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磊看向李霞,李霞警觉:“不是……你啥意思啊儿子?!”
由磊也不怕直说:“现在对于我爸来讲,最重要的是那个孩子,其次才是那女的。你坚决不同意离婚,抻他个一两个月,让他觉得协议离婚没戏,肯定是打官司的时候,这时候你再松口,说婚不能离,但可以把孩子带回家来。我爸心里打算的,必然是走一步算一步,能进门一个是一个,肯定能同意。”
“你说啥?!”李霞此时也顾不上腰疼了,“腾”地站起来,“你说让我养外面那个野种崽子?!”
身边的朋友,有些当了姥姥或者奶奶了,帮儿女带孩子的,大有人在。李霞也幻想过这一天,由磊结婚了,生了个大胖小子,自己这个当奶奶的,去帮忙带孩子,则无旁骛。可谁能想到,带的是她妈的自己老公在外面鬼混生出来的野孩子?!
李霞的反应,在由磊的意料之中。他眼皮都没抬,依旧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上。
“孩子在你这儿,那女的又进不了门,时间长了两个人矛盾肯定多。再说她也不能一直年轻吧?到时候都不用你说,我爸就不想娶她了。”
李霞愣在原地,由磊说得不无道理,而且,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了。
“行啊你儿子”,李霞由气转笑,“妈都想不到这些,你想到了,啥时候变得这么有头脑了,妈都没看出来!”
有头脑?由磊笑了。
他不这样认为。
只是比起李霞,他更了解由小峰的想法而已。
由小峰真的愿意为了外面的情人和私生子,抛弃自己的老婆孩子,甚至还要分出去一部分的财产,去奔赴温柔乡吗?
不,那太理想主义了。
他和李霞提离婚,只不过是小鹿逼得紧了,他也怕失去那个孩子,反复衡量之下提出来的权宜之计。一旦帮他把孩子稳住了,李霞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在乎他在外面的事了,这种情况下,哪个男人能只满足于一个情人?由磊敢保证,别说登堂入室了,不出一年,小鹿连由小峰家的大门,都不知道朝哪儿开了。
至于这个孩子,毕竟还小。
他由小峰,说句不好听的,还能护着几年?
方笑安走了几个月了。
连着几个月了,每晚接连不断的梦境,困扰着方笑宜。
无一例外,都是关于方笑安的。
梦里,六岁的他咧嘴笑着,露出小兔子一样的门牙,和徐家奕由磊他们学着打游戏;转眼就来到了农博会,他跑丢了,方笑宜魂儿都吓没了一半;再长大点,看得懂篮球了,不敢大声喊,偷偷捏着拳头,在电视机前给徐家奕加油;后来,就是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但每天也要看一会地理知识百科,在脑海里把世界各地都走遍。
当然,也有吓人的时候。
比如有几次的梦里,方笑安几乎是飘着,一脸痛苦,有气无力地喊:“姐姐,你在哪儿啊,我疼……”
方笑宜往往在这个时候就被吓醒,激灵一下坐起来,然后就是一夜无眠。
她像一只困兽,把自己关在笼子里。她不去安慰翟晓敏和方军平,也不想要别人来安慰自己。郝安琪从澳洲打过来的视频邀请,她就任它响着,不去接听。唯一不排斥的人就是徐家奕了,但她也并不倾诉,把自己的悲伤死死压在心里,还盖章了一块沉重的板木。
这段时间,方笑宜瘦了八九斤,穿着冬装也薄薄一片,看着就让人心疼。
出事以来,徐家奕只要能出来,都尽可能地陪着方笑宜。
陪她下课,陪她吃饭,陪她去图书馆学习。但更多的时候,是陪她发呆。
那双好看的眼睛经常失了神,没有焦点,看着天空,看着远方,或者只是看着路边的一棵树,一动不动。
徐家奕知道她心里难受,也不逼她说出来,就只是陪在她身边。夜里凉了,把自己的大衣给她,哭得累了,把人拥入怀里。
但他知道,方笑宜的痛苦,并没有因为他的陪伴而减少。
甚至,每天都在增多。
方笑宜连续很多个夜晚被梦魇困扰,整个人黑青着眼眶,看得徐家奕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为了让她睡个好觉,晚饭选了她爱吃的火锅,徐家奕还倒了杯啤酒给她。
他还要回队里,不能喝酒,本来想告诉她慢慢喝,就当作是助眠。没想到下一秒,方笑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徐家奕吓坏了,怕她是故意想把自己喝醉,借酒浇愁。但后来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她应该是第一次喝酒,一杯啤酒,已经混沌了。
送她回去的车里,方笑宜偏过头,看着车窗外的夜幕下,树一棵一棵向后掠过。
徐家奕以为她喝醉睡着了,等红灯时候,想把大衣给她盖上,却摸了一手的泪水。
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车停在路边。
也许究竟还是发挥了些作用,方笑宜难得地开口了。
“四岁的时候,我被妈妈收养了。那时孤儿院的每个老师都说我命好,给我买小蛋糕,拍照留念,恭喜我被收养。回到家,妈妈带着一个男人来看我,男人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久,说了句‘面相看着还行,就是不知道生辰八字,不然能更准’。”
