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家人不在——”闻熠刚想说什么,便被晏泽宁打断了。
“闻掌门,想想你的孩子。”
闻熠沉默片刻,面露挣扎,最后还是归于沉寂,“好。”
“他们在白崖上,你自己去找吧。”
晏泽宁听了,不欲与他废话,转身即刻启程。待到起身之际,晏泽宁觉得奇怪,害怕其中有什么陷阱,欲逼闻熠与他一起去,他转头之时,瞥见了闻熠嘴角勾起的笑容。
闻熠见晏泽宁转身,问道:
“还有何事。”
晏泽宁道:“与我同去。”
闻熠摇摇头,“若是我跟你同去,我怕步南宫真人的下场。”
闻熠话都说到这份上,晏泽宁深知自己现在修为不稳,没有必要逼的鱼死网破,便离开了。
但闻熠的笑容在晏泽宁脑海中闪过一次又一次,他心中涌出一丝寒意,他的脑海中叫嚣着危险。
白崖,他是不能去的。
晏泽宁转头去刑罚堂清理了眼线,清理完毕后,他拿出罗盘,看了许久,企图寻找红点。
南宫颐未死之前,罗盘上的红点一直在一剑门,而南宫颐死后,一剑门上的红点就消失了。
没有红点,晏泽宁是无法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晏家那些人的,所以他必须逼着与南宫颐最密切的闻熠说出晏家人下落。
突然,罗盘上许久未出现的红点竟出现在了丰城,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晏泽宁确定他没有看错。
晏泽宁心头一紧。
想着闻熠勾起的嘴角,他心思一转。
也许……闻熠根本就不打算交出晏家人。
闻熠知道他拿晏家的人洗脉了。
洗脉最重要的就是查找血缘,闻熠自是知道他有查找血缘的方法。
今日闻熠放出魔物围杀他根本就不是给南宫颐报仇,而是纠缠住他,让他无暇使出查血缘的方法,无暇去看罗盘,无暇得知晏家人的方向,闻熠好将晏家的人转移。
也好诱使他入白崖,困住他。
闻熠可真是下血本啊。
若不是他心有疑虑,他如今早就到白崖了,哪里还有机会看罗盘。
怪不得……他就说闻熠不是这种有情有义的人……
这样一想,所有奇怪的地方也就合理了。
刻不容缓。
晏泽宁即刻去了丰城。
……
[他来了吗?]
[他来了,你们将阵布好。]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去白崖。]
[他心思太重,别人告诉他的,他永远会怀疑,他只相信自己。]
[若他没有回头,没有看见你在笑。]
[他一定会回头,他不可能对我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他为何敢说出那些话。]
[因为我们弱了,因为你死了。]
[为何不直接将晏家作为诱饵,我们这样做,代价太大了。]
[若直接将晏家作为诱饵,他会怀疑晏家是诱饵。]
[……]
[你需要依着他的思路,绕两个弯子。如果没有暴露我们的人,没有血的代价,没有震天的动静,他是不会相信我在急切转移晏家人的。而如果我没有说去白崖,就算他用血缘之法查出晏家人在丰城,他也不会迅速相信晏家被我转移在丰城的。]
[放出魔物……可以顺便试探他的实力以及……耗费他的精力。]
[举义,真是可惜了,难为他这般牺牲。]
[是啊。]
[为何要将他引出来,引到魔渊。]
[他在一剑门耕耘良久,我们也许杀不了他,至于去魔渊,那是方便他身败名裂。]
……
[我们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106章 请君入瓮(下)
丰城经过仙魔大战, 死伤无数,不仅破败不堪,尸体腐败形成的瘴气笼罩也在整座城上方。
晏泽宁一路追踪到丰城, 御剑立在丰城上方。他垂眼看着手上的罗盘, 位于丰城上的红点又消失了。
他用神识笼罩着整座城市,一点一点扫过,没有晏家人。
片刻,那红点突然又出现在丰城前端, 晏泽宁立即追了上去, 那红点又消失不见。
这些人跑得倒是快。
