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严峻,即便脚下还是有些无力, 但本着对苏泠烟的责任感,抬步便要上去。
一只温热的手掌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顾修远不知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她没站稳,歪倒在他怀里。
薛竹隐脑子晕晕的,说话也有点口齿不清,指着不远处的亭子说道:“陈迈他……我要过去!”
她难得不太清醒,身子温软地倚在他怀里,醉眼迷离的,脸颊酡如桃颜,顾修远一手掌住她小巧的下颌,有些好笑:“你话都说不利索,过去做什么?”
下颌被他捏着,太有压制感,让薛竹隐很不舒服,她费劲地去掰他的手:“我、我去问清楚……”
顾修远手上没有用力,任由她动作,薛竹隐掰开一根手指,上一根手指又悄悄覆上去。
她掰了好一阵,始终只掰开一根手指,顾修远忍不住,轻笑出声。她这才反应过来,顾修远在逗她玩儿,烦躁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顾修远无奈地笑笑,将她打横抱起:“都喝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情,回去睡觉!”
到阅江楼,顾修远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到底收敛了些,只扶着她肩膀,带着她一路上楼进了房间。
薛竹隐呼出的酒气都是暖的,天气本就炎热,她又喝多了酒,身上发热,汗发不出来,闷得她脸色通红。
顾修远替她要了冰鉴,又把巾帕打湿给她擦脸,把她粘在颈窝的头发勾出来。
被汗浸湿的衣领一直粘着脖子,很不舒服,她扯了扯碍事的衣领松快松快,指着露出的一小节锁骨说道:“这里。”
顾修远耐心地给她擦拭,巾子擦去她脸上的汗迹,重新露出她干净莹润的面庞。
他很喜欢现在这样,这让他觉得,竹隐待他和别人是不同的,虽然她也会像管着别人那样管着他,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在他做错事情的时候也会毫不留情地训斥。
但她从不会在别人面前像现在这样,像个大爷一样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理直气壮地让别人伺候。
薛竹隐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仰头任顾修远动作,一副放松懒怠的样子,和平时守正自持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喜欢这种不同。
在两人亲密以外的时刻,她难得地流露出来的信任和依赖,让他觉得,两个人即使什么都不做,就是默默地坐着不说话也是安谧的。
从前在顾府的时候,薛竹隐也喝了一次酒,她想把他灌醉,从他口中套出苏泠烟的下落。
但薛竹隐那个酒量,怎么可能把他灌醉呢?她只喝了几杯酒,人已有些醉态,两个人没谈几句,争吵起来。
她撑着醉态离开,后来他有些愧疚,想去尚翠轩看看她如何了,秋云却将他拦住,说自家大人醉酒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安静地歇息,不想见到旁人。
倘若三年前,他再执着一阵子,等到她意识到喜欢自己,等到她对自己不设防,这一日会不会早点到来?
他偷偷地用脂腹蹭蹭她柔软的脸颊,薛竹隐皱了皱眉,却没有推开他的手。
顾修远给她擦完脸,给她解了外衫,要扶她上床。
薛竹隐嗅了嗅身上的酒味,痛苦地皱眉,扒着桌子不肯走:“还没擦身,脏,不能上床。”
“那怎么着,我给你洗?”顾修远被她的洁癖逗笑,又为她的坚持无可奈何。
薛竹隐看着他,不说话。
顾修远诧异,前两日在营帐中他冲动了一次,就因为事后多嘴,贱兮兮地问了一句舒不舒服,她这两日都没怎么理他,也不给亲,也不给抱。
他知道,竹隐害羞得很,现在会如此主动都是因为她喝醉了酒。
他喉结动了动,艰难地问道:“当真?你再想想。”
薛竹隐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她的眼底宛如藏了一汪湖水,因为醉酒,愈发地亮,就像被炙热的阳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湖面。
顾修远败下阵来:“好好好,我给你擦。”
