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金宫时,应怜会让下属把公文送到寝殿来,并在此处理。现在,书案上摞着一沓厚厚的公文。
在这方面,应怜和他一向不分彼此,就连极天城的事情,她有时也会交给他处理。
虽然君执天不喜欢处理政事,但他喜欢这种被她信任的感觉。
这让他有一种被确确实实爱着的实感。
君执天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拿起笔,大致翻了翻第一份公文。
修真界第一剑修门派是剑幽宫。然而最近,剑清阁连续飞升三个修士到极天城,名气大涨,开始宣称自己才是剑道之首。
剑幽宫自然不忿,于是双方产生冲突,拉帮结派,带着附属小门派一起,明里暗里争斗。一来二去,就闹到了极天城面前。
君执天拧起眉。
这点小事也要来麻烦应怜?
放在魔界,两个城池发生争斗,最后都是以城主之间的决斗解决。
敢闹到他面前?除非两个城主都不想活了。
他想起打下这两个门派的往事,觉得相较之下,还是剑幽宫没那么弱一些。
但是……
想到剑幽宫宫主新收的亲传弟子,君执天不快地合上公文。
罢了,这一份还是交给应怜来处理。
他把它放到一边,正想看第二份,余光却瞥见旁边还压了几封公文。
似乎是被刻意隐藏起来的。若非他眼力绝佳,定然发不现。
君执天将它们抽出来。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对他的指控。
这个修士对应怜作为神女,却和魔君出双入对很不满,苦口婆心地规劝她回头是岸。
君执天微微扬眉,轻嗤一下,把公文揉成一团,随手丢到地上。
纸团无火自燃,慢慢化为灰烬。
下一封,是在历数他过去的种种恶行。下下一封……
这些修士真是没有新意,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些众所周知的事。君执天把它们丢到一边,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最后一封。
随后,他目光突然一凝,定在最后一行字上。
“……在下斗胆猜测,是否是魔君对您下了迷情术。毕竟神女以前要求和秦宸解除婚约时,曾说过,喜欢的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君执天:“……”
◇
应怜再醒来时,发现君执天正坐在床边盯着她。
他的目光很古怪,似乎是为了确认些什么似的。应怜和他对视片刻,疑惑地眨眨眼睛,“怎么了?”
说着,她坐起身来。
若在往日,见她醒过来,君执天早把她抱在怀里,再和她亲/热一番了。但今天,他只是习惯性地抬了下手,就想起来什么似的,把手放了下来。
“没什么。”他道,“你先换衣服……”
说着,他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顿了顿,“早安。我去偏殿等你。”
应怜:?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总觉得今天的君执天有点奇怪?
这种奇怪持续了一整天。
上午,君执天破天荒地召集下属议事,开始关心魔界,“近日,各城有没有什么异动?”
往日,君执天只是定期用神识扫一遍魔界,具体事务大多扔给下属处理。他突如其来的敬业,让应怜不禁转头看了看他。
陵游想了想,道:“回陛下,北境的回雾城和金玉城的城主之间,围绕着一块领地的归属权,产生了矛盾。”
这种事情以前都是决斗解决,败者身陨,胜者获得战利品。
但现在,君执天道:“让他们进来。”
面对君执天的突然传召,两个城主一头雾水。行礼后,其中一个试探着道:“陛下,请问您唤我们来金宫,是因为……”
君执天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听说你们为了争夺领地,要进行决斗。”
两个领主齐齐一震。
为争夺领地决斗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为什么陛下会突然过问此事?
因为应怜坐在君执天身边,他们不敢抬头往上看,只得小心翼翼道:“是。”
“好勇斗狠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君执天一抬手,两本书从空气中幻化而出,落到城主们手中。
他板着脸道:“一周之内,把整本书背下来。”
城主们连忙点头称是。他们低头一看,顿时缓缓瞪大了眼睛。
一旁,应怜的目光落在那本书上。
白底金纹的封面,以及那显眼的标题《尊重,节制与谦让》。
这不是极天城出品,教化下界门派的的书吗?
