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信诚反手握住她,那个称呼,始终不曾说出口。
他看起来很冷静,“叫人进来吧。”
江含之还处于这圈真乱的懵逼中,闻言叫外面侯着的人进来帮老夫人整理遗容。
文信诚蹲在床边,放下老夫人逐渐僵硬的手站起身,跟江含之说:“先回去!这里交给我吧。”
江含之本来想说什么,可看见文信诚平静的脸色,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看一眼身后慌乱的场景,点了点头。
一路上,江府的下人红着眼眶匆匆路过,这些年江家后院都是老夫人搭理的,直到后来江含之才接手,老夫人虽然强势,但不刻薄,没有亏待过他们。
老夫人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至少还有人惦念。
江含之收回视线,带着夏小荷回含苑,夏小荷去看看小狐狸,江含之刚推开门,动作停顿几秒,反手关上门,今夜无月光,记着往日的记忆来到桌边,想去点火,手腕突然一紧。
烛火在这一刻点燃,如妖精似的容颜映入她眼帘,她低头看了一眼抓住自己的手,挑眉,“赤王殿下怎么进的江府?”
娄非渊把她拉入怀中,下巴抵在她脖颈处,红艳的薄唇吐出两个字:“翻墙!”
理直气壮!
江含之阴阳怪气夸奖:“还真是难不住你呢!”
“别气!”
娄非渊亲了亲她的耳朵,“谁让你那么过分!不让我回家!”
骨子里散发的哀怨根本藏不住,熟悉的房间,熟悉的语气,江含之指尖轻颤,仿佛回到了当初,他身份没暴露的时候。
可惜,从知道他身份后,她注定不会小看他。
推了推他蹭过来的脑袋,她嫌弃:“快走开,多大的人了。”
“之之,你嫌弃我!”
娄非渊不好打发,揽住她的腰就是不撒手,他吃准了江含之喜欢阿冤的样子,不会下重手。
“之之,你要不要用用我肩膀。”
“用你肩膀干什…”江含之话说一半,讽刺地看他一眼,“赤王殿下还真是消息灵通。”
娄非渊:“我不是故意查的,我也没安插什么眼线,我就是在你房间里听到的。’
整个江府的气氛都不对劲,他想不知道都难。
“就今晚,好不好?我陪你,什么都不做!”娄非渊又把头抵回去,跟个大型毛茸茸似的,黏得人发慌。
江含之倒也不是很难过,就连她亲生父母死,也没有太多难过的机会。
不过,她没有再撵娄非渊离开,静静靠在他怀里。
这一夜,谁都不曾入睡,天亮之后,江家开始处理丧事,江含之守了三日的灵,江家陆陆续续有人前来探望。
绝大多数都是由文信诚处理的,江含之帮打下手,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也都分派到别处,或者有想离开的,去账房领银子离开。
当然,更多人选择留下,哪怕在江府做个打杂的,赚钱也不少,有的人年龄大了,跟老夫人大半辈子,江含之让人安排了轻松的活计。
等彻底安顿好,已经是十天后的事了,江含之这才被文信诚叫到书房。
“有什么疑问,问吧!”
不知是连续操劳还是什么,文信诚的脸上带有一丝疲惫。
江含之没有乱七八糟的好奇心,不过他既然说了,她就问了。
“祖母说,你是我伯伯?”