“我是孤儿嘛,孤儿院的档案里写的,都是孩子被捡到的日子,不是真正的生日。妈妈就说‘反正没人知道这孩子的生日,要不您给选个好日子吧’。”
“我的生日,就是那个男人定下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最大限度地陪弟弟长大。”
徐家奕沉默地叹了口气,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来这个家,是带着使命的。但我很幸运,爸爸妈妈对我很好,弟弟也爱我,我得到的爱,一点都不比正常的孩子少。只是,每次弟弟生病抢救的时候,我除了担心他,还很自责,觉得是我没用,才让他遭受了那么多的痛苦。”
“农博会小安走丢那次,妈妈一着急打了我。我知道她是担心小安,所以我不怪她。但是我跑掉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小安找不着了,我也没什么理由赖在家里了,在外面自生自灭吧。”
“因为他,我有了家,有了家人,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得到了好的生活,能够接受教育,有自己选择的人生。可是如果小安不在了,我凭什么得到这些,凭什么……”
徐家奕心里急,拼命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大家对她的爱很纯粹,无关任何人。
方笑宜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徐家奕满手的湿冷,但那眼泪像流不停一样,无穷无尽,都是方笑宜的绝望。
徐家奕,我不信鬼神,却真的因此感受过命运的垂青。
而现在,也正是这份垂青,让我彻底没办法原谅自己。
第83章 难题
方笑安走了一年了。
闷热的夏日午后,大太阳烤着不想出门。但并不妨碍考完了最后一门,同学们出去聚餐逛街的心情。方笑宜一个人坐在寝室里,拿着手机,犹豫不定,迟迟打不出一通电话
刚刚结束的期末考试,她都没这么紧张。
最后,还是逼自己按下了通话键。
“笑笑?”那边的接起来很快,像是在一直等她的电话似的,“现在没课吗?”
“嗯,刚考完试妈妈。”方笑宜答。
“考试都考完啦?”翟晓敏的声音明显带着兴奋,“那准备回家了吗?这个假期还要社会实践吗?”
方笑宜有些迟疑,另一只手攥着拳头,指甲抠得手心生疼。
“妈……这个暑假,我想先去上海世博会做一段时间的志愿者,和同学一起。然后想找个实习。有实习经历的话,明年找工作的时候可能好一点。”
“这样啊……”翟晓敏的话语里难掩失落,“那暑假不回来了吗?”
“应该是的,暑假时间本来就短,还要去上海一趟,可能就没时间了。”
“那去上海,得花不少钱吧?妈妈给你打点钱。”翟晓敏马上说。
“不用妈妈,真的不用!”方笑宜忙不迭地拒绝,“去年的奖学金还有,而且去上海是住同学那,做志愿者也管饭,真的不用钱。”
翟晓敏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那你在外面注意安全,有事给妈妈打电话。”
挂了电话,方笑宜也长吁一口气。
鬓角都湿了,手心也紧张得攥出了汗。
自从方笑安走了之后,她总是要想出各种各样不回家的理由,可她每一次都紧张得浑身是汗,并没有因为次数的增多而变得很娴熟。
回松城送了方笑安最后一程,方笑宜回到北京上学,每天都心神不宁。好不容易捱倒了假期,上午考完最后一门,她一天都没耽误,下午就踏上了回松城的火车。
甚至因为考试,和徐家奕都快一个月没见了,也没等见上一面,她就走了。不为别的,只想尽快到翟晓敏和方军平身边。
虽然,有限的一个月,根本无法抵消翟晓敏和方军平漫长的后半生。
自从方笑宜上了大学,哪一次回家,翟晓敏不是做一桌子好菜,都是孩子们从小爱吃的。可如今面对这十盘八碗,鱼虾鸡鸭,三个人谁也没开口,心里想的都是,如果小安还在,就好了。
席间一定充满了欢声笑语,像方家每一次吃饭一样。方笑安会追着问方笑宜大学里的新鲜事,方笑宜也像备过课一样,脑海里随便一搜罗,就能说出一大通。两个人一个讲得太投入,一个听得出了神,统统忘了吃饭。
这时方军平一般会开一瓶白酒,就点花生米,笑眯眯地慢慢喝,也听得津津有味;翟晓敏则是很矛盾,看孩子们开心她也开心,可又怕孩子们吃得少了。于是把大虾一个个剥好,蘸好了海鲜汁,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塞到姐弟俩嘴里。
方笑安像个跟屁虫,一直到晚上睡觉都粘着姐姐。以前在老房子,姐弟俩住一个房间,躺在床上,都还会聊些只属于他俩的话题。比如“我觉得家奕哥喜欢你”,这个话题就经常出现在夜谈里。后来搬了新家,一人一个房间了,方笑安依旧耍赖进姐姐的房间,窝在椅子上不走,话题也变成了“家奕哥发短信问我你今天都干嘛了,你去参加同学聚会碰见之前暗恋你的男同学这事儿,我是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呢?”
