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如一张画卷,在她的面前展开,一览无遗。有关三界的知识,源源不断地灌入她的脑海中。
与此同时,过往的记忆,正在她脑海中慢慢变淡。
那是化身为原初之火,一时间接收太多,造成的暂时记忆流失。
“我是谁?”
应怜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疑惑。
转瞬,她又想起来了——她是应怜。
是天道造物,是极天城的神女,是原初之火的掌控者。
火核已经被尽数吸收,将她的灵核染成白色,在她的心口熊熊燃烧。
应怜伫立在火焰之中,困惑地皱着眉。
她觉得自己还少了一个身份。
可是,她不记得那个身份是什么了。
火焰托着她的脚下,把她和红莲孽海隔绝开来。应怜垂头望着水位逐渐下降的海水,心突然提了起来。
她在担忧。
似乎当红莲孽海干涸时,她就会失去很重要的人。
可是,她在担忧谁呢?
应怜想了想,还是未果,但她还是抬起手,呼唤火焰回到她的身体来。
她的呼唤立竿见影。
原初之火驯服地向她聚拢,源源不断,流进她的身体内,不一会儿,红莲孽海上的白色火焰就消失了。
应怜独自一人行在海面上。
她茫然四顾,这一片没有生物,只有之前被原初之火烧掉的莲花,正从海水中重新生长出来。
此时,上空传来羽翼拍打的声音。
应怜抬头去看,那是一只金龙。虽然颜色有点奇怪,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的来历,“妖神的传承之人……”
“若你不愿继续称呼我为师兄,我还是更希望你直接唤我为‘师岸’。”金龙答道。
应怜道:“师岸?”
这个名字也好熟悉。
她正待细问,金龙却飞了下来,化作人形,落在应怜身旁一朵莲花之上。
那是一个白衣的修士,黑发如墨,面容冷峻,如冰似雪。他望着应怜,语气淡淡,“是不是不愿意看到我?”
应怜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她拧着眉看他,“我不认识你。”
“……”
不知为何,她说她不认识他,那人的面色反而缓和了下来。他想了想,道:“你应该是接受原初之火后,暂时失忆了,所以才会不记得我。”
应怜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我是你在极天城的师兄,师岸。”那人又道。
他向应怜伸出手,道:“应怜,来我身边。”
应怜犹豫了一瞬。
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很熟悉这个人,也应该很信任这个人才对。
但她却对他怀着一种莫名的警惕,迟迟不想动。见她一动不动,师岸加重了语气,“应怜?”
他望着她,眸光微沉,“现在,你的修为高于我,不必怕我对你动手。而且,我也不会对你动手。”
这个人的修为的确不如她。
应怜思忖着,裙摆一动,跃上了莲花。
师岸抬起手,虚虚点在她的额心。
他的指尖金光绽放,应怜下意识想闪躲,却发现随着他的施术,自己好像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她眨了眨眼睛,望着师岸那张熟悉的脸,“师兄?”
见她能认出自己了,师岸颔首,“嗯。”
应怜环顾四周,“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此刻,她的识海如同蒙着一团雾,乱七八糟的,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师岸不动声色道:“因为你要接受原初之火。”
应怜转头看他,长长的睫毛闪动一下,显然希望他讲更多。师岸却不欲和她多说,“应怜,我带你回极天城。”
他伸手去握应怜的手腕,却被她躲开,“我不想回去。”
师岸问:“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应怜想。
可是,她现在就是不想回去。
“……我要找一个人。”
这话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应怜困惑地拧着眉,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师岸却好像听懂了似的,面色逐渐沉了下去。
“找一个人……”他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你要找的,是魔界的魔君,君执天吧。”
这个名字一被提起,应怜的眼睛就微微亮起来。
“是他。”她肯定道,转瞬又疑惑道,“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他。他和我是什么关系?”
师岸低眸,望着应怜清丽的面容。片刻,他淡淡地牵了牵唇角。
“君执天是极天城的敌人。”他道,“他先是把你囚/禁在金宫,再攻上极天城,以极天城为要挟,强迫你嫁给他。”
应怜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成婚了?还是被逼着成婚的?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她的手背上浮现出了火焰的印记,那是道侣契约的象征。
应怜垂眸看去,心情一瞬间复杂起来。
的确,她是极天城的神女,正常情况下,不可能会嫁给魔君。
她本该生气,但怒火却怎么也升不起来。一旁,师岸道:“现在你修为大涨,而君执天身受重伤,正是报仇雪恨的机会。”
“……”应怜怔怔道,“报仇雪恨?”
