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敏锐察觉到杀气,说话声停了下来。
楚阑舟终于有机会插话,她将那鸡笼递到了掌门手上,道:“我借了你们宗门一样东西,如今奉还。”
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跑,像是后面有鬼追一样。
楚阑舟走了,可奇怪的是屋子里的杀气并未断绝,掌门顶着越来越浓的杀气,心想楚阑舟走了都能留下此等威慑力,看来她的修为是越发精进了。
可她到底借了什么?
念虚宗也不养鸡啊。
难道是偷了山下农户的鸡?
他拎着那鸡笼,觉得这鸡笼手感也有些不对劲,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才发现这鸡笼居然是倒着的。
鸡笼就是百姓家常备的,用竹篾编成的笼子,上窄下宽。寻常人提笼子,都是将口往上,笼子底朝下,楚阑舟递给他的时候居然是底朝上,笼口朝下的样子,难怪他拎起来感觉奇怪。
楚阑舟就这样拎着,万一路上东西掉了就不好了。
掌门连忙将笼子摆正了,俯身朝着洞口看去。
里面不是他预想中的鸡,而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
这等品相的灵兽,整个念虚宗也找不到几只,可念虚宗什么时候有养过狐狸?
掌门还在疑惑,却看到那狐狸眸中闪烁着他熟捻的剑气。
电光火石之间,掌门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来楚阑舟借走什么了。
可惜他脑子转的很快但嘴没跟上,在意识到这狐狸是谁之后脱口而出的却是:“师弟,你怎么又被退货了。”
他说完就已预料到不好,连忙抛了那破鸡篓子往后退让。
等他抛下的那一瞬间,就看见那破鸡篓子里忽然爆出一道剑光,剑气差一点就划上了他的脸颊,好歹没有碰到,只削去了他额前飘落的几缕碎发。
那抹剑光如长虹贯日,将整个逍遥殿照得亮如白昼,掌门来不及心疼自己的头发,第一反应是将那好不容易冒出头的狐狸又按进了笼子里。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弟子们匆匆赶来,握着剑检查掌门有没有遭到袭击。
“掌门!弟子......”
“没事。”掌门撑着折扇站在地上,冲着那闯进来的小弟子道,“我行气时出了岔子,没事。”
弟子们意识到惊扰到了掌门,连忙躬身道歉,退了出去。
掌门等那些提着剑的弟子们都离开,才转头看了看那已经将自己的爪子搭在窗台要去追楚阑舟的小狐狸,还是不忍心,提点了一句:“师弟,人人皆知你与楚阑舟势同水火,怕是楚阑舟也这样想,如今你突然向她示好,她未免会有些不适应。”
当年出了两桩极其震撼的事,第一桩是剑阁的弟子、悟道子的徒弟楚阑舟连夜叛离师门、堕入魔道,举世皆惊。
另一桩便是宴君安。当年宴君安匆匆出关,提着君子剑追了那魔头百里,整个悯川都能察觉到他那浩然剑气,虽让那魔头逃了,但此战之后,宴君安彻底扬名修真界,又一年,他渡劫大成,彻底成就了剑尊圣名。
是以如今的宴君安不管再荒唐,都不会有人另作他想。
毕竟人人皆知,这世间最恨魔尊的便是宴君安,最想杀魔尊的也是宴君安。
宴君安的动作顿了顿。
他当时的确恨透了楚阑舟。
他恨楚阑舟许诺完后便背弃誓言弃他而去,他亦恨楚阑舟堕入魔道不懂顾惜自己的身体,他恨......恨楚阑舟独自出逃,甚至不同他说上一句。
当年同楚阑舟那一战之后,他便闭了死关,对她的消息不听不闻不问,竟不知道楚阑舟背地里给他送过不少东西。
他一件也没有收,反倒是掌门将东西收下,也算是给了当时孤身一人的楚阑舟一个念想。
宴君安想了想,道:“多谢。”
可如今已不是当年,哪怕明知楚阑舟会有所怀疑,但他又怎么忍心让楚阑舟有一点不好。
掌门眼睁睁看着那狐狸跳出窗外,心想也不知自己说的话宴君安听进去没有,楚阑舟很明显是不喜欢主动的,喜欢被动的,所以主动的宴师弟三天两头被退货,被动的宴师弟哪怕对楚阑舟不闻不问楚阑舟反倒会来给他送东西。
不过师弟同自己道谢,掌门觉得他应当是明白了,索性不再去管。
掌门自觉自己给宴君安指了一条明路,高兴地想摇一摇折扇,却发现自己刚刚还好端端拿着的扇子居然不见了。
这扇子虽然扇面是用楚阑舟给的流云缎做的,但为了找到能够配得上这扇面的扇骨,他也花费了些功夫,还找了名家题字。
掌门摸了摸心脏,觉得心痛极了。
…………
在念虚宗出的案子都得先交与念虚宗探查之后再转回世家收敛尸骨,秦关月虽心有不满,但还是勉强按捺住了上门要人的心思。
仙门大比还未出结果,她并不像穆家那蠢货这般蠢,还以维护世家威严为大。如今正经仙门已经发展出规模,念虚宗也做了不少改革,开始收些有资质,但姓氏不在上五家之列的人为弟子,是以虽然众人仍以入世家为荣,却也出了不少人,想保留自己的姓氏不愿与世家同姓。
她还想博得个好名声,多收些有资历的弟子,当然不想在此时落得个高高在上看不起散修的骂名。
秦关月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秦云亦一死,她立马收到了长老院接连发来的诘问,话语间隐有责备她不称职的意思。
秦云亦是她的人,是生是死自然由她做主,犯得着让这些老不死的前来指手画脚?还有念虚宗也是,楚阑舟刺杀自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非说此事可能有蹊跷,就是不下诛杀令去追击林束,难道是要包庇那魔头不成?
