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行人带了行礼和鹦鹉,连夜出宫去。
她是宫里的老熟人,又有手谕,轻易就出了宫,趁着月色敲响东阳侯府的大门。
这边一行人进府,“咚咚呛呛”的响,那边王登王弼都听到了动静,一问,得知是羡容竟半夜回来了,觉得不对,马上让人来问怎么回事。
羡容也不敢说自己怎样趁秦阙醉酒坑蒙拐骗回来的,便说是自己挑了个秦阙心情好的时候,给他好说歹说,说要回来过段时日,这才得到了旨意。
王弼虽有怀疑,但那手谕却是真的,由不得他不信。
时间也不早,王弼想着她是有身孕的人,就放她去睡了。
当晚羡容还担心秦阙酒醒后变卦,但第二天一整天平平静静,什么事也没有,第三天有朝会,大伯和她爹都去上朝了,也没带回什么消息,羡容便觉得秦阙还不错,说话算话,哪怕是醉话也认,于是就安安心心在家玩乐了。
一连在家玩了几日,遇到七夕,羡容与长公主以及其他几位相好的夫人贵女一同在酒楼包了视野开阔的雅间,上楼看花灯游街。
有人问长公主:“听闻宫中有七夕宴,长公主怎么没去?”
长公主回道:“太后娘娘搭的台,唱曲的都是姑娘家,我年纪大了,就不去凑热闹了。”
太后便是小翟后,长公主虽是大翟后的女儿,两人是名义上的母女,又是实际的姨侄,但因性情不和,关系也一般。长公主说的唱曲的姑娘家,便是小翟后娘家未出嫁的侄女。
说到这里,长公主看向羡容:“下个月是太后的寿诞,太上皇和皇上会一同出席,听说……太后的侄女儿翟双双,会在宴席上跳《霓裳曲》。”
“哦,然后呢?”羡容看着楼下的花灯道。她觉得就这么个事,应该不值得专门拎出来说,总有个后话吧。
长公主却笑:“都是我的姐妹,我只能提醒你到这里了。”
羡容看看周围其他人,有的人也和她一样不懂,有的人明显懂了,却是懂了也装不懂。
直到下场,辛夫人悄悄和她道:“傻孩子,长公主是翟家人,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在提醒你,你再想想?”
羡容急道:“你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
辛夫人叹息道:“我也是猜,太后八成是想让那翟双双做皇后,这样的时机,这样的场合,那舞就是跳给皇上看的,你再想想翟
铱驊
家的地位,你和翟双双,必然有一个人只能为妃。”
羡容想说:“我才不要为妃,我什么也不要。”
可这话没说出来,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秦阙他,有可能立那个翟双双为后。
如果是那样,她一定不会做什么皇妃,哪怕终身不嫁都不会。
对,她就这样决定了,皇后她都不做,皇妃就更不用说了,在外面逍遥自在不好吗?
决定是这样决定了,可她还是不高兴,十分不高兴,一想到有人要做皇后她就不高兴。
最初她以为是她讨厌翟芷柔,所以连带讨厌那个姓翟的翟双双,但后来她发现不是,任何人做皇后她都不喜欢。
回到家中时,她找到了自己不痛快的原因,她是对秦阙生气。
“姓秦的真是个混蛋,三心二意,这才几天,就又挑了个皇后,他是没女人在身边就受不了么?”羡容一进房就骂。
平平听了半天,意识到她是骂皇上,连忙劝阻:“郡主说什么呢,小心被人听去了往上面告发。”
“哼!”羡容怒道:“告去好了,告了我当着他面骂,果然他们家人都不是东西!”
“可这事只是道听途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平平道。
“怎么没一撇,我看那一捺都有了,没有点眉目人家能乱说?肯定已经定了!”羡容一边说着一边坐在榻边踢脚:“说的没一句实话,无情无义!我还怀着孕呢,他竟然就一声不吭又娶一个!”
平平忍了半天,最后道:“郡主,你那个怀孕……不是假的吗?再说先前都说要立郡主为后,是郡主不同意,还天天顶撞皇上来着。”
“我这里是假的但对他来说是真的啊!我不同意他就能……”大概是自己也觉出几分没道理,羡容结巴了一下:“就能这么快人都挑好了吗?这也太快了,再怎么样也要和我说一声吧!我看他就是等着这天呢!”
