则也不会想法子让她上场,如今看见自家六妹妹在场上受人欺辱,倒是揪心起来,一时间倒也懒怠理会陆深及谢兰珠,目光灼灼地看着场上的一举一动。
今日日头有些大,不几时,沈书晴已经觉得有些晒,有些疲惫地躺回靠背椅中,因为看台位置有限,并不允许待丫鬟随从,沈书晴便自己倒了一杯水来喝,正这时一片及时的阴影兜头罩下。
沈书晴心下一动,谁给她献这个殷勤呢,会是他吗?
往后一看,见到来人,希冀的目光暗了暗,“表兄也来看热闹?”
竟是许久不曾见过的李照玉。
李照玉如今醉心于政务当中,当初赈灾他自个儿争取了一个外放,他跟着的那个御史大夫见他品性刚直不阿,将他调去做侍御史一职,同为从六品的官职,却比从前在刑部更有话语权。
沈书晴因略微记起过两人在大佛寺的一段情,是以面色不大自然,“表兄,你也在啊?”
李照玉今日本是不打算来,但偶听陈十七提起陈映秋会下场,表兄妹一场,便过来瞧一瞧,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她。
他看到她的时候,她正望着陆深落泪,没敢在那个时候过来打招呼,一直远远站着,直到过了两刻钟,见她嫌日头晒,才问马场借了伞举过来为她遮阳,陆深要纳妾的事情,他听说了一些,是谢家的姑娘,对于这些官场上的联姻,李照玉司空见惯,只是可怜他那表妹了,怕是得要难受好一阵子。
“是啊,巧了不是,你也是来看六妹妹比赛?”
刚巧隔壁的位置无人,沈书晴便招呼李照玉坐下一道看球赛,李照玉目不斜视,眼光皆没有往沈书晴脸上递,就仿若他们之间的一段情随着她的那段记忆一起消失无踪,只盯着赛场上看,唯有那稳稳当当举在沈书晴头顶的雨伞彰显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心绪。
可巧,沈书晴不在去看某人,有的人却是不住地将眼风往这边递,从未觉察出女子对他的关注便罢,而今更是公然与李照玉这个旧情人坐在一起,气得陆深握着杯盏的指骨皆隐隐发白。
他倒是不觉着自己和谢兰珠如何,也不知谢兰珠使了甚法子,竟看台的位子买在了他的身侧,这场盛事本就是民间赛事,没有官老爷到场,他虽然领了这个差事,倒是不必亲自莅临,不过是知晓沈书晴要来,想着借机多看她两眼,哪怕远远的,自从那日两人彻底闹开,他便再也不曾看见过她,只听林墨说她正风风火火准备他的纳妾礼,气得陆深这几日夜不能寐,却到底拉不下脸面再去找她。
何曾想谢兰珠比他更会打算,将位置直接买在了他的旁边。
人真金白银买的位子,倒也不好将她赶走,便只冷眼看着,又因为外祖的回信还未收到,也不好太够为难她,毕竟关乎到谢家的脸面,做亲不成不打紧,别做成仇。
谢兰珠见陆深一直不搭理她,也是有些神色恹恹,不过也还是阻止不了她的殷勤讨好,这不,又将刚剥好的琵琶递给陆深,那琵琶还是她们谢家庄子上刚送过来的,送来的时候还挂着露水,她亲自挑选了一筐,便是为了给他尝尝鲜,未曾还被她那个知情的嫂子埋汰了好一阵。
哪知还是毫无意外依旧被他无视,见他的目光似投在另一处,谢兰舟顺看过去,便瞧见有个陌生的男子,正坐在贤王妃的身侧,替她撑着伞遮阳。
那男子看身量同王爷差不多,颜色也是一顶一的好,只是同王爷相比,到底气势上弱了些,但胜在似春阳一般的和煦。
只是,王妃身旁做了一个外男,这代表了甚么,几乎是不言而喻,
这还了得。
谢兰珠捂唇惊呼,“王爷......”
谢兰珠刚想点破贤王妃那点丑事,就被陆深冷冷警告了一眼,“你想说什么?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这还是陆深今日头一回对她说话,没有任何亲昵和缱绻,竟是如此责备的语气,谢兰珠也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脸皮再厚也架不住心上人这般无端的责骂,“王爷怎地如此偏心,偷汉的又不是我,你对我发甚么脾气?”
偷汉?
这等粗鄙的言语,怎可拿来形容她,陆深眼神当即一暗,阴恻恻的眼刀甩至谢兰珠略带几分娇羞的面上,“这不过是内人的娘家兄长,谁允许你如此泼她脏水?”
虽然陆深如今恨不得一根长箭射过去李照玉胸膛,却更是恼怒于谢兰珠这夹枪带棍的话。
谢兰珠又往那边悄悄打量,那俊美的男子正在将贤王妃背上的一根杂草捻起,眼里的温柔能溺死个人,可不像是个兄长看妹子的眼光,遂撇撇嘴道:“王爷还怪是会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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