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先去给你置办身衣裳,进了我年家,以后就是我年家的人,但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跟你说个明白!”
“小姐您尽管吩咐!”
“好!我年家,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是靠双手辛苦打拼出来的,家里人口也简单,我爹拢共就我一个女儿,我娘年岁大了,需要一个人在身边近身伺候,端茶倒水,做饭洗衣这些,也都要做的。”
“小姐您放心,这些小妇都做得。”
“我爹白日里会在棺材铺里干活,夜里才会回去,平素你机灵着点也就好了,最主要的是,我家还有个刚进门的姨娘,她那边的事情你不用管,到点吃饭去吆喝一声就是了。”
“是。”
“我娘人太慈悲,往后你跟她在家里的时间多,给我好好盯着,有什么事情,及时讲给我听。”
年初一这话说得还算直白,那妇人一听便明白过来。
“小姐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夫人,不叫别人给欺负了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爹没给取过大名,他们都喊我辛娘。”
年初一想了想,家里已经有个刘蔓娘了,若再来个辛娘,恐怕不合适……
于是便道:“过去的辛娘已经死了,今天站在这里的,叫年辛嫂,你可愿意?”
小妇人热泪盈眶,忙用袖子抹了抹,脸上呈现一个灿烂的笑容。
“愿意愿意!多谢小姐赐名!”
说话间,便到了成衣铺子,年初一掏钱为辛嫂子买了两身灰色的棉布衣裳,又给年十五也挑了身袍子,一身里衣。
“往后有我年家一口吃的,总不会饿着你们,好好干!”
十五脸上笑容和煦,抱着那身衣裳连连点头,辛嫂更是感激涕零,她快十年没有穿过新衣裳了!
年初一想着这辛嫂是十五自己看上的,总得给他们机会独处,便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递过去道:“十五你领着辛嫂子去菜市口认认路,顺带着将今儿一天的菜给买回去。”
说完,她朝他二位露了个笑,便直接回了年家。
到家的时候,看见陆氏搬了把椅子坐在阳光底下纳鞋底,年初一拉着她娘回了自己房里。
她过些日子得去百里之外的玉泉镇进一批好料子,也好做副“镇店之宝”。
上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上个月给外地来的富商给买了去,总得再做一副,这种上好的棺材,三年出一副,可挣的钱足足能吃上三年!
否则他爹能那么痛快的将刘氏抬进来?能那么痛快一摸就三五文银给她?
故而陆敏君这里,她得交待清楚了,刘姨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有些她这个做女儿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一下。
“娘,我给你买了个下人回来,叫辛嫂子,这会跟着十五买菜去了。”
年初一原本想将辛嫂子的卖身契交给她娘来保管,可一想她娘耳根太软,要是一时没架住他爹两句好话,这卖身契没准就到谁手上了,还是放在自己身上保险。
“啊?你这孩子,这得花多少钱?”陆氏还不大乐意。
“娘你怎么就想不通呢?不管花多少钱,这钱总得花出去,我爹连姨娘都抬进来了,你省着那几个钱打算做什么用?还不如好好花在自己身上,吃了穿了也舒坦了!”
年初一这么一说,陆氏便不再出声了,刘氏的事情她只要一想,心里头就堵得慌。
“辛嫂子往后就跟在你身边,有什么事情您吩咐她去做就是,当家主母得有当家主母的派头!”
陆氏听得笑容满面,溪口镇但凡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哪一个身边没带两个丫头婆子?
以往她是想也不敢想的,可自己生了个好女儿,万事帮她备足,只要一想到年初一,她这心里,就高兴起来。
“刘姨娘往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喊辛嫂子去做,您也得看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应下来,照理来说,辛嫂子是我买回来孝顺您和我爹的,刘姨娘那头大可不用去管,可住在一个屋檐下,闹得太僵的话,反而不美,所以只要她不过份,您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敏君想着也是这个理,便连连点头。
过了没有多久,年十五手里拎着条鱼,边上跟着初来乍到的年辛嫂,他们买足了一天的菜,有鱼有肉有豆制品,还有几把青菜。
到了家里,辛嫂子放下手里的东西,先是给陆敏君磕了头,表了忠心,便去了厨房忙活。
没多久,做好了三菜一汤端到桌上,辛嫂摆好了碗筷就恭恭敬敬站到了陆氏身后。
“辛嫂子,去喊刘姨娘过来吃饭了。”年初一坐在桌上笑着道。
年辛嫂道了声是,就寻着地儿去喊,刘蔓娘如同个闺秀一般,软软糯糯应了声知道了,随后也就过来坐下。
年老三自铺子里回来,年初一立时给辛嫂子打了个眼色。
辛嫂子点头,转身过去拿盆端来净水到年老三跟前说:“请老爷净手。”
年老三笑了笑,乐呵呵的洗了手坐到桌前。
“初一,这就是你买来的下人?”
