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承诺后,白景辰这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十分自然地把人搂到怀里抱着:“表哥只要你安好。”
温宛意僵直了身子,一动都不敢动了。
她木然地低下头,看到表哥双臂都搂着她,亲昵又自然的举动好似做了千百遍,就好像两人之前便是这样相处的,不然表哥怎么能这样自然而然呢?
“那些不合适的衣裳都不必留了,表哥已经叫人为你置办了新的,几位绣娘通宵达旦地去赶制,三日后便能送到合至殿。”白景辰紧紧挨着她,像是抱着什么心仪的宝物,一点儿也舍不得松开,“夜已深了,要去妆吗,表哥帮你。”
温宛意更惊讶了:“周嬷嬷那样的性子,居然还肯将量体裁衣这些细琐的小事告知表哥?”
“并非他人告知。”白景辰在她耳畔笑道,“表哥与你多年,自然知道你的所有——还有去妆的顺序,都是知晓的。”
温宛意再次无言,目光里显然是存疑的。
白景辰又道:“明日额心的花钿,表哥也可为你描画,你喜欢的样式,都会。”
温宛意:“……”
不信。
第8章 相像
◎白景辰在她唇畔轻轻一碰,说…………◎
在就寝之前,白景辰正帮着表妹去妆,甚至没有叫丫鬟进来,就能十分熟练地为她按着顺序卸去乌发间的各样装饰,又拿起犀角梳篦为她轻柔地梳发。
——她喜欢在去妆后梳发。
温宛意坐在铜镜前,面色看似平静,实则心底一片惊涛骇浪——表哥居然说的是真的,他居然连那些只有贴身伺候丫鬟才了解的小习惯都知道。
“表哥,你在私底下买通了元音和元萱吗?”温宛意想着,也只有她俩才能知道得这么详细了。
“她们二人是你阿娘为你精挑细选的贴身丫鬟,只听命于国公府,表哥怎么可能买通呢。”白景辰指尖挑起她的一缕乌发,很柔滑,能让细齿的梳篦一路无阻,置于指缝时像是上好的软绸,他解释,“表哥做了一场详尽至极的梦,梦里皆是你,因此能通晓一切。”
这话听着半真半假,温宛意不知道表哥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故意逗自己玩,毕竟儿时一同玩闹的时候,表哥就很喜欢在无伤大雅的小事上戏弄自己,又能赶在她生气前把她哄好。
那时候的表哥多少有些少年心性,偶尔还会毛手毛脚的,不像现在这样——动作轻柔有度,为她梳发时还会贴心地用另一只手的指节截着靠近发根的地方,免得在梳发时弄疼了,直到所有青丝都被梳得很顺,才松了手指,为她再次整理乌发的位置。
青丝有些长了,铺陈在肩后能一路垂到腰际,白景辰为她打理好之后,双手轻轻握住她肩头,笑意舒展地看着她镜中的模样:“表哥伺候得如何?”
何止是好,简直贴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想到他们二人不仅能重归于好,还能如此和善相处,温宛意不禁有些感动,一边心下欣慰表哥成熟了不少,一边顾镜赞叹:“如果表哥是元萱和元音她俩,那一定是能领赏的程度 。”
白景辰佯装思索的模样,目光依旧瞧着镜中那柔桡轻曼的纤影:“那我呢?”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温宛意被逗笑了,果断拿起一支最爱的金垒丝嵌宝玫瑰簪给他:“可赏。”
“这不是表妹最心仪的簪子吗。”白景辰也只是说句玩笑话,还真没想着表妹会把最喜欢的一支金簪送自己,他笑着接过它,问道,“表妹当真舍得?”
“怎么不舍得?”温宛意转身回眸,看着他回道,“一来表哥待我极好,值得‘赏’这最漂亮的一支,二来我又不是什么小意的人,难道还会心疼这支簪子不成。”
白景辰见她是真心要送出去的,指尖一转便将簪子悄然收在了袖中,也不想着还她了。
等收好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叮嘱:“表妹,日后簪钗等物都不能拿来送人,哪怕是赏赐下人,也不行。”
“为何?”经他一提醒,温宛意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但那想法始终在脑中隐隐绰绰,叫人并不清楚。
白景辰见她这神情,便知晓是国公府管得严,连赠送簪钗这种行为隐含的“定情之意”都没有告诉过她 。
也是,国公府一直都不愿让她过早明白这些事情,是因为“不懂”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毕竟当朝民间男女可以互赠信物以定情,很多女子会取最心爱的发簪赠情郎,但表妹不一样,身为康国公唯一的掌上明珠,她不能完全决定自己日后的夫婿,康国公也是为了怕教会了表妹这些,反而让表妹愈发伤心。
白景辰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换了个说法:“七恶峮污二司酒零八一久尔追更最新肉文因为表妹的簪钗都很贵重,是世间绝无仅有的,赏赐给下人太过贵重,会让别人觉得国公府陟罚随心,歹人也可能拿此做文章。”
温宛意静静地看着他在这里胡编乱造,一开始还没拆穿他:“真是这样吗。”
“自然。”白景辰面不改色地开口,还补充了一句,“除去下人外,也不能把簪钗送给像什么江世子之类的阿猫阿狗。”
温宛意实在是忍不住了,当面点出了他言语中的悖谬之处道:“为什么呢,难道说……送给世子也算送得贵重了吗?”
