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由远及近,没一会又听见府中王府的嬷嬷一叠声儿地赔不是,“都怪老奴不中用,这才没留意王爷和王妃竟已经回过府了。”
“谁——”
那女官的声音高亢,虞秋烟一下子听出来了,却没想到她听觉也如此敏锐。
脚步声急促地踏过青石地面。
一阵风起,树影晃动,虞秋烟当即拉着章启钻进了院角的花圃中,半高的花草随风飘摇着,修剪得参差错落的蕉叶压着假山稍稍歪斜。
女官走到院中梧桐树下,只瞧见打着卷儿的梧桐叶。
偶尔飘落的枯叶,踩上去,响声“嘎吱”地传得极远。
“汪汪——”一阵狗叫从月洞门外传来。嬷嬷带着提灯的婢女小跑着跟上来:“那是我们王妃养的狗,极为调皮,姑姑累了一天,还是先去休息罢。王爷同王妃兴许也累了,早就在哪处歇下了……”
“不是狗。”女官摇着头,坚持道,“方才一定是人声。”
又是一阵轻响,月洞门外,传来一阵闷哼。
婢女慌张着跑上去,却见园中墨竹石景外躺着一个人,“哎呀,术尘你怎么躺这儿了?”
“……本想着趁着人少出来走走,谁知如此不中用。”
说罢,术尘靠着假山叹了口气。
他先前伤了腿,如今还有些不便。听他叹气,嬷嬷赶紧着人将他扶起来,那女官听了嬷嬷解释,只当他是耐不住性子好生养病。
“既然腿脚不便,就不要逞强,伤筋动骨一百天,便是习武之人,也没有好得那样快的,罢了,你们先送他回屋罢。我自个儿出去。”
声音渐渐远去。
月色入户,庭下清明。
梧桐和着葱郁的桂树飒飒作响,清幽的月下卵石铺就的小径,仿佛一道天然拱桥横贯半个花园。
葱茏的树叶搭就一道青绿的拱廊,隐在一片葱郁的蕉叶之后,野山菊绽满整个□□,宛如被遗落的一把碎星。
“走了吗?”虞秋烟拉了拉眼前的人。
她拉着章启躺进了花丛密处,灌木和蕉叶遮住了整个视线,她被章启半搂着,更是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情形,只能隐约听着声音判断。
章启似乎愣了一下,隔着蕉叶往外瞧了一眼,又凝神细听,方才点了点头。
见他这般模样,虞秋烟忽然笑出了声,在自己的家中,竟然还像做贼一样。
“走远了,起来罢。”说罢,章启站起了身,伸手欲要扶她。
他的脸隐在斑驳的叶影之间,隐约可见半截清晰的下颚轮廓,虞秋烟握紧他的手,心念微动——
忽然用力往回一拉。
章启如愿被拉下来。
伴随着虞秋烟一连串得逞的笑声,章启整个人往下扑来,只是在快落地前往侧边避开了数寸,幸好没有撞上她。
他转身意欲说她胡闹,虞秋烟却得意地伸出手勾住他的脖颈,取笑:“良辰美景奈何天,何妨醉向花间卧。郎君呐,你可要惜取眼前呐——”
她勾下他的下巴,挑衅地落下一吻。
唇上触感柔软又小心翼翼。
玩闹够了,虞秋烟正要站起身,眼前却覆上了一只手,他从身后托起她的脸。
她轻笑着推开,“我不该招你,别闹了——”
章启的指尖缓缓上移,遮住她的眼睛,带着她的脑袋转了半圈。
“看那儿。”
虞秋烟顺着一点亮光看过去,在另一侧,花圃的角落里,一株昙花正迎着月色展蕊轻绽。
这一幕,动人又温暖。
“本王记得,你以前守了好几个晚上,都没见到。”他笑起来,“但每一天都兴致勃勃地,总要喊上外祖家一群人陪你赏花。”
虞秋烟跟着笑起来:“是啊,每一次都没见着,后来他们都不愿陪我了。”
“日后本王陪你。你想做的,本王都陪你。”
往岁的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他都记下来,现在的一花一草,每一个时刻都由人迷恋。
缘分也是如此,幸好他们不曾错过。
往后,他们会有更多这样的时刻,在很长远的以后……
作者有话说:
估计还有三章,算作番外啦。感觉定在这里正文完结毕竟合适。感谢在2023-07-16 20:49:03~2023-07-20 00:3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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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番外之有心人
术尘回到小院后, 耐着性子等了一阵子,估摸着女官的脚程,等到确认她离了王府, 他方才从屋内起身。
月夜之下的花园格外静谧,朦胧的月色下传来几声轻笑。
间或能听见絮絮低语声。
草叶间传来一声轻呼,肃王的声音随后传来,“怎么了?”
