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非渊这才收回手。
“皇上,雪姑娘来了。”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小太监声,娄安远生无可恋。
好不容易把人等来了,他这副面孔怎么见人?
该死的娄非渊!
娄非渊眼尾微挑,泛起淡淡的嘲讽之意,“皇帝陛下怎么不让人进来,可别让人久等了。”
娄安远气急,但是还是对外面喊:“让人进来。”
没一会,一白衣身影袅袅婷婷地走进来,容貌清冷似芙蓉,眼眸清冽又隐藏着温柔,一冷一暖矛盾聚集一身,却说不出的美感,眉宇之间一抹朱砂,更给人一种悲悯感。
随着她的到来,空气中仿佛还能闻到其他香味,娄非渊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几秒,眉宇几不可查地蹙起。
“皇弟若是没什么事,便退下吧。”
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雪无双身上,娄安远警惕起来。
娄非渊嗤笑他一声,拂袖离开,与雪无双擦肩而过时,雪无双步伐微顿,回头看了一眼娄非渊的背影。
“嘶~”
娄安远的痛呼声,引回了雪无双注意力,她面无表情走过去,当触及到他的脸时,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刺客怎会打脸?”不应该直接刺要害的吗?
娄安远:“……可能嫉恨朕长得俊。”
雪无双没再说话,帮他检查伤势,只是胳膊上的伤见血了而已,但是并不严重,没有伤筋断骨,反倒是那张脸……
雪无双想了想,从药箱里拿出自己研制的药膏,递给他。
娄安远:“手有伤。”
她动作一顿,打开小盒子,指腹沾了点白色的药膏,亲自涂抹在他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
娄安远受宠若惊,一时之间竟觉得娄非渊揍的对……
“其实,你不必如此。”
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雪无双道:“皇上若是为了儿女情长,伤及龙体,反而更让无双觉得皇上不够稳重。”
娄安远僵硬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哑然:“你都知道。”
“你也没故意隐瞒不是吗?”那么多破绽,雪无双又怎会看不出?
她是一心医术,又不是傻。
堂堂一国之君,竟费尽心思想留她在身边,雪无双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好似冰面产生了细痕,终有破碎的一天。
“陛下,你要知道,我需要的是自由,不是束缚,当你什么时候学会放手,才能学会去爱。”
……
“殿下!”
娄非渊前脚刚除了长生殿,后脚就被无名叫住。
他停下急切的脚步,站在无名身前,唤了一句:“师父!”
从上次分别,娄非渊一心在江府,无名很少见到他。
二人走到无人之地,无名道:“渊儿,你变了。”
娄非渊是无名一手带大的,他的变化无名看在眼里,也有些释怀:“也好,至少我也可以放心了。”
娄非远似有所感:“你要去哪?”
“去看看你母妃!”
无名脸毁了,这些年一直戴着面具,头发已经花白了,他当年能成为圣女的侍卫,长相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可惜造化弄人。
一个佳人已逝,一个身心俱毁,能让他坚持到现在的,全因为要护住圣女的孩子。
如今娄非渊长大成人,找到自己的幸福,他不愿在这里逗留。
无名拍拍娄非渊的肩膀:“时间过的真快!”
当年弱小的孩童,已经长成了比他高的青年,他羽翼已丰,大仇得报,无名没有理由继续下去了。
“刚才那个小姑娘看见了吗?”
娄非渊心情复杂,点了点头。
“我裔族,还有其他人活着,她很像你母亲。”
“你是说……”娄非渊倏然抬头,眼眸划过一抹不敢置信:“我母妃什么时候给我生了个妹妹?”
不可能,当年他母妃困在深宫之中自顾不暇,怎么可能……
无名看见他想多了,无奈:“你最近的想法倒是比以前活络了,你母妃有个妹妹名唤雪霁,那姑娘应该是你表妹,如果我不在了,你看着血脉上,照看着点,别让她重蹈覆辙!”
娄安远和雪无双二人,和当年有些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至少无名能看出娄安全是真心的。
可是,帝王之家,真情会维持多久?
一年,两年?