中午,金宫传出命令,要求在临渊城的王室贵族前往金宫。
从前,魔君还是君冥时,为了加强王室间的血缘联系,团结一心对付极天城,经常举办宴会。
君执天夺位之后,不仅把住在金宫的其他贵族统统赶了出去,还取消了定期宴会这一传统。
今天,他却又把这个传统捡了回来。
大殿之中,觥筹交错。贵族们挂着标准的笑容,面和心不和地说着废话。
有些贵族想要讨好魔君,又怕说错话被杀,就去奉承应怜。
应怜这种场面见得多了,微笑着打发了他们,转而去找君执天。
君执天正独自坐着,捏着酒杯,面色不愉,沉沉地注视着眼前的场景。
见她过来,他神情才和缓下来,唤她,“应怜。”
应怜的手被握住了。
君执天似乎想把她拉进怀里,但最终,只是把她的手牵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应怜注意到,他的眸色此时接近赤色。她问:“心情不好?”
“没有。”君执天迅速否认。
他唇角向上弯了弯,“看到这么其乐融融的场景,我很……高兴。”
应怜:“……是吗?”
她才不信。君执天一定是被吵到了,说不定现在还很想杀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举办宴会,自己为难自己呢?
晚上,宴会终于落幕。
寝殿之中,应怜坐在梳妆台前,把长发散下来。此时,一双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君执天垂下眸,盯着应怜漆黑的发顶,把她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
“宴会上的感觉如何?”他询问道。
应怜想了想,“还好。”
除了君执天的表现有点奇怪,仿佛在……努力克制着自己?
她有心测试下他的反应,便转头,向他微微一笑。
那个微笑轻柔又缥缈,带着欲迎还拒的诱/惑。似乎被蛊/惑一般,君执天俯下身来,捧住她的脸颊。
应怜闭上眼睛。
然而,想象中的吻并没有落在唇上。
在即将贴上她的唇前,君执天却硬生生停下了。
应怜疑惑地睁开眼睛,正对上那双沉沉的黑眸。
赤色在其中隐隐涌动,浓烈的占有欲在其中挣扎,呼之欲出,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强行压抑下来。
灼热的呼吸洒在应怜面上。君执天的声线又低又哑,唤她,“应怜。”
“嗯?”
“我可以亲你么?”
应怜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可以呀。君执天,你以前都是想亲就亲的,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说着,她主动向前倾身,吻上了君执天的唇。
双唇交接之间,她还能感受到君执天似乎有所迟疑,怕她生气似的,小心翼翼地吻她。
好像她是件易碎的瓷器似的。
但当应怜试探着把舌/尖探入时,他就再也忍耐不住,把刻意装出来的温和抛在脑后,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凶狠而激烈地回吻过来。
直到把应怜压到床上,君执天却好像又暂时捡回了一点点理智。他气息不稳,道:“应怜,我可以……”
应怜:“……”
君执天到底是从哪儿学的这一套。她板起脸,“不可以。”
听到她的拒绝,君执天明显一怔,抬起头看她。
他拧起了眉,薄唇紧紧抿着,赤眸里浮现出危险的神色,显然没想到她会拒绝。
现在他的神情,倒和平时她熟悉的他一样了。
应怜忍住笑,继续正色道:“我说不可以。你今天太奇怪了。”
说着,她推开君执天,坐起身来。
君执天没有阻止她。他同样坐起身,皱着眉头,目光紧紧锁在应怜身上。
“哪里奇怪?”
“哪里都奇怪。”应怜抬手去摸他的脸,“你是不是看了什么书,或者听别人对你说了什么话。怎么突然开始学着当君子了?”
学还学不像。
让下属背书也就罢了,开家宴时,那种阴沉的脸色,不像是来联络感情的,倒像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似的。
君执天微妙地沉默了一下,“……这不是你的理想型么。”
他暗暗按下内心的嫉妒,不让自己表现得太明显。
明天他就要就召集下属,寻找修真界所有这个类型的修士,不准他们靠近应怜。
应怜:“……谁说的?”
话音刚落,她就想起来,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要求和秦宸退婚时,确实当众说过类似的话。
她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这都能吃醋?”
君执天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他垂眸望着她,声线沉沉,“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虽然说,应怜不太可能在以前就有喜欢的人,但万一呢?
她的理想型和他那么不一样。
万一真的有这个人……应怜以前还说过,更喜欢“百依百顺”的他。那么,这算什么?替身?