“衣裳……好像破了。”
“都怪你方才非要拉着我。”沙沙的叶声掩盖了女子的娇嗔。
没一会,女子的话音陡转,语调升高, “不行, 你不要这样——”
随后, 术尘听见男子愉悦的笑声。
这格外少见, 在术尘的记忆中,他很难想象肃王会发出这样的笑, 轻柔且……暧昧。
紧跟着, 他又听到了肃王带着几分戏谑的语调说:“无妨,旁人瞧不见里头。”
“啊,不行,不行,你不许乱动——”女子一叠声地推拒着。
又是一阵笑语, 月影西斜, 花丛中的两人,浑然忘了时辰。
术尘越听脸上愈发的红, 这花园也不是闺房啊, 肃王怎么能如此!
竟然将衣裳都撕破了……况且他不通医理也知道孕妇最是注重修养, 如今都这个时辰了。
直到虞秋烟一声惊呼响起,术尘终于忍不住了, 他轻声咳了咳。
花丛后嬉笑打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花圃后的两个人谁也没出声,术尘红着面,可到底脸皮薄,不敢直接戳穿那两人,又不敢贸然走上前去,一时急得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开了口:“这……这……好大一只花脚蚊子!”
“真是怪了,这个天,这花圃中竟还,还有这么大的蚊子。可得赶紧进屋去……都这个时辰了,当真该进屋了。连守夜都丫鬟都进去屋子里休息了。”
术尘说完又一步三回头走了出去。
虞秋烟看完术尘古怪的动作,眨了眨眼睛,直到术尘再次离开,她才偏头动了动唇:“我瞧着他支开嬷嬷时挺利索的,怎么这会看着腿脚又不大好了。”
“难怪他要晚上偷偷地走出来,只怕是不想被人瞧见。”
章启瞥了一眼,点头:“明天让戚鼎瞧瞧。”
虞秋烟拿着手中一截布料,小心地从缠绕的树枝上解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松了口气:“终于解开了!”
章启的衣裳挂到了树枝上,他竟然还毫不在意地往前走,硬生生被划破了一小截。
花圃后极为昏暗,章启又时不时伸手打断她,害得虞秋烟解了半晌方才解开。
手腕被人拉住,章启无所谓道:“小心伤着手。”
“回去罢。”
虞秋烟也有些累了,点了头,任由他牵着自己走,忽然站着不动了。
前面的影子回头,看了看她:“累了?”
路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虞秋烟左右瞧了瞧,张开了手臂:“你抱我回去。”
他宠溺地看了一眼,顺从地俯下了身子,“折腾了一日,你如今又怀着孩子,倒是辛苦。”
“夫君抱得动么?”虞秋烟靠近他怀中担忧道,“先前见着府中的刘姑姑怀了身子,月份大的时候都走不动了。”
章启倒是轻松将她抱了起来,听了这话,还轻轻掂了掂她的身子,看起来毫不费力。
“不重。”他掂量完一本正经道。
虞秋烟依偎进他的怀中,不满道:“你当是在西市场呢,哪有这样掂量的。”
章启无奈,认真看进她眼中:“孩子若太重了,生产时会更为辛苦,你若担心,日后清晨可同本王一道去练武场旁边走几圈……”
“谁要听你这个了。”虞秋烟没趣地转了脑袋。
章启愣了一瞬,低头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头顶:“不要怕,本王会陪着你的,本王尚不到七老八十,自然抱得动你。”
她埋进他的怀中,过了好一会才闷声道,“先前听闻京中侍郎家夫人怀孕的时候,她家里还闹着要纳妾。”
她一听宫里来人了,便不愿意去见,不能说没有任何的私心。她害怕宫里的嬷嬷来劝她为章启纳妾,娶侧妃。
并不是非要今日出去,她同他有许多的日子,可那一刻,想到这样一种可能性,就一瞬间也不愿意待下去。
就任性一次吧,她当即便拉起章启的手。
兴许是上辈子太克制了,那一刻,她脑海中的念头明白地告诉自己,这一世她要任性一点。
上辈子,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会在章启每一次表明心意时拒绝他,她口口声声说不想要耽误他,可实际上每一次心里还是会忍不住想一下,启言以后会同什么样的人成婚?他对她也会如对自己那样温柔体贴吗?
“胡想什么?”
