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修为已经退化至金丹了。
他大笑出声,喃喃念着:
“池榆……池榆……师尊可是想着你才能上来的……”
要去见她,对,要快点去见她。
马上就要去见她。
好想她。
这不对劲、这不对劲,要冷静些。
对,要冷静些。
片刻后,晏泽宁激荡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斟酌着。
闻熠那些人有知晓他行踪的手段,这里不能多呆,阙夜峰上有护山大阵,可以护着他。而且……阙夜峰上被他刻了瞬身阵,他一息之间就可过去。
晏泽宁勉强收了奇怪肢体,默念口诀,转瞬之间就消失了。
……
闻熠四人回到一剑门,南宫颐心里突然不安,拿出罗盘,发现那红点又出现了,且就位于阙夜峰中,四人齐齐吓了一跳。南宫颐欲去阙夜峰查个究竟,被闻熠呵止:
“我们现在摸不清楚他是什么情况,你过去一个人是想送死吗?”闻熠沉着脸道,“我们需要找人去试探一番。”他看着三人略有些失色的脸,“去把无期找来,我让他做的事情,现在该派上用场了。”
是夜,暴雨倾盆。
一剑门的弟子围着阙夜峰,齐齐讨要说法,雨水如积雷打在这些弟子身上,也阻止不了他们想要得到真相的决心。
连日来的愤恨、担忧、惊惶在此刻都得到了宣泄。
“晏泽宁,我们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你到底是不是魔族间谍!”
“快出来。”
“是啊是啊。”
暴雨打折了地上的鲜花与异草,池榆听着雨声与喧闹交杂在一起,眉头紧皱,双手紧握。
怎么回事,为何这些弟子要围在山外。
直到听到那一句——晏泽宁,我们知道你在里面,池榆心里又惊又喜,才后知后觉师尊已经回来了。
她即刻去了阙夜洞,打开禁制准备进去,却被弹了出来。
有人把禁制改了!
禁制只有本人能改!
池榆越加欣喜,师尊这是回来了,她顾不上遮挡这瓢泼大雨,勉强睁开眼睛喊着:
“师尊,师尊,你打开门,放我进去,我是池榆啊!”
又如此喊了几次。
禁制依然没有打开。
池榆转喜为忧,师尊莫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心里越发没底,落在洞府门的敲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到了最后,她拿出小剑,朝洞府砍去,砍了数百下,阙夜洞中传来声音,这声音沙哑,断句奇怪,说这话的人像是几百年没说过话般。
“回、去吧……池、池、榆,我——是不——会见——你的,回、回、自己洞府——安心、待、着——不要、让、我——担心。”
阙夜洞中。
晏泽宁转身看向侧面的水晶壁,水晶壁映出一个巨大的怪物,这怪物□□倾泻了半个洞府,那是密密麻麻黑色的蛇尾蠕动缠绕在一起,上半身虽是个人形,但立着乌黑的鳞片,脸上、手臂上有着鹰、狼、虎、兔各种动物的眼睛,都在滴溜溜地转,阴邪异常,头发已经变成了白色。
如今他这副模样,怎么敢给池榆看。
再怎么想她,也不敢见她。
所有人看着了,都会避之不及,喊打喊杀。
洞府外池榆还在叫着。
“你到底怎么了,师尊……”
“让我进去吧。”
在叫什么?为什么还要这般声嘶力竭。
于是晏泽宁听见自己诡异而古怪的语调:
“我、不会、放你……进来的……”
放你进来做什么,你敢看我吗?连他自己也不敢看自己。到时候,你会害怕的转头就跑,可能还会拒绝承认我是你师尊,认为我是被怪物附身……只是喁喁说着人语而已。
他听见雨声、池榆的声音,它们交缠在一起,好像离他很近,也好像离他很远。
不要理池榆了,不要理她了。
他得冷静下来,想一想以后的出路。
他如今已经是金丹。
有何计策?得想一想,到底有什么计策呢?
……可以装腔作势……对……
……可以假意求和……好像也对……
“师尊,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你不要这样,我很担心。”
你解决得了吗?你怎么解决!
