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纳闷:“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一点点来不行吗?”
裴友山的手术没办法往后拖,但公司的事没必要着急。
他总觉得裴行初跟有什么期限似的,所有事情都在没来由的往前赶。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玻璃门处,从侧门出来,往台阶下走。
午后日头好,把花园小道洒得暖堂堂的。
阳光晒得人想眯眼。
江晚落在前侧花草上的目光却再次垂了垂。
周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
是因为——还要跟窦家退婚。
她抱在水瓶上的手指蜷了蜷,轻眨眼睛,再次觉得中午头的阳光太刺眼了,映得人眼睛发酸。
“再不回来人就是铁打的也撑不住,他刚到荆北那两天还挂了水。”
身旁女孩儿诧异转头,声音干涩:“他病了?”
周扬没太在意的“啊”了下,低头联系司机:“好像吧,他作息不规律,连轴转身体扛不住。”
周扬正忙着发消息,没注意身边人的情绪。
江晚半低着头,盯着脚边的花草。
前几天跟裴行初打电话时,他并没有提过这件事。
自那天深夜在走廊哭过后,两人之间就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像守着一个漂亮却易碎的玻璃球。
他们都很努力。
却仍然不知道这个玻璃哪天会碎掉。
江晚深吸了一口气,近乎压抑的喘息。
她不知道怎么做才可以让裴行初轻松一点。
“我哥他......很累是不是?”
“是啊。”
周扬笑了一声,转身时撞到了江晚的手臂。
怀里的水杯没抱紧,掉在地上。
玻璃的杯子,瞬间摔成了好多碎片。
杯子摔下去的一瞬间,周扬反应很快,拉着江晚往后撤了一步。
但江晚动作僵硬,盯着脚下的碎片好像很茫然。
裴行初临走前开玩笑地说等自己回来了,让她拿这个找他换戒指。
说无论怎么讲,圣诞礼物总要给。
但现在杯子碎了。
那个摇摇欲坠的玻璃球好像也要碎了。
“弄到你没有?”周扬往江晚身上看。
好在冬天穿得厚,并有玻璃碎片划到裸露的皮肤上。
不远处已经有拿着簸箕的清洁工往这处走。
周扬一边点头道谢,一边拉着江晚再次往后让了几步。
“周扬哥,”江晚还是望着那处,呆呆的,“我杯子碎了......”
周扬回头看到她眼睛有点红,瞬间手足无措。
“我看到了......我草对不起啊,哥再给你买个。”
江晚摇摇头,声音木然,低低的:“我杯子碎了。”
“哥再给你买十个!”
“不是,”江晚语调忽然很难过,“我要那个。”
她低头,最近一段时间的情绪再次在这个时候涌出来。
她执著地重复了两遍,她说“我要那个”。
要裴行初给她的那个。
......
裴行初回来的时间往后拖了三天,一直到周二才坐上返程的飞机。
这中间裴友山的主治团队换过一次,确定了二次手术的时间。
因为裴行初近段时间的操作,其他几房的人也反应过来,联合集团内部已有的势力对二房手里的几条产业线进行了反扑。
二房本来人丁就少,不算江晚的话,这辈只有裴行初一个,其它几房订婚联姻的不少,打起仗来都有帮手,只有他们这里算是孤立无援。
而林芝华因为多日来的担忧和陪床也终于病倒了。
给林芝华端茶倒水的工作自然是江晚来。
小病,但林芝华还是在太阳落山时,满眼慈爱地看着她,说没有白养一个女儿。
江晚耸了耸鼻尖,后侧从窗户透进来的霞光洒在她的身上。
她望着林芝华,后来慢慢俯身下去,趴在床沿,说自己也很爱妈妈。
那天,江晚侧趴在床边时,突然觉得虽然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并不全是因为她。