“首先,他不配。”白景辰脸色一沉,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其次,我不允许……况且表妹不是答应过表哥吗,以后不会再提他了。”
温宛意简直不知该如何说他了,当即委屈道:“难道不是表哥先提到的江世子吗,怎么现在又赖我。我是答应过表哥不会喜欢江世子,表哥却曲解我的话,让我以后提都不能提那人的名字。”
白景辰垂了眼睫,若有所思。
温宛意嗔怪:“表哥,你当真得寸进尺,坏极了。”
“是表哥的错。”白景辰意识到自己每提及江世子都过于躁进,容易适得其反甚至吓到表妹,于是干脆同她讲,“可是表妹——表哥一听你口中提他,心中就难受得紧,头风都要发作了。”
说罢,他很合时宜地扶住了脑袋,一副头疼的虚弱模样,在温宛意面前装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感。
温宛意光顾着和他置气了,一时不察,险些以为表哥要晕倒了,连忙手足无措地起身去搀扶他,声音难掩慌乱:“表哥!”
白景辰本来没打算装那么严重,结果表妹那一声急切的呼唤,让他咂摸出了那份在意,于是择善而从地“晕”在了表妹怀中,还刚好控制着力道,又能故作坚强又免得压累了表妹。
温宛意对他的关切大过所有,急乱中也没发觉不对劲,把对方搀到床榻后就要去唤大夫。
“表妹,无需叫人。”白景辰轻轻一扯她衣袖,把人拉住了,“表哥刚刚只是被气到了,现在已经好了很多,让表妹担忧了。”
“表哥你别吓我。”温宛意这才回过神来,守着他一步敢不敢离开了,“这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发作得这样快,叫人招架不得,得亏今日在府中,若日后在其他地方晕倒了,岂不是要出大事?”
“江世子那人——克我。”白景辰虚弱地咳嗽几声,压低了些声音对她讲,“此事表妹需得帮我保密,免得有心人做文章。表妹,你靠过来些,表哥细细跟你讲来。”
温宛意一听,瞬间被这种玄虚的事情吸引住了,她凑近表哥,听对方小声地讲那些神乎其神的事情,从天上降异象讲到雪中鬼面现,什么双方气运汇冲,命中结仇……编得宛若真事。
眼看表妹听入迷了,白景辰十分游刃有余地及时止住话头,刻意留白几分,引她遐思。
“表哥继续讲啊。”温宛意见他不说了,甚至觉得不够,“是剩下的不能说吗。”
“说多了像是刻意让来表妹心疼我似的。”白景辰摇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表哥怎可让表妹为我担忧呢。”
温宛意握住他的手,一副关切模样:“没事的。”
白景辰遗憾中叹息:“表妹只需避开他,就能解了表哥的心忧,也算是帮了表哥大忙。”
“若表哥见了他不舒服,那我便躲着他些,总也不能常见面,难道还能因为一个外人让表哥难受吗。”温宛意只为他考虑,“表哥还疼吗,我还能做些什么。”
“好,不疼了,不疼了。”听到那句“外人”白景辰瞬间神清气爽的,嘴角的笑意比天都难压,“原来表妹还是心疼表哥的,表哥心中甚是欣慰。”
哪怕温宛意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为了表哥身子着想,便没有深思,她低下头瞧着毫无病容的表哥,握着对方的那只手突然觉得有些别扭。
可她又刚好对上了表哥那专注的目光,要在这时候松手,又不是个合适的时机,因此也只能继续握着对方,感受着手心温暖的接触,目光渐渐有些失神。
表哥手心怎的这般热?比那冬日的暖手炉都灼人,两相触碰的肌肤下,她能感受到那种干燥与轻柔,表哥的手也是虚虚握着,没有用什么力气,她越是想忽略,那感觉就越在脑海中显现。
她闭上眼,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顺着二人贴合的一部分,渐渐放大。表哥身为最养尊处优的皇子,掌间肌理有着天潢贵胄独有的细腻,但手指处也有着执箭拉弦留下的薄茧,温宛意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再静下心来时,好似顺着对方细腻的肌肤听到了他的脉搏跳动。
气氛安静得很,她却觉得震耳欲聋。
亲缘血脉总能吸引彼此接近,两人的脉搏心跳都好似渐渐趋同,在一片静谧中双双缄默。
“表妹。”白景辰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目光落到对方脸庞上,声音不算高,“他们说,你很像我。”
温宛意轻轻:“哪里像些?”
