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尖叫:“你干什么!”
我小声嘀咕:“快叫得凄惨点!”
她便卖力哭喊,直到我喊停:“别哭了,快喊救命!”
她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等我又藏到衣柜里,便将下人引来屋中:“不好了,呼延老爷摔倒了!”
屋里乱糟糟来了一片人,秦可风到现场一看,大惊失色,慌忙去探呼延意的气息,起身后匆匆到床榻边,对着衣衫凌乱的秦音狠狠一巴掌:“是不是你推的他?”
秦音哭着跪到地上:“明明是他自己喝醉摔死了,我还差点被他掐死,爹爹难道不心疼我吗?”
“混账东西,你死了才好!呼延是我二十几年的老朋友,他现在死了,知不知道对我们秦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秦可风毫不客气斥责她,秦音哭得更加凄凉,爬起来就要去撞桌子:“那我也死了给他偿命吧!”
“想死没这么容易!”
秦可风冷哼一声,让奶娘和一帮丫鬟过去扣住她:“刚好这几天左军都督要纳妾冲喜,既然你不愿意嫁胡人,就去他那边做个姨娘,再也不要出现在家里,秦家容不下你!”
“爹!我是你女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秦音撕心裂肺哭喊,挣脱不开奶娘和丫鬟们的拉扯,我听到秦可风冷漠地回道:“要怪就怪你和你娘长得如此相似,我真是厌倦了她那张脸,一见到她我就想起那狗皇帝是怎么过河拆桥,还派她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你以为你在宫里十多年不好过,你爹我就好过吗?我们秦家对他忠心耿耿,他呢?是怎么回报我的?”
他说完,屋里再也没有人敢出声,秦音也不哭了,脚步趔趄地被人带走,随后有人到屋里来处理呼延意的尸首。
与我一样,秦可风让人搬去花园里伪造他醉酒摔死在半途的假象。
安排完一切,他终于满意,左看右看最后检查屋里,我躲在衣柜目睹了一切,看着他要走时,忽然感知到什么,又回头过来检查一圈,随后对着我的方向凝神观察。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要被他发现了!
他正要伸手来开衣柜门,下人匆匆跑过来:“老爷不好了!萨兰国来的使者刚刚到京城了!”
秦可风猛转身:“怎么今日就到了?信里不是说下个月才会到?”
“听说这回来京城的不止使者,还有贺王的小儿子,贺敢!是他要求提前出发的!”
秦可风很恼怒:“贺敢这小子来京城做什么?他在西洲安安静静等他老子退位不就好了?”
“之前不是假传和亲公主死了吗?就因为这事,小王子定要来京城求证此事。”
“哼,我看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大概也与中原的狗皇帝一样,想着怎么过我的河,拆我的桥。”
秦可风与下人说着说着就走远了,我趁乱跑出去,但在花园里被赶来查案的大理寺官员撞个正着。
好久不见的松大人还是这般忧心忡忡,撞见我也在,大惊失色:“你是……元喜?你你你没死?怎么也在这里?”
我也惊慌失措,马上跪下:“秦小姐抢了我的金簪,我到这里来找她要回来,那是三皇子让我送去典当的东西,要是不见了,三皇子非得打我。”
“你……”
松大人头疼地闭上眼,不断拍脑门,想了想,就让人先把我收走:“带走带走,等候听审!”
我在大理寺里待到天快要黑下来,终于有人来通知我:“元喜小姐,呼延意这桩案子还要麻烦你去做个证。”
我立马起身,但想到会不会是不好的事情,便有些退缩:“去哪里?做什么证?”
“宫里,皇上跟前。”
我到皇上跟前跪下时,周围已有好多官员在叽叽喳喳争论呼延意死了要怎么办。
皇上好似没听见,正经危坐,闭目养神,有几瞬间,我好像看到了赵方羡。
赵方羡也经常坐在床榻边,手里攥条翡翠珠子诵念经文,眉头总是锁住不松开,心事似乎比他父皇还要深沉。
“关于萨兰国商人呼延意之死,除了各位爱卿的意见,朕还想听听元喜你是怎么说的。”
皇上忽然开口,殿内完全沉默。
我硬着头皮答道:“应是意外死的。”
“哦?怎么个意外法?”
我并不急着回答,大胆望向他,此刻皇上并没有生气或者着急,他非常冷静,冷静到像是已经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心想,或许他默认了一个西域商人死在中原,并不是一件大事。
“意外,便是意外,大概就是摔了,磕到了头,我经过花园时,有听到一些声响,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有人摔倒的动静。”
皇上闻言忽然问:“对了你不是也已经‘意外’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秦可风的家中?”
我想起阿娘解释自己“死而复生”的经历,便依葫芦画瓢讲了一通,听得殿内起了一阵哗然。
皇上很是满意我这说辞:“既然有人证,还有大理寺在现场查到的物证,那么呼延意失足而亡便成立,还有人反对吗?”