他重新打了一盆清水,把她抱到屏风后去,给她解衣裳的时候还心猿意马,胡思乱想。真上手的时候,看着她昏昏欲睡还抬手配合他想样子,他反倒心无旁骛起来。
满脑子都是,她对他不设防,他也不能趁人之危。
他突然就不那么计较薛竹隐昨日的回避和默不作声了,昨日高积云和陈迈争着要和他睡,他拼命给她使眼色。
他当然也不指望她直接提出两人一起睡,但好歹给个眼神,表示她不希望他同别人一起睡。
那样他去找她也不方便。
但她那会显得漠不关心的样子,而且事后冷淡如常,没有半句解释。
那会他是真的有点沮丧。
两个人刚刚在一起,竹隐又没对他说过半句好话,顾修远处处留心她的反应,总是容易因为一些小事联想到她其实没有那么喜欢自己,甚至怀疑过她真的是为了繁衍子嗣才与他和好。
但她醉酒后无意识地主动,大约她平日里都是在克制。
过了今晚,明日她又恢复平时清冷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能主动和他说,她其实也十分喜欢他。
顾修远俯下身来,亲昵地抵着她的额头,碰了碰她的鼻尖,给她穿上中衣,把她抱起来。
薛竹隐困得几乎要睡着了,顺从地搂住他的脖子,顾修远抬手卸了她的发冠,扶她躺下,给她盖一层薄被。
习武之人对力道的把握最为熟稔,这个过程下来,他的动作都很小,甚至可以说是妥帖周到。
他在薛竹隐的脸颊上亲一口,起身回去找高积云。
薛竹隐睡眼朦胧,勾住他的小指,声音很轻,话里有央求之意:“别走。”
她手枕着头,侧过身来,安静地抬眼看他。
顾修远嗅了嗅衣裳,他身上也有酒味,就这样上床的话,她会嫌弃的吧……
他在她脸颊上飞快地点了一下:“你等一下。”
顾修远绕到屏风后,快速地擦洗一番,,待回到床榻前,薛竹隐已经睡着了。
烛火昏暗跳跃不定,在她脸上投下阴影,顾修远哑然失笑,若他刚刚就那样走掉,她大约也不会发现。
他熄了灯烛,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榻,手悄无声息地从她颈下穿过,搂住她的肩膀,把人翻过来,带到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搭上她的腰。
薛竹隐睡得很熟,没什么反应,脸颊在他肩头蹭了蹭。
好了,这下心里踏实了。
顾修远很受用,一夜好梦。
第二日薛竹隐是被窗外五更的打钟声吵醒的,宿醉过后,头有些痛,她揉了揉太阳穴。和顾修远挨着实在是太热了,她挪了挪身子往墙边靠,顾修远搭在她腰上的手也随之松开。
薛竹隐有所动作的那一瞬,顾修远就醒了,察觉到薛竹隐想要远离他,他慢慢睁开眼睛。
见薛竹隐盯着他若有所思,他解释道:“昨晚可不是我强行赖在这里,你让我留下来的。”
“而且什么都没发生。”他刻意强调,语气里几乎有求她表扬的意思。
薛竹隐脸色一赧,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小声地说:“我又不像你,喝醉了就记不得发生过的事情。”
噢,顾修远反应过来,嗯?谁喝醉了就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情了?
他想起来,上次喝醉了醒来发现自己在竹隐的营帐里,还看到她脖子上有细细的齿痕,想问她发生什么了来着。
薛竹隐没有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她还是不肯转过来,他坐起来,看到她纤细的手指抠着床帐,一副十分害羞又为难的样子。
顾修远戳了戳她的背:“把话说清楚。”
薛竹隐不说话。
顾修远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不说的话,那我和你说说我那日做了什么梦。我梦见我坐在椅子上,抱着你坐我腿上,然后你转过来,对我笑了一下,搂着我的脖子亲……”
薛竹隐转过来,掩住他嘴,耳后一片薄红,眼里又羞又恼:“你再说。”
顾修远拉住她手腕轻轻晃了晃:“那你和我说发生了什么嘛。”
薛竹隐一副不太愿意回忆的样子,敷衍他:“没发生什么,你别多想了。”
顾修远:“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最后做到了哪步?”
毕竟那个梦做得太真实,他醒来还发现脚边的衣篓里有她换下来的衣裳。
薛竹隐愣住,她竟没想到,顾修远想得这么远。
她吞吞吐吐,指着自己的脖子,说道:“就这,你咬了一下,又亲了一会。”
顾修远将信将疑,凑过去,指腹压在她脖间试探:“这里?”
薛竹隐点头。
顾修远低下头,在那个地方轻轻咬了一口,牙齿轻磨她如荔枝一般的颈间软肉,问她:“这样咬吗?”