“挑好了,挑好了!”小缺在一旁叫。
羡容拿起榻边盘子里一颗花生米扔了过去:“挑你个头,你就不是个好东西!”
“得亏我没怀孕,我要真怀了,明日我就去打了,气死你这个混蛋!”
小缺躲过了那一颗花生米,又跳着叫道:“气死你,气死你——”
羡容忍无可忍,起身要去打它,被方方拦住:“郡主你和个鹦鹉置什么气!”
“把它给我弄走,放外面去!看见它就烦!”羡容怒道。
“我去我去!”外面本就有鹦鹉架,方方赶忙将两只鹦鹉带了出去。
平平见方方去了,自己便没动,看看羡容,她倒是在一旁听出来了,郡主并不是气那翟双双,而是□□上可能要放弃她,另选皇后这件事。
她到羡容身旁来坐下,轻声道:“这都是外面瞎猜,具体怎么样还两说呢,郡主要是不高兴,进宫去找皇上问问便是。”
“我还去找他?我才不可能找他呢!怎么可以流产?流产是啥样?明天我就找个台阶滚下去流产吧!”羡容道。
平平连忙劝:“别别,郡主再想想,别冲动,怎么说也搞清楚情况再说。”
羡容跷腿在榻上躺了下来,躺了一会儿,突然开心道:“我想到了!”
平平见她开心,问:“想到什么了?”
羡容眉眼上都是喜色:“我就装肚子大吧,等到明年要生孩子的时候,就去外面慈幼堂抱个孩子送给他养,让他积点德。”
平平知道她是说气话,回道:“皇上倒是积德了,郡主不就缺德了吗?还是欺君之罪呢!”
羡容不说话了,最后道:“别和我提他!”
平平欲言又止,十分委屈:不是郡主自己一直在提么?可不是她主动要提的。但这话她不敢说,只是默默忍住。
一连几天,羡容闷闷不乐,打鸡骂狗,连平平也被罚了一顿饭,更别提别人。自然最惨的是鹦鹉小缺,一惯的活泼好动还没眼力见儿,一天要被数落无数回,好在看在小缺只是个小鸟的份上,羡容没饿它。
却在这一日,王弼和人出去打猎,在外竟被马拖行了一段,幸运的是性命无忧,只是摔伤了腿,不得不在家休养。
秦阙听闻此事,为表关切,竟亲自上门探望。
秦阙是突然来的,直接就被领到了王弼房中,然后曾氏便派人来告知羡容,意思好似是叫羡容也过去。
但羡容只冷笑了两声,坐在屋中没动。
最后过了一刻左右,之前来报信的妈妈又来了,急匆匆道:“郡主,皇上过来了,说来看看你。”
羡容很快回答:“就说我在睡觉,让他别来了。”
妈妈哪敢这样说,连忙劝,平平也劝,羡容便不出声了,一副“让他随意,反正我不会动”的样子。
秦阙是一个人过来,旁人都留在了院外,到了房中,一屋人都跪下行大礼,平平还在努力拉扯着羡容让她跪,羡容坐在椅子上却不听,平平只得自己先跪下。
秦阙却道:“好了,你们都出去吧。”
平平并不放心羡容,不知她又能说出什么话来,但也不敢留在这里,只好又拉了拉羡容袖子,示意她别乱来,然后与旁人一起退下。
这一切的一切,秦阙自然尽收眼底。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羡容坐在椅子上,一只腿跷着,也不看他,好似在别着什么气。
秦阙心中有些意外。
她心心念念要回来,他便放她回来了,想着她在家一定是乐不可支、欢天喜地,却没想到他一来,就见她是这副模样。
总不至于,他只是来看她一眼,就让她厌恶成这样。
他只好问:“这些日子在家中还好么?”
羡容等的就是他开口,冷哼道:“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秦阙不知自己又怎么惹到她,顿了半晌,问:“这么说,我是不该来。”
羡容不出声。
他也不出声,不是不想,而是不知说什么。
这屋子许久没来了,大概当晚她走得急,有些大件还放在雨盈馆里,这里空了许多,他在房中走了几步,看向那对还养得活蹦乱跳的鹦鹉,想了许久,最后找了一件不痛不痒的事,开口问:“过几日太后的寿诞,你会去么?”
