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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命女——水弋【完结】

时间:2024-01-06 17:25:56  作者:水弋【完结】
  见大事不妙,乌纥率部从东面逃去,顾念霖穷追不舍,一路追出去一百多里,天已大亮,双方都疲惫不堪。乌纥几次要扎回山林小路遁逃,顾念霖一直堵着乌纥残部的去路,回合之间就到了长州边界,迎面遇上段昭正带兵出发去烟州。
  段昭是自保之人,本不想出兵,可烟州的段旭好歹是自己亲兄弟,再说烟州沦陷,长州必然受牵连。顾念霖一行人已颇为透支,见了段昭,远远大喊,“段将军快快诛杀乌纥之贼!”段昭硬着头皮上前应敌,不到七八个回合,段昭的人被乌纥如砍瓜切菜一般放倒了不少。
  这些亲军常年跟随段家,段家自段昭父亲战死后,多年未有过像样的战事,能力渐渐薄弱,两万多的兵马,竟然被几千发狂反击的游牧野狼乌纥人冲撞得队形散乱、溃不成军,段昭执戟骑马上前去交锋,眼看就要将对方击落马下,不慎被对方削去手背大块皮肉,他痛得兵器掉落,又险些被对方一枪刺入心脏,是顾念霖及时抵挡,才救回他一命。
  顾念霖见段昭如此,号令自己率领的人马围攻乌纥这群亡命之徒,谁料段昭心眼极小,他是长州统军,怎能让顾念霖在长州地界抢了他的军功?段昭忍痛喝住顾念霖,“此乃我主管之地,你的人马且退下。”顾念霖果真让手底下的人原位不动,段昭命令将士们冲锋杀敌,又撕下战袍一角粗粗包扎了手上的伤口。
  乌纥之所以忌惮顾念霖,一路上躲着顾念霖奔逃,是因为顾念霖乃顾家军的人,乌纥被顾明渠、刘勋重创过,损失惨重,顾念霖去年又曾与乌纥面对面交战过,熟悉乌纥的战术,一旦交手,乌纥败部没有胜算的把握。
  但乌纥无比狡黠,跟段昭一交手,就知道段昭是个虚空的壳子,乌纥人本就壮实彪悍,队形又可聚可散,变幻莫测。几千人游走于段昭的军队之中,如同戏耍一群乌泱泱的孩童。顾念霖观测形势,暗觉担忧,正要带人拦截住长州城入口,数名杀红了眼的乌纥人早脱身而出,飞马朝着长州城门而去,这一去,势必是要血洗百姓以泄恨。
  段昭正激战,忽见顾念霖率众一骑绝尘,他猛然转头望去,大惊失色,只见乌纥人冲入了城门内,守卫大乱阵脚,城门楼上响起了急促如马蹄的危鼓之音。段昭赶紧命两名大将回去护城,他继续与剩下的乌纥死斗。不知是怯懦还是技不如人,从段昭手上溜走的乌纥人实在是多。追出去怕边境有乌纥援兵,不追又显得无能,段昭心里很是窝着气。
  最终他放弃城外,任由乌纥四散逃去,掉转马头回了城内,即便是有顾念霖和段昭派出的人马沿路追赶,乌纥还是在城内杀了几十无辜性命。段昭回到城内之时,刘勋也率部到了长州。
  刘勋一接到顾念霖的快信,心中就有疑惑,乌纥袭击烟州,本该由烟州的段旭给兴州急报才是,为何是负责修工事的顾念霖发信?但刘勋是顶顶聪明之人,他猜测乌纥来袭必先经过工事防线,顾念霖比段旭先知晓乌纥危机也就不足为奇了,因此他亲自率众去镇压。近得长州时,先前探路的兵马就来消息,说乌纥冲陷长州。
  刘勋目睹城内百姓的尸首与血迹斑斑,再看到城内乌纥人被顾念霖等人或杀或捕,尽数控制住,心情极度复杂。他脸色阴沉地问清楚了事情经过,得知两万兵马竟然不敌几千苟延残喘的乌纥残部时,刘勋鹰眼冷酷,声音叫人胆寒,“段昭应敌不力,防守玩忽懈怠,致使长州百姓遭祸,丧我军威,即刻革除段昭长州一切职权,押送兴州待我亲审。”
  段昭本跟母亲顾衍是一条心,对于刘勋的行径一向痛恨不绝,见刘勋要夺走兵权、以罪羁押,段昭不服,当场对刘勋恶语相向,“你不过就是一篡逆之贼,你背刺朝廷、祸乱西川,你厚颜无耻自封为节度使,我段家岂能屈服于你之下!我这长州兵权乃是朝廷所钦封,你无名无分,安敢动我?”
