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柳皱了皱眉:“隐元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难得归难得,可隐元兄你这不是张冠李戴嘛,难不成在这种事上……你也想功过相抵?”
他最后这一句话语音上扬,用的是疑问的语气,话语间的嘲讽之意却连掩饰都掩饰不住。
这隐元修士与这人的私人恩怨穆愿心管不着,但他们争吵说的是她的师叔。同出一脉,穆愿心太了解师叔的不易,看到这些人这样说她师叔,她也有些坐不住了。
师叔只是不通人情而已,她本心为善,那些虚名也不是她刻意求之,这人这样说倒像是将穆婉莲说成了一个贪慕虚名的无耻之辈。
她忍不住戳了戳旁边的穆纤鸿,却没有得到半点反应,回眸去看,却看到穆纤鸿双手抱在胸前,表情是和那巫柳如出一辙的嘲讽神情。
隐元修士满脸莫名,反驳道:“这怎么是功过相抵?分明正是当年清莲仙子那振臂一呼,才警醒了世人,让世家得以反思,后来百家响应,这才造就了如今盛世。”
巫柳终于不说话了,他听完这修士的话,一双桃花眼难以置信瞪到溜圆,而后捂住嘴笑了起来。
他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笑声,整个宴席又因为他们刚刚的争辩变得极其安静,他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大堂内,到处都能听见。
这简直比他不说话的时候还要嘲讽人。隐元修士一噎,他心知自己没错,但此人偏偏油嘴滑舌,他又争辩不过。
他干脆把这个账记在了坐在上首一言不发的掌门身上。毕竟这巫柳能坐到宴席上,肯定有这掌门的授意,更何况修真界何人不知乾明派的掌门与清莲仙子不和。
这些人沆瀣一气,自己不过是孤身一人,自然无法争辩过此人。隐元修士干脆将茶盏贯到了地上,打算拂袖而去:“不过是一个争名逐利的狂狷之徒,贪慕虚荣小心终被名利反噬。”
正是看得热闹地时候,楚阑舟怎么舍得让他离开。眼看他要摔茶碗,楚阑舟指间一挑,灵力成线裹住茶盏,将茶展又全须全尾地放到了他的桌上,甚至还婉言提醒道:“阁下千万小心,勿要摔了我这上好的白玉盏。”
楚阑舟这话可是说得损极了。
众所周知,隐士隐居山林,自给自足,不理世俗,换句话说,就是穷。
而这隐元修士所在的无相阁,也恰好是个隐世之地。
楚阑舟这句话虽然极尽世俗,却刚好踩中了他的软肋。
果然看那修士手捏着茶盏,脸上表情变了又变,却再也没有扔出去。
穆愿心看着这场景,有些心焦。
她现在处境可谓是为难极了,这隐元修士不知道是何人,虽然天真了些,但他背后的无相阁却极富盛名,更何况他在帮穆家人说话,穆家自然应该多礼遇几分。
可他为何要打压林束和师叔啊。
母亲起了让穆家与乾明派联姻的心思,为了表明诚意,还特意请了浮花盟盟主帮忙说亲。在这重要关头,自然是穆家乾明派越亲越好,哪能有说清不成,反而得罪人家的道理。
更何况还有……
穆愿心顶着宴梦川谴责的目光,忍了很久没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
她又不是不知道小师叔与林束的关系。谁敢当着小师叔的面给林束说亲啊。
可母亲的命令又不可违抗,她只得带这两人出去,但又害怕他们真的去找了林束,一路上都在尽力拖延,甚至还重金买了一个传送符,可以传送去半个大陆。
直接去悯川另一头游山玩水,等小师叔和林束事成了,木已成舟,母亲也无可奈何了。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偏偏中间有人横插一脚,非说可以顺路与他们同行,还热情邀请他们一同乘坐金船,她当然不愿,耐不住浮花盟盟主他乐意啊。
她不过是个小辈,她能有什么办法?
现在来了,真的是哪边都不讨好。穆愿心恨不得直接在宴席上挖一个坑将自己埋进去,但她偏偏不行,如今母亲不在,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穆家,穆愿心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缓和气氛,“都是误会,掌门,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暂且歇息吧。”
隐元修士不说话了,那修士笑够了也停了下来,眼看形式终于和缓起来,穆愿心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偏偏还有个人却又来插话。
浮花盟盟主面带微笑捧着酒杯,目光扫过宴席中坐着二人,而后满脸堆笑给楚阑舟敬酒:“掌门还真是坐享齐人之福啊。”
楚阑舟讨厌极了他的眼神,但她对酒向来是来者不拒,随手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目光却十分锋锐。
当初被按着打的心理阴影有些深,对上这样的目光浮花盟盟主笑容一僵,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
他不敢说话,不过他身边还有个活人,直接顺着他的话茬接了起来。
巫柳表现的活像是个好奇宝宝:“齐人之福,盟主,这怎么说?”