晏泽宁神识往外延伸,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待到上千里地后,他的神识看见晏家黑压压一群人立在一起, 嘴里说着什么, 脸上全是疲弊与茫然。
晏泽宁即刻御剑而飞去, 狂暴的风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他捏住惊夜, 心中杀意凛然,眼中却是一片平静。
狂躁的灵压从天上落下,晏家众人一个个跪在地上,面色灰白, 心脏跳得快出嗓子眼。
晏泽宁垂眼看着晏城子和晏家那些长老, 没有惊慌失措,嘴里没有求饶,也没有破口大骂,脸上只是一片平静。
晏泽宁忽觉不对劲, 使出防护功法,立即御剑往云端飞去。
谁知地下立即展开了大阵, 密密麻麻的金色阵符显露出来,这金色阵符闪出数万条长鞭,一路追着晏泽宁到云端,缠绕着他的身躯,将他拖到阵中心。
晏泽宁掠起惊夜,砍断了数千只长鞭,谁知这长鞭无穷无尽,铺天盖地向晏泽宁袭来,晏泽宁手、脚、脖子都被这长鞭缠上,让他动弹不得。很快,这阵中心的泥土化为黑紫色的浓稠物,晏泽宁半截身子慢慢陷了下去,越发使不上劲。
“捆神阵、天冥神泥,诸位真是太瞧得起我晏泽宁了,我不过一个区区元婴,哪值得这般阵仗。”晏泽宁抬起头,脸上有几道淤痕。“出来吧,诸位,我如今已经这副样子了,你们何必躲躲藏藏。”
“晏泽宁,你也会有今天吧。”南宫颐立在上空,看着晏泽宁狼狈不堪的身影,冷笑着,“你叫人围杀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的下场。”
晏泽宁:“你没死?”他又呛笑一声,“是我错了,我太心急,忙中出乱,乱中出错,不深思亦不细想,才落到这阵中。”
“你本命法器有掩人踪迹之效,晏家那些人的行踪,是你一直在控制,一点一点,引诱我至此。”
“不过……南宫颐你蠢笨如猪,应该想不到这个办法。”晏泽宁冷眼环视周围,“闻熠,你还不出来。”
闻熠应声而出:“死到临头还敢这般说话,真是勇气可嘉。不过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对付你,我也下了大力气,今日若你还不死,我这掌门就该让给你了。”
一飘忽不定的声音落到闻熠耳边,“夜长梦多,闲话少叙,快快杀了此人吧。”说话这人身形佝偻,提着剑眼泛精光,周悯跟在这人身后,低眉垂首。
晏泽宁心头一沉,“周崇山、周悯,你们周家也掺和了此事。”
周崇山咳嗽了两声,“没办法啊,你不肯跟悯儿联姻,我周家在一剑门落寞久了,不想点办法得些权势,等我这老东西蹬腿一去,周家那些没用的东西只能坐吃山空喽。你说说你,怎么想的,悯儿哪里配不上你,唉,你逼我们周家至此,我们周家也没办法啊。现在——”
他面上陡然凌厉,“只好借你人头一用,铺我周家通天富贵之路了。”言毕,提剑向晏泽宁头上砍去,玉石叮当声后,周崇山被反弹了回来。
天空上三人瞳孔陡然收缩,向晏泽宁看去。
只见晏泽宁全身黑色,黑色的肌骨上泛着斑斓的光。
周崇山用剑插入地里才停住后退之势,他也看向了晏泽宁,刹那,他惊叫出声:
“黑玉琉璃骨。”
一般修士修炼外功,只修到铜皮铁骨,精于外功的修士,也只修到金身玉骨,只有一身本事全系于外功的修士,才会修炼琉璃骨,这琉璃骨修炼时间长,见效奇慢,还要忍受巨大的痛苦,修琉璃骨的修士一部分夭折,一部分半途而废,只有极少部分才会大成,其中之难,可见一般,更别说黑玉琉璃骨,黑玉琉璃骨,是用最为刚烈的魔气日日洗骨上百年之久才能练成,史上所记,练成的不过一人而已。
闻熠喃喃:“怪不得……怪不得你会镇守魔渊一百六十年之久,原来如此,你是为了修炼此功。”
晏泽宁抬头道:
“四个元婴,还有没有元婴没有出来。”
南宫颐冷然道:“你还想要多少个元婴,你别以为我们四个杀不了你。只是黑玉琉璃骨而已,没有丝毫攻击力,现在还不是陷在阵里,任我们摆弄。”
南宫颐还想继续说什么,被闻熠喝止,“先杀了他,我怕事情有变化。”
话音刚落,四人相视,一起挥剑击杀晏泽宁,刹那间,天地无光,方圆百里狂风怒号,令人见之忘色。
