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带了笑,不太在意的:“这么能肯定以后?”
一辈子这么长。
怎么就能确定不会变心。
就像他自己都不能保证,会一直“有点喜欢”江晚。
身旁女孩儿望着远处,她眼神有对不上焦的虚无,片刻后,搭在围栏上的手臂往前伸了伸,头往下,埋进胳膊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窦亭樾看着她的样子,倒说不上有多难受,好奇和隐隐的不服占得好像更多一点。
他有点不懂。
自己哪里比裴行初差了。
他了然自己的想法,轻挑了眉,把话总结性地讲给她听。
“不跟你结也是跟别人结,再找一个就能保证她一定喜欢我?”他笑了笑,手放下来,撑在栏杆,“你性格好,没那么多事,我又恰好对你感觉很不错。”
“所以你是最好的选择。”
“听懂了?”他侧头问她。
江晚点点头,不想再去细究对和错。
感情这种事,讲不出个对错。
就这么凌乱地过吧。
两家长辈聊得好,林芝华隐晦地提起窦亭樾之前的那些女朋友,窦家姑母很严肃地保证如果抓到这种情况,一定自己先抽自己儿子。
林芝华稍稍放了心。
反正如果离婚什么的,家里总能为江晚撑腰。
两家谈拢,选场地,选衣服,拟宾客......
事情按部就班地往前推进,不远的前方,是明朗且清晰的尽头。
对身边匆匆流逝的时间,和因为准备订婚发生的各种事情,江晚都没什么想法。
她有点麻木,不欢喜,也不难过。
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做着这些该做的。
但挺好的,阳光明媚,阖家喜乐,像电视里大团圆的结局。
不过这份恰如其分,无波无澜的平静,在某一天下午被轻轻扰乱了一些。
和裴行初很简单的对话,却搅散了她内心深处死寂的那片湖。
让她意识到有些病确实没那么容易好。
那天约好了和窦亭樾一起去选戒指。
中午吃饭时在厨房撞到裴行初。
裴友山第二天的飞机,今天抓住机会在客厅陪老婆看电视。
电视上难得的没有放战争电影,而是放了部林芝华喜欢的宫廷剧。
妃嫔哭喊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江晚开冰箱时没注意,往后退了半步,撞到从门侧进来的人。
“对不起。”她下意识道歉。
裴行初越过她,往前两步,打开头顶的柜子,从里面拿杯子。
江晚余光扫过裴行初的身影,收回。
再望向冰箱时,突然忘了自己刚刚要拿的是什么。
搭在冰箱门上的手,手指茫然地蜷了蜷。
“今天下午出门?”两步外的人忽然问她。
江晚反应了一下,轻啊了声后,嗯了下。
厨房里静,任何声响都分外清晰。
他把倒过茶叶的盒子重新放回去,盒子发出哗啦的响声。
“戒指选好了吗?”
平静如水的男音落在午后的阳光里。
江晚的心脏猛然像被什么捏住,狠狠地揉搓了两下。
她想起来,不久前的圣诞,裴行初也跟她说过......要去买戒指。
她轻咽了嗓子,还是没能想起要从冰箱里拿什么。
“差不多了,订了几个款式,从中间挑一个。”
“嗯。”
“有钱吗,”男人又说,“缺钱的话跟我说。”
江晚摇摇头:“不用,都是那边......”
背对她的人貌似笑了一下:“除了给你钱,我也没办法再从别的地方对你好。”
冰箱里的凉气扑到江晚的指尖。
手指被冰得抖了下,她也不知道只是凉罢了,为什么能蔓延到全身的神经都痛。
她侧了侧眼,不经意瞟到男人手上的尾戒。
盯着那处看了几眼,目光收回时,声音微涩:“......戒指不要戴了。”
不在一起,是想看他好好往前走。
不是想彼此抱着回忆停留在过去。
江晚的话没有特地指明,泡茶的人却听懂了。
她看到他手撑在桌沿等壶烧水。
漫长的等待,烧水器“嘀——”的一声之后,他终于动了动,摘掉了戒指放进口袋。
说了句:“听你的。”
冰箱已经开了很久,没有拿任何东西的江晚把门重新合上。
她吸了口气,很缓慢的声音:“不要总是喝酒,也不要作息不规律,会生病,病多了会出大毛病。”
“嗯。”
“过完年再两个月我就要回伦敦了,之前联系的教授说要我了。”
“嗯。”
“要在那边读三年,不会经常回来......在你眼前烦你。”
“家里的生意我帮不上忙,但你不要太累了,总不会饿死。”
......
