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被蒙住,被剥夺了视力,其他的四感变得异常清晰,楚阑舟察觉到一阵清甜的梅花香气传入鼻尖,宴君安并没有动,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
“真好啊。”过了许久许久,楚阑舟这才小声道,“就像是在梦里一样。”
宴君安于是笑了:“那真好。”
……
一夜静谧。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楚阑舟与宴君安只是单纯拥抱在一起,她嗅闻着花香,陷入了暖烘烘的梦境。
这是她百年来做的唯一一个香甜的梦。
梦里什么都记不清了,她只能记得梦醒之后,原先刺眼的阳光早就被一个人挡在了自己身前,宴君安的脸已经差不多好全了,楚阑舟一测头就能看到他挺拔俊朗的五官,和相较与普通人格外纤长的睫羽。
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花香充盈在她的鼻尖 ,楚阑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为什么宴君安好像变甜了。
原本犹如腊月寒冬盛开的红梅冷香变成了雪将融化之时的馥郁梅香。甜得似乎能混着雪水一起拉出丝来。
宴君安的声音却有些闷。
“怎么了?”楚阑舟有些疑惑。
宴君安皱了皱眉,沉默许久才道:“没什么,就是……春天到了。”
……
春天到了。
那点凝结在窗弦边的霜雪早已化了个干净,楚阑舟依在床头,还能听到有乾明派早起扫撒的小弟子在交谈。
“这棵红梅树怎么开了?”
“梅花不就是春天开吗?”
“可不是雪映寒梅吗?那不应当是冬天开吗?”
“那是它开得太早了吧!”
“今日早课做完了没有?还有空想那些杂七杂八,还不快去!”
两个小弟子在梅花树下摸鱼被长老当场抓包,灰溜溜地跑到了台阶上打扫着。
楚阑舟撑着下巴看着两个小弟子刚刚站着的地方,那棵梅花树枝丫繁茂,虽叶片只还冒出新芽,满树红艳艳的梅花却已经开了,一朵一朵生长在一块儿,像是小姑娘装点在发髻间的妆奁。
宴君安正在替她整理昨晚被睡乱了的头发,虽然这种活计用法术很快便能解决,他却偏偏想要亲自动手。
不过宴君安的手巧得很,很快毛毛躁躁的碎发便被他抚平,他甚至还给她梳了一个时兴的发髻,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楚阑舟信手捏出个水镜,越看越是满意,站起身就想往外头跑。
“等等。”宴君安却叫住了她。
楚阑舟有些疑惑,却看宴君安不知从何处折来了一束梅花,将它斜斜插在了楚阑舟的鬓间,又细心整理了一番,而后才笑着松开了压制住楚阑舟肩膀的手。
“走吧。”
第113章
“已经是春日了, 拜师礼在即,需加强警戒,切记不得有失。”
杨元一听到声响, 动了动手指, 睁开了眼睛。
他喉咙早已许久没有进食水, 干渴到时时刻刻都像是在生吞岩浆一般。
但这相比于他的身上的伤势而言甚至算不上什么。
他早就不清楚自己到底多久没有洗澡了, 身上脏臭不堪,就连路边的乞儿都比不上,被柳明彧打出来的伤口只做了基本的处理, 无人医治, 稍微动弹一下就又是一阵剧痛。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感觉是什么,这几天杨元一算是体验了个透彻。
念虚宗不是号称是整个修真界最守法度的宗门吗?可分明……念虚宗的长老就是个疯子。
他咬着牙,翻动了一下身体。
血糊住了眼睛,他伸手将脸上的血沫抹开,想要看清身周的环境。
柳明彧不在。
他曾经的好师弟薛子林倒是还站在密牢里, 穿着执法阁弟子的服制, 看见他醒了,想要上前却又想起什么动作忽然一滞,停在原地神态有些复杂。
他在这里听到了太多有关于他的秘密, 早就知道他是杨元一。
杨元一看不惯他, 但柳明彧好不容易才离开,他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于是他强撑着自己张开嘴,道;“师弟。”
薛子林眼眶一红, 他看着昔日待自己素来良善的师兄倒在地上,哪怕知道此人是个人面兽心的坏种, 他也有些不忍。
当初为了寻找师兄失踪他才来的执法阁,却没想到再找到师兄之时, 师兄居然已经变成了这副样子。
可柳明彧长老走前早已下了口谕,他身为执法阁弟子理应遵从,薛子林不敢上前,只站在原地哀哀切切喊了一句师兄:“师兄……你别怪柳长老,柳长老嫉恶如仇,自然看不惯你的行为……”
“我已求了长老不再对你动用私刑,等过几日,交由问心塔结算。”
他想了想杨元一的所作所为,咬了咬牙,道:“师兄,你需悔过。”
杨元一都要被这人气笑了。
把他送去问心塔,是要让他被剑气穿成筛子吗?还悔过?人都死了还悔什么过?