晏泽宁陷在阵中央,狂风鼓吹起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如蛇般在风中乱舞,四道白光,一剑冲着识海,一剑冲着喉咙,一剑冲着心脏,一剑冲着丹田,剑剑狠辣,夺人性命。
他眼中一片平静。
来吧,他好看看黑玉琉璃骨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四道元婴真人的本源剑意落到晏泽宁身上,黑玉琉璃骨虽能免人受害,却无法免人痛苦。
晏泽宁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痛,他全身控制不住痉挛,但还是从胸腔中发出低沉的笑声,他直视着那四人,看着四人不敢置信的神情,勾起嘴角,“怎么,不相信我没死。”
四人脸上神情一顿,周边气势越发凛然,齐齐向晏泽宁攻去,一番狂轰乱炸,一个时辰后,晏泽宁仍好好活着,只是脸上全是剑伤,身上的黑玉琉璃骨出现了些许裂痕。
四人灵气用尽,不敢再强行运气,服了些聚气丹打坐。
晏泽宁道:“现在应该是我出手的时机了。”
上万颗魔丹从晏泽宁袖中弹出,落到阵法上便立即爆开,如落地惊雷,欲炸起满地阵符与尘土,让人看不清阵中央的情景。一时之间,霹雳声不绝于耳,四人停了打坐,捏紧自己的剑,后退了数十公里。
尘土渐渐散去,晏泽宁仍被阵法束缚着,见此,四人才又敢近晏泽宁身。
晏泽宁扯了扯手上的金鞭。
松一些了。
看了看裂痕变大的黑玉琉璃骨。
在出去之前,这黑玉琉璃骨应该抗得住。
于是乎,数万颗魔丹又从晏泽宁袖中弹出,重演了上一刻的情景,只不过威力更大了。
南宫颐:“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
闻熠道:“现在靠近他,是想死吗……”
片刻后,魔丹爆炸完毕,晏泽宁扯掉身上的金鞭,捆神阵已经彻底破了,他视线垂到下半身,不过还有这天冥神泥。
这……很好办。
晏泽宁用灵力震断双腿,血从那被震断的横截面涓涓流出,他上半身倒在阵法里,眯眼念着口诀,那陷在天冥神泥的腿飞出,接了回去,晏泽宁缓缓站起来,喝了一声“惊夜”。
惊夜回到晏泽宁手中,晏泽宁扫视着神情不明的四人。
笑着道:“现在……该四位尝尝我的手段了。”
刹那间。
惊夜掠起的剑影遮天蔽日,四人明明想逃脱,却被这滔天的剑意压制着不敢动弹,生生受了晏泽宁这一剑。
晏泽宁又使出一剑,两剑,三剑……攻势连绵不绝。他表情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快还手啊……诸位……怎么不还手,我一个人使剑多没有意思啊,诸位还是要反抗,我才玩得尽兴些。”
闻熠受不了他这无休无止的攻击,祭出他的本命法器——静心金钟将四人罩住了。
金钟内。
“怎么办?”南宫颐问道。
“修复灵力,以逸待劳,他的灵力总有耗尽的时候,届时我们再去收拾他不迟。”周崇山道。
四人坐下,各自恢复功力。
晏泽宁在钟外出言讽刺奚落,将南宫颐与闻熠的丑事说出,又将周家在各世家下伏低做小,卖女求荣的事情说出。
“掌门,别以为周家与你一条心,若不是龚复没有丝毫意愿,拒绝周家献女,你两家怎能合流呢,刚好,周悯可以代替你那没用的儿子,收了你座下那些势力。”
晏泽宁言辞激烈,似有慷慨激昂之意。但面上却是一片晦暗。
他与魔族争斗,又受了阵法禁锢以及数万魔丹爆炸的威力,再加上自断双腿,虽然后面接了回去,但内里早已经千疮百孔,他这副张扬的样子是做给这四人看而已,不能让他们看出他的弱势,否则……
而且……若不赶紧解决掉这四人,他怕是撑不住。
要快点把这四人激出来。
他又说了一番。
南宫颐睁眼,忍不住开口:“无耻小儿,休要胡说。”
闻熠道:“他这是在挑拨离间,休要中了他的计。”他转头对周崇山道:“周家的诚意,我自是知晓。”
只有周悯容色平静,似没有听到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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