她越想越是生气,抬眸想喝口茶润润嗓子,一抬头却又看到了一具尸体悬挂在半空中,尸体手里垂下的傀儡丝悬在半空,正对着她那茶水的边沿。
秦关月不喝了,她手里的茶盏应声碎裂,碎片跌落一地。
如今各世家因为傀儡的事情焦头烂额,只有秦家无人感染,她原以为这傀儡丝背后的操纵者是不想招惹秦家所以没有去管。
可如今它却屡次三番恶心自己,这傀儡是活腻了吗?
.......
吊死在秦关月房里的是穆家人。
这弟子秦关月也有些眼熟,应当与秦家有些交往,不过有穆家人死在这里,秦家也必须给出交代。
秦关月连夜叫来穆家家主和执法阁的人,自己站在一旁,表明自己不知此事原有,做足了受害者的姿态。
穆家家主连夜赶来,还来不及上妆,她向来在人群中展现出的都是妆容精致到刻板的模样,如今脸上素净,倒是能从她脸上看出几分老态来。
穆家主修为百年未有精进,如今只能勉强服用驻颜丹维持表面体面,若是再拖下去,寿元散尽,她再服用驻颜丹都无用了。
若是寻常人到了这个时候都会闭关修行想做最后一搏,可穆家家主不同,她依旧十分活跃,似乎并不在意自己会老死一般。
她看着眼前那具穆家人的尸体,冷笑道:“这人好端端的,偏偏死在秦家主的房中,怎知此事背后没有秦家主的授意啊?”
她原是想讥讽秦家主一般,想在秦家主身上捞到些好处,却没想到秦家家主却十分淡然,道:“若这傀儡幕后主使出现被我逮到,我秦关月发誓,一定将此人凌迟处死。”
天道誓言可不能随便乱立,若是立了就得遵守。若是不遵守,对于他们这些修士而言,就是道心不坚,对日后的修行都有影响。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拿天道誓言开玩笑。
穆家主用手挡了挡,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嘴上却是不再说了。
.......
楚阑舟不在,独留春分夏至他们独守空房许久,楚阑舟教习的东西春分已经差不多学会了,所以他翘首以盼,等着官人回来,再教些别的。
奇怪的是楚阑舟明明是魔头,教他们的却是再正经不过的道门仙法,他们照着这法门修行后也无需再去吸食活人阳气便可修炼。
有了前任馆主作为对比,楚阑舟就像是老天赐给他们的活菩萨,虽然她恶名在外,而且传闻极度喜欢虐待狐狸。但春分却觉得楚阑舟并不如传闻中一般,甚至颇为良善。
他每日固定带岁首出门遛弯两次,剩下的日子除了帮官人打理打理灵田就是帮官人酿酿官人爱喝的春情酒,日子究极无聊,就迷上了听戏看话本子。
正如此时,他变作一狐狸球蹲在榻上,狐狸爪翻动着书页,正在看坊间新流行的话本子。
-------家境贫寒的书生进京赶考将妻子留在家独身带娃,妻子没有丈夫支持,只能每日依靠挖野菜养活家里,痴痴等待丈夫,希望丈夫早日考取功名团聚。她等了又等,等到花谢花开,丈夫衣锦还乡,却带回了一个美娇娘,还有要与她和离的消息。
狐狸的爪子抬了抬,擦着眼角而过,春分摸着泪花,却听到院门外传来声音。
春分高兴极了,三步两步蹦下床榻,边跑边变做人形。
等他开门一看,站在门口的果真是楚阑舟。
春分高兴坏了,却还样作难过,嘤嘤嘤垂眸低泣着想要冲进楚阑舟的怀里撒娇:“官人,奴家尚未婚配,又是做这种营生的,身子本就不干净。以前倒也罢了,如今整日带着个半大的姑娘,到处有人戳着奴家的脊梁骨说奴家不知检点。还好官人终于来了,奴家这心也安了下来。”
他穿着红衣,容貌也十分年轻,看上去就像个半大不大的少年,带着青葱气,哪怕眼眸带泪也并不让人讨厌,反倒颇为惹人怜惜。
楚阑舟张了张口,一时半会儿竟然找不到语言。
且不说男狐狸能不能生孩子,哪怕你能生也不可能一夕之间就生出个外表十几岁实际年纪可能过了百年的小崽子出来。
好在他前头有个宴君安更加离谱,楚阑舟在这两人夹击下都要习惯了,她一转身就躲过了这狐狸的袭击,站在原地道:“我来是想把岁首带走的。”
春分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联想到话本子里的情节,他双眸带泪,难以置信地看着楚阑舟:“你要同我和离?”