“在想你会不会娶侧妃,纳妾……”
虽然戚鼎早说过怀孕之人因为一些缘故,容易心情沉郁,进入死胡同。
饶是章启早就所备,还是对虞秋烟捉摸不定的情绪感到匪夷所思。
“描眉绘唇,涂蔻丹,捣花汁,扎花灯,做酥饼……这几日本王都为你做了,你竟还疑心本王要纳妾,本王可没那般多余的心思。”
虞秋烟听他这仿似抱怨了一句,也“噗嗤”笑出声,这几日她确实随心所欲,拉着章启做了不少事,章启一直毫无怨言。
他章启将人放到了床榻上,点了点她的额头,撑着床沿两侧,顺势微微俯下身,嘴唇划过她的额头,他干燥的唇贴了贴她的眉眼。
“你不知道本王有多喜欢你。”
他的嗓音很轻。虞秋烟只是隐约闻见。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仿佛刚刚听得的是虚幻一般。
她反应过来,想要扭头去看他,却被搂得紧紧的,脑袋也被他压向他怀中。
过了一会功夫,章启起身走出花罩门,取了茶水进来,从容地倒了一杯热茶,又有条不紊地将床榻上的被褥铺展得整整齐齐的。
从花罩门处进进出出的,倒是将丫鬟的活全给收拾了,等手头终于空下来,他又仿似无意地提道:“不是说还要晾花瓣,本王明日清晨帮你。”
虞秋烟静静地看过去,微微抿起了嘴角。一接触到她的视线,他又若无其事地挪开,说着明早还要去买西市的豆花,因为她白日里提过一嘴,说是想吃那个。
虞秋烟笑眯了眼,他向来话少,倒没想到还会害羞的。
-
等入了冬,虞秋烟的肚子也挺得愈发明显。
也不知章启说了什么,宫中原本要派来的姑姑自那夜走后,再也没来过了。不用被人时刻管束着,虞秋烟也乐得清闲。
书房中,虞秋烟坐在小塌上吃着蜜橘,瓷白的碗碟装了小半碟,没一会就见了底。
虞秋烟往身旁的赏云给了个眼神,示意她继续剥橘子,可赏云却捏着手不愿动。
前阵子一直是戚九服侍她,但她怀着身子,戚九也有些忙不过来,章启不知从哪给她寻了两个丫鬟过来,说是调教好的,可以先用着。
可兴许就是因为被调教得太懂事了,她反倒不自在。那两丫鬟事事都为她打理妥当,许多事情她一个眼神下去就能会意,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讲,可若是她的要求稍稍过分了,两个人就齐齐跪下来,张口闭口就是为了王妃着想。
虞秋烟实在受不住,最后还是央着章启将赏云寻了回来。
自出了那件事,章启就一直对赏云心存疑心,将她同盈香一道拘着,也受了不少连累累。
即便后来查清了缘故,就算是知道赏云确实不知盈香的计划,可章启也不放心叫赏云回来,只因为她同盈香关系太好。
最后还是虞秋烟亲自去将人带回来的。
可即便回来,赏云也不如先前那般活泼了,行事谨慎了不少。
譬如现在,赏云杵在小案一旁,蜜橘就在手边上,却半晌不敢动,只因章启一开始只对虞秋烟说了“吃两个橘子解解闷,莫贪多”。
赏云以前分明只听她的话,现在倒是极为谨慎,生怕做错了事。
虞秋烟也没为难她,由着赏云磨磨蹭蹭地剥着橘子。
她忽然想起那一日见到盈香的场景。那丫头竟是从很久之前,自见到她那披风和面具之后便渐渐地疑心她同章启有了私情。
虞秋烟嗤笑了一声,盈香平日里看着很是沉稳,倒是将心思藏得深。这么久以来,一面事无巨细地照料着她房中的事情,一面却又暗暗憎恨着她。
……
“宋成毓的为人你竟至今没有看清么?盈香,我以为我们十几年一起长大,我待你们不错,可你心中不解为何不来问我?你说你是一念之差,可你这分明是蓄谋已久而为之,就连赏云都被你骗过去了。”
那时,靠着墙角的盈香听完虞秋烟的质问,最后低声嗫嚅道:“可,可小姐不也早就和王爷有私情。王爷手段了得,宋公子他,他如何应付,一定是王爷害了他!如果不是王爷,小姐一定早就嫁入了宋府,也不会有后来的局面。那时小姐就是宋府的正妻,就算盛小姐与他是旧相识又如何,有小姐和我们在,宋公子绝不会迎她进门,以盛小姐的切成气性也必不会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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