“你凭什么解决!”晏泽宁怒吼着。
他心绪激荡,狂躁之意直冲脑门,池榆的声音渐渐断断续续,他眼中闪过一丝猩红。
“师尊……”
“……”
池榆还在说着什么,晏泽宁捂住脑袋,疯狂地朝洞府里面钻,他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对,只想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一些,那些蠕动的蛇尾跟着他往后退。
他打破了水晶壁,将屋子里所有散发光亮的东西都毁掉了,把头埋的更深些,若有人在这里,只会觉得这是一团颜色邪异的泥。
池榆担忧的心情在晏泽宁的推却与沉默下逐渐消失,渐渐变得愤怒。
池榆用了纸鹤,纸鹤传信给晏泽宁,“晏泽宁,你说我用了纸鹤你就会到我身边,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又一只纸鹤,“晏泽宁,立刻马上放我进去。”
还有一只纸鹤,“若不放我进去,你就立刻给我滚出来。”
晏泽宁蛇尾绞着三只纸鹤,逐渐抬起深埋的头。他眼睛晦暗,脸上有着古怪的笑。
想进来。
好啊!
是你想进来的,千万不要被吓到。
千万不要露出嫌恶之意。
否则、否则、否则。
晏泽宁打开了禁制。
如你所愿。
池榆走进了阙夜洞。
修仙之人夜能视物,池榆一进去,就看见大半个洞府都是黑乎乎的,里面有东西在蠕动。
她小心试探,“师尊……你在哪里。”
池榆找了一圈,没见人影。她将目光定在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上,慢慢靠近,“师尊,你在这里吗?为什么要用东西盖着。”
就算夜能视物,池榆还是习惯用光源照明,她点燃油灯,护着油灯陷进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中。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这么焊脚。
猛然瞥见一点白色,她努力靠过去抓住那一缕白,试探拉扯,那白色的东西猛然升空,池榆被唬了一跳,跌进晏泽宁的蛇尾中。
她仰望着那缕白发下的脸,纵然这脸上眼睛众多,但她还是认出了那张脸的主人。她赶紧爬起来,将油灯探过去,橘红色的暖灯照在那张脸上,那张脸上几十只黑黝黝的眼珠子一骨碌转到她身上,盯着她。
“师尊……”池榆感概,“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晏泽宁微微歪头,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你、想不、想……看——我的全身。”
“啊?”
阙夜洞内顿时亮若白日。
池榆被这强光晃的眼睛不适,用手挡了一下,待到手放下时,晏泽宁的样子完完全全落入她的眼中。
池榆上下左右看了,惊道:
“师尊,你现在真的好克。”
晏泽宁怔愣,“你不怕吗?”
数百条蛇尾攀缠着池榆的腿。
池榆感到腿脚冰凉,往下看去,这一看吓得她快丢了三魂七魄。
“啊啊啊啊——把蛇拿开……师尊……把蛇拿开……我怕蛇……”
蛇尾爬离了池榆的腿。
池榆定了定魂,喘了片刻,严肃问道:
“师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嫌恶他,一点点都没有,在数百只眼睛的监视勘察之下,池榆但凡动了丝毫心思,他也能察觉到,但池榆就是不怕他。
她只是怕蛇。
晏泽宁黏糊糊的眼神落在池榆身上,他心里一阵甜蜜,而这甜蜜过后,他丹田处升起了撕心裂肺的疼。
果然如此,他垂首看着腹部。
他金丹已碎,修为跌到筑基了。
……
“无期刚刚传话,九天灵铃已经无主了。”南宫颐对闻熠说着,“可他还没死啊,不应该啊。”
闻熠道:“立即让无期与九天灵铃结契,继承刑罚堂。九天灵铃只能与金丹及以上修为的修士结契,晏泽宁那厮,修为应该跌到筑基。”
闻熠目露精光,“让无期把九天灵铃带过来。”
“今日,本尊便叫他死后也得被千夫所指。”
……
“师尊,你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晏泽宁摩挲着池榆的脸颊,“我与掌门一脉斗争失败,被打下魔渊,这副样子,就是结果。”
池榆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种斗争一旦开始便是不死不休。
“走,师尊,我们快离开这里。”她拉着晏泽宁就要收拾包袱准备跑路。
晏泽宁摇摇头,勉强笑着,“师尊如今修为已经跌到筑基了,在阙夜峰还有护山大阵保着,现在出去就是死。他们有知晓我行踪的法器,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开他们的追踪。”
他垂下眼帘,“况且,你之前与我说一剑门内有我是魔族间谍的传言,我现在灵脉里的灵气已经全部被沾染了,使出的全是魔气,不是正好坐实他们的猜测吗……我如今怎样都逃不出去了。”
晏泽宁将一储物袋系在池榆的腰上,“这里是师尊全部的身家,可保你无病无灾,坦途修炼到元婴,他们只想抓我,你用隐身法器躲一阵,等他们抓到我放松警惕后你就立即离开这里,永生永世都不要回来。”
晏泽宁捧住池榆的脸,“你听我的……知道吗?”