“你和君执天的道侣契约,是无法被解除的。”师岸温声道,“只有杀了他才行。”
应怜抿起唇来。
她还想说什么,师岸却已经身形一动,化作金龙,向远方飞去。
应怜心情复杂地站了一会,直到师岸的身影快在视线里消失,才闭上眼睛,用神识搜索魔气浓度最高的地方。
随后,她身影翩然,追踪而去。
踏过几十朵莲花,魔气越来越浓郁。应怜抬起头来,看到前方若隐若现的巨大阴影。
那是魔气本源的虚像。
不远处一株红莲上,有一个黑衣的人影。
他似乎十分虚弱而疲惫,一手搭着膝盖,半闭着眸,倚坐在红莲之上。
黑雾在红莲周围漂浮,四周的海水里,魔气升起,源源不断地输送进他的身体里。
感到有人接近,君执天警惕地抬起头来,目光和应怜交汇了一瞬。
看到她后,他神情一动,唤她,“应怜?”
应怜望着他,轻轻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那双美丽清澈的眸子里,此刻正燃烧着雪色的火焰。
她已经接受了原初之火。
君执天盯着她。
他想起身,到应怜身边去,但他此刻身受重伤,只是稍微动一下,就感到一阵无力感传来。
原初之火对红莲孽海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更烧穿了护体金身,伤害了他的本体。
此刻,他连站起身来都做不到。
望着君执天现在的样子,应怜微微垂下睫毛。
暂时失忆的时间还没过去,她想不起来和他的过往。
但是……
见到他如此虚弱,她的心也向下一坠。
沉甸甸的。
为什么呢?他强迫自己嫁给他,她不该恨他才对吗?
应怜想不太明白,只是立在莲花之上,凝望着君执天。
此时,一个白衣的身影飘然而至,落在了应怜身边。
见了师岸,君执天的神情骤然一沉,眸子里赤火炽燃。
“师岸。”
这两个字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带着极强的恨意。
师岸注视着君执天。
他神情依然淡漠,“应怜。”
应怜顿了顿,应了一声。
“你不是要杀了他么?”师岸轻声诱哄道,“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杀了他,道侣契约就能解除,你就自由了。”
“……”
听到这话,君执天骤然咬紧了牙关。
汹涌的恨意在血管里熊熊燃烧,激得他红瞳如血,身后魔气本源的虚影若隐若现,红莲孽海也随之翻腾起来。
“师岸,就算得到了妖神传承,你也不敢和我正面对上。”他冷笑一声,“利用应怜对付我,算得了什么?”
师岸的眸子轻轻眯了起来。他道:“利用?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应怜自己的意思呢?”
“……”
君执天骤然陷入了沉默。
他被说中了心中最隐秘、最恐惧的地方,动了动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师岸淡淡地勾起唇角,盯着他,神情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居高临下。
“你夺走她,又强迫她嫁给你,桩桩件件都是事实。难道你以为,应怜真的会喜欢你?喜欢一个一厢情愿强迫她的魔族?”
君执天的薄唇紧紧抿了起来,似是想寻求一丝宽慰一般,望向应怜。
她也望着他,一言不发。这种沉默映在君执天眼中,就成了对师岸话的最好佐证。
他重重吸了口气,轻微地、不可抑制地颤了一下。
——最坏的设想验证了。
他亲手把离开的钥匙递给了她。而她,真的就转身离开,把他毫不犹豫地抛弃。
五指不由自主地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那枚银黑色的戒指硌进掌心里,带来细微的痛楚,他却恍若未觉,只紧紧地盯着应怜看。
这时,应怜动了。
她白色的裙摆还带着少许血迹,飘然一动,整个人就落在了君执天的面前。
君执天抬头望着她。
——师岸很聪明。
若是师岸亲自来杀他,那么即便他此时身受重伤,也会调集魔气本源的力量和师岸一战。
这里是红莲孽海,是他的地盘,就算他重伤,胜负也尚未可知。
但是。
如果想杀他的是应怜……
黑雾在他的身边萦绕,只等他心念一动,就化作护卫他的盾。红莲孽海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困境,在下方不安地涌动,风浪隐隐在海水中凝聚。
然而,君执天只是动了动唇。
他语气轻轻,“……应怜,难道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
从始至终,他很清楚,她对他没有一丝喜欢。
但是,真的连一丝怜悯都没有吗?