薛竹隐像被电击一般,皮肤微微颤栗,本能地躲开,声音有些发虚:“是,你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顾修远揽过她的脖子,看着她白皙的脖间粉红色的齿痕印记,心神微动,低头吹一口气,蜻蜓点水地碰了碰,抬头问她:“这样亲吗?”
薛竹隐想躲开,奈何逃不出他的桎梏。
他又低头,在那个齿印上重重地嘬了一口,原本就红的印记变得更红,柔靡得如同月季花。
顾修远眼底暗了几分,不紧不慢地问道:“这样亲吗?”
薛竹隐的脸已经红了,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轻声说道:“好了,别……”
“还是,这样亲呢?”顾修远探出舌尖,贪恋地舔了舔,那齿印覆上一层水痕,看着更加惹人生怜。
两人之间的温度升高,空气变得灼热,顾修远盯着她低垂的眼睫,手不动声色地滑过她的脊背,在她腰间摩挲。
第97章
薛竹隐艰难地按住他在腰间作乱的手, 努力板着脸训斥他:“大白天的,还没胡闹够吗?”
床榻微微振动,这种时候, 她的那几声训斥在顾修远看来杀伤力约等于奶猫炸毛,他双手撑床, 极具侵略性地倾身过去, 将她逼到墙角。
薛竹隐背抵着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顾修远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她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吻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她迷茫地睁开眼,顾修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神色
捉摸不定, 似乎在欣赏她刚刚闭眼的神情。
她咬着唇,眼睫轻颤,手绞着袖底,一副不情不愿又无法拒绝的模样。
要他慢慢地亲她诱她许久,她眼底抗拒的神色才会松缓些许, 染上几分情欲,抵着自己肩膀的手才会攀上他的脖子,原本僵直的脊背才会慢慢放松。
可他要是不亲她的话, 难道她就不想同他亲了吗?如果她不想, 又为什么每次都扭扭捏捏地接受了。
薛竹隐见顾修远的目光探究,脸色一赧,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明她在心里挣扎了一番才决定接受,可大约是她想多了, 现在显得她多么重欲似的。
她心虚地别开眼神,推了推顾修远的肩膀:“让让,我要去洗漱了。”
顾修远攥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神色认真:“昨晚你分明想要我留下,说明你想与我共寝,这是不是说明,竹隐也是喜欢我的?”
薛竹隐:……
又来了,她不懂为什么顾修远这么执着于让她承认这件事情,每天都要问八百遍,像个怨侣似的。
偏偏她很难说出口。
薛竹隐若无其事,顾左右而言他:“昨儿你说要同高积云一块睡,他一会若问起来,你怎么应他?”
顾修远皱了皱眉:“不要转移话题。”
“难道喜欢我对你来说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吗?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品行不端,配不上你,可是又喜欢我,心中纠结,所以每每亲近的时候都一脸抗拒但又不推开我?”
就像刚刚那样。
薛竹隐脸色发白,心中慌乱,没想到他想那么多,说出来的话锋利得像刀子一样,把她好不容易缝补起来的感情一刀剪开。
她张了张嘴:“你还在介意以前我对你说的话是不是?”
她很无力地说不是,至于为什么不是,不是什么,她自己也解释不清。
近半个月来她和顾修远黏黏糊糊的,好得像蜜里调油似的。她以为顾修远答应与她和好,此事便就这样解决了,她还没来得及梳理自己乱糟糟的心绪。
再加上顾修远总是很主动,总是笑嘻嘻的,她万料不到,顾修远也会有情绪。
薛竹隐有点手足无措,矛盾一触即发,他们好像又要陷入到三年前漫长的吵口和冷战之中。
她张了张嘴,试图理清自己的答案。
三年前,她的确觉得顾修远品行不端,怀疑顾修远拿苏泠烟去换自己的前程,可顾修远在那之后并未有晋升。陛下即位他立下大功,还带着步军司都指挥使的官身,说走就走。薛竹隐才意识到,他不是一个贪恋功名的人。
来到岭南,顾修远似乎变了许多,又或者,薛竹隐觉得以前是自己太偏颇了。
重新审视顾修远,他的作派虽称不上她理想中的谦谦君子,但也是瑕不掩瑜,勉强能够接受。
她向来最讨厌道德败坏之人,若他是这样的人,薛竹隐断不会有想与他和好的冲动。
所以顾修远的隐忧,并不成立。
顾修远闷闷地说哦,没能成为薛竹隐心中的谦谦君子,他到底有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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