楚阑舟被他一句话搞得没头没脑,正想说我来接岁首看看大夫但是我看你也有些问题要不然你也去看看脑子。
春分还想在说什么,就看到楚阑舟的怀里冒出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是一只狐狸。
他经常觉得自己是只杂毛狐狸不讨楚阑舟喜欢,每日做梦都是楚阑舟另寻新欢,新欢还是一只纯色,皮毛比自己爽滑多了的狐狸,如今噩梦成了现实,春分如遭雷劈,往后踉跄几步。
楚阑舟半道上又遇见了宴君安。
那白狐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就蹲在自己面前的草地上,眼巴巴看着自己。
她向来拒绝不了宴君安这种眼神,哪怕是狐狸般的宴君安。
楚阑舟自问道心坚毅,但是也不行。
宴君安自己要来就来算了,楚阑舟索性放弃挣扎,但鸡笼不在,她没笼子装又怕路途颠沛让这狐狸划坏了自己的衣裳,就将他随意塞在怀里。
那狐狸一路都十分乖顺,楚阑舟见他再也不说什么笼子不笼子的事情,也放心下来,觉得先前估计是宴君安刻意顺着自己的话头去说,所以才会这样讲。
谁料到这狐狸居然会在这种时刻钻了出来。
楚阑舟虽然人在状况外,但是身体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她伸出一只手,又将狐狸按了回去。
宴君安十分配合,顺着她的力道又钻了回去。
春分眼巴巴瞧着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官人的怀里,被另外一只白狐狸强行霸占,然后又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之后又被官人亲手按回。
他刚刚确实在装哭惹官人怜爱,如今终于忍耐不住,是真的哭了起来。
第37章
楚阑舟看着面前哭泣的春分, 是真的不解起来。
松竹馆自从有了楚阑舟的威名,就再也没什么人敢踏足,况且她走之前留足了灵石, 哪怕不能肆意挥霍浪费, 也足够春分一天买几顿烧鸡吃。
春分哭得楚阑舟头疼, 楚阑舟张了张口还想辩解, 有一道声音先她一步说了出来。
“阑舟莫要理会这些烦心事。”宴君安不知什么时候探出头来,还要将头碰在她的掌心。
楚阑舟却以为宴君安又要舔她,吓得手指一蜷, 往后缩了缩。
宴君安抬起头, 在看到楚阑舟微微发红的脸颊后有略微愣神,不过楚阑舟并未发现。
春分只顾低头哭,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的小动作,夏至他们已经跟着走到了堂前,眼看着春分和楚阑舟站在一起, 楚阑舟还揣着个没见过的小狐狸, 心下都明白过来。
这白狐狸虽然也只是只狐狸,但单是毛色都能胜过春分许多,而且还知道要如何讨楚阑舟欢心。可春分呢, 就只知道埋头委屈。
若是官人心在他身上也就罢了, 官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他再哭得可怜又有什么用。
春分怎么可能玩得过他呢?
春分失利,余下的妖精也都警惕起来, 纷纷上前想要转移楚阑舟的注意力。
可他们本就不知道楚阑舟的兴趣,努力许久也只知道向楚阑舟展现自己的学习成果。
楚阑舟见他们修为都有精益, 便道:“依照你们现在的修为,可以考虑拜入念虚宗。”
春分打了一个哭嗝, 不哭了,周围一片安静,几只小妖都迷茫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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