  刘勋最是忌讳别人说他篡逆,段昭此话一出,他眼底有了隐隐的杀气,“给我拿下!”
  段昭被四五个人强行压制,他总算没有丢掉段家长子的颜面,几下搏斗脱了身,很快抽出腰间的长刀对着刘勋的咽喉,此举等于行刺上官,刘勋毕竟是久经沙场历练的老将,侧身飞脚一踢,段昭手腕脱臼,长刀飞出去。
  段昭站立不稳,摔倒时往前一扑,从长靴带出短刃朝着刘勋腹部扎过去,刘勋一手如铁钳捏着段昭的肩头,一手将段昭执刃的手往回一击,正中段昭咽喉,梅花大的伤口在这冬风里汨汨流出鲜血,段昭张嘴发出咔咔咔声响,两眼睁大,浑身剧烈抽搐,最终死不瞑目。
  刘勋杀了段昭,在场之人不敢出声,但心中都哗然。尤其是顾念霖,当他听到刘勋想要把段昭押回兴州审问时,一下就明白了刘勋是想要仿照顾明恒的老把戏,像顾明恒囚禁折磨他顾念霖一样,刘勋也想在军中慢慢把段昭给囚禁折磨到死,而且名正言顺。
  只是顾念霖没有想到段昭如此鲁莽,以致于丢了自己的大好性命。
  段昭死去的事情是瞒不住的,不到一日,整个西川就都会知道。乌纥与顾衍是刘勋两大心病,他本忧心乌纥真的从烟州长驱直入,想继续去烟州巡查敌情,可段昭已死,顾衍得知后必会召烟、长、渝、麟四个州的力量为子复仇。到那时候,刘勋要同时抵挡顾衍与乌纥,他定会死得很惨。
  想到此处,刘勋当即决定带着段昭的尸首立马回兴州去,兴州是他主力军所在地,且有段昭尸首在,即便是顾衍兵临城下,也不敢轻易跟他刘勋叫板。
  刘勋眼光复杂地看了看顾念霖,对众将道,“明威将军顾念霖抗敌有功,我令其暂代长州统军,主修防线、力争克敌。肃清长州乌纥余孽、安抚百姓之后,顾将军代我前往烟州,察查乌纥实况,不得有误。”
  “是。”顾念霖心知肚明,刘勋不想给他实权,又想依赖他守住烟州、长州,所以他只是暂代长州统军。不过这对于顾念霖来说或许足够了,他已盘算到了后面三步该怎么走。
  刘勋回兴州去部署,顾念霖差司弦歌给阿永火速去密信,将刘勋杀段昭之事告知了阿永,让阿永父女与顾二夫人等来长州避祸。阿永收到密信,先与父亲说了此事,“我看事不宜迟,今晚就出城,避开官道,可不与刘勋正面遇上。小姑母与刘勋一场血拼,兴州难免是一片灾难之地。”
  谢信思虑再三,“念霖离去多日,顾二夫人对他甚是思念,此去可以顾二夫人去长州探望亲子为由,有顾二夫人身份沿途压制,则路上可畅通。”
  阿永与顾二夫人说了此事,顾二夫人听到刘勋杀段昭,不禁流泪,“昭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刘勋恶贼,杀妻夺位不说,接连残害顾家血亲,天地不容!”
  阿永也觉得心酸,想起顾念霖,她越发难以安乐,宽慰了顾二夫人几句,她换上了斗篷,暮色四合之后从佛院出来,去到顾如归在兴州城外的纺织院,把事情说与顾如归听,“阿姊,你需跟我们走,我们不能把你丢在这里。”
  顾如归想到了顾如期,“可是,阿兄也在兴州,他怎么办?”
  阿永叹息,“这是没有法子的,阿兄连着阿嫂,阿嫂有身孕,赶路不得。你放心,阿兄有洛家护着,洛家有西川各大家族连着,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阿姊,还记得上次我与你说过,长州、烟州的工匠衣履易磨易损吗?”