听到年老三的声音,刘氏眼睛放着精光,望向年老三。
年初一就道:“是啊,这是女儿专来买回来伺候爹娘的,以后做饭就归辛嫂子负责了,爹你快尝尝辛嫂子的手艺如何?”
刘蔓娘见年老三不是第一个跟她说话,眼神黯淡下去,低下头,默不做声的夹了一筷子鱼,放进年老三碗里。
这点小九九年老三自然看出来了,瞧着娇娘子,暗中捏了一把刘氏的手,哪还有心思吃饭,于是只淡淡的敷衍了年初一几句。
一心想着吃好中午饭,好跟刘蔓娘厮混了去。
第004章 九爷登门
辛嫂子第一次在年家下厨,买的那条青占鱼就是很家常的做法,只是不知道年家众人的口味,做的稍微偏甜了一点。
经过院子的时候寻见地上晒着笋干,她便捡了一些拿去洗净用来烧肉。
那两把青菜也配着一把干香菇一并炒了,又在后院掐了把芫荽,煮了蛋花汤。
辛嫂子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些把握的,只是中午这顿饭,好像除了大小姐,其他人的胃口都不是很好。
收拾碗筷的时候,她倒是想通了,这年老爷跟刘姨娘正是新婚,她也是过来人,如何不晓得那种滋味,早比这饭菜入味多了。
有人入味,那必定有人暗自神伤,看夫人那神情,怕是得好几个月都味同嚼蜡了。
大小姐买她回来,她心里感激,自然就跟着担心陆敏君。
不过再担心也没用,这些并非她一个下人可以左右的事情。
管你王侯将相还是寻常百姓,这妻妾就算是闹翻了天,日子也得继续过下去不是。
年初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辛嫂子一边刷着碗一边走着神,连自己近身了也未察觉。
只当她是在为过往感伤,年初一不由得叹口气。
辛嫂子吓了一跳,看清来人,随即笑道,“大小姐怎么来了?”
“来给你布置任务啊,有人爱吃辛嫂你做的笋干烧肉。”虽然说布置任务,可年初一却笑得眉眼弯弯,两只手也闲不住,在厨房里胡乱扒拉着。
“爱吃啊,那我以后就多做点。”辛嫂子误以为年初一说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心想院子里晒的笋干估摸着也还能吃上半个月。
年初一扒拉了一会干辣椒,她向来不是能藏事的人,便不准备跟辛嫂子兜圈子了。
“辛嫂,你觉得我家十五如何?”
这话问的有点奇怪,不过辛嫂子也没多想,跟年十五接触一上午,印象倒也不错,于是实话实说,“蛮好。”
得,这两人连搭话都是如出一辙,惜字如金的那种。
这要还说不是有缘分,她年初一名字都要倒过来写了。
看来其他的,也就不用多问了,这以后啊,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年初一问完这句话便走出厨房,弄得辛嫂子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年家大小姐这是咋地了……
……
外面雨势愈来愈大,这天也就比往常黑的早了些。
年初一合上窗户,索性让年十五收好账本,准备收拾一下回家。
年初一才把角落里的一把雨伞找出来,这边铺子倒来了客人。
那人身穿青色长袄,举止投足自带一股风流,腰间挂着半截玉佩,如若把年初一的那截拿来,刚好能拼凑成一块。
可面前的人却不是骆子尉,年初一想了想,怕是骆子尉又去赌钱了。
也不知道这可怜的半截玉佩,到底转手了多少人……
那人见年初一盯着他腰间的玉佩出神,不禁笑道,“坊间传闻,果然非虚。”
言下之意,就是说年初一是个小财迷了。
年十五最厌恶有人说年初一的闲话,且这人一双桃花眼,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半截玉佩他自是认得,错以为他便是当初退了婚还硬塞了刘蔓娘进年家的骆子尉。
“你有事吗?”年十五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友好。
“这位兄台倒是有趣,进棺材铺,自然是来买棺材了。”那人笑道,又盯着年初一挑了挑眉,“难不成还是来相看年家小姐不成?”
这人退婚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要当面羞辱人,年十五实在气愤。
正想上去理论,年初一冲他摇头,年十五便懂了,倘若真是骆子尉,自家小姐怕是比他还沉不住气。
年初一将人领到内屋,“我年初一是个爽快人,您有什么话不妨明说,自古商人重利,不过……”
她顿了顿,“九爷贵客登门,给的怕不止这半截玉佩这么简单。”
越楼是他们邻镇宝乌镇有名的戏班子,创始人名叫秦越,年初一幼时曾被年老三带去听过几场戏,恰巧赶上一票难求的班主唱主场,因此对秦越印象深刻。
她如果猜得没错的话,来人便是现今越楼的当家少班主,人称九爷的秦九。
只是老班主秦越谦逊有礼,面前这人,却是看着有些盛气凌人。
秦九见自己被认出,倒也不惊讶,示意一旁的随从掏银子,却被年初一拦住了。
“不急,等事成了,九爷再给也不迟。”能让一个有头有脸的地方人物,赶在这样一个雨天登门,想必不是小事,那随从应该也是他的心腹吧。
这人倒是有眼力劲,秦九眼里闪过一丝欣赏,毕竟是有求于人,很快收敛了轻佻的神情,正色道:“不知年小姐可曾听过我们越楼一位姓苏的角儿?”