应怜不知道他脑海里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过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我也是。”她露出柔和的笑意,“以前那只是说说而已。君执天,你不会因为这个,所以才今天表现得那么奇怪吧?”
从君执天的表情来看,她说对了。
应怜的睫羽闪动了一下。
她抱住君执天,轻轻晃了晃他,声线温柔。
“我觉得你没必要改变。现在不是很好吗?还是说,你想要别的什么?”
“……我想让你多喜欢我一点。”
听了这话,应怜面上浮出诧异的神色,“你是觉得我不够喜欢你吗?”
她回忆了下,似乎她没有做什么让君执天产生不安全感的事吧。
“没有,只是……”
君执天顿了顿,终究还是忍耐不住,提出了那个一直深埋于心的问题,“夜间,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待在寝殿?”
应怜惊奇地看着他,突然笑了。
“当然是因为你抱着我时不安分。”她道,“打扰我睡觉。”
起先,她也是不反对他留在寝殿的。然而他没有睡觉的习惯,抱着她时,总会不自觉地抚摸她的长发,甚至试图去亲她。
有好几次,她本来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却被对方扰得总是无法进入梦境。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睡醒后依旧感觉很疲乏。于是,应怜便决定开始赶人。
现在看来,这么做可能让他多想了,“难道你以为,是别的原因吗?”
说着,她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脸颊。
君执天的神色微妙地闪烁了下,随即否认,“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他的情绪却明显高兴起来,眸中闪着愉快的光彩。见他如此,应怜眨了眨眼睛,也不揭穿他。
“你也可以尝试着睡觉。”她道,“反正我们的寿命是无穷无尽的,消磨些时间,也算不得什么吧?”
在抱着应怜睡觉和被赶出去中,君执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不过,在睡觉之前……
一直以来的心结突然消失,如冰雪消融。他盯着应怜,突然把她扑倒在床上。
“欸——?”
君执天这转变得也太快了点,应怜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就被紧紧抱住。
白天压抑的情感尽数释放出来,君执天肆意掠夺着她的气息,直到把她亲得喘不过气。
随后……
“等等!我的裙子——!”
君执天再度垂下头,把她的抗议尽数吞入腹中。
香炉漫出清透的香气,在寝殿中弥漫。床帐的轻纱无风自动,飘飘荡荡。
夜还很长。
作者有话说:
家宴之中,由于魔君表现过于反常,贵族们纷纷担忧这是最后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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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番外.蝴蝶
◎一场意外让应怜变成了一只蝴蝶。◎
既然自己掌握了原初之火, 应怜就想尝试着像君执天一样,用神识扫荡三界,监测是否有异常情况发生。
黎明时分, 第一缕阳光照到极天城时,应怜闭上了眼睛。
她化作金色的瞳孔, 于天空之上睁开。
三界万千事物, 瞬间尽收眼底。应怜缓缓扫视, 神识如一阵轻风, 掠过大地。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她超脱了肉/身,轻盈如同一片羽毛,在天地之间翩飞。
修真界没有异常。修士们做任务的做任务,修炼的修炼。极东之地, 似乎还有人在渡飞升劫, 想必极天城很快就要再添一员了。
妖界也很正常。虽然应怜有一段时间没去了, 但有极天城的派遣机构——御妖院在那里, 妖界秩序井然, 一如既往地运转。
只是神识扫过时,应怜听到有妖族在发牢骚。
“什么叫神女已经成婚了,所以要禁售她和其他人的话本?御妖院突然发什么神经, 这几本卖的最好了。”
“我听说, 这是魔君的意思……他以神女的道侣的名义,逼迫御妖院下了这个命令。”
“……这也太小心眼了吧?”
听了这段对话, 应怜不由得想笑。她的神识离开妖界, 向魔界飞去。
君执天此时在极天城。金宫空荡荡的,十分安静, 除了侍女和侍卫一个人都没有。
神识荡过临渊城, 扫向魔界的西境。
红莲孽海之中风平浪静, 赤莲大朵大朵地盛开,无风自动,微微摇曳。
巨大的阴影漂浮在海面之上,在其中沉沉浮浮。那是重新回到栖息地的魔气本源。
应怜的神识化作一只蝴蝶,悄然飞下,围着魔气本源转了几圈。
它看起来比在金宫地下时,有压迫感多了。以它为中心,魔气源源不断,向周围扩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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