——她的唇。
白景辰躺在榻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表妹有很漂亮的唇形,哪怕卸去了口脂,也是红润好看的,她上唇稍薄些,嘴角在放松的时候宛若带着笑意,下巴也漂亮得紧,精巧柔腻,世上最巧手的匠人也捏不出这样的杰作。
白景辰放松地笑着,想到上辈子自己见到的总是没有血色的唇,而今居然有机会再看看它红润有气色的样子,也是幸事一件。
有很多人说过,表妹嘴巴最像他,他之前不觉得哪里像,如今再细瞧,突然觉得他们说的一点儿都不假。
是很像。
他与她是至亲表兄妹,有着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关系,怎么可能不像呢。
白景辰枕着一只胳膊,单膝屈起,另一只手随心抬起,轻轻在她唇畔碰了碰:“这里。”
温宛意眼睫一颤,也缓缓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是吗。”
白景辰鼻音轻轻:“嗯,很像。”
第9章 艳羡
◎你怎么知道她把发簪赠给了本王?◎
二人正闲叙着,忽听外面有人禀报要事,白景辰当即撑起身子,说要出去一趟。
温宛意点头,随后跟着他脚步,说要去送。
白景辰怕她着了风,又私心不想她这素淡姣好的模样被别的男子瞧见,于是把丫鬟下人叫进来伺候,自己率先出了殿外。
一看,原来是派去盯着江世子的人来报,事发较急,所以不得不在这种不该打扰的时候上禀。
穿着夜行衣的人恭敬跪地:“主子,江闻夕方才去了国公府,据说是捡到了温姑娘的簪子,要来归还。”
“非要拣着这个时辰去归还,想必也是探听到了什么。”白景辰带着表妹回府时,为了隐匿消息,特意挑了不甚张扬的车马轿子,也选了较晚的时候才归府,表妹在国公府的丫鬟婆子暂时都没让跟着,等到夜深了才悄然接了过来,哪怕周全至此,还是叫那江世子察觉到了。
现在上门国公府,不就是为了确认温宛意是否还在府上吗?
两世了,白景辰当然知晓江闻夕是个阴损小人,小人之心向来阴晦,考虑得也会很多,为了占有温宛意,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一举一动都要在私底下盯着。
可他江闻夕只是个尚无实际权势的小小世子,哪怕猜到了什么,又能奈何?
怕也只敢在心底妒意翻涌罢了,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大度正派的臣下模样。
时辰也不早了,国公府那边当然有正当理由回绝江世子的上门,别说表妹不在国公府,就算是在,也不是他想见就能见得到的。
——不过是自降身份上门后的自取其辱罢了。
白景辰本可以放任不管这件事的,但他站在寝殿前,突然想到前世接回病重的表妹时,表妹那羸弱的身形与苍白的面容,可见受了多少委屈。自家表妹那样好的人,那姓江的居然还要狠心伤害,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心术不正之人,胸怀狭隘,是最容易被三言两语刺痛到的,一点点小事就会郁结于心,夜夜不得眠……
眼下当然可以给那人找点儿罪受。
春日夜里还是有些潮凉的,白景辰站在合至殿前的三崇高台上,面色沉沉地看向国公府方向,墁了汉白玉的砖石在月色下泛着微光,他觉着有些天凉,吩咐下去没让温宛意来送,独自沿着前方的月台缓步拾级而下,草木气息润透了台基,身下繁奢的蔽膝微微屈驳,也染了几分潮润冷意。
也许是他脸色不好,方才被允许进去伺候的下人们也胆战心惊,温宛意的贴身丫鬟元音甚至还小心翼翼地问她:“姑娘,听说世子爷拾到了您的簪子,王爷方才是不是同您发火了?”
“表哥从来都不会凶我。”温宛意刚刚才穿好外裳出来,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不禁疑惑道:“那只是个借口罢了,我并未丢失任何一簪,江世子怎么可能捡到簪子呢。”
所以,是江闻夕找借口要见她吗。
自己才来到恒亲王府没多久,对方后脚就知道了消息,上门去国公府归还,想来也是怀揣着兴师问罪的怒意。
温宛意突然想起了临别时对方的身影——像是难以弯腰的竹,宁肯折断也不能辱没了尊严,那样好面子的一个人,得知将来的正妻深夜入了恒亲王府,心里也是咽不下那口气的吧。
一场莫名的指婚,叫两人都不好受,一方没有情意,一方觉着是高攀,唯恐丢失了尊严。
夜里是很凉,温宛意倏地觉出了一丝悲哀。
她想,那江世子深夜如此,必然也不是因为什么爱意,只为了……那口实在咽不下去的气。
如果对方有意派人盯着自己的动向,那么早在之前就知道了,现在这个时辰才上门,应当是左思右想实在忍不了,才去的吧。
可是表哥不是说江世子与他相克吗,怎么这个时辰出去?见到那人后,身子会不会更难受?
温宛意实在放心不下,偏头对身边的元音道:“叫咱们家的影卫也去盯着些,万一表哥没带下人,也好照顾一二。”
元音连忙派人去跟着了,回来后,又跟在温宛意身后说没吃饱。
温宛意知晓她虽看起来柔柔弱弱一小姑娘,实际上一日五食还不一定能吃饱,于是对她道:“那便让小厨房去做些糕点常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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