但因为她的那点私心,真的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
这个大家里包括裴行初。
如果他们不在一起,事情至少会比现在好办很多。
太难了。
真的好难。
她很早之前就知道喜欢是一件很难的事。
但从来没想过两情相悦也会这么难。
不过也是。
不然就不会有缘分未到,天人永隔这种带了很多遗憾的词。
有好多好多人,
喜欢却没能在一起。
裴行初回来的前一晚,江晚在书房坐了好久,她始终下不了决定要怎么做。
很幼稚地列了一张清单。
盯着那个单子看了看,眼睛再次红了。
单子的右侧是要分开的原因,单子的另一侧是在一起的理由。
右侧好长,好多。
左侧却只有孤零零的一条。
第二天上午裴友山进手术室前的半个小时,裴行初终于到了医院。
林芝华在隔壁病房躺着,手术室前只有江晚和另两个助理。
手术结束,人被安稳推进了病房。
裴行初跟着江晚下楼,走到住院部侧楼的花坛处,那个大半个月前,两人坐在这里,裴行初说过“等等我”的地方。
上午过来,几乎在病房前见到江晚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她要说什么。
但他还是跟着她过来了。
怕冷,女孩儿身上穿的还是保暖的棉服。
她两手插在口袋,脚尖轻轻抵了下前方的石子。
有些话,她不说,她知道裴行初永远也不可能说。
即使再苦再累他都会顶着。
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但和他恰恰相反,她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撞得头破血流。
都是她爱的人。
不舍得看到任何一个受累,痛苦。
今日天气清朗。
下午四五点这个时候,阳光依旧很好。
坐下后江晚没说话,良久后身旁人清清懒懒的声音,提醒了一句。
“说话。”
很温和的语调,尾音微微上扬。
沉闷的气氛因为他这句话变得轻松了一些。
江晚攥了攥手指又松开,望着远处的绿植:“身体好了吗?”
裴行初并不意外她知道:“普通炎症。”
“那公司的事情呢?”
裴行初咽了咽喉咙,没回答。
裴友山老同志给他留下的烂摊子太多,想要在短时间内收拾好,不容易。
江晚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
再之后轻轻吸了口气,缓缓说。
“我们......还是分开吧。”
裴行初目光凝着远处,没动。
江晚再次深深吐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准备:“父母,生意,公司......”
她没说完,但裴行初却听明白了。
天平的一端沉甸甸的,有各种事物。
而天平的另一端很遗憾,只有他们相爱。
他视线垂下去时,蹭了两下火机,终于把手里的那支烟点燃。
他问得很慢。
他说:“晚晚,你是不是不开心?”
江晚摇摇头,她努力让自己的音调平稳。
“这段时间和在摩洛哥,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她声音轻到像要随风飘出去:“但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夹缝里偷来的时光。
每次都很难走下去。
“大家好像都过得很不好。”
江晚说这句时想的是最近很累很忙的裴行初。
而裴行初想到的则是前些天周扬给自己打电话,说把阿晚杯子打碎,把她弄哭了。
裴行初知道她为什么哭。
所以他的思绪当时并没有在那个碎掉的杯子上停留太久,只是想,自己好像又让她难过了。
“再坚持坚持?”他口吻依然轻松,捏着烟问。
他说:“我快把事情处理好了。”
江晚还是摇头,软趴趴的声音:“下次呢?”