上有楚阑舟虎视眈眈盯着,浮花盟盟主讪讪笑了两声,有些不敢说了,但他又对上了那巫柳暗含警告的眼神,心一横,还是将话说出了口:“倒也不是旁的消息,不过是听说了些轶闻,穆家虽早就废去了将养药人的风俗,之前留下的却还有几个……”
宴君安饮酒的动作微顿,目光沉沉直接越过浮花盟盟主主,看向了正在散漫饮酒的巫柳。
巫柳脸上笑容不变,甚至还颇有礼貌地冲他举了举酒杯。
楚阑舟察觉到这话题的不对劲,手中凝聚起灵力,竟然是想不管不顾直接打断他的发言。
茶盏伴着灵力激射而出,眼看就要砸在浮花盟盟主脸上。
谁都没有聊到楚阑舟会在此时发难,一片哗然之中,玉迎蹊默默伸手捂住了脸。
盟约完蛋了,工作量又得激增。
浮花盟盟主面色发白,眼睁睁看着那茶盏落于他脸前,悲壮地闭上了眼睛,他倒是不怕死,主要害怕划花了他引以为傲的那张脸。
紧张之下,他一口气将自己后面的话全都说了出来:“一位是穆家儿子穆纤鸿,还有一位,便是如今的剑阁剑尊,宴君安。”
茶盏砸脸的痛感并未传来,反倒是他话音落下之后整个大殿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只有巫柳面带微笑,手里还捧着个完好无缺的茶盏:“欸,掌门,何必如此小气,这等福气也该说出来,让我们大家都沾沾喜气,是不是啊。”
说罢,他自顾自鼓起了掌来。
但在场没有一人敢鼓掌。
在场众人骤然听到这种消息,都被骇得说不出话来,目光齐齐望向表情很难看的掌门还有坐在上首温润雅致的宴仙君。
宴君安的身世在修真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母亲是穆家圣女,父亲是宴家家主,可谓生来便站在众人可望不可即的高点上。
气运加身,天道之子,所有人羡慕却又遥不可及。
可这样的仙尊,居然是一个……药人。
凡人做出,生来便为炉鼎之用的……药人?
这样的消息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想要确认此事是真是假。
“胡言乱语!”楚阑舟几乎是毫不犹豫便拍案而起,她早已顾不上去管那两个泄露秘密的始作俑者,悄悄给宴君安使眼色。
这不过是句没根据的话而已,轻易便能反驳。
只要宴君安站出来,再由她带头狠狠惩戒造谣之人,便能将这件事轻轻揭过。
情况紧急,楚阑舟生怕宴君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含义,都快将眼睛眨出了残影。
可宴君安却并没有如她所愿那般反应,他只是如往常一般安静坐在案前,伸手揉了揉眉心:“散了吧。”
………
“都关进去了。”玉迎蹊小心翼翼望向楚阑舟,交代道。
楚阑舟点了点头,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玉迎蹊思量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掌门,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对于她的指令,玉迎蹊向来都是直接执行,很少会有质疑的时候,楚阑舟鼻腔中发出一句应答,表示答应了她的请求。
玉迎蹊的态度越发恭谨:“浮花盟盟主毕竟同我们是盟友,哪怕言行有失,毕竟也未伤及乾明派……”
楚阑舟回过头,她的脸掩藏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玉迎蹊摸不准掌门的态度,还想再说什么,楚阑舟却打断了她的话。
“知道了。”
第107章
浮花盟盟主与巫柳被关在一处。
因为那层盟友关系, 玉迎蹊还是对他多有礼遇,正如此时,他还能喝一壶热茶, 而在他身边, 巫柳被链子绑在一起, 手指都不能移动半寸。
尽管巫柳都被绑到了这种地步, 浮花盟盟主端着茶杯的手却还在颤抖,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完全不敢回头看那男子。
也不知道掌门何时才能来, 自己又为何要贪图穆家给的那点钱财,非得把自己搅入这场浑水之中。浮花盟盟主不免埋怨起自己来。
刚刚那些话是人能说的话吗?保不齐还会得罪剑阁哪位。
有几条命啊,轮得到自己这样折腾。
浮花盟盟主哆哆嗦嗦,烦躁地左右踱步,甚至就连自己死后的财产分配都快要想好了。
偏偏还有一道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盟主, 你喝的是什么茶?”
