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气闷,只是有想念的东西。”
未等晏泽宁问她,她先转头看向晏泽宁,问道:“师尊,你喜欢月亮吗?”
“我喜欢月亮。”
“师尊,你说月亮是不是只有一个?”
“那千年之前、千年之后的人与我是不是望的同一个月亮。”
晏泽宁被池榆引着看向上方,答道:“大抵是吧。”
池榆:“那不同时空的人望的也是同一个月亮吗?”
晏泽宁垂下眼帘,望着池榆被月光照得朦胧清泠的脸,“什么叫不同时空。”
“嗯……”池榆双手撑住下巴,“就是可能是在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在千里、万里之外,是个我们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是一个只能在梦中看见的地方。”
“既然那个地方也可以望见月亮,那这月亮大抵也是同一个吧。”晏泽宁答道,今天的池榆有些不同,她在说一些他永远也不会去考虑的问题。
池榆看了一会儿月亮,视线下移,偶然瞥见晏泽宁腰间的玉佩,便拿起来,笑着对晏泽宁道:“师尊知道我的剑意是从哪里悟出来的吗?”她站起身来,慢慢往窗边走去,她身子靠在墙上,脑袋抵着窗沿,半阖眼睛道:
“我也是这般看着月亮悟的。”
池榆语调轻缓,话语如一片薄纱,若有似无,虚虚笼罩在这片能被月光照见的地方,晚风吹拂着她的脸庞,她耳边的发丝随风飘散。她伸手,似要去抓住月亮,“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想不到如今她才明白这最质朴诗句中最真挚的情感。
晏泽宁走到她身边问道:“你想家了。”
“是昨日来的亲人勾起了你的思乡之情?”
“师尊让他们过来,住一段时日吧。”
池榆垂下眼帘,摇头说着不必,她仰头看着晏泽宁道:“故乡不只是人而已,是那里的一草一木,一些约定俗成的道德伦理,一些大家都知道能做或是不能做的事,还有人所留下的文明。所以……故乡不必去就我,我去就故乡就行了。”
“你要去禁城?”晏泽宁道。
“不去。”池榆失笑,摇头,“我要去心中的故乡。”
忽得,小剑在池榆发髻中嗡嗡作响,晏泽宁发觉池榆周身灵力有波动。池榆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晏泽宁却道:
“宸宁,你已经炼气六阶了。”
晏泽宁按住池榆的肩膀,心中长叹一声,这是有所感悟了,他凝神看着池榆,继续探究她的内心,“宸宁……心中的故乡是指哪里?”
“是总会想念的地方吧。”池榆慢吞吞答道,她对突然的升阶还有些恍惚。
“那你呢?你会一直想念哪里?”晏泽宁问她。
池榆没有回答,欲转移话题,她将掌心放在晏泽宁心脏处,“师尊会想念哪里,我是说……师尊如果出了远门,一个人孤身在外,遇见事情时,第一时间会想念哪里。”
晏泽宁眉尖微蹙,沉思着,他什么都不会想念,想念是软弱的表现,他只会不折手段的解决掉这件事。而且……只有以前生活得过于美好之人,才会沉湎于往日,他能看见的,只有解决掉这些事情之后凌驾于过去的未来。
但是……他却不自觉想到与池榆分开的那三天。
空落落的心,虚无的空白,莫名其妙的烦躁不安,不自觉想要转动池榆送他的手链。
这是想念吗?
晏泽宁盯着池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想念。
当时的他似乎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她,要见她一眼,再多见她一眼,为此还让池榆心脏发疼,他察觉到了,即刻不甘心离开,在转头之际,又想再多看她一眼,只不过他当时硬生生按住这个心思离开了。
良久,池榆问着:“师尊,你想到了吗?有想念的地方了吗?”
晏泽宁摇摇头,“没有想念的地方。”
但似乎好像有想念的人。
如果想念的地方叫故乡,那想念的人叫做什么呢?晏泽宁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排除了家人朋友后,池榆给出了回答。
“应该是……情人吧。”
晏泽宁眼中汹涌着情意,却又不敢说出口,末了,在临别时,他只能摩挲着池榆的脸对她轻声道:
“师尊有些时候……会有点想念你,在跟你分别之后。”
池榆笑着答道:“那师尊岂不是马上要开始想念我了。”
是已经开始想念了。
“你呢?”你会想念我吗?