第七十二章
文彦死的时候, 文信诚已经十岁了。
别的孩子都有母亲,文信诚多次打探,依旧没从父亲嘴里知道母亲在哪。
直到一晚, 父亲醉了酒,说漏了嘴。
文信诚的父亲文彦少时家境贫寒, 寒窗苦读十余年, 进京赶考时,母亲突然得了重病需要钱看大夫,他把进京的盘缠都用来给母亲看病了,依旧无力回天。
母亲死后,他混混僵僵过日子,偶尔去打杂做些小活, 勉强饿不死。
可惜人善被人欺,以前他像模像样地读书, 得罪不少同龄人,他们见他落魄,把他拽到巷子口拳打脚踢。
也就是那一次,他遇见王家小姐王书琴,迎来了人生的转机。
王书琴让下人把那群人赶走,然后对他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文彦跟着王书琴来到他梦寐以求的京城, 却早已没了求学的心, 一心一意为王书琴卖命。
他长得清秀,一股子书生气, 跟其他下人格格不入,很难不讨人喜欢, 一来二去他们就产生了感情。
直到后来,王家逼迫王书琴嫁人, 王书琴那晚邀文彦饮酒,醉酒后发生关系,一切都乱套了。
王家人要打死文彦,王书琴拼死相救,并答应要嫁给江家家主。
江家家主比她大了十多岁,妾室,孩子有很多,前不久死了嫡妻,未曾留下子嗣,只要她嫁过去,生个儿子,江家就是她的囊中之物,王家的生意也可以渡过难关,无论是为了王家,还是文彦,她都应该选择嫁。
她已非处子,这个倒是可以想办法隐瞒,只是出嫁之前又诊出有孕,又引来一番风波,她求兄长放过孩子,延期婚约,婚约已经定下,临时出了这种事,得罪江家,王家算是要完了。
王书琴的兄长对外宣称她得了病,需要找名医医治,送她远离京城,偷偷生下孩子,未出月子,就把孩子送到了文彦手中,还有一笔钱财。
那时的文彦脱离王家,大受打击,但为了抚养孩子,他选择了重拾诗书。
等他成为状元,蓦然回首,昔日的佳人早就忘记了感情,成为江家主母。
文信诚从父亲口中得知这段事,前往江家,想要看一眼母亲,那女人高高在上,看见他的长相后勃然大怒:“哪来的小孩,江家由不得你放肆,更没有你的亲戚,赶紧走!”
到嘴的母亲硬生生憋回去,文信诚那时候年幼,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脚像生了根,心里难过至极,狼狈地逃回家找父亲,却目睹了一场大火,他想进去救人,被人拦住。
那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她给了他几两银子。
“这里危险,你快行离去吧,这是夫人吩咐给你的,你……以后好自为之。”
那名女子不顾他的哭喊,拽着他离开,之后文信诚流浪多年,遇见了江海林。
时至今日,往日场景,文信诚依旧历历在目,他对江含之说:“我很感谢你的父亲,却也有嫉恨过。”
如果不是江含之的父亲,他现在还不知在哪里流浪呢,可是,有时候他又觉得对方抢走了他的母亲。
直到江海林死去,文信诚又觉得,以前的自己太可笑,那样的母亲,也不是非要不可。
江含之被他们的狗血程度惊呆了,试探性问:“那你有调查过当年的那场大火吗?”
“有!”当然有。
文信诚出京城后回来过,可是那里被清扫的干干净净,这些年他走南闯北,四处打点关系,依旧没有什么收获,渐渐的,也就放下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十岁那年,会成为他的噩梦,却也仅仅是梦而已,他活在现实,就要往前看。
江含之犹豫半晌,没有隐瞒他:“娄非渊查到真相,当年的事,是掌珠公主所为,近些时日的刺客,应该是掌珠公主得知你的身份,才派人刺杀的。”
文信诚终于变了脸色:“掌珠?”
“对,文……我还是叫文叔吧,文伯怪怪的,文叔你别激动。”江含之担心他有其他反应,赶紧道:“凉王府的势力不是我们能动的,不过最近可以肯定,对方培养了很多杀手,可以从这方面查查,或者可以搬倒对方。”
文信诚经历过大风大浪,很快就平静下来,指尖扣紧了椅子扶手。
“这些年,我和朝中的一些人打过交道,户部李大人,是凉王的人。”
可恨,这些年,他竟然和杀父仇人的属下共事那么久,没有丝毫察觉。
……
“周大人,怎么样了?”