羡容憋了一肚子气要撒,他不说话,她也不好自己找上去撒,这会儿总算找到机会,马上道:“我去做什么啊,去和人家翟大小姐争谁做皇后谁做皇妃么?我才不稀罕,谁爱做谁做去,我又不会跳舞,只会挥鞭子打人。”
秦阙自然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火药味,也听出了她对那翟家姑娘的不满。
他问:“什么皇后皇妃?我怎么不懂?”
羡容这时才算回过头来,瞪着他怒声道:“你不懂,你可懂了,少装傻,听说那翟双双才十六岁,你看你一把年纪,再大几岁能做人爹了,也好意思!”
第59章
秦阙自然知道这件事, 也知道翟家的意思,只是他没想到这事传到了羡容耳中,还惹得她这么生气。
他问:“你既不做皇后, 也不做皇妃,你生什么气?”
“你……”羡容又急又怒,最后道:“我生气了吗?我没生气, 我就是单纯觉得你不要脸!”说罢就站起身道:“你给我滚, 离开我家, 我不想看见你!”
看这模样, 却是比之前更气了。
秦阙过来一把抱住她:“你如果不愿意,那这皇后你来做?”
羡容心里莫名就顺气了一点,却还是扭头道:“我才不做!做皇后有什么好的, 第一件事就是排你和女人睡觉的日子!”说着要挣开他, 他却没让。
不只将她手腕扣在手里,还笑了起来:“什么女人,什么排日子, 这都是你瞎想的。”
羡容一边挣扎,一边嘟着唇回道:“我怎么瞎想, 这就是事实, 当年我姑母就是进宫做皇后,和她同一天进宫的还有德妃和丽妃, 后面又有些什么美人啊昭仪的, 那和皇上一起过夜的日子都是我姑母排的,谁听她话,和她亲近, 她就多排点日子,谁惹她不高兴, 她就少排,打压一下。我才不干这恶心事,跟老鸨子似的!”
秦阙“咳”了一声,“你这是骂谁呢?”然后又温声道:“皇爷爷的妃子的确是最多的,但并非每人都和他一样,我又没说要同时选个德妃或是丽妃,不用你排日子,你要排也是给你自己排。”
羡容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中的气却又顺了一些,放弃了挣扎,但还是没好气道:“那翟双双肯定还是要排的吧!”
“我又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娶她,难不成我做皇帝,就是为了受人掌控?”秦阙回。
羡容有些吃惊,这会儿又彻底没气了,却不太相信他的话:“那是太后的意思,自然也是翟家的意思,你能不听么?”
“能。”他说。
羡容欲言又止,最后道:“我不信。”
“你那天去,我拒绝得就更简单一些。”秦阙说。
羡容只轻哼一声,仍表示着不开心,但这种“不开心”的态度也微乎其微,秦阙问:“所以,如果不用排日子,你就愿意做皇后?”
羡容推开他,扭过身去,又坐回了椅子上:“不愿意!”
“为什么?”他看向她。
“就算不用排日子,也有很多别的规矩啊,比如不能出宫,不能骑马,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什么都要听你的,说句话错了还要被治罪,我在外面多好!”
“你说话我治过你罪么?”他反问。
羡容很快道:“那是因为……”顿了顿,继续道:“因为我怀孕。”
秦阙很想说,“你怀没怀孕你自己不清楚?”最后他放弃了,只道:“规矩的确会比你在家中多一些,但并非什么都不能,你想出宫,悄悄出来便是;你想骑马,可去京郊骑,规则可由你自己制定。”
羡容看看他,不说话了。
她发现,这是一个很难抉择的事情,因为她不愿让他娶别人做皇后,所以她无法再轻易说出自己不要做的话,但她也没办法同意做皇后,那对她来说,好像牺牲的是一辈子。
秦阙走到她身旁,伸手扶住她的肩:“所以,你不想做皇后,是因为怕这些规矩?”
“那当然,要不然呢,作威作福好吃好喝谁不想?”
秦阙停顿一会儿,随后道:“皇后,不只是这个身份,还代表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羡容抬起头来看向他。
他目光灼灼,一动不动盯着她,那一瞬间,她心中“砰”的一声响,好像隐隐体会出这话的意思来。
然后她立刻转头,不再看他,别扭道:“反正我现在不想做皇后,你要不要找翟双双做皇后……”
她憋了很久,好似用了极大的气力,不管不顾道:“随你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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