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启转过身:“不太喜欢?”
“嗯,是我自己的原因。”
章启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那他更要搬出府了。你若哪一日看顺眼了,可怎么办?”
“……”
章启今日休沐,不止带着虞秋烟喂了鸽子,还一早便牵着马带她去了京郊后山骑马。
她的骑术水平本就不扎实,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后更是投鼠忌器,无从下手。
章启一直带着她同乘一骑,才算稍微克服一些恐惧。
午间,两人在街市便的食楼用膳,虞秋烟看着街市对面的西施豆花,特意着人去买了一碗。
老板娘背对着众人在商铺前忙活着,即便系着围裙也称得上身姿婀娜,铺子前也围聚了不少人。
店门口的人吆喝着让豆花娘子快一些,屋子里的声音回得有条不紊。
可等到那名比“西施”的老板娘转过头来,面上却赫然露出数道疤痕,十分狰狞。
这家的豆花虽然口感细腻,但算不得格外与众不同,只是因为一个不寻常的故事,让老板娘的生意比旁人更多一份人情味。
虞秋烟好几次路过也会着人去买上一份,她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又舀起一勺,才想起章启还坐着,便道:“因为你不喜这些,我只着人买了一份。不过你可要尝尝?”
她本只是随意一问,没想到章启俯身,咬住了她手中的勺子。
薄唇上闪着一点润泽,豆花被卷进去。
“还行。”他点了点头,吞了下去。
看着他的脸近在眼前,虞秋烟没用地慌了一瞬。
“你抖什么?”章启伸手帮她稳住了她端着碗的手,“怎么碗都拿不好。”
“吱呀”,槅门被人推开,食楼的小二将饭菜一一端进来,冲散了屋内旖旎的氛围,
虞秋烟看着桌上的饭菜,将西施豆花放到一旁,不动声色转了话题:“王爷你可知道西施豆花为何那么多人买?”
她指着窗外对街上排起的长队。
章启自然不关注这些。
虞秋烟卖弄一般将自己之前从梁元星那听来的关于西施豆花夫妇两人的故事讲了出来。
“豆花娘子没有毁容前是这条街有名的美人,不过听说数年前南市坊有富商瞧上了豆花娘子,那时,她夫君生了重病,没银钱医治,富商威胁豆花娘子卖——身,豆花娘子誓死不从,过了阵子再出现时脸上便有了这道疤,坊间都传她是宁折不弯,自那之后生意愈发好了。”
虞秋烟推开窗,伸手,又指了指那西施豆花铺子内背对着人的男子:“那个便是她夫君,听闻曾是个秀才,他脸上也有道疤。听闻他治好了病后,豆花娘子见到他面容俊朗,时感心中难过,更是疏远于他,自请归家,她夫君得知她心中有碍,心疼豆花娘子,便自己在脸上划了两刀,并以此为誓,不离不弃……”
“王爷不关心此等市坊闲事,也是情有可原。”
这等市坊闲事,真真假假,虞秋烟也不过是听个热闹。
她讲完,抬头见章启无动于衷,不禁凑上去。
女子的吐息在咫尺之间,
她问:“若我是老板娘,王爷会为了我划伤自己的脸吗?”
章启视线落在她身上,低眸看向她唇间一抹艳色。
“本王不会叫你处于那样的境况下……”
可话才说出口,他眉头忽然蹙起,他不是神仙,要如何保证虞秋烟时时刻刻没有危险,她不似他,没有任何武艺。
更何况宋成毓的前车之鉴在前……
虞秋烟原本也只是想逗逗他,转身要离去时被章启捏住了手腕。
他神色郑重:“不过皮囊罢了,若真有一日需要,不算什么。不过……”他顿了一下,耳尖泛起一点红,“若本王划伤了,你可会嫌弃?”