哗然中无人站出来说话,我松一口气,却即刻有人在殿外高喊:“我反对!”
我回头望去,灯火通明里,一个穿着华丽的胡人大步走来,笔直地逼近到我跟前。
我抬头望他,是与阿娘一样的高鼻梁、深眼窝,长相俊美的年轻男人。
他眼神凌厉地杀向我,咬牙道:“我今日刚到你们中原,就听闻呼延意摔死,这分明就是谋杀,怎么可能是意外?你说,你是不是凶手?”
我翻个白眼:“不是!”
“你!”
他气急,撞开我到皇上跟前,很是不客气:“原来这就是你们中原的律法,简直是儿戏!我出发前,父王还与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对中原皇帝多敬重几分,这等儿戏,哪里还需要敬重!”
他身后的随从瞪大了双眼,连忙劝他冷静,并向皇上赔罪:“圣上见谅,小王子年纪还小,意气用事,切勿怪罪。”
皇上看着他只是微微抿起嘴角:“你就是贺敢,对吗?你父王与朕有一些交情,每每互通信笺,就要在信中夸赞自己有个天赐的好儿子,今日一见,果然意气风发。”
我看贺敢受了赞美,火气倒是没有那么旺盛了,冷哼道:“就算我是代表父王前来和谈,也不会轻易同意呼延意的死是意外,我定要有人付出代价。”
皇上只是笑笑:“确实,应该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说着,忽然收起笑容:“不过,要是什么样的代价,我觉得不妨让元喜来说说。”
这把火突然引到我身上,我脑门当即泌出一阵冷汗,殿里窃窃私语不断,各路人物都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算是看出来,萨兰国的王子都在跟前了,皇上再不把这个小国放在眼里,也必须得拿出点诚意来,要是这个时候回答不好问题,就不是简单的惹众怒。
中原皇帝与外邦王子,这两人我可都惹不起。
我双拳捏紧,冷汗几乎从额角流淌到脖子,想了半天没有想到折中的办法。
毕竟为谁偏袒都不行。
若我偏袒秦家,贺敢这气势肯定要杀了我。
要是顺了贺敢的意愿,建议严查秦家……可秦家是皇后的娘家,查了他,不就是等于动摇了皇后的根基,让整个朝廷为之颜面扫地?
第四十九章 再见元平
这条路必定走不通了,我干脆装晕,眼睛一闭倒在殿上,任凭谁来掐人中都不起来。
混乱中我听见皇上在笑,贺敢猛跺脚,气到骂骂咧咧,有人来抬起我送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四周暗香缭绕,我偷偷睁眼,发现自己被送到宫里的空房卧着。
“起来吧,不用装晕了,这里没人,朕不会为难你。”
房里响起皇上的声音,我赶紧起来向他行礼:“皇上恕罪,装晕实在是下下计中的上上计。”
“朕知道,只是你‘死而复生’,这就让朕好奇你这个人,因此有意试你一试。”
他说着到我跟前观察一番:“你面色确实不太好,朕还是让御医来帮你看看。”
御医来为我诊脉,我坐在桌边,不时回答皇上的问题――之前住哪儿?在那儿做什么?为什么不离开?
我不禁想起自己如此悲惨的原因,心里戚戚然,但又无法怪罪一个天子的旨意,只好说道:“因为元家财产全数充入国库,我与阿娘现在身无分文,只好卖身在三殿下家中为奴为婢……”
“等等,你说元家财产全数充公?”
我点头,皇上思考片刻,立刻让人招来官员,当场问道:“元平入狱时,可有对元家财产做处置?”
“禀圣上,在查清元平并非舞弊后,就已下令全数归还家产,只留了一些罚款入国库。”
我收回诊脉的手,忙地起身到那官员跟前与他再次确认,得到非常肯定的回答。
我甚是震惊,立刻跪求皇上:“还请陛下看在我爹一生戎马保家卫国的辛劳上,彻查此事,还我们元家一个公道!”
皇上正要命人去查,外边响起太监尖锐的通报:“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带着波曲静杀进来,也与我一样跪下:“陛下!我弟弟不可能杀害呼延意,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还请陛下明鉴!”
皇上很是头疼,先让我退出去关上门等了会儿,也不知道聊了什么,只听到皇后又在哭哭啼啼。
门打开后,波曲静毕恭毕敬迎着她出来,看不出什么伤心痕迹,只是瞥了一眼我的存在,冷笑道:“我听说你没死,特意过来看看,原来是委身在那个傻子家里做丫鬟。”
我不与她反驳,只是低眉顺目向她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她冷笑一声并不急着离开,像是在等什么人,我倒是想再回去向皇上求情,然而一群官员这时候结伴而来,乌泱乌泱地堵到门口,齐刷刷跪下,要求皇上不要轻易退让,一定要给贺敢一个下马威。
这群文官各个巧舌如簧,还有人站出来主谏:“经过几十年交战,萨兰国早已元气大伤,我们泱泱大国根本无需惧怕一个小国的威胁,今日不明不白死了一个商人就要求惩戒秦家,那明日他贺敢又得寸进尺,要求更多,岂不是更有损我大朝尊严?”
