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颇感欣慰,觉得不枉费他费那样一番口舌:“你知道就好。”
宴君安却打破了他的幻想:“可弟子不喜欢。”
掌门觉得脑袋疼:“那你想如何?我已经说了这件事念虚宗不会插手。”
宴君安沉默片刻,道:“弟子要出宗门历练。”
掌门原本宴君安只是逞少年意气,浑不在意,没想到真的收到了宴君安的申请。
头疼之下,他忽然想通了。
宴君安要去就去是了,毕竟按照他的身份,出了宗门谁敢动他。
反正这件事也是世家给他出的大难题,亲儿子给他们添堵,他也看着开心。
……
楚阑舟没想到宴君安居然会跟来。
她早已做好了单刀赴鸿门宴的准备,看到还有一个人愿意同他一起,楚阑舟的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但楚阑舟又不是一个擅长表露细腻心思的人,沉默许久后只说了一句干巴巴的话:“小公主,你怎么来了?”
宴君安最近早就听惯了她一口一个小公主的叫法,皱了皱眉,终究是还没有纠正,只是解释道:“我得了宗门长老批准,可以下山历练。”
凡是念虚宗弟子下山都得先由长老批准,才能够下山历练,楚阑舟自己就是念虚宗的弟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她想问的又不是这个。
楚阑舟想了想,觉得宴君安愿意来陪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复又开心起来:“你今天愿意帮我,真够讲义气的,我以后请你去悦来酒馆喝酒。”
宴君安却摇了摇头。
楚阑舟想了想,豁然开朗。
宴君安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是不一样的,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小仙君,小仙君是不会喝酒的。
若是搁以前楚阑舟必定会觉得此子太装,假到头了,不过今日不同。
自己前几日去同宴君安诉苦的时候没想到被他记在了心上,如今没有别人同自己一起,宴君安却愿意帮她,楚阑舟就觉得这人一点都不假。
不愿喝酒那是真性情,是真仙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是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区分开来的显著特征。
楚阑舟连忙道:“对不起,是我冒失了,要不然这样,等此事一了,我请你去悦来酒馆吃饭,不喝酒。”
宴君安却依旧轻轻摇了摇头。
楚阑舟有点疑惑了,但她也不生气,问道:“那你需要我怎么谢你?”
“你不用谢我。”宴君安道。
楚阑舟当即拍了桌子反驳:“那可不行,我们楚家人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小公主,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可不能制止我报恩呀。”
她这句话也不知道触动了宴君安哪一个点,楚阑舟眼睁睁看到宴君安的脸上泛起了薄薄红晕,就像是江阳郡暮间升起的晚霞一般,特别漂亮。
楚阑舟打小就皮实,热衷于惹是生非,和她交往的都是一些痛风楚阑舟一样的刺头儿。
父母就更不必说,母亲就是楚家人,常年带兵戍守关外,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将军;父亲虽然温柔了些,还出生于琴道世家,但他用的武器可是一把用精铁铸成的琴,可想而知温柔也温柔得十分有限。
是以楚阑舟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宴君安这样容易脸红的人。
倒是凡间的话本子里经常会写这样的人物。
话本子里的女主人公往往是待字闺中的大姑娘,一碰就倒,一捏就化成了水儿,走路弱柳扶风,出门了碰见了自己的心上人,不过被调戏几句就会脸红。
话本子写到了此处,往往会极尽溢美之词,将那女子脸红的模样夸得天花乱坠,无人能与之争艳。
自小生活在那样环境之下的楚阑舟每每看到此处,只会觉得费解,觉得凡人虽然很多修不了仙,但当真是有许多奇思妙想。
楚阑舟心想这世间哪怕真的存在这样的女子,也过分羸弱了,怕是活不下去,哪怕能活下去,自己也一定会和她不对付。
而那话本子里所谓的心上人也当真讨厌,知道别人不喜还要出言逗弄。
楚阑舟觉得,若是自己当真遇见了话本子的清醒,估计会将那孟浪男子打一顿,然后躲那女子,躲得越远越好。
没想到凡人居然没有扯谎,这世间当真存在这样一个容易脸红的俏佳人。
不过也不弱小,走路也不会摔跤。
楚阑舟没有忍住,直勾勾地盯着宴君安的脸看。
此时此刻,她竟然有些共情话本里的那些男子了。
宴君安被楚阑舟直勾勾盯着,脸越来越红,但还是皱了眉,声音细若蚊蝇:“我没有帮你。”