事已至此,想依靠薛子林相救已然不可能,他索性懒得与他多费口舌。
只能自救。
不可能求助于系统,现在唯一可以求助的人只有……
杨元一转了转眼珠,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我口渴。”
薛子林忽然想起来,师兄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了。
师兄不过是筑基期修士,尚未辟谷,那是真的会死的。
而且柳长老并未交代过不能给师兄喂水。
薛子林眼眸转了转,还是趁着密牢无人,悄悄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小水壶喂到了他的嘴边。
杨元一猛地侧头一撞,薛子林猝不及防,手里的水壶掉在地上,在地面晕出一小谭水洼。
“师兄?!”
“哈……”杨元一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很小,但能照出杨元一的脸了。
他侧过头,小水坑倒映出他的侧脸,有点点阴气溢散而出,想要钻进他的口鼻。
杨元一以前只觉得一幕恶心至极,抠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以每天追更柔柔文但今日却迫不及待,甚至还不顾嗓子的灼痛,大喊道:
“我要成为你的家人,救我,救我啊!”
“桀桀桀……哈哈哈哈……”阴冷的笑声伴随着呜呜哭声响在安静的密牢之中,那哭声哀切至极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融合在一起,更显可怖。
薛子林知道自己坏了事,当即警戒起来,抬脚就要去踹散那洼水窝。
可黑气却腾空而起,没让他的脚踩到实处。
“啧。”薛子林用力甩掉了手上的黑气,可传讯符箓被黑气浸染,已经不能用了。
这里被隔绝了空间,求援无路,逃脱无门,薛子林暗道不妙,掏出别在腰间的宿机伞,摆出了战斗的姿势:“前辈,这是念虚宗的地界,请速速离开。”
他不过才筑基期的修为,对上这种老怪物没有胜算,但也必须战。
战死,也比稀里糊涂死掉要好些。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前辈并未理他。
一道呕哑嘲哳的声音响在虚空之中:“好啊。”
男人的话语似乎带了些讥诮:“不过……还不够。”
什么不够?
薛子林皱着眉尚在思索着那人话语的含义,而后便看到了自己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幕。
“什么?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杨元一像是遭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一般,嘶吼着叫出了声。
黑气从他的七窍涌入,撑裂他的皮肤,露出里面猩红的肌肉和白骨。
杨元一竟是被这黑气硬生生剥下了自己完整一张人皮!
可那老怪物不是被师兄召来的吗?
刺鼻的血腥味溢满了整个房间。
薛子林被骇得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抵上了冰冷坚韧的墙壁。
杨元一几乎成了一个血人,他被活剥了皮,却没有死,倒在地上不断翻滚哀嚎着。
回荡在密牢里的笑声却毫不停歇,伴随着阵阵鬼哭,薛子林只觉遍体生寒。
眼前这景象分明就是人间炼狱!
召它前来的杨元一尚且如此,自己会如何?
薛子林面上却握紧了手中武器,沉声道:“不知前辈名讳?”
许是折磨杨元一让那老怪物心情好了许多,他居然做出了回应。
“崔家,崔老九。”
崔家,上五家之一,传言千年前煞气肆虐,民不聊生,有五位尊者挺身而出,将煞气赶到了关外,牺牲性命封印,这才还了悯川一个安宁。
五位尊者死后,悯川众人感念其奉献,尊他们的姓氏为大姓,他们背后的家族为上五家。
依照传闻所言,这五位尊者代表的氏族应当极具仙人风范才对。
可崔家的作风,同那些厉鬼有何区别?