江晚一句句说着很没有营养的话,但她每说一句,那边人就会回一声。
直到最后——
“哥哥,”她喊他,长久的停顿,“我会努力过得很好的......”
“你也要这样。”她艰难地说。
这次之后,那边人沉默的时间长了些。
热气从壶嘴的地方冒出来。
细细一条,白蒙蒙的雾气。
良久,他拎了煮好水的茶壶,转身往外,路过她时很低地,再次“嗯”了一下。
脚步声跟随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厨房。
江晚手搭上面前的冰箱,终于想起自己刚刚要拿什么——
是刘妈今早封好放在里面的桂花糕。
多加了很多桂花蜜,裴行初要求的。
......
下午去先前约好的店选戒指。
在最里面的贵宾间呆了很久,从选款到试戴,再到最后细节的确定,花了很长时间。时间。
试尺寸时江晚又想起先前在摩洛哥和裴行初一起做的那对。
路边一个手工铺子,店主是个老奶奶。
纯银样式的素戒,作废了好几个。
裴行初大概是不擅长这样的精细活计,做得全不能戴,留下的两个都是江晚出自江晚的手。
她按着自己的手指尺寸做了两个,一个中指,一个无名指。
无名指那个被裴行初拿去当了尾戒。
他说那个尺寸刚好合适,中指那个就被留给了她。
从店里出来,本来说要去吃饭,但窦亭樾临时接了个电话,挂了电话回来跟她说有点事情要去处理,饭只能她先自己吃。
江晚说没关系,反正她也不饿,跟窦亭樾说自己会直接回家,不麻烦他了。
男人思忖两秒后点头,嘱咐了两句,驱车离开了。
江晚联系了家里的司机,随便在路边找了个花坛,坐着等。
赶上堵车,路程又远,司机来得晚了点,江晚在路边冻了半个多小时,回家便感冒了。
回家的路上,收到林芝华的消息,问她戒指样式,江晚打了几个喷嚏,头昏,没多想,直接把图片发了过去。
等意识到这不是私聊,而是家里的群时,已经过时间不能撤回了。
她发的消息上面紧挨着的是裴行初上午回林芝华的话。
江晚盯着那个熟悉的头像。
按灭手机抬眼时,眼前突然水雾一片。
再次哭了。
路是她选的。
但好像这样还是没有好过一点。
眨了眨眼睛,再次打了个喷嚏,鼻尖连带眼睛又涩又酸。
她好像病了。
一种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好的病。
......
裴行初看到那条消息时正在一场应酬上。
短短一个多月,其它几房在集团内部的势力已经被他摸得差不多。
手里原先被几家联合打压的线隐隐有抬头的趋势。
今天来的是集团内部高层里他的心腹。
一场酒下来,大家相谈甚欢。
但他喝得少,没人敢灌他。
饭局已经接近尾声,裴行初话不多,看着桌上的另外几个人聊。
屏幕亮了下,他拿过来看。
划开屏幕发现是家里的群,最新的消息是两张图片。
戒指的样式很独特,比先前自己尾指上的那个好看多了。
图片是长图,从整体到局部,甚至内侧细节都展示的很清晰。
桌子上的人还在说话,坐在主位的人却半垂眼看着手机,没有参与其中。
他长久地沉默着。
等好久之后,一旁的副总发现他这边太安静,举杯过来试探着喊了一声。
酒喝得多,这副总又和裴行初关系好,一时多问了一句。
说裴总看什么呢。
男人抬了头,神色依旧很平静。
几秒后,伸手摸了杯子,说了句:“家里妹妹要结婚了。”
副总一愣,虽觉得他这语气并不喜气,但还是下意识跟他碰了下杯。
“恭喜。”副总笑着说。
被恭喜的人左手捏着面前的酒杯,小指上很空,只有一个不太明显的戒痕。
他很淡地“嗯”了一声,回了这句很平常的恭喜。
……
酒喝得有点多,但裴行初却很清醒,凌晨回到家,打开门,手机扔在鞋柜上。
昏暗的玄关,他很缓慢地背靠上身后的墙壁。
不知道站了多久,弯身换了鞋,穿过客厅,走到楼梯口,往楼上去。
踩上楼梯时,听到上方有压抑的轻咳声。
步子稍停,没多久,从前侧的平台转过来人。
她身上穿着很厚实的棉睡袍,一如既往地扣着帽子,看到他时,眼神微微顿住。
隔了半截楼梯,两人的视线穿过此时仿佛昏沉且稀薄的空气,落在对方身上。
裴行初看到她眼睛渐渐有点红,随后低头别开视线。
他最后看了眼她头顶的那个发旋,接着垂眼,踩上了那节早就该登上的楼梯。