“我?”池榆指着自己,不解说着:“我天天都能见到师尊,有什么可想念的。”
晏泽宁心已沉了几分。
他告诉自己:晏泽宁,你得慢慢来,要慢慢来。
回到阙夜洞,又割下了一缕神魂放入净瓶,才止住那如海潮般的情感。
第76章 三人谈话
自从上次从刑罚堂出来后, 楚无期一直想感激李原当日对他的搭救,这天,他派人去千元峰下请帖一聚, 想到平日里李原与王名之关系不错, 为使这次小聚热闹些,他也给通明峰下了请帖。
二人如期而至,楚无期早已等待多时,引他二人至清泉旁品酒, 清泉旁鲜红枫叶簌簌落下, 远处不时出来袅袅丝竹之声,声音悠长,意趣高远。
三人闲叙了几番, 兴致颇高, 直到王名之提起了他徒弟与陈雪蟠打斗一事。
“要我说, 我这徒弟为着讨他师妹欢心,去跟晏师兄的弟子打斗, 本就不对,还打输了,真是丢脸。”
王民之叹了一口气,拍着李原的肩膀, “还好李师兄你看顾我徒儿, 要不然他怎么能在刑罚堂不受磋磨。”说着,便拉着李原喝了一杯酒,放下酒杯,他感叹道:
“晏师兄还真是大度!我弟子没在刑罚堂受罪, 听说他弟子倒在里面受了五十鞭。晏师兄坐那个刑罚堂堂主的位置,真是让人心服口服, 传言他公正严明,倒是没有假的。”
楚无期喝了一杯酒,没有说话。
王民之继续道:“他还派人给我徒弟送了生肢的灵药。这么好一个人,我以前怎么对他不甚理睬?”
李原咳嗽了两声。
王名之倒是想起来了什么,皱眉道:“我怎么觉得他以前是金丹真人的时候,我们都对他不甚亲近,这是怎么回事……”
李原咳嗽得越发厉害,王名之看着李原,问他怎么了。李原尴尬笑着,王民名之见他不说话,又继续说着。这时他已经半醉,只顾高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李师兄,你记得晏师兄那次在沙漠救了我们吗?……哎呀,我一直想向他道谢,可又开不了口,一看见他我就紧张,到底是元婴真人,又位高权重的,那气势都不一样了。”他大着舌头,一把揽过楚无期,打了两个嗝。
“楚师兄,我记得你也是晏师兄救的吧。”
楚无期面上发青。
王名之半眯着眼,“晏师兄为救你金丹都碎了……嗝……差点都不能修道了。还好苍天有眼,他修为又恢复了。”
“但晏师兄修为恢复是他的事,楚师兄你怎么不去看晏师兄,也不说邀请他聚一聚,这……说不过去吧——”他拍着楚无期的肩膀,“你这人怎么这样……做人要知恩图报啊。”
“还有——”他站在李原与楚无期中间,又一把揽过李原,“什么时候你又成了刑罚堂副堂主,也不跟兄弟说一声,要不是杨义回来说,我还不知道呢。”
楚无期与李原两相对视。
李原道:“王师弟,你喝醉了。”
他推开两人,“我醉什么醉,我还能喝一坛呢。”说着,连灌了两坛酒,醉倒在酒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李原向楚无期道歉:“王师弟他是个粗人,这些酒给他喝,还真是浪费。还请楚师兄不要怪罪。”
楚无期沉默着,喝了一杯酒,看着李原道:“你说……我是否该与晏泽宁多些走动。”
李原替楚无期倒满了酒杯,“王师弟性子粗,但话还是说的有道理的。尤其是一句话——”
“晏师兄是元婴真人。”
“此一时彼一时了。”
李原将酒杯推到楚无期面前,“楚师兄,不该叫晏泽宁了,该叫晏师兄了。”
你是斗不过他的。
楚无期接下了酒杯,但脸色阴沉。
是日,楚无期试图突破元婴,无果。
……
王名之在酒桌上喝得酩酊大醉,叫也叫不醒,于是楚无期派人将他送回来通明峰。
送回来后,王名之在洞府中安睡,正睡得香,一阵喧闹将他惊醒,他起身走出洞府,正准备呵斥喧哗的弟子时,那群弟子满是惊恐地告诉他:
“师尊,杨师弟死了!”