年初一想了想,这越楼自秦九掌管以来,近年倒也出过不少名声大噪的人物,姓苏的……“莫非是不久前那个被闫家老探花,养在勾栏院的旦角苏华意?”
“年小姐果真聪慧。”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点好,不用说太多话。秦九背着手,站在一副上好的棺材面前。“就它了。”
年十五不用年初一吩咐,已经拿起账本记下了。等天晴了,还得去请几个棺夫。
只是,他皱着眉,“这棺材,可是为那个姓苏的准备的?”
秦九摆摆手,说到这,心中泛起苦涩,“非也,是为一个女子。”
年十五停下手中的笔,倒是没听说,这越楼还藏了女角儿。
秦九的随从见时候差不多了,便上前作揖,“烦请年小姐跟十五兄弟,明儿前去越楼一趟,届时我们少班主自会说明其意。”
打哑谜?年初一跟年十五面面相觑,猜不出秦九葫芦里卖什么药。
年家棺材铺自开张以来,还没有上门造访的先例,但好奇心驱使,年初一还是应允了。
……
翌日一早,年初一跟年十五用了早膳。
辛嫂子原先在死去的夫家,便过得是起早贪黑的日子,倒也不觉得辛苦。
那边的刘蔓娘却拉长了脸,搞不懂年老三把她也给薅起来做什么,不过就是去个戏班子,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嘛。
年老三佯怒的横了刘蔓娘一眼,他其实是有自己的打算。
能得越楼的少班主前来买棺材,看来棺材铺的生意真是越做路子越广了。
蔓娘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笔生意要是成了,以后少不了要跟这些角儿往来,到时候去看个专场还不是轻而易举。
千叮咛万嘱咐的将年初一二人送出去,那边越楼已经有人安排马车来接了。
越楼门口的风灯四处摇曳,楼里没有因着是阴雨天气就少了客人,反倒是比往常还翻了一番。
年初一跟十五随秦九的心腹秦岩打侧门进去,年初一探头望了望,只见上下两层楼都是座无虚席,备茶送点心的下人,不停的穿梭在其间,显得热闹非凡。
“今儿个这是谁的场?”年初一不免有点好奇。
“苏华意的。”秦岩暗自叹了口气。
“他不是在闫……”年初一话到嘴边及时止住了,总不能问他为什么这个姓苏要重新复出,不继续做勾栏院的傍身。也太不像话了些。
“年小姐,我们少班主请您听一出戏,听完你自然就知道了。”
秦岩给年初一二人安排的是在一楼的东厢房,这边秦岩刚退出去,那边台上的苏华意已经咿咿呀呀的登场了。
年初一坐的位置,刚好能把他的神情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倒是个绝美的扮相,妖娆妩媚的劲儿饶是年初一一个女娃也甘拜下风。
这场演的是个弱柳扶风的小娘子,成亲不久,夫君便病逝了,婆家觉得这小娘子是个克夫的主,便请了人来算,然后要放火烧死小娘子。
看得出来苏华意是下了苦功的,丈夫不在,婆家放火烧身,怒急攻心的病怏怏状态演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出戏。
“好!”年初一不由得也跟着众人叫好。
年十五见她看的痴迷,也往台上睇了一眼,立马嫌弃的把视线绕回来,好什么,不及他家小姐的万分之一。
他兀自喝了口茶,来看戏的人倒是蛮多,也不知道这戏班子一天能挣多少。
年十五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蓦地瞥见一人站在幕后,手上正重复着苏华意的动作。
“你快看。”年十五扯了扯年初一的袖子。
“你家小姐,我正看着呢,别闹……”年初一撇手,突然想到什么,目不转睛的盯着年十五看。
年十五被她眼神锁住,只觉得好似被人点了穴般不能动弹,这水汪汪的大眼睛,真好看。
“十五啊,台上的这个小娘子,是不是让你想到辛嫂的遭遇啦?”年初一朱唇轻启,随即一拍大腿,“你放心,你跟辛嫂子的终身大事,就交给本小姐了。”
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他能说,他家小姐想多了嘛。
年十五正了正色,提醒年初一去看那个幕后的人,“你看,是一样的。”
年初一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对比了一下台上,还真是。
再一细看,幕后的人嘴里也在唱着什么,只是隔得太远听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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