他们在金宫时,明明相处得那么亲密。他来红莲孽海之时,她还追上来,说要帮他的忙。
当时,他差一点就要产生幻觉,以为应怜也喜欢他了。
现在……他只需要一丝怜悯。
一丝也好。一点点也好。
哪怕她最后还是要杀他,只要在杀他时能迟疑一瞬,他也会感到安慰。
应怜看着他,突然俯下身来,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君执天闭上眼睛。
下一秒,他却感觉一股暖流灌入经脉。
那是——治愈术。
就像即将坠崖之人,突然被一只手拉到崖上,君执天骤然抬眸,不可思议地望向应怜。
“应怜,你……”
君执天的声线因为难以置信,带着些微的颤抖。与此同时,师岸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面色骤沉,“应怜!”
他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不该杀了他么?”
“杀了他?”
应怜重复了一遍。
她俯身望着君执天。
他长得可真好看啊,她想。
就连那双如血的红瞳,也是那么好看,像红宝石一样。
就算此时身受重伤,面色苍白,连站都站不起来,也别有一番脆弱的动人之美。
手背上的火焰印记隐隐发热,提示着她,她和他确确实实是道侣关系。
她依旧想不起来和他的往事。
但——看见他时,内心的悸动不是假的。
她垂眸看向他的一只手,那里想必被原初之火烧过,露出森森白骨,此时正在缓慢地复原。
伤得好严重。
应怜闭了闭眼,一丝痛楚掠过心间。
似乎他的痛苦,也是她的痛苦。
“我不要杀他。”红莲之上,她微微倾下身,抱住了君执天。
“我不要杀他……”她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我爱他。”
作者有话说:
应怜(暂时失忆版)(坦诚心意版)
第64章 剖白
听到这话, 君执天骤然一僵。
这一切显得太不真实,让他恍若身处梦中。
他的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唯恐破坏这过于美好的梦境。
应怜在他面前跪坐下来。
她紧紧地抱住君执天, 仰头望他苍白的面容。
“我记不起来和你的往事。”她轻声道, “但我知道,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她不愿他死,更不愿亲手杀他。
君执天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下。
他突然反手抱住应怜,用完好的那只手捏住她的下颌,用力地亲了上去。
那是一个强势而热烈的吻。
这种感觉,好熟悉。似乎君执天以前, 也无数次这么亲过她?
突然之间, 记忆如潮水, 涌现在应怜的脑海中。
接受原初之火后, 被遗失的记忆,此刻全都涌现在了她脑海里。
唇齿交缠之间, 她微微一颤。君执天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稍稍离开她的唇,轻声问,“怎么了?”
他的面色依旧苍白, 那双红瞳却像含着一团烈火, 牢牢地盯着应怜。
似乎怕他一放开她, 她就会在他面前消失似的。
“我想起来了……”应怜同样轻声道。
她捧住君执天的脸颊, 亲了一下,随后站起身来, 望向师岸在的方向。
师岸也盯着她。
他把刚刚应怜和君执天的互动尽收眼底。
此刻, 师岸虽然依旧维持着淡然自若的表情, 但那双跃动着金火的眼眸,暴露了他的情绪。
那是被竭力压制的愤怒和不甘。
应怜回望他,片刻道:“师岸,你做的事,很出乎我的意料。”
“……”
师岸动了动唇,语气淡淡,“是我得到了妖神传承,还是我想杀你的道侣?”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君执天,眸子里闪过阴郁而冰冷的恨意。
“都有。”应怜道,“但最让我惊讶的,是你想骗我亲手去杀君执天。”
“……”
“你把斩情送给我,应该也是有所察觉,想警示我吧。”应怜轻轻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就算她过去没有承认过,她也一直在强调自己不讨厌君执天,并试图化解师岸和君执天的矛盾。
然而,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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