他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跟着那群弟子到了杨义的房间,只见杨义面容枯槁,脸色发黑,身形消瘦,已没气了。
王名之暴怒,“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他指着坐在一旁哭泣抽噎的女子,“雪玲,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女子抬头,露出一双桃花眼,眼睛红肿着,看起来已经哭了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杨师兄刚才好好地与我说话,我出去与他接水擦脸,回来就这样了。”
王名之急道:“你师兄为了你才与那陈雪蟠争斗,你如今照顾不好他,他出了事,你一问三不知,祸害啊!祸害!”他气得手指发抖,一时语塞。
朱轩拱手安慰道:“师尊倒也不必心急。”他将视线移到桌上的一碗药,问那女子,“这碗药是杨师弟多久喝的。”
那女子道:“我出去接水前。”她动作一顿,又忙道:“这药不可能有问题,杨师兄已经喝了许多天了,这是阙夜峰送来的药。”
朱轩拿着那碗药,细细检查,用银针试探后道:“这药确实没有问题。”他走近杨义的尸体,皱着眉头,“不过师弟的尸体奇怪,不像是重伤身亡,倒像是另有蹊跷。”
他盯着杨义尸体脸上的黑沉,对王民之道:
“师尊,门内一向是刑罚堂来管这件事,我们将杨师弟的尸体交给刑罚堂吧,相信他们定能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好。”
通明峰派弟子去请刑罚堂的人来,然而来的人并不是刑罚堂的弟子,是南宫颐的人。
南宫颐在一剑门位同副掌门,她的一言一行都是闻熠意志的延伸,王名之不敢多言语,应着来人的要求,带着杨义的尸体,袁雪玲,以及那一碗药跟着南宫颐的人到了普济峰。
王名之一行在普济峰呆到了深夜,其间与南宫颐一直谈着杨义的事,来龙去脉皆说与南宫颐听了。
月上中天。
南宫颐下了法旨,将晏泽宁传唤进了普济峰。
普济峰会客厅,晏泽宁一进门,看见南宫颐坐在主座上,下方立着王名之,神情皆肃穆,心中一阵思量。
他与王民之间并无纠葛,若说有,也只有陈雪蟠的事了,深夜急召他来,说明这件事是突然发生的,也说明南宫颐看重这事。
重要的事情?
晏泽宁低着头,向上座揖礼。
什么重要的事情有一定把握可以牵扯上他。王名之?陈雪蟠?这两个名字在他脑海中迅速变换,他将前些天看的案卷在脑海中过了一次,那个受伤的弟子叫——
杨义。
与杨义有关?可事情已经解决了……那就是,杨义突然出了什么事,并且有极大可能死了。
死了?
怎么死的?
因为陈雪蟠重伤他,他不治而亡吗?不对,这种原因,还闹不到南宫颐面前来。
晏泽宁心思迅速翻转。
他想错了。
若南宫颐的目的是牵扯上他,那么杨义真正死亡的原因就不重要,只要有证据证明杨义在出了刑罚堂与阙夜峰有联系就行了。
晏泽宁垂下眼眸,眼珠裹上一层寒意。
唯一的联系便是——宸宁去送了药。
这药,应该是重点。
那么,王名之在其中又在扮演什么角色呢?杨义是被王名之杀的,还是不小心死亡的。
若是前者,那么这便是南宫颐与王名之为他做的局,不可谓是处心积虑,若是后者……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只不过今后的敌人少一个罢了。
但这个时间点……大概率是后者。
看来上次变动人员位置,对掌门一脉来说伤了筋骨,不然不会急着做这种简陋的局来试探他。
晏泽宁又思索了几番,出于谨慎,也不敢妄下断言,便恭敬开口道:
“不知南宫真人,深夜急召泽宁有何要事?”
第77章 毒药风波(一)
对于晏泽宁的话, 南宫颐并不做答。两旁仙侍低眉捧上一玉盘,玉盘上面放着一碗药渣。晏泽宁垂眸看着,对于刚才的推测已经肯定了大半。
南宫颐温婉笑着:“泽宁, 你可认得这个东西。”
晏泽宁:“此物状似团絮, 隐有异香,呈暗紫色,看起来是寒渊伏地莲。”
“可想起了什么。”
这寒渊伏地莲多生于魔门寒渊之地,极为难得, 虽然有生肢炼体之效, 但仙门内却甚少存储此物。晏泽宁多番出入魔门之地,其间所得之物觉得好的,皆给了池榆。池榆不认得此物, 当时只听晏泽宁说可以治伤, 也不甚在意, 随手放在了箱箧中,前些日子被杨义的惨状惊得难受, 便翻出来送给了杨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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