皇上在里面默默听着,良久问道:“众爱卿有什么建议?”
“臣等建议皇上以天子威严逼退贺敢,令他放弃追责呼延意的死,接受这是意外。”
皇后也在一旁搭腔,煽风点火,果然皇上让人请了贺敢过来,对他言辞威胁几句,贺敢立马行礼退让,狂赞中原皇帝的威严。
这样的结局应当让任何人都满意,但我看着贺敢忽然收起了意气风发,对着中原皇帝唯唯诺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主谏的文官这时候又讲:“既然萨兰国投降求和,边关已太平无忧,那么部署在那边的军队也可召回,可极大减轻国库负担。”
皇上很是高兴:“说起来,这些年在戍边军上花的钱确实不计其数,这样也好,来人,即日起召回军队…”
“陛下!臣苏声求见!”
我与一帮官员纷纷循着声音来处望去,果真见到苏声身披铠甲,匆匆忙忙跑来,他到门前跪下,抱拳说道:“戌边军切不可再减,萨兰国一向反复无常,今日假降,明日又突袭进攻……”
“放肆!”
皇上厉声斥责:“萨兰国王子亲自前来求和,怎么成了你口中的假降?”
“陛下相信臣,臣与贺王交战十数载,十分清楚……”
“好了,不要再说了!如今国库支出捉襟见拙,无需花费多余的银两用在已经太平的边疆,若你们有谁能为国库献出开源节流的好计策,再来与朕提议不撤军的意见。”
皇上匆匆走了,这群文官纷纷弹冠相庆,我站在人群里望向失落的苏声,他高大的背影现时显得无比颓靡,原来皇上重文轻武并不是传说,是真真切切压到苏声头上的一块重石。
皇后要起驾回宫,路过我时满是嘲讽:“想来最近那个傻子也知道拉帮结派,坑了我秦家不少人脉,但是今日你也看到了,满朝文武皆站在我秦家这边,不管赵方羡怎么努力,最后能继承皇位的只有我的忡儿,让他早点死了这条心!
我不语,她翻了个白眼便高傲地走了,我去搀扶苏声,一旁的贺敢快一步拦到面前,不怀好意地打量我:“我看你样貌,你应该不是中原女子。”
“我是!你走开!”
“你这么大胆又爱撒野,就不怕我惩罚你?”
我心情不好,恶意凶他,希望他能立马出手打伤我,因此被皇上惩罚。
他没有动手,反而嘴角越扬越高,打量我的目光越来越亮:“我叫贺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你爷爷!”
我推开他,追上失落远去的苏声,我以为这家伙会因此生气,大呼小叫,但不时回头,却见他仍在原地,安静地看着我离开。
我因此胡思乱想。
回到苏声府上时已是深更半夜,屋外寒冷无比,我在阿娘身旁一边打喷嚏,一边讲述今天的遭遇,但苏声也在一旁,我不好直接问阿娘她的身世。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赵方羡就坐在我身后,这死人一声不吭,板着脸盯着我,仿佛是在等我什么时候能发现他。
我起身很是不高兴,质问他:“我被劫持走了,三爷就没想过来救救我吗?”
赵方羡翻个白眼:“你们两个在我面前密谋的这么大声,是当我聋了吗?”
原来他耳朵挺尖,听到了我与秦音的对话。
但我还是不会放过他,蹲到地上大哭:“我命好苦,差点被金簪戳死,差点被连累杀人,差点在朝廷里说错话,差点……”
“闭嘴。”
赵方羡过来拉起我离开,一路上碎碎念:“你以为是谁让人把秦可风喊走的?你又以为我父皇凭什么不为难你?还有……”
“你也闭嘴!”
我甩开他的拉扯,在马车前不肯挪一步:“我不管,我就是命苦!摊上你这么个三爷!”
赵方羡气得沉闷又无奈,双手叉到腰上冷静了片刻,忽然趁我不注意,把我拉扯到背上。
我惊呼一声,搂紧他脖子:“三爷你耍赖!”
“对你就不能客气。”
他气呼呼讲今天的事情让他也提心吊胆,生怕哪里没打点好,我就要白白丧了这条命。
我听着他的碎碎念,等到家时,已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赵方羡背着手与张公公一起从外回来,两人风光满面,甚是开心。
我揉着眼睛,撑着日渐疲惫的身子问他们发生了什么好事,张公公立刻过来恭喜我:“元喜小姐,你一定想不到,昨日因为萨兰国王子前来求和,皇上一高兴,今早下令大赦天下,元郎啊,他今天就要出狱了!”
我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赵方羡已到衣柜前拣新衣服穿上,并问我:“这个颜色好不好?给元平接风洗尘,要他看了觉得心情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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