池榆沉默着握了一会儿储物袋,将储物袋从腰间扯下扔到晏泽宁身上,“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拿,不要给我。”
眼泪从池榆眼中流下,“不要给我……什么东西都不要给我。”
晏泽宁抱住池榆亲吻着她的眼泪,喃喃地不停叫她的名字。
“池榆……池榆……宸宁……宸宁……”
晏泽宁摸着池榆的颈脖,与她四目相对,用灵语下命令,“把这戒指给师尊戴上吧,戴到你说的无名指上。”
他伸手,手心里赫然是一枚桃花戒。
池榆双眼无神将这戒指戴到晏泽宁的无名指上。晏泽宁紧紧握住手,将桃花戒指隐去。
他吐出一口血来。
修为从筑基跌到炼气了。
他勉强又用灵语命令,“睡吧,再让师尊看一会儿你,师尊被抓后,你即刻离开,永远不要回来。”
可他忘了,他现在已经是炼气期了,所下的灵语,对池榆作用甚小。
晏泽宁将放着他全副身家的储物袋缩小,系到池榆颈脖上,贪婪的看着池榆,不愿错过一分一秒。他将池榆的碎发撩到耳后,又轻轻摸着她的头发。
“如果师尊有一段时间忘了你,你会原谅师尊吗?”
“师尊被逼到穷途末路,只有赌这一次了。”
割魂刀从晏泽宁袖中飞出。
他轻吻池榆的嘴角,“师尊要将关于你的全部记忆删掉,可没关系的,师尊会将记忆碎片保存好,过此一劫,等我吸收了记忆碎片,自会去找你,到时候,我们再相聚。”
割魂刀缓缓立在晏泽宁脑袋上。
晏泽宁闭上眼睛。
接下来所受的苦楚,他皆数明白。
晏泽宁将这割魂刀直指灵魂深处,依着操作,将他所需要删掉的东西一一删除。
可晏泽宁与池榆相处久了,忘了自己原本是怎样残忍的一个人。
……
池榆醒了,看着晏泽宁的样子,心里一阵难过,想必师尊一定很介意自己这副样子,不然不会藏着掖着不给她开门。
她不能让师尊身败名裂。
因为前段日子追查魔气的原因,她看了与魔族相关的很多医书,书上说,如果全身灵气被魔气污染,需要那人自身未被污染的灵气进入经脉深处,引导身体产生新的灵气。
池榆捂住心口,如今,她能找到的师尊干净灵气,唯有此处。
……
楚无期立在阙夜峰上空,九天灵铃在他身后,响了两声向阙夜峰射出光芒。
阙夜峰,确实有魔气。
因为楚无期在用九天灵铃测试魔气之前,早已在阙夜峰周边埋好了魔气。
一时之间弟子们群情激愤,叫嚷着让晏泽宁出来受死。
楚无期摆了摆手,示意众弟子安静,他朝阙夜峰喊话,“晏师兄,如今确认了你阙夜峰有魔气,不若主动出来解释,还有个体面,不然——”他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就别怪我不顾同门情谊了。”
等了片刻,见晏泽宁还没有回话。楚无期看了闻熠一眼,闻熠点头,楚无期即刻道:
“众弟子听令,即刻攻山,捉拿魔族间谍晏泽宁!”
“是!”众弟子齐声道,端得是声势滔天。
闻熠心一狠,将静心金盅掷到阙夜峰,念了爆炸决。
雨下得更大了。
……
池榆含着养生丹,用小剑割破心脏,慢慢引着心脏处晏泽宁的灵力到聚灵瓶中,她颤抖着手将聚灵瓶盖紧,用了些灵药敷到心脏伤口处,才勉强支撑起来。
而失去一部分灵力的心脏,正在慢慢变黑。
“小榆……小榆……你怎么了。”小红扑闪着翅膀担忧问着。
池榆已经没力气回答小红的问题了,她叮嘱小红偷偷藏好后,跌撞着身子从自己的洞府跑到阙夜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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