只要在一起,就会一直有很多很多问题。
至少这几年,问题层出不断。
大家还是好好归位。
走阳关大道。
“......我不想看你那么累。”她望着前处,“不要在一起了。”
分手只要她不提。
裴行初就是把自己弄死也不会提。
说了,他喜欢撞南墙。
“能在一起过,”她低头,盯着脚下的石子,努力语调欢快,“我已经非常非常开心了。”
从来没想过你其实也喜欢我。
前栋楼外的爬墙虎绿油油的。
阳光明媚的午后,不知道是不是心境的原因,江晚却总觉得那绿植显得并没有那么有生机。
她脚下有点虚,手撑着木椅撑了两下,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身旁的人却在这个时候抬手拉住她。
江晚身形顿了顿,片刻后,低头,吸了吸鼻子,轻声说了句。
“哥哥,你再让让我吧。”
原谅我,在这个时候耍赖地让你让着我。
裴行初目光依旧落在远处的爬墙虎。
他喉咙滚了滚。
像刀片划过般的干涩。
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的手从女孩儿手腕上滑下来。
像是终于认命,答应了什么。
人已经走出去好远,裴行初才反应过来。
右手的烟燃到尾端,烫到了他的手指。
他没有拦她,也不知道怎么拦。
因为她每一句说的都是对的。
他又想起来那晚她在走廊上抱着他哭。
烟还在燃,烫得他指尖发疼。
他手抖了一下,垂眼,终于把烟捻灭。
指腹还残留着灼烫的温度。
她好像很难过。
而他也是。
作者有话说:
小虐一下/伪.骨磕的就是一个酸涩/对吧对吧/一直甜就是正常言情了/但我保证后面会超甜/来晚啦发个红包呜呜
感谢在2023-12-26 22:26:21~2023-12-28 01:5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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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12.28提前更
◎【回忆章】“关于为什么喜欢”◎
关于青春期时为什么会喜欢, 这是一个很难说明的问题。
所有三观的形成,各种心理和行为上的习惯多多少少都和对方有关。
五六岁开始有性别意识,十岁多因为接触到的书籍和影视, 知道了这世界上除了朋友和家人外,还有另外一种亲密关系。
懵懵懂懂的知道什么叫爱情,到投射在自己身上时的情窦初开,再到把这种情感和亲情完完全全区分开,意识到自己真的喜欢对方......这是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漫长到江晚觉得花了自己近十年。
在她的视角里,初三暑假是条分界线, 分界线之前裴行初是那个嘴有点坏, 但却对她很好的哥哥, 分界线之后裴行初是和她话不多, 若即若离, 疏离有距的哥哥。
小学后几年跟他更熟悉,六年级的时候因为那为期一周的深夜语音让她对他更多了点说不清的依赖, 她开始偶尔给他打电话,不方便找父母时也第一个想到他。
那是种全身心的相信和依靠,而裴行初当然也感觉到了。
江晚上初中时,裴行初住在家里,两个人间的联系比先前更多。
父母还是经常不在家,但江晚并不会害怕,因为她知道隔的不远的房间有人。
只要她去敲, 就会有人开门。
她半夜太饿时去敲过,吃坏东西闹肚子时去敲过, 缩在房间里看了恐怖综艺时还去敲过。
而那端, 每一次都有人回应。
纵然他开门的语气并不好, 淡淡的不耐烦, 和怼人的揶揄。
但江晚从不担心。
因为潜意识里好像知道,他不会不管自己。
那是种很微妙,会让人上瘾,且戒不掉的安全感。
永远有人回应。
本身就是个很浪漫的句子。
但初三那年的暑假,这种微妙的温暖却恍恍然地,有了转变。
七月末的夏天,热气浮浪。
那天家里没人,午后她从画室回来,去阁楼小睡。
前一天晚上熬夜看了部影片,这觉睡了很久,醒来太阳已经落山。
阁楼房间光线昏沉,但江晚抓了抓头发坐起来,却意识到靠近角落地方开了盏地灯。
淡淡的暖光,并不刺眼。
不会把她弄醒,但恰好够她醒来时的照明,不至于踢到或撞倒什么东西。
应该是有人来过。
江晚起身下楼,发现裴行初的门关着,她没想太多,回了自己的房间。
但第二天中午,裴行初把她叫过去,把阁楼房间的钥匙要走了。
之后......他有几天没回家。
然后,不知道怎么,他就变成了和她讲话很少的哥哥。
那个暑假快结束时,对方大概也察觉到最近对她太冷淡,一次周末,上午出门前问了她一句,要不要跟他出去玩儿。
林芝华正好听到,说让她一起,江晚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但那天的记忆并不算好。
那天他难得的对她生气,再之后也没再带她出去过。
江晚不太明白是怎么了,问过一次,没得到答案。
后来她上高中,裴行初也住在了淮大附近的公寓,不常回来。
联系逐渐少下来。
再后来,是她察觉到自己的喜欢。
但这是江晚的视角。
裴行初的视角是另外一个故事。
三岁,并不多,但在成年前,这个年龄差尤为明显。
对方还在上小学,而你已经要中考。
对方初中毕业,你已经是成年,要上大学的年纪。
多了三年的知识储备,接触到更多更为广阔的常识,也比懵懂的对方更早意识到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裴行初对她的感情一开始是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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