刚刚搬进新家的那两年,一家人都高兴坏了。预算有限,装修再简单不过了,但房子看在眼里,哪儿哪儿都好。如今,白天,方军平上班了,方笑宜和翟晓敏在家,这房子却空旷得}人。两个人经常说着话就提到了方笑安,然后各自陷入无休止的悲痛中。晚上,方军平回到家,看到她和翟晓敏的状态,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由得想起方笑安,伤心得半宿没睡。
但这对于方笑宜来讲,还不是最痛苦的。
痛苦的是,愧疚像藤蔓一样在心里疯长,每次回家,面对翟晓敏和方军平,方笑宜都紧张得浑身冒汗。
方笑安走了,作为姐姐,她没完成所谓的“使命”,没办法原谅自己;作为女儿,她更没办法让这个家找回快乐,觉得难辞其咎。
人在大悲大喜的时候,往往想法都很极端。甚至,她还想过,方笑安走了,她和这个家唯一的联系,断开了。之后,还有什么理由赖在家里、去索要一份本就不属于她的爱呢。
有次夜里,方笑宜被一阵压抑得哭声惊醒,听了一会,她便确认,是翟晓敏。
她听见方军平低声在劝,“……笑笑还在家呢,你哭这么大声,孩子听见多难受”,然后她便听到翟晓敏几乎泣不成声的回答,“我也不想,可我一看到笑笑,就想起小安,忍都忍不住……”
那个寒假,方笑宜说要社会实践,提前回了学校。
从此以后的每个长假短假,方笑宜都要面临一个难题:如何找出合适合理的理由,不回家。
但方笑宜说找个实习不是骗人的,她真的在认认真真准备简历。
成功转到金融专业后,这来之不易的结果,方笑宜的学习更用功了。绩点一直名列前茅,每年都拿奖学金,连徐家奕队里的小队员都知道,家奕哥谈的女朋友,年纪小不说,脑子还特好。
“别看家奕哥是普高生,那学习烂的,据说和咱们这种从小上体校的没区别……”
“那天赛后采访我站旁边呢,外国记者提问的时候,家奕哥明明一个字也没听懂,还在那装模作样看人家,频频点头,我在旁边快憋死了。”
“但人家女朋友学习好啊,我跟你说这叫什么,一家人成绩守恒定律。”
“哈哈哈哈……”
……
“在这儿嚼我舌头呢是吧,是不是欠练啊。”
几个人嘀嘀咕咕,被徐家奕听到了,他走上前,照着几个队友的屁股,一人来了一脚。如今他也算是队里的老队员了,小队员们对他又爱又敬,偷偷在背后说他的八卦,被抓包个正着。
“哪敢啊哥,下次多教我传几个好球!”小队员捂着屁股逃窜开来,看他们嬉皮笑脸的模样就知道,一准是在编排自己。
关于他和方笑宜,徐家奕没特别秀恩爱公开,但也没刻意瞒着。队里都知道他有个女朋友,在上大学,但对于方笑宜的情况,都知之甚少。最了解的,恐怕就是刘斯杉了。
兔崽子们都跑了,只剩下刘斯杉和徐家奕。训练后脖子上挂着浴巾,发梢滴着水,闲散着往宿舍走去。
“她快毕业了吧,”刘斯杉大概想了一下。
“嗯,还有一年,最近在找实习呢。”
“实习?”专业运动员没有过大学生活,刘斯杉很好奇,“那实习需要花钱吗?还是能挣钱?”
像他们在俱乐部的时候,有些球员想来打球、享受好的团队环境,要花钱找人塞进来;而有些球员来了还能挣工资,数目还不低。
“我问过她,一个月好像有个千八百的。”
“多少?”刘斯杉停下脚步,“千八百块钱?咱笑笑学习那么好,就算是实习也不能这么点啊,打发要饭的呢!趁早别去了,你在俱乐部打球一年赚那么多,又不是养不起她!”
徐家奕摇摇头,“说明你不了解她,她虽然年纪小,但特别要强,就算不给钱,她想去的实习工作,她都会去的。”
“啧啧”,刘斯杉撇着嘴,“还‘你不了解她’,拿腔拿调的,不就是你有女朋友吗,酸个什么劲!”
“你是不服吗?”徐家奕像刚才踢小队员一样,也给刘斯杉来了一脚,“我这女朋友,我卧薪尝胆多少年才成功的,后面老天爷都感动了,暗中帮我,你嫉妒个屁!”
这个确实。高中的时候,刘斯杉就知道徐家奕的心思,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一点儿都没变过,说实话,刘斯杉还是挺佩服的。
但刘斯杉才不会表露出来,他依旧撇着嘴,“踢我是吧,我看你那条腿还是伤得轻,明天加训!”
徐家奕二话不说,抬腿,又是一下子。
“又咋了!”刘斯杉几乎跳脚。
他微微挑眉,大眼睛危险地眯了眯,“笑笑也是你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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