哪怕没有楚阑舟,他得知了此事也一定回来。
这不是在帮楚阑舟。
而是两个志同道合的人,因为共同的目标,碰巧走到了一处。
……
想要调查国师,就先得先混入皇宫。
楚家司江阳郡,虽说修者不能参与凡间事,但毕竟楚家的辖区在人间,楚家或多或少也与皇宫互通过文碟。
但现下来往文碟信物都掌握在楚苑手里,楚苑又是断然不可能将这东西交给楚阑舟的。楚阑舟没什么办法,只得自己另想计策。
宴君安被楚阑舟拉到一个偏僻角落之时还有些疑惑。
楚阑舟指了指皇宫高耸的院墙,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宴君安知道楚阑舟的打算,却并不赞同,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皇宫有重兵把守,就凭你我二人的修为,是无法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混进去的。”
楚阑舟点了点头,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皇宫不能轻易进,但大国师却能出去,我们不如先调查一下大国师何日出宫,再做打算。”
楚阑舟点了点头。
国师的消息其实并不难打听。
如今悯川的皇帝年迈,着急找寻能延寿的良方,正在广招天下方士,能够寻得方法替皇帝延寿的重重有赏。
而大国师最近忙的也是此事。
他闭了关,正紧锣密鼓地在丹房炼制丹药,打算等到了那皇帝的生辰再出关,当做贺礼先给皇上。
楚阑舟皱了皱眉:“还有多少日?”
宴君安也同样表情不是很好:“距离皇帝生辰还有六个月。”
六个月其实算不上太久。对凡人来说不算漫超级长,对修士来说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宴君安希望楚阑舟再等六月,楚阑舟却并不想等了。
她想起了当初在春花宴弹琴的那个小小少年。
当时初春那样冷,他却只有一件单衣能穿,若是再等六个月,悯川到了冬日,他该如何熬下去?
宴君安看出楚阑舟的想法,制止道:“再等六月,稳妥些。”
楚阑舟也清楚等十二月大国师出宫更为稳妥,但自己能等得,那个小凡人却不行。
凡人命薄,若自己动作太慢,那个小凡人没看到仇人之前就死了,岂不是到了地府都得死不瞑目?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计策了,这国师是人是鬼,她今日还非见不可。
宴君安拦不住,跟着楚阑舟再次来到宫墙前。
楚阑舟当真不愧是楚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提起裙摆身轻如燕,那么高的墙院,她轻而易举就翻了过去。
宴君安看着她的背影,皱紧了眉头。
但楚阑舟就这样进去,往后怕不是会惹不少麻烦,甚至不用说是往后了,就连现在能不能从皇宫里全须全尾的出来都是难事。
他咬了咬唇,还是下了一个决定。
至少,要把楚阑舟给捞出来。
第93章
悯川, 江阳郡。
距离上次春花宴已过去了四月有余,在此期间,洛风言已经转手换了第四任卖家。
新的买家是悯川有名望的富绅, 他买下洛风言, 是为了给他那想考取功名的儿子做个伴读。
他那儿子骄纵跋扈, 对他们这些奴隶动辄打骂, 也不擅学,天生透露出一股世家弟子的愚蠢模样。
有一日,他不知在哪听说了洛风言擅诗的言论, 回来后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还顺手将一本诗经摔到了他的头上:“你就这这一页的韵脚作诗,若是答出来,小爷重重有赏,若是打不出来,今天晚上你的饭, 喂狗。”
洛风言看着他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倨傲神态, 知道恐怕这里也不会留他太久,于是只冷眼看着,半晌后才道;“奴下不知。”
其实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洛风言早慧, 七岁便能成诗, 幼时被父亲抱着,参加过一次春花宴,当时女帝随手指了一束海棠让他作诗。
那皇帝只觉得稚子年幼想要都弄一下, 没想到洛风言居然作诗出来了,还作得十分精妙。
至此之后, 他的名声彻底在悯川流传开来。
后来洛傅简获罪,大家都想一睹他那唯一从火场上活下来的儿子是和情状, 这也是导致他日后多次辗转卖家的原因之一。
和当初他刚被贬为奴籍不同,如今最热的风头已经过去。当年父亲在朝为官之时兢兢业业,桃李满天下,也曾有各方势力想要将他救出,可惜很快大国师的势力猖獗,他们自顾不暇,自然也没心思再去管那个被丢下的小小孩童。
洛风言辗转数个卖家,受尽□□,无数人都认为他还是当初死在火场还好些。但他并不在乎。
洛家如今只剩下他,能替洛家平反的也是有他一个 。
他只有活着,他也只能活着。
可他当真是太贱了。
人微言轻,命如草芥,谁又会听从他的话?