  顾如归心神领会,“我知道,我早把新工履的图样给画好了,可以跟你们去长州,将图样交予长州的纺工,让他们照着图样做出耐磨的衣履来。”
  许简看着顾如归,“西川事已至此,你们去哪里,我就陪着去哪里。我这就去备车马,今夜去接你们,陪你们去长州。刘勋那里,我便不管了。”
  “你放得下你这一身官职与前程?”顾如归惊讶不已。
  “什么官职、什么前程?西川乱象丛生,哪里还有什么前程?我陪着你们,与你们一起等到西川乾坤朗朗的那一天,那时候,才有我的前程。若真的前程没有了,我便守着眼前的幸福,也知足。”许简看着顾如归,猝不及防表白了爱意,顾如归一听,骤然心慌意乱,又甜到眼眉。
  阿永见他俩如此情意绵绵,轻声说道,“我们每个人都要等到乾坤朗朗的那一天。许校尉,大事要紧,阿姊交付与你,顾家在兴州的每一个人也都交付在你手上了,我先替念霖谢你。”
  许简赶紧虚扶阿永一把,三人互相叮嘱了几句,阿永便回佛院。当晚夜半三更,许简、顾如归各骑着一匹马,纺织院多年的忠仆赶着一辆结实轻快的双驾马车,将阿永父女、顾二夫人都接上车。
  出城门时守将见顾二夫人在车内,说是深夜道路清净无人好赶车,要去长州探亲,守将不敢多拦,随手放行。一行人出了兴州城,避开了大道,专走曲折小路,小路颠簸起伏,车马跟人都很吃力。
  走了几日,眼看就要到中州地界时,迎面与刘勋的军队碰上。刘勋带着兵马,轰轰烈烈,本是走大道方便自在,无奈这一带的官道山石滚落堵塞去路,他恼火地下令绕小道前进,不想撞见了顾二夫人等几人火急火燎地赶路。
  刘勋一看就明白了,冷笑起来,“原来你们早得知我杀了段昭,怕兴州兵乱,所以提前出逃?”
  顾二夫人由阿永搀扶着下了马车,拿出了气度,“你杀了段昭?这是何时的事情?你因何要杀他?”
  “你不知情?你若不知情,就不会出门了。”刘勋不信。
  “我天天念经诵佛,如井底之蛙,当然不知。我此次出门,是听兴州传出乌纥进犯,我怕念霖有事,想去看他。”
  刘勋上前,“你的念霖无事。倒是你们像是有事,为何不走大路?是故意避开我?怕我阻了你们?”
  “听闻乌纥涌入烟州,我等还如何敢走大路?”顾二夫人声音里都有颤抖,“刘勋,你果真杀了段昭?”
  刘勋一挥手,身后的人把几层布料包裹着的段昭尸首抖搂出来,是段昭无疑,只是死去几日,他的尸首发黑发青,说不出的凄惨恐怖。顾二夫人心脏一痛,差点要晕过去。
  刘勋盯着许简与顾如归,“你二人为何也跟着出城?没有我的准许,你们敢擅自离开兴州?”
  许简下了马,心知不能与刘勋硬碰硬,于是放缓语气,“顾二夫人出远门,身边一时无可信可靠之人护送,末将恰好正在闲休中,送顾二夫人去到顾将军身边,我即回兴州。”
  顾如归也道,“边防工线上缺少耐用的衣履,念霖请我为工事设新图样,我此次是带了这图样去给念霖的,这也是为了工事能早日修筑完毕。”
  “不得不说,你们人太齐聚,倒叫我疑心。”刘勋望向车内,“车上还有何人?”
  谢信听了,只能下车行礼,“见过节度使。”
  刘勋问道,“你们同行,有何正事?”
  阿永还没有发话,谢信先说,“小女与顾将军分离多日,心中甚是记挂,因此想陪同顾夫人前往。我这老朽之躯旧病缠身,小女不忍丢下我一人,这才带我同行。”
  刘勋脸上笑出寒意,“既然是老朽旧病之躯,再受这风尘颠簸之苦,如何能行?不如跟我回兴州,我多少看在往日份上,会照拂好谢史官你的。”
  谢信惶然失色,“可......我已不是史官。”
  “我说你不是,你便不是。我说你是,你便是。从这一刻开始,你任我刘勋的史官。”刘勋轻蔑看了一眼段昭的尸首,“有人说我无名无分,是篡逆之贼,我这就借由你谢史官的笔昭告天下,我刘勋是名正言顺的西川之王。西川与朝廷共分天下,你是西川的史官,不再是朝廷的史官!”