等娄安远身边的人多了,谁还记得当初的悸动。
裔族的血脉确实很特殊,娄非渊见雪无双第一面就感觉到熟悉,无名去意已决,他不去阻拦。
只是道了句:“师父,谢谢!”
没有过多言语,无名勾了勾唇角:“好好过日子,你们很幸运!”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冬去春来,他终于能放下心,去见她了。
只是不知,她还会不会记得他。
无名摘下面具,露出了那张狰狞恐怖的脸,发鬓两边已经泛白,不再年轻了。
娄非渊看着他微微佝偻的背影,眼角有些酸涩。
他知道,这一别,便是永不相见。
但,有时候活着,未必比死好,他没有经历过无名的事,但可以幻想,如果之之…
他顿住,他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赤澄,派人盯着点雪无双,娄安远若是过分,就送她离开。”
……
从皇宫回来,太阳西斜,娄非渊急切的想要见江含之,一脚踏入府上的门槛,他发现不对劲儿。
“今天你们姑爷和赤王殿下可以名正言顺入府了?”
两侧的门卫尴尬的互看一眼,讪讪道:“小姐吩咐,从今日开始,您可以自由入江府!”
开玩笑,那也没拦住啊,天知道每天拦着赤王殿下,没见赤王入府,却从府内出来有多震撼。
他们差点是不是要丢饭碗了。
好在,小姐像是知道他们拦不住,没有怪罪过他们。
得到许可,娄非渊微涩的心情终于好了几分,只是步伐依旧急切,去含苑扑了个空,问了下人才知道江含之在书房。
他大步去了书房,敲了敲门。
“之之?我回来了!”
江含之正好忙完,起身伸了个懒腰去开门,下一秒,一大只窜入了她怀中。
男人双手抱住她的腰,高大的身影弯下来,脑袋埋入她的心口。
江含之震惊:“你知不知道这个姿势很……不雅观。”
第七十五章
江含之顺手把书房的门关上, 因为他们现在的形象确实不雅观。
她揪住娄非渊一缕墨发,把他的脑袋从怀里薅出来,当看见他的面容时微微一愣。
原以为某男人又发/情了, 未曾想他的眼神没有半分狎昵,和往日有所不同。
像是在外面跟其他狐狸打架, 夹着尾巴回来找主人求安慰!
江含之摇了摇头, 甩掉这不切实际的想法,问他:“皇上怎么样?”
娄非渊叹气:“还没死。”
“……听起来你还挺失望。”
江含之有些好笑:“那你不高兴什么?”
“之之,我没有亲人了。”娄非渊抱着她,这次脑袋没埋她胸口,而是用下巴抵在她肩膀处,语气低落, “师父要走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无名在娄非渊的生命中,是父亲的位置。
可明知道无名要做什么, 他却没有阻止的权利。
江含之知道他有一位师父,在小说里,无名是男主踏出牢笼的老师,一路伴着男主成长,可以说,男主能够摆脱老皇上的控制, 都靠无名, 不然当初就死在了深宫之中。
故事的最后,无名功成名退, 自刎于男主母妃坟前,如果是一本奇幻小说, 大概会死后重逢吧。
男主知道这个结局,只是让人把无名葬在母妃旁边, 不曾去看一眼。
看小说的时候会觉得绝情,可是这一刻,江含之比较了解娄非渊,他没有表面上那般平静。
她指尖蜷缩了一下,迟疑地拍拍他宽厚的肩膀。
“会好的。”
至少,无名和他的母妃,变相地在一起了。
生前没能守护在圣女身边,死后,伴随左右。
江含之不知如何安慰,就静静地任由他靠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室内静悄悄,突然娄非渊打破了一片寂静。
“你就不好奇?”
“嗯?”江含之有些没反应过来,娄非渊抬头,盯着她疑惑的脸,“不好奇我的师父?”
“我为什么好奇?”