洛风言也渐渐失去了希望,他一开始还带着恨意活着,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历经冷暖,最后活着就只是活着。
活着,可活着又能干什么?洛风言并不知晓。
大国师元年,襄州水患,可朝廷偏要年年加收赋税,民不聊生,常有饿殍暴毙于路边。
大国师天天为国运祈福,也不知道求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若是陛下采用父亲的谏言,何至于如此。
……
“那大国师求的是长生丹。”一道声音解答了洛风言的疑惑。
“长生丹修真界都没有,那狗比国师那驻颜丹凑数,那么便宜的丹药转卖凡间要收那么一大笔银子,还当真是开了一门好生意。”
女声啪啪啪回荡在洛风言耳边,洛风言慌忙朝着门口望去,却并没有看到人影。
他猛地转头,看到了依在窗边的人。
楚阑舟不知道脚下踩着什么东西,站得东摇西晃,但还是坚持将下巴靠在窗沿上,看到洛风言朝着自己靠过来,便笑着开口打了一个招呼:“你好啊,小萝卜头。”
洛风言一眼便认出了楚阑舟,行礼道:“您是春花宴那位官人。”
楚阑舟那天可是扮作公子模样,没想到他居然隔了那么长时间还能将她认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啥,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虽然不清楚这位官人为何要来找自己,但他毕竟在春花宴帮过他一回,洛风言虽然当时走投无路想利用她为洛家平反,却也不真是个忘恩负义之徒。
他连忙行礼道:“姑娘请说。”
楚阑舟语出惊人:“我前几日将大国师给抓了。”
洛风言面上宽和的表象差点维持不住,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让他变化太大引起别人猜忌:“姑娘说笑了。”
楚阑舟一点没有被质疑了的生气,反倒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诶,我就知道你不信,所以我今日特意把他带来了。”
洛风言就觉得她好像一直踩着什么东西,闻言一愣,抬起头来看。
只见楚阑舟脚下真的踩着一个人。
那个人洛风言非常熟悉,哪怕化成灰了他都不可能忘记——大国师。
可大国师不是正得盛宠,待在皇宫里吗?这姑娘到底是怎么捉的他,又是怎么把他弄过来的?
等了整整四个月的却忽然的惊喜打得洛风言猝不及防,他有些恍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大着胆子看楚阑舟。
楚阑舟眼下青黑,满头满身都是汗珠,显然近日也并没有休息好。
是一直在为自己这桩事奔波烦忧吗?
洛风言正在愣神之际,楚阑舟早已嘴里叭叭将事情的经过全都吐露了一遍。
她一边说,一边有些愤慨道:
“我已经同人间界的皇帝商量过了,再过几日,这厮要问斩,但是缺少一封诉状,我是修士,不能写凡人的诉状,听说你文采斐然,能不能帮我写上一封?”
“原本我也不想麻烦你的,可这老匹夫非要叫什么凡人有业果,他不欠我因果,所以我不能杀他,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的你。”
人家还是那么小一个孩子,自己却要他写那么残忍的东西,况且他写的时候不免回忆起以前的悲伤经历,自己岂不是在揭人创疤?
楚阑舟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行,要不然自己找个会写书的先生代笔得了。
她既然感连夜翻去皇宫揍人,这点小因果,又能算得了什么?
楚阑舟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正想出言说此事还是算了,还没开口却被洛风言打断。
“风言已经年满十五,再过几日便是风言的生辰。”洛风言连忙道。
楚阑舟顿了顿,有些不敢置信:“那还真是看不出来。”
这一年,他日日夜不能寐,就连做梦梦的都是手刃仇人,替阿爹阿娘报仇。
如今,在他十六岁生辰的前夕,终于能够了结夙愿。
虽然不是他亲手杀的他,但他也用他的笔,将这厮送上了西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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