擦肩而过时,江晚听到男人说了句:“照顾好自己。”
再接着是衬衣擦过她的绒毛睡衣,轻缓而沉的脚步,从她身旁而过,慢慢往上。
声音完全消失时,她还站在刚刚的位置。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重新往下,走完了最后几个台阶。
只是脚步好像比刚刚下来时,更无力一点。
-
因为江晚的订婚宴,林芝华并没有和裴友山一起出国。
送他过去后,又坐了飞机回来。
江晚让她不要折腾,但她说裴友山不来已经够遗憾的了,她怎么能再不在场。
订婚这天刚好是情人节。
窦家姑母说找人算了黄历,这是今年上半年最宜嫁娶的一天。
江晚对时间没什么想法,大家说好,她就觉得好。
订婚宴在这天晚上,而裴行初下午的飞机飞伦敦。
有一个合作要他亲自盯着,这次过去,可能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回来。
回来也是直飞荆北,最近两个月都会这两个地方轮换着待。
不会怎么回淮州。
江晚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自己。
但能肯定的是,她肯定占了一部分原因。
中午饭吃得早,吃完林芝华和江晚直接去了预定好的礼堂。
化妆换衣服做头发,需要不少时间,要提前过去。
而裴行初早在午饭前就去了机场。
下午三点的飞机,其实不用去那么早。
但实在是不想听林芝华交代江晚注意事项。
一个字都听不了。
每一个字钻进耳朵,都在折磨身体每一处敏感的神经。
在机场的贵宾休息厅从上午十一点一直坐到下午两点。
像是要和人作对。
天好得不得了,是最近一段时间少有的清朗。
无风也无雾。
飞机起飞前的四十分钟,助理过来提醒登机。
裴行初合上摊在桌子上的电脑,摸了烟盒起身,去拐角的抽烟室抽烟。
烟室有整面的落地窗。
他身上依旧是不怕冷的薄风衣,身姿高挺,垂在身侧的左手捏着烟,低头用另一只手划手机。
点进微信,指腹按压在屏幕,偶尔上下拨动。
离远看有点像在刷新闻。
不像在看微信上的某个东西。
然而他指法自然,显然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再接着,随手切进朋友圈划了下。
裴行初其实并没有看朋友圈的习惯。
他对任何人的生活都不关心。
看这东西基本不过脑子。
但随手拨了下,拇指却按在某一处停住了。
对方和他算熟。
照片应该是在一场局上拍的,有不少人,没什么稀奇。
但他在背景里看到了窦亭樾。
男人和另一个长发的女人站得很近,拿着酒杯,头抵在一起像是耳语,而他的手亲密地揽在女人的肩上。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窦亭樾那些前女友他多多少少都知道。
这个栗色长发的女人在去年,还是他的女朋友。
照片不是最近的,因为发这个朋友圈的人说是记录这个月的生活,在每张照片上都标了日期。
而这张上的日期,裴行初记得很清楚。
那天晚上他在楼梯上遇到过江晚。
她病了。
后来两天听宋芙说过,那晚因为窦亭樾临时有事离开,江晚在路边等司机等了很久。
那天他在楼梯上听到的轻咳,是吹风吹感冒的。
“老板,提醒登机了。”
身后不远的地方响起助理的声音。
裴行初手指从那张照片上离开。
烟按灭在身前的台子上,手撑上窗沿,目光透过身前的落地窗,落在远处起落的飞机上。
阳光洒落在白色的机身。
远处跑道上的飞机加速往前,收起轮子腾空而起。
“离订婚宴还有多久?”裴行初问。
助理看了眼时间:“五点开始,还有两个半小时。”
再接着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我爸在的疗养院有人陪吗?”
“有二十四小时陪护。”
助理抬眼,视线落在前方那人的背影上。
耳机里再次传来催促登机的语音,他却没有再提醒前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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