浮花盟盟主的手一哆嗦, 茶杯摔碎在地上。他僵在原地,甚至不敢回头,生怕一回答个不好就触了对方的霉头。
恰在此时, 牢门被缓缓打开。
这姑奶奶终于来了。
浮花盟盟主松了一口气, 正要躬身行礼,待看清来人眼眸中展露出的杀意之时,又默默将要行礼的手收了回去, 权当无事发生,躲在角落里。
一个两个, 都不是他能惹的。
楚阑舟并不是没有看到浮花盟盟主,但她却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谁是傀儡谁是幕后之人, 楚阑舟不是傻子,自然能判断出来。
巫柳瞧见她来,倒是高兴的很,热切的打招呼:“掌门”
“你姓巫,那你又想做什么?”
楚阑舟的声音压得极低。
巫柳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有此一问,脸上直接带上了一抹笑容:“掌门之前一直想问小生的来意,附耳过来,小生和你说啊。”
楚阑舟皱了皱眉,并未上前。
巫柳就像是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阴冷难缠,与楚阑舟之前见到的那些巫家人都不同。
面对这种人,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对付他。
楚阑舟对上巫柳暗含期待的眼神,默默拔出了手里的剑。
巫家的这些阵营游戏,她有点玩腻了。
不管巫家人是想救世还是想灭世,她都不感兴趣,敢挡她的路,她就会把他们全都杀了。
剑光逼近搅碎他额前碎发,巫柳原本嘴角还擎着笑意,但在对上楚阑舟认真的表情之后,他脸上的笑容一僵,忙道:“掌门饶命,饶命啊。”
不过他的语调却半点听不出害怕的感情,反倒轻浮放荡,一如他一直带给人的印象。
楚阑舟并不在乎他现在的想法只是将刀锋又缓缓逼近了他的眉心:“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他的。”
话音落下,巫柳脸上的笑容彻底淡去,掩盖在轻浮表表象之下的锐利眼眸中倒映着楚阑舟的同样清醒的眼眸。
浮花盟盟主完全摸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但这并不影响他感知到危险的氛围,他连忙向楚阑舟身后的玉迎蹊使眼色,奈何半点回应都没有收到,他值得又委委屈屈将自己藏在了不容易被看见的角落。
楚阑舟提着剑,静静等着,等待巫柳给他一个回答。
半晌之后,巫柳忽然笑了:“真敏锐啊,掌门大人。”
“我与宴公子,的确勉强能算得上是旧日好友。”
玉迎蹊瞳孔巨震,就连原本不敢说话的浮花盟盟主都没忍住插了嘴:“那他有你这朋友好倒霉啊……”
巫柳目光淡淡扫到他的身上,浮花盟盟主悻悻然闭上了嘴。
楚阑舟倒是没别的反应,她早就觉得看那人有些熟悉,尤其是在看到他写的书之后,那份熟悉感愈发浓厚。
像极了当年她在竹林寻找竹酒之时"无意间"翻找到的记录各宗门长老秘辛的书籍。
若宴君安早早便与此人相识,那当年估计宴君安委托此人编了那本歪书哄她。
那本书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维护了楚阑舟那点可怜的自傲,到了如今,是真是假,对现在的楚阑舟而言早已不再重要了。
尽管心绪繁多,楚阑舟面上就将表情控制的很好,甚至就连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展露出来。
巫柳仔细观察了她半天,看不到有什么神态变化,有些无聊,但又很快染上了笑意:“我就是来提醒掌门,掌门现在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而掌门正立于浮木之上,形单影只,无处可依呀。”
楚阑舟自身的处境楚阑舟自己能够把握,用不着他来提醒她。
她今日来便是想确认刚才那个问题,如今早已得到答案,她也懒得多待,转身便要离去。
巫柳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她背后想起:“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人是人是鬼,掌门心里也有数了,不是吗?”
楚阑舟再次忽略了他的话,径直走出了牢门。
玉迎蹊就紧跟在她身后,还不忘替她关上了牢门,而后才观察着楚阑舟的脸色,小心道:“掌门,这两人要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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