江含之只觉得娄非渊这话莫名其妙,娄非渊紧紧盯着她,“之之,从一开始你就排斥七殿下,仿佛很早之前就认识我,而且熟知我身边的一切,我是裔族,以及师父,还有我的小姨雪霁。”
江含之一惊,下意识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腰被他死死抱着,根本离不开一步。
他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脸,不错过一丝神情:“哪怕是我,也不知道母亲有个妹妹,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雪霁是江含之瞎编的,可是今天见到雪无双,以及无名口中得知她的身份,娄非渊不得不去起疑,江含之是怎么知道的。
娄非渊的瞳仁很浅,这个时候紧盯着江含之不放,像是一面镜子,一切谎言不攻自破。
江含之心虚一瞬,眼神却不曾闪躲,淡定道:“之前说过,我父亲和文叔确实救过一个女子,不是假的。”
娄非渊不说话,目光竟给江含之一种压迫感,腰间的手也有些火热,江含之心里打鼓了一阵,又觉得不对劲儿。
谁还没点隐私呢,今天刚给他个机会,就敢试探起她来了,蹬鼻子上脸是吧?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江含之眯了眯眼睛,掌心抵住他的胸膛,另一只攥着他头发的手微微用力。
“娄非渊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想了解你一下。”娄非渊发现这女人有很多秘密,有时候会给他一种很强的割裂感,好似随时能从他面前消失。
就和无名一样,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他。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安,急切的想了解更多。
江含之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这男人多疑,怀疑她会害他。
“出去!”
江含之一点点掰开他扣在她腰腹的手指,表情冷淡下来 ,娄非渊终于意识到刚才语气不对,连忙解释:“之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担心你会离开我,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以后再也不问了。”
他的语速有些慌乱,但是还是被江含之无情地推开。
“你要搞清楚,这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我不是你的所有物,凭什么你说不让我离开,我就要跟着你呢?”江含之嗤笑,“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我承认对你有好感,但你别总是把不让我离开你挂着嘴边,我若是想离开谁,早就把你丢了,还能留在现在?我这般纵容你在身边胡闹,如果还是这么神经质地患得患失,就别在我面前碍眼。”
她这话说的很重,但是就如她说的那样,二人相处最重要的是信任,他倒好,天天患得患失试探她,她有什么义务天天照顾他的情绪?
白日里还妄想套路她,如果不是皇上遇刺,她差点就稀里糊涂着了道。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可以包容你,安慰你,但你要注意自己的态度,你师父离开你伤心难过,你跟我发什么疯?这个问题存在很久了,今天我累了,你自己好好回去反省。”
娄非渊刚才质问她的语气,她很不喜欢,穿书是她的秘密,或许她表现的不寻常,但是他可以好声好气的问,而不是那种逼问的态度。
江含之不去看男人隐藏在阴影中的表情,推门而出。
大门哐当一声关上,杜绝最后一丝光亮,娄非渊静静站在原地,脸色有些茫然,连眼中的光都暗淡了不少。
是他错了吗?
娄非渊扶住门框,指尖隐隐泛白,他只是问了两句……
江含之情绪一直很稳定,从未真正发过火,娄非渊知道,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但只是为了这事生气的吗?
不,很可能是之前没注意的小事,一点点积累,今日终于爆发了。
从江含之捡到娄非渊那日,他们之间的氛围就一直很微妙,彼此伪装,彼此试探,从未敞开过心扉好好谈谈。
到最后喜欢上了,她的感情也没有太明显,而他的又总是控制不住的发小脾气,过后又装可怜寻求她原谅。
可是,她又凭什么次次包容他的小脾气?
娄非渊垂下眼眸,心口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轰然落下,把心脏砸的四分五裂,疼的无法呼吸。
……
这一夜,谁都没去干扰谁,给彼此冷静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赤澄从皇宫带来消息,无名走了。
此时的娄非渊回到了赤王府,知道这个消息后并无意外。
当年娄非渊的母妃并没留下全尸,尸体草草收拾干净,无名混入宫中得到的就是这个噩耗。
几乎是冒着生命危险偷回来几块皮肉,怕引起注意力,无名甚至不敢带她回裔族,也不愿她死后依旧困在宫闱,他找机会送出宫,葬在郊外。
娄非渊知道那个位置在哪,派人在那处保护起来,说起来,那个地方和琼山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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