毕竟他好好的,尚没有伤到脸,都不敢妄想凭着一张脸便蛊惑到她。
他以前便是那样,只敢远远地看着,害怕自己的靠近会让她不喜,会叫她为难……
“如果只是用一张脸换得与王妃厮守,本王求之不得。”
前世,章启便一直戴着面具,他说他貌丑难以见人,世人畏他,怕他,可玉面修罗,玉面二字不虚,这张脸怎么也称不上貌丑。
虞秋烟之前就想过为什么他会戴面具,或许他是不愿意以真容见她,要么是因为他面上确实受了伤,若真是受了伤,那受伤的原因只有可能是因为救她。
她前世因吸入过多毒烟,重伤全在内脏,外伤并不算严重,那么章启呢。他只身闯入火海,在那般大火,一个人要护着另一个人全身而退,结果可想而知……
虞秋烟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不忍心看章启这样。她伸出手将桌上的豆花推开了去,撑着桌沿站起身,揽住了一旁的章启,
“不会的,我怎么会嫌弃你。”她哑着声道。
楼底下豆花娘子夫妇二人,面上的伤疤显然并没有得到妥善治疗,深褐色的疤痕横贯半张脸。
章启垂下眸:“本王以前没有伤到脸的时候,你便离得远远的,若本王当真成了那般模样,只怕你更要退避三舍……”
虞秋烟叹了口气,倾身吻了吻他的脸颊,“不怕的。王爷变成什么样,我都不怕。”
“先前在画舫时,你便有些怕本王……”
“……”
虞秋烟不过一时兴起提了这个话题,却没想到最后没逗到章启,竟还惹得章启旧事重提。
她因着前世的缘故又于心不忍,哄了好久。
而章启也越发会得寸进尺了,一直到回府后,到入了夜,仍旧这副模样,还总是提先前的事,像是积聚了很久的怨言。
不凶狠,却如涓涓细流,不容忽视地叫虞秋烟察觉章启那一点点暗含的不满和委屈。
他在言语上闷声不发,但行动上却像是找到了倾诉点,一直存心磨人且难耐……
虞秋烟看着压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只手,身边的男人脖颈拉长,袒露的身上壁垒分明,他另一只手还在背后四处点火……
忽然有些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般地步的,她就像是戏台上那一把被压着出声的二胡,章启是那调音拨弦之人……
难耐时,她不爽快地拧起眉,看着身侧拉长的脖颈,不容置疑又带着一点凶狠地咬上去……
-
连着数日在郊外骑马,兴许是吹了风,晨起时,虞秋烟忽感身体不适。
她本就体虚,章启有心替她调养。连着数日,每日都让厨房做了药汤来,说是暖身子补气血。
只是那方子一尝便知道是戚鼎开的,虞秋烟没想到重生一世,还是没避开。
“难喝!”她才喝完半碗眉头就没舒展过。
赏云瞧见了,纳闷道:“王妃以前吃块蜜饯也能咽下,怎么这几日喝得这般难受。”
戚九瞧见了,道:“王妃,眉头皱多了可不好看了,奴婢见过的,有人常年喜欢皱着眉头,年纪轻轻就跟小老太太一样。”
她说罢,还面含忧色:“王妃这般好看,可不能再皱眉了。”
小老太太……
虞秋烟听完愈发心梗。
她算是知道前世为何章启没让戚九来照顾她了,而是另外挑选了丫鬟。
“你以为我想皱眉头么,你兄长开的药,真是……一如既往。”
虞秋烟将药碗推开了些,剩下的一半实在难以咽下。
前世她就觉得戚鼎开的药忒苦,还只当是因为她病重需喝苦药,却没想到连日常调养的药都这般难喝……
“许多大夫会添一些甘草调和味道,但兄长觉得那样不好,确实是会苦一些。”戚九解释完,问道,“王妃以前也喝过兄长的药?”
“没……”
虞秋烟转开视线,想起另一件事,便问戚九,“我先前让你去问的,你可打听了,你兄长对面上烧伤可有法子医治?”
戚鼎太多聪明,虞秋烟不敢在他面前问太多,怕露了馅,所以两日前便只从戚九这旁击侧敲问了问。
“若是大范围的灼伤,只怕很难去掉疤痕,但兄长说他有缓解疼痛的法子……可是王妃认识的人烧伤了?”
“嗯……”虞秋烟点头。
“王妃为何不自己问兄长?”
章启走进屋来,听见了两人谈话,疑惑了片刻的:“要问什么?”
他这话是对着虞秋烟问的,戚九正琢磨着是否要回,虞秋烟抢先插上话:“问……问戚鼎能否将药调一调,也忒苦了。”
她嘴唇翘起,将桌上的药碗往前推了推,白色的瓷碗里一片浓稠的黑色。
章启挨着虞秋烟坐下,五指微微屈起,用手背碰了碰碗沿,尚有余温,便执起白色瓷勺,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
虞秋烟顺势含住了他喂过来的药,格外乖顺,咽下的那一瞬还是被苦得皱紧了眉头。
“蜜饯,蜜饯!”她咧了一下嘴。
本该觉得她娇气,可章启还是鬼迷心窍地任由她驱使着,回过神来时,手已经将桌边寥寥无几的蜜饯递到她唇边……
一碗药尚未喝完,一碟子蜜饯都见了底。
王爷同王妃亲近自然是好事,只是喂了药又喂蜜饯,她们王妃似乎被照顾得相当理所当然。
两人黏黏糊糊,就连身边的丫鬟见了都面红耳赤。
留在屋子里的丫鬟一个个无所适从,也不敢贸然出声问是否要再添一些蜜饯。
戚九是个没心眼的,见那碟子里的蜜饯见了底,忙道:“王爷,王妃,厨房留了早食,可要奴婢去取来?有王妃喜欢的鸡丝粥,红豆饼,王妃方才用膳时便吃得少,王爷刚好劝着王妃再用一些……”
饶是大咧咧的赏云都抚额,这是要端来让王爷继续喂她们小姐用膳吗?