薛子林满心疑窦丛生,却不言语,与虚空看不见的怪物隔空对峙着。
密牢内,杨元一足足哀嚎了半个时辰,声音才逐渐停歇。
他死了。
阴气从他的七窍涌出,将他的身体像是玩腻了的垃圾一样丢到一边。
薛子林眼尖地看到,那些阴气似乎在勾着什么红通通的东西,是硬生生从杨元一尸身胸膛中扯出来的。
那东西形态像是一个胎儿,浑身皱巴巴的蜷缩着,甚至还会说话。
薛子林觉得恶心,可他身后就是墙壁,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胎儿张开口,发出的声音和自己的师兄一模一样:“我已经是崔家人了,帮我杀了他,杀了薛子林!”
薛子林脸色发白,后背抵在墙上,在杨元一哀嚎之际,他早就咬破手指,就着血在墙壁上写好了遗书。
然后,捏紧了手里的武器。
大丈夫生于天地,不畏生亦不畏死。
只不过若是他死了,他也要在临死之际狠狠地扯下哪怕对方一根头发。
杨元一看着薛子林手里的宿机伞还有崭新的乾坤袋,目眦欲裂。
他穷尽一生所求之物,却被他人轻易夺得。
若是不认识的修士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薛子林。
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只配给自己做背景板的薛子林。
他怎么能够?
更何况他还目睹了自己那么不堪的一幕。
嫉妒蚀心跗骨,燃烧在杨元一内府之中。是以杨元一方才苏醒,就迫不及待想让崔老九杀了薛子林。
阴气顿了顿,似乎还在权衡。
杨元一想起初见崔老九时崔老九说的话,讨好道:“哥!帮我!”
崔老九那般厉害,居然只在崔家排行老九,成为崔家人之后,自己是不是也能像他们那样强。
凌驾在其他人之上的幻想充斥着杨元一的内心,他或许得跟着改姓崔,成为崔老十,虽然化鬼修的过程实在痛苦,但能事已至此,他也得往前看……
忽然,杨元一察觉到了不对劲 。
自己怎么好像少了一点。
咯吱咯吱的声音响在耳畔,他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正对上了悬在空中的一张巨大的嘴巴。
他距离这张嘴极近,近到能看清那嘴的牙缝中还含着没嚼碎的肉沫和血块。
——是他的。
他被阴气抓着,被迫往那张血盆大口里塞去。
牙关闭合,他少了一张胳膊。
“啊啊啊啊啊啊——!”
剧痛之中,杨元一的脑海一片空白,奋力推拒却只如同蚂蚁撼树,无法推动分毫,他满心绝望只来得及喊:“崔老九,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你不是要让我做崔家人吗?”
桀桀笑声响起,听在杨元一的耳朵里就像是鬼魂索命:“是啊,来我肚子里,我们融为一体,你就是崔家人!”
“我不当崔家人了,我不当崔家人了,啊啊啊啊!”
……
薛子林眼睁睁看着那怪物吞吃了奇怪婴孩之后又将残肢随意扔到角落,之后那张嘴吧咂了两声,看起来还有些意犹未尽。
再拖下去自己的下场估计和杨元一没有分别,将手中的宿机伞打开,抵在了前胸。
不是剑法,而是拳法。
宫淮没有教给他剑术,这是柳长老交给他的,执法阁弟子人人都会的,最基础的入门功法。
不过现在的功夫也来不及去想那么多了,他一个筑基期修士对上这等邪物就是等死,现下只能倚仗灵器了。
宿机伞有两种用法,开即防御,闭则攻击,不过也有个很显著的弊端,那就是开伞的时候很容易遮挡视野。
他背靠着墙,巨大的伞面一撑,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只是视觉受阻,其他的感官依旧在,薛子林屏气凝神,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可他很快就发现出了不对劲。
外头没有声音了。
阴惨惨的笑声合着鬼哭声突兀消失得无影无踪,密牢里只余下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那个怪物走了吗?
薛子林想探出头偷偷瞧一眼,可刚刚测过头,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106/158 首页 上一页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