  阿永见刘勋的人要把父亲带走,哭着拉住谢信,顾二夫人要为谢信说话,被谢信止住了,他相当平静,“阿永,好好照顾好念霖的母亲,你们先去。为父无事,我就在兴州等着你们回来,我一介文儒,节度使大人他不会为难我的,快去。”
  这话中之话,阿永如何听不出来?父亲这是在牺牲他自己一个人。
  阿永哭得凄惶,死活不肯放手。
  谢信对她说道,“阿永,为父听闻烟州是西川小江南,你自小最爱江南百景,此刻烟州只怕未完全冰封,你尽可宽心去赏那绿幽红澈的向上生机处,不要伤怀。”
  绿幽红澈,不是柳暗花明,又是什么?
  阿永听得父亲这醍醐一沉钟声,失神松了手,被顾二夫人与顾如归连着推上了马车,阿永回过神来,再去掀开帘子时,看到父亲瘦弱略佝偻的身子坚定朝刘勋走去,泪水模糊了阿永双眼。顾二夫人马上搂过阿永,阿永哭出了声音。
  马车疾驰向前,阿永听得刘勋的人马滚滚远去,再次放眼望去时,谢信淹没在了尘土飞扬之中。顾二夫人劝慰阿永,“我也不忍丢弃你父亲一人与刘勋离去,可我们几个人的命在刘勋眼中已是蝼蚁,刘勋会杀段昭,未必就不会杀了我们。放你父亲与刘勋去,实在是怕我等都白白送了命。阿永别想太多,刘勋有用得上你父亲的地方,你父亲无事。待我们见了念霖,想法子把你父亲救回。”
  阿永很是悲观,“念霖预料到小姑母与刘勋的血斗会牵连我等的性命,这才急忙让我们出城,不想父亲又被刘勋带回兴州去。段昭的死瞒不住,小姑母此刻应该在往兴州的路上,兴州内乱在所难免,父亲他凶多吉少。”
  顾二夫人闻言,惊觉不已,“我怎么忘了此事?咱们可要加快行程,不可再遇见顾衍,以免节外生枝。阿永,我常听你说起九大藩镇攻陷京都,那阵仗恐比如今要大要险,你跟你父亲能在那样的世道里逃出一条生路来,想必你父亲这次也会吉人天相的。你不是劝念霖要有正意念吗,你自己也要生出强大的心才行。”
  这一路上大道与小路交替行走,居然真的没有碰到顾衍一行,到了长州,顾二夫人抱着念霖哭了几回,顾念霖见阿永面色戚戚,得知谢信之事后,顾念霖也万般焚心,他对阿永说道,“莫急,我让司弦歌这就潜入兴州去,设法把你父亲带出。”
  “我们几个人都是可以牵制你的棋子,刘勋得意之下有所疏忽,只带走了父亲一人,事后他必定后悔没有全部把我们扣回兴州去。因为后悔,所以刘勋对父亲一定会百般看管,他清楚父亲连着我,而我又连着你。事到如今,只能依照父亲之言,尽快寻得柳暗花明处,破开一线生机。”阿永低头擦去了眼泪。
  “你们就在长州安住,这里比兴州安稳。我已派人去烟州打探过,那里的工事被乌纥践踏得惨不忍睹,我要去烟州一趟。另外,段昭被刘勋杀死,烟州段旭此刻怕已接到小姑母的信,也去了兴州。烟州眼下是无主之城,我过去见机行事。”顾念霖说话之间,就叫人备好军马。
  顾衍知道嫡长子段昭被刘勋刺杀,尸首还被刘勋恶意带去兴州为质时,大恨大痛,她要强一生,性情比男人还要刚硬几分,凡事从来不随意掉泪,得知噩耗时却哭得气息紧闭,直至发不出声音,待得缓过气来时,又哭昏过去,如此反复多次,手脚发软,不知人事。
  医官用急救针法施加几次,顾衍才清醒过来,飞书把此事告诉三个儿子,且令三人火速出兵去兴州。她这一次抱着你死我活的决心,杀不死刘勋,她就不配做母亲。刘勋恭候多时,他提前部署好了自己的人,城门大开,就等着顾衍自投罗网。顾衍深知前面是龙潭虎穴,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想要刘勋的命,就不得不去到刘勋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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