虞秋烟一口药咽下去,闻言差点呛住,眼波扫向一旁的章启,像是才意识到这人不是启言。
上辈子的习惯像是刻在骨子里,章启喂药也似乎格外熟练,倒是让她一时岔了神。
章启:“想吃什么?”
“不用了。”她有手有脚,又不像前世那般卧病在床,还要人喂饭,像什么话!
她猛地端过药碗,一口气喝完了,愣是呛得咳嗽也一句话没再抱怨,章启见状轻笑了一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顺着气。
丫鬟们自觉退出房中,盈香好心将戚九一道拉了出去。
戚九莫名被呵斥了一声,还有些发愣,十分好学地追问王妃怎么了。
盈香实在看不过去,问:“你是王府的丫鬟,不觉得逾矩吗?”
戚九一惊:“你……你是说王爷逾矩?”
可是王爷逾矩的事情还干得少吗?
盈香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王妃逾矩,总不好让王爷服侍王妃用膳……”
“哦——”戚九松了口气,“无妨的!王爷不会怪王妃的。”
毕竟她们王爷喂药好像喂得也挺开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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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不在乎的
◎名声◎
梁元星提前送了书信来, 提醒虞秋烟莫忘了同她约定的时辰,好陪着她一块儿去演武场地。
若不是收到这封信,虞秋烟还真忘记了这回事, 可问题是她答应了章启要同章启一道过去。
成了婚难免遇到这样的时刻,一边是手帕交, 一边是夫君, 哪边都不好推拒。
虞秋烟苦恼了数息。
晨光熹微, 章启站在窗子后边一片亮光之外的屏风旁穿戴长衫,墨蓝的曳撒武服,腰口以玉革收紧。
一扭头见虞秋烟站在原地没动,问:“你不同本王一道?”
他立于明暗之间, 长身玉立,姿容卓绝, 虞秋烟欣赏了一会,心口微动。
“夫君,你过来!”
她言笑晏晏,章启依言走过去。
虞秋烟站在床沿替他挑起了革带, 又帮他将青灰的香囊与腰间佩玉一道挂上去,之后瞧了瞧,又踮起脚贴心地理了理他衣领上的缘边。
不吝赞美道:“夫君真好看!穿这个颜色尤其好看。王爷今日穿这个出门,一会姜大人和太子殿下见了, 必定眼前一亮!”
章启闻言,狐疑地拧了眉:“本王要他们眼前一亮作甚?让赏云进屋替你梳妆。”
虞秋烟转开视线,语焉不详:“王爷先去!我,我梳妆慢, 想休息一会, 晚些时候再过去。”
章启看穿她:“难怪——”
“难怪一大早就甜言蜜语。你是吃准了本王拿你没法子。”
没办法, 元星邀她在前,实在不好推拒。至于章启,感觉比较好哄……
-
把章启哄出了门,虞秋烟才慢吞吞地敷粉画眉点唇脂,她和梁元星约定的时辰要稍晚一些。
演武场内早已经聚集了一群太学的学子。太学学子每年有较为正式的文试,但圣人却希望诸学子文武双全,不要重文而轻武,近几年又加了比武。
虞秋烟到的时候早早便有人迎了上来,女眷们被迎着从侧门进入演武场高台西侧观景台之上。
底下的学子张弓拉箭,即便有失准头,观景台的命妇也是一阵喝彩。
时不时能听见哪家的妇人自得地指着场下道:“瞧见没,左列第二个是我徐家的公子。”
也有人说着风凉话。
“东边倒数第二个是刘家的嫡公子罢,怎么比庶子还差。”
虞秋烟与梁元星一道出现,因着肃王妃以及预定太子妃的身份,直接被众人围在了中间,占据了绝佳观景地。
场地边缘,太子同章启正在交谈,章启伸出手点了点一列队伍,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忽然朝西边抬头看了一眼。
虞秋烟一直看着章启,张了张嘴,无声说了一句什么,远远笑起来。
章启瞧清了她,也跟着抿唇而笑,平素凶神恶煞的模样难得消融,看得身侧的人心头怪异。
太子顺着他的视线抬眸,不由腹诽,这两个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眉目传情!
而梁元星一见他的视线看过来,赶忙缩到了虞秋烟身后,显然还对日前他的话心存不满,女子当真是记仇!
太子:“皇嫂方才说了什么?”
“本王以为她不来了,方才说要给本王惊喜。”
原来虞秋烟的口型是在问“惊不惊喜?”,这两个人竟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私房话!
他皇叔的语气还似乎格外骄傲。太子不由翻了个白眼,看着虞秋烟身后露出来又欲盖弥彰缩回去的那个脑袋,有些不是滋味。
“皇叔,你知道皇嫂为什么不愿意同你一块儿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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