赤王府,指尖轻敲桌案的声音,仿佛一道道死亡倒计时。
周全擦冷汗:“上次您交代下官的事情,下官已经尽力去办了,可是李大人上头有人,下官这……不好办啊。”
“殷狗的人都已经清算了,还有什么人?”娄非渊目光冷锐,明明坐在椅子上,却依旧给人俯视一切的错觉,周全一激灵,“是凉王府,下官实在不好得罪。”
一边是赤王,一边是凉王,虽然赤王更凶一些,但是他一个小侍郎,哪抵得过凉王啊。
“上次,就是李大人指使人给我儿传的消息,说您是裔族,我儿才上的江府。”
这些日子,周全也不是什么都没干,至少这件事是查明白了。
提到这,他就恨得牙痒痒,他和李大人无冤无仇,还是上下级关系,对方竟利用他儿子,如果不是他同意站在赤王这边,他儿子已经死了。
好歹毒的心肠 。
在娄非渊拧眉不知想什么的时候,周全又踌躇道:“还有一事,有人看见,在梁家主夫妇死之前,司明轩世子的马车曾路过,给了他们点吃的。”
“知道了,本王会处理,你先下去吧。”
周全如获大赦,然而他前脚刚跨出门槛,后面就听赤王殿下阴森森道:“明日让你儿子来一趟。”
周全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摔倒,赤澄眼疾手快扶了他一下,他道了谢,恍恍惚惚离开,那背影大有一副“吾儿命休矣”的决绝。
娄非渊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天色,还没黑,熟练地走出正厅,攀上墙头,却发现墙边不知何时竖起一拍尖锐的三角形利器,像是长矛的尖端,在阳光下散着清冷的光。
他:“……”
脚尖一点,他轻松跳过,熟练的落地姿势,脚踩的位置都是一样的。
这些天过去,之之还不让他走正门。
现在冰雪融化,很多地方都长出小草的嫩芽,唯有他脚下这一片光秃秃的。
他一低头,就对上两双水晶似的眼睛。
两只狐狸仰头望他,满眼都是疑惑,像是不明白怎么突然冒出来个人。
娄非渊嫌弃:“自己玩去!”
正巧这边有两个下人经过,娄非渊叫住他们。
“你们大小姐现在在哪?”
江府的下人起初还对娄非渊神出鬼而惊讶,到最后已经习以为常了。
“回姑爷,刚才好像去了管家那里,现在听说凉王府世子拜访,小姐去南厅了。”
“凉王府?”
最近听过太多凉王的事,娄非渊眼皮一跳,弯腰抱起打闹在一起的两只小崽子,向南厅走去。
刚一进去,就听到一道温润清雅的声音:“那日一别,在下一直想找机会给江小姐赔罪,只是回京的路上遇见刺客,受了些伤才耽搁了。”
娄非渊脸色一黑,抱着两只狐狸大步走了进去。
“看来世子伤得不重,不然怎么有空到处晃荡。”
说起来,娄非渊和司明轩也是有点血缘关系的,但是这些年凉王府比较“低调”,他们鲜少碰面。
一见面说话就夹枪带棍的,江含之在娄非渊一进门,就看见他浑身怨气了,脚步也很重,仿佛每一步都想把司明轩按在地上摩擦。
那张妖异的面容沉得好似能挤出水来,一双狐狸眼直勾勾盯着司明轩,唇角勾出笑阴森森的,“不若回去好好养伤,免得到时候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性命不保。”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娄非渊成为江府姑爷的事情,从他不再隐瞒起,有不少人知道了,他不信司明轩不知道。
或许,上次的刺杀,让司明轩警觉了,所以上门试探。
司明轩并没有因为娄非渊的威胁而有其他表情,而是微微一笑:“赤王殿下哪里的话,这是京城,怎么会有刺客?只是之前在凉城下人不懂事,给江姑娘带来困扰,此次特意带了薄礼前来道歉!”
他从侍卫手里拿过盒子,打开是一条用朱红色绳子穿起来的铃铛,满满的异域风情,下面还有一串晶莹剔透的珠子,在阳光下铃铛的表面会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十分漂亮。
司明轩拿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不等江含之多看,眼前红影一闪,司明轩的侍卫连忙上前拦着,可另一道身影紧追其后绕过侍卫,尖锐的指甲在男子如玉般的脸上挠出一道红痕。
司明轩后退了几步,手中的木盒脱手而出,铃铛被狐狸叼走。
他刚站稳,再次抬眼,娄非渊不知何时来到江含之身边,怀里的狐狸跑得不知踪影,他揽着江含之,眼尾微微上挑,“不好意思,小狐狸顽皮,世子应该不会和狐狸一般计较吧?”
第七十三章
司明轩十分有风度, 自然不会跟两只狐狸计较,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不甚在意地对江含之道:“原来江姑娘喜欢此物, 早知如此,应该送其他的。”
“不必了, 之之什么都不缺!”娄非渊对叼着铃铛的小狐狸招招手, 小狐狸听话的跑过去,把铃铛送到他手上,细看之下 ,发现铃铛上面还有一些古怪的图腾,类似于花草纹路,